《修道院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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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纪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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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头一个说话的那个人;曼努埃尔·米里奥锲而不舍,接近了太阳,除非你像鸟儿似地飞行过,沼泽地里能看到一些苍鹰,它们往高处飞呀,飞呀,盘旋着往上飞,然后就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小点,看不见了,它们飞到太阳那里去了;可我们既不知道到那里去的路,也不知道从哪个门进去;你是人呀,没有翅膀;除非你是巫师,小个子若泽说,我被人拣到的那地方有个女人,她像举行涂油礼那样往自己身上抹油,到了晚上把扫帚当马,骑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这是人家说的,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不是巫师,这些事是你们强加到我头上的,宗教裁判所会来抓我,你们谁也没有听见我说过我曾经飞起来过呀;可是你分明说过你曾经离太阳报近,还有,你说自从失去左手以后就开始和上帝一样了,要是这些异教徒的话传到宗教裁判所耳朵里,那你就真的没救了;如果我们和上帝一样了,平等了,那我们就都有救了,若奥·安内斯说;如果我们和上帝一样了,平等了,那我们就可以因为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这种平等而审判他,曼努埃尔·米里奥说;人们不再谈论飞行,巴尔塔萨尔放下心来,这时他才解释说,上帝没有左手是因为他选中的人都坐在右边;既然被判刑的人都下地狱,那么他左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既然左边一个人也没有,上帝还要左手干什么呢;既然左手没有用处,也就是说,既然他没有左手,那么我因为没有左手才左手也没有用处,只有这点差别;也许上帝左边有另一个上帝,也许上帝坐在另一个上帝右边,也许上帝是另一个被上帝选中的,也许我们都是坐在那里的上帝,我脑袋里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呢,我也不知道,曼努埃尔·米里奥说;巴尔塔萨尔最后得出结论,他说,我是这一排人的最后一个,我左边不会坐着任何人,世界到我这里结束;这些粗人、文盲的头脑中的念头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们不得而知,当然,若奥·安内斯不在此列,他认识几个字。 
  河谷深处传来圣安德烈教堂的钟声。木岛上空,街道和广场,饭馆和住房里,到处一片低声絮语,像远处的大海在不停地呼啸咕咕。莫非是两万人在进行下午祈祷,莫非是他们在互相讲述自己的一生,去调查一下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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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药或丁字镐从坚硬的地底开出的松土、碎石和鹅卵石由人们用手推车运走,削平山头和挖新坑填平山谷。体积大、分量重的填充物靠钉上铁皮的车运送,除了装车和卸车的时候之外拉车的牛和其它牲畜均不得停歇。人们靠四肢和臀部背着石头爬上搭起的木板斜坡,送到脚手架上,应当永远赞颂发明垫肩的人,他懂得心疼这些人。这些工作已经说到过,简单地归纳为体力劳动,之所以旧事重提是因为,不应当忘记这种艺术由于极为普通、微不足道往往被人忽视,我们在写的时候也往往信手拈来,心不在焉,于是他们所做的事就被人们做成的事所埋没。