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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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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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我看过他对其他学生出过这题,其实从汞是无法提炼白硫磺的。「嗯。」我假装思考这个问题,贺姆自鸣得意的笑容愈来愈大,「假设你是指红硫磺,大约是四十一盎司。」我对他露出明显的笑容,把牙齿都露出来了。
  「列举九大谬论。」他喝叱。
  「简化、概化、循环、缩减、类比、错误因果、语义、无关……」我停顿了一下,想不起最后一个谬论的正式名称。阿本和我戏称它是阿孬,以末代君主纳图大人为名。我很气自己想不起它实际的名称,明明几天前我才在《修辞与逻辑》上看过而已。
  我的脸上一定是露出了怒意,因为我停下来时,贺姆瞪着我说:「所以你也不是什么都懂嘛。」他一脸得意地往椅子背后一靠。
  「如果我觉得没什么好学的,就不会来这里了。」我讽刺地说,又连忙管好自己的嘴巴。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基尔文大师暗自窃笑。
  贺姆张开嘴,但他还没说话,校长就用眼神止住他了。「那么,」校长说,「我觉得……」
  「我也想问一些问题。」校长右边的人说,我听不太出来他的口音是哪来的,不过也可能不是口音,而是他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共鸣。他说话时,桌边的每个人都微微骚动了起来,然后又静下来,好像风触动树叶一样。
  「命名大师。」校长以又敬又畏的口吻称呼他。
  伊洛汀看起来比其他人至少年轻一轮,胡子刮得干净,眼睛深邃,中等身材,一般身高,外型没什么特别,除了坐在桌边的样子比较奇怪以外。他一会儿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某样东西,但下一分钟又露出无聊的表情,分心地望着天花板上方的梁木,就像一个被迫和大人一起列席的小孩一样。
  我感觉到伊洛汀大师在看我,是真的感觉到了,我压抑住颤抖。「Soheketh ka Siaru krema'teth tu?」(你席德语说得怎样?)他问。
  「Rieusa,ta krelar deala tu.」(不是很好,谢谢。)
  他举起一只手,食指向上指,「我举起多少只手指?」
  我停顿了一下,主要是在思考,而不是怀疑那问题很怪。「至少一只。」我说,「可能不超过六只。」
  他咧嘴而笑,把另一只原本放在桌下的手也举起来,那只手有两只手指向上指,他摇晃那两只手让其他大师看,像孩子一样用心不在焉的方式摇着头,接着他把手放到前面的桌子上,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你知道让女人爱上你的七个字吗?」
  我看着他,想判断这题他讲完了没有,他没再继续问时,我直接答:「不知道。」
  「这些字的确存在。」他向我保证,接着便满意地往身后一靠。「语言大师,换你吧。」他向校长点头。
  「那似乎涵盖了大部分的学术了。」校长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我感觉好像有某件事困扰着他,但他太沉着了,我无法确切判断是什么。「我可以问一些比较不学术性的东西吗?」
  我别无选择,只好点头。
  他仔细端详我好一会儿,感觉好像有好几分钟。「阿本希为什么没帮你写介绍信?」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是所有巡回艺人都像我们剧团一样受到尊重,所以可想而知,不是每个人都尊重巡回艺人。但我觉得在此情况下说谎并非上策。「他三年前离开我们剧团,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我看到每位大师都在看我,我几乎可以听到他们在心算,从我的年龄倒推那时我几岁。
  「喔,拜托。」贺姆一脸厌烦地说,做出好像想站起来的动作。
  校长不高兴地看着他,要他闭嘴。「你为什么想上大学院?」
  我愣住了,那是我完全没准备的问题,我能怎么说?为了上万册藏书,你们的大书库,我小时候曾经梦想在那里读书——这些都是真的,但太幼稚了。我想报复祁德林人——这太戏剧化了。变得很强大,没人能伤得了我——这太吓人了。
  我抬头看校长,发现我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只好耸耸肩说:「我不知道,我想这也是我要找的答案。」