最好是我们亲眼看一看,如果从高处往下看则更好,例如乘飞行机器在因雨淋日晒变成暗绿色的马芙拉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山头、众所周知的山谷以及木鸟上空盘旋;一些木板房正在腐朽,莱依里亚松林遭到砍伐;在托雷斯·维德拉斯山一带和里斯本,烧砖烧石炭的窑日夜冒烟,仅从马芙拉到卡什凯什之间这类窑这数以百计;许多船只还从阿尔加维和恩特雷·杜洛·米尼奥运砖,开进特茹河,沿一道人工开的运河运到托雅尔的圣安东尼奥码头;大小车辆从阿希克山和比涅罗·德·洛雷斯运来陛下的修道院所需的这种或那种材料;另一些车辆则从佩洛·比涅罗山装运石头;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再好不过的观景台了;要不是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发明了大鸟,我们不会想象这项工程的规模多么巨大;靠着布里蒙达收集到金属球里的意志我们得以在空中停留,看到下边的另一些意志奔波忙碌,被万有引力定律和生活需要定律束缚在地球上;如果我们能数一数在路上未来往往的车辆,包括附近的和稍远的车辆,就能知道达2500辆之多;从这里看去它们仿佛静止不动,那是因为装载太重。人们要想看清必须就近观察。 
  一连许多个月,巴尔塔萨尔都跟手推手打交道,不是推便是拉,终于有一天他厌烦了或者在前或者在后的像驮载负重的母驴一样的工作;由于在这行当的头目眼中他干得好,并且有目共睹,后来就去赶一对牛拉的车,国王买的牛不计其数。小个子若泽对这次提升帮了大忙;工头觉得小个子背上的罗锅很有趣,要说车夫的个子只有牛鼻子那样高,这话说得几乎完全正确,如果有人以为这是对他的污辱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小个子若泽头一次意识到用他的人眼盯着牲口的大眼心里多么惬意,那眼不光大,而且驯顺,那眼里能映出他的脑袋,映出他的躯干,至于再往下,比如两条腿,就消失在牛的眼睑里边了;既然牛的眼睛里能容纳下一个人,那就可以承认这个世界造得完美无缺了。说小个子若泽帮了大忙那是因为,他一再恳求工头让“七个太阳”巴尔塔萨尔去赶牛车,既然已经有一个残疾人和牛打交道,也就可以有两个,两个人互相做个伴;要是他不会干这种活计,也不冒任何风险,让他再去推车就是了,只须一天就能看出他多么能干。对赶牛车这一行巴尔塔萨尔早已相当熟悉,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跟牛打交道,但走了两趟就发现左手的钩于算不上缺陷,右手没有忘记使用赶牛棍技术的任何一款。晚上回到家里非常高兴,就像小时候发现了第一窝鸟蛋,就像成年以后结交了第一个女人,就像当了士兵以后头一次听到号声;凌晨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那两头牛,还有那只左手,完好无缺,还梦见布里蒙达骑在其中一头牛上,这只有做了想做的梦的人才会理解。 
  巴尔塔萨尔刚刚过了几个月这种新生活便有消息说要到佩洛·比涅罗山去运那里的一块非常大的石头,这块用作教堂门桶上边的阳台的石头太大了,据计算要用200对牛才能运回来,还要有许多人前去帮助。为了装运这块巨石,专门在佩洛·比涅罗造了一辆车,样子像带轮子的印度航线上的船,说这话的人见过即将完工的车,同样也看到过比喻所用的船。莫非言过其实吗,最好我们亲眼看看再作出判断;前往佩洛·比涅罗的人们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另外还有那400头牛,20多辆车拉着运石头所需的工具,不妨在这里罗列出来,绳子,粗缆绳,楔子,杠杆,照其他滑轮的尺寸造出的新滑轮,在车轴断裂时使用的备用车轴,大小木一的支柱,锤子,钳子,铁板,为牲口砍草的社刀;还带着人吃的干粮,当然有些可在当地买到的不在其内;装在车上的东西太多了,那些本以为骑马去的人必须步行,路不算远,去三菜瓜,回来三莱瓜,当然路不好走,但这些牛和人在运别的东西时都已走过多次,只要蹄子和鞋底踏在地上就知道这是熟地方,上坡吃力,下坡危险。昨天我们认识的人当中,去运巨石的有小个子若泽和巴尔塔萨尔,每人赶着各自的两头牛拉的车;被唤去干力气活的小工有那个舍莱依罗人,就是那个家里有妻子儿女的人,名字叫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还有曼努埃尔·米里奥,就是头脑里有许多念头却又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个人。上路的还有一些叫若泽和弗朗西斯科的,叫曼努埃尔的,叫巴尔塔萨尔的较少,有些人叫若奥、阿尔瓦罗、安东尼奥和若阿金,也许应当有人叫巴尔托洛梅乌,但实际上一个也没有;有些叫彼得罗、维森特、本托、贝尔纳多和卡埃塔诺;所有男人的名字这里都有,过各种生活的人都有,尤其是贫困生活,既然我们无法—一谈他们的生活经历,因为那就太多了,那么至少应当写下他们的名字,这是我们的义务,为了这一点我们才写作,让他们永垂不朽,既然这取决于我们,我们就把它们留在这里,阿尔西诺,布拉斯,克里斯托旺,丹尼埃尔,埃加斯,费尔米诺,热拉尔多,奥拉西奥,依济德罗,儒维诺,路易斯,马尔科利诺,尼卡诺尔,奥诺弗雷,保罗,吉特里奥,各菲诺,塞巴斯蒂昂,塔德乌,乌巴尔多,瓦莱里奥,沙维埃尔,札卡里亚斯,所有名字的头一个字母都有了,代表了所有的人,也许当时当地这些名字不合适,人物更是如此,但只要有干活的人活就不会干完,这些人当中某些人是另一些人当中某些人的未来,将来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干这个行业。在按字母表列出的前往佩洛·比涅罗的人当中,我们会因为没有讲讲那个叫布拉斯的人的身世而痛心,他红头发,右眼瞎了,马上就有人会说,这里是残疾人的家乡吧,一个驼背,一个缺手,一个独眼,还会说我们太夸张了,作品里的主人公应当挑选英俊漂亮的人,应当挑选苗条健美的人,应当挑选完整的人,我们本想这样,事实就是事实,指责我们的人反而应当感谢我们,因为我们没有同意把其中另一些人写进故事之中,六厚嘴唇的人,口吃者,瘤子,凸颌的人,外罗圈腿的人,羊癫风患者,呆子和傻子,白癫风患者,患麻风病人,长疥疮者和全身糜烂者,身上长癣的人,事实确实这样;一大清早人们便看到这群人离开了马芙拉镇,好在夜间所有的猫都是灰色的,所有的人都是个黑影,要是布里蒙达不吃面包便来告别,她在每个人身上会看到什么样的意志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阳刚刚出来,天气马上就热了,这也难怪,已经是7月了。3个菜瓜,对于这些善于走路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累死人的距离,所以大部分人都按照牛的步子节拍走,而牛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加快脚步。那些没有拉车负重,只是每两个套在一起的不相信拉着满载工具的车子弟兄们有多么累,甚至还羡慕它们,正如在进屠宰场之前养膘一样。前面已经说过,人们慢慢腾腾地走着,有的一言不发,有的一边走一边谈天,竭力想从朋友嘴里套出有什么心事,但有一个人走得风风火火,刚一出马芙拉就快步小跑,似乎争着赶到舍莱依罗斯从绞刑架上救他父亲,他就是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想利用这个机会到妻子两条大腿间去绞死,现在妻子已不再害羞,或者没有这么想,也许他只想来看看孩子们,跟妻子说句话,问候一声,并没有想到干那种事,要干的话也太仓促了,因为伙伴们在后达跟上来了,他应当和伙伴们同时到达佩洛·比涅罗;他们正在我们门口走过,反正我要跟你躺下,最小的孩子睡着了,什么也不会发现,其他孩子嘛,打发他们到外头看看是不是在下雨;孩子们明白父亲想和母亲单独在一起,乖乖地出去了;要是国王命令在阿尔加维省建造修道院那我们该怎么办呀;妻子问,你现在就走吗;他回答说,有什么办法呢,等回来的时候住在附近,我和你睡一整夜。 
  弗朗西斯科赶到佩洛·比涅罗时筋疲力尽,两腿发软,驻地已经安排好,其实既没有木板房也没有帐篷,士兵也不多,只有那些负责警卫的人;这里像个牲口市场,400多头牛,人们在其间穿行,把它们赶到一边,其中几头受了惊吓,用头乱顶一气,纯属虚张声势,实际上并无歹意,后来安顿下来,开始吃从车上卸下来的草料,它们要等好长时间;现在使锨用锄的人们正紧张地吃饭,他们必须先去干活。时已半晌,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干燥坚硬的土地,地上满是碎石片;采石场低尘处的两边有许多巨大的石头等待运往马芙拉,当然要运去,但不是今天。 
  一些人聚集在路当中,站在后边的设法从其他人头顶上看,或者尽量在人群的缝隙中往那边看;弗朗西斯科走过去,以加倍的热心弥补迟到的过失,你们在看什么呀,恰好那个红头发的人在旁边,他回答说,看石头;另一个人补充说,我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说罢惊愕地摇了摇头。这时候士兵们来了,他们一边下命令一边又推又擦,驱赶人群,到那边去;人们都像小孩子一样好奇;监工处负责这次运输的官员来了,躲开,把这块地方腾出来;人们跌跌撞撞地闪开了,看到了,正如红头发的独眼龙说的,是块石头。 
  这是一块巨大的长方形大理石石板,尚未经加工,表面粗糙,放在一根根松树树干上,走到近处,无疑能听见松树液汁的呻吟,就像现在人们嘴里因惊愕而发出的呻吟声一样;这时候人们才看清了它究竟有多么大。监工处官员走过去,把手搭在巨石上,仿佛代表国王陛下接收,但是,如果这些人和这些牛不肯卖力气,国王的所有权力就如同风和尘埃一样毫无用处。不过他们会出力的。他们是为此而来的,为此他们丢下了自己的土地和工作,他们在家乡的工作也是在土地上卖力气,只不过不足以维持生活罢了;监工官员尽管放心,这里没有人拒绝干活。 
  采石场的人走过来,他们要计算并确定在巨石被拖到的这个地方造一个小土堆,或者说在巨石最窄的那一面造一堵垂直的墙。那艘所谓印度航线上的大船将靠在这里,但从马芙拉来的人必须首先掘开一条宽宽的大车通道,一个直通真正道路的缓坡,然后才能开始运输。马芙拉的工人们手持丁字镐开过去,官员在地上划出了挖掘的标线;曼努埃尔·米里奥站在舍莱依罗斯人旁边,离石板很近,用手量了量说,这是石头母亲,他没有说是石头父亲,对,是母亲,或许是因为它来自深处,还带着子宫的泥土,巨人般的母亲,它上进能躺多少人,或者它能把多少人压个粉身碎骨,谁愿意计算就去计算吧,这巨大的石板长35拃,宽15拃,厚4拃,为了资料更加完整,还应当说,在马芙拉经过雕琢和打磨之后会稍小一些,各部分依次是32拃,14拃和3拃;等到有一天找到了公尺而不再使用拃或者脚的时候,另一些人则会使用另一种长度单位,他们会依次得出,7米,3米,64厘米;因为重量也使用旧制,所以我们不说2112阿罗巴,而说这块用在后来称为贝内迪托克蒂约内宫的阳台上的巨石重31021公斤,舍去零头只算整数是对吨;游客女士们和先生们,现在们来参观下一个大厅,还有许多地方要走呢。 
  但是,这整整一天人们都在挖土。赶牛的人也来帮助。巴尔塔萨尔重新操起手推车,他一点也不感到不好意思,最好不要忘记重体力劳动,谁也难免再干这种活计,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明天人们失去杠杆的概念,那就别无他法,只得用肩膀和胳膊,直到阿基米德复活以后说,只要给你们一个支点,你们就把地球举起来。太阳落山的时候通道已经挖好,有一百步长,与上午他们轻轻松松走过的碎石路连起来。吃过晚饭人们分散到工地各处去睡觉,有的在大树下,有的在巨石旁,石头雪白,月亮升起来以后照得银光闪闪。晚上天气很热。升起了几堆黄火,但仅仅是为了给人们做伴。牛在反刍,口水像一条线似地滴下来,把大地的液汁还给大地,一切都要返回大地,甚至石头也会返回大地,而现在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抬起来,用杠杆支撑住,用木垫垫在下面;先生们想象不出这座修道院花费了多少劳动。 
  天还没有亮,号声便响起来。人们起了床,卷起被单,牛车夫们去给牛上套;监工处官员带着助手们从睡觉的房子里走出来,监工们也来了,他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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