  这时校长露出好奇的眼神,但他撇开那感觉说:「你还想说什么吗?」他也问过其他考生同样的问题,但没人把握这个机会说什么。那问题几乎就像随口问问的话,是大师们讨论考生学费之前的一种仪式。
  「是的,请听我说。」我说,校长听了颇为讶异。「除了入学以外,我还有一项请求。」我深呼吸,让他们都把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花了近三年才到这里,我可能看起来年纪很小,但是我和一些连尝都尝不出盐和氰化物差别的富家子弟一样适合到这里就学,甚至比他们更适合。」
  我停顿了一下,「不过,目前我的皮包里只剩两铜币,到哪都找不到更多钱了,能卖的东西也都卖了。」
  「如果学费超过两铜币,我就没办法入学;如果学费不到两铜币,我就可以天天到这里上课,晚上努力谋生,半工半读。我会睡在巷弄与马棚里,洗盘子换厨余,乞讨小钱买笔,竭尽一切所能。」我激动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吼的。
  「但是如果学校可以让我免费入学,给我三银币让我生活与购买学习所需的东西,我会成为你们前所未见的学生。」
  现场顿时沉静了半秒,接着爆出基尔文的大笑声。「哈!」他大笑,「如果十个学生里,有一个有他一半的热情,上课就轻松多了。」他大力拍桌。
  这一拍也让大家开始用不同的语调讨论了起来,校长往我的方向轻轻一挥,我趁机坐上光圈边缘的椅子。
  他们似乎讨论了好一段时间,这时坐在那里等一群老人讨论我的未来,即使只是两三分钟,都会觉得像永恒一样的漫长。他们没有喊叫,不过挥手的动作倒是不少,大多是出自贺姆大师,他讨厌我的程度似乎和我讨厌他的程度一样。
  如果我能了解他们在说什么,或许不会觉得那么糟,但即使我耳朵很灵,还是听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他们的讨论突然停了,校长往我的方向看,作势要我向前。
  「请记录下来,」他正式地说,「克沃思,父亲是……」他停顿了一下,用探询的眼神看我。
  「阿尔利登。」我补充,过了这么多年,这名字听起来有些陌生。罗兰大师把头转向我这边,眨了一下眼睛。
  「……阿尔利登之子,二月四十三日,为延续其教育,获准入大学院进修。他证明他熟悉共感术的基本原则后,即可进入奥秘所。正式保证人是工艺大师基尔文,他的学费减三银币。」
  我一听,觉得有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沉沉落在我心里,三银币可能是我开学前再怎么也赚不到的金额,到厨房打工、为了几分钱帮人跑腿,可能都要一整年才存得到那么多钱,还要运气够好才行。
  我原本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希望我可以靠着当扒手及时存到学费,但我知道那是异想天开,有那么多钱的人通常不会把钱放在皮包里。
  这时有一位大师走向我,我才发现大师们都离席了。我抬头看,发现是文书大师朝我走来。
  罗兰比我原先想的还高,超过六尺半。他脸长手长,看起来好像整个人都拉长似的。他看到我在看他时,问道:「你刚说你父亲叫阿尔利登,是吗?」
  他冷静地问,语气中没有一丝的遗憾或歉意,我突然觉得很生气,他怎么可以先遏阻我上大学院的雄心,接着又像道早安那样一派轻松地询问我父亲的事。
  「是。」我硬吐出回应。
  「吟游诗人阿尔利登吗?」
  我父亲一直认为他是剧团人,从不以吟游诗人或游唱乐手自称,听他用那样的说法称呼他,让我更加愤怒。我不愿拉下脸回应,只点了一下头。
  我不知道他是否觉得我的回应无礼,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我在想他是在哪个剧团表演的。」
  我仅剩的一点忍耐顿时消失,「噢,你在想啊。」我用从剧团学到最恶毒的口吻回答,「或许你可以再想久一点,我现在也是一无所知,我想你可以稍微忍耐一下,等我赚到三银币回来后,或许你可以再问我一次。」我狠狠地看着他,好像要用眼睛灼烧他一样。
  他几乎没什么反应,后来我才发现要让罗兰大师反应,就像要石柱眨眼一样困难。
  他原本看来有点困惑,后来稍微一惊,我瞪他时,他浅浅地笑,不发一语地递给我一张纸。
  我打开那张纸,上面写着:「克沃思,春季班,学费:…3银币。」原来刚说的减三银币是负三银币。
  一时间,我感到一阵解脱,就好像一股浪潮从我脚下袭来一样,我突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兴致勃勃

  罗兰带我走过中庭,「我们主要是在讨论那件事,」罗兰大师解释,他的声音如石头一般,不带一丝感情,「你必须交学费,每个人都要交。」
  我已镇静下来,并为我的无礼道歉,他平静地点头,提议陪我一起到收费处,以确定我的注册「费」不会有问题。
  「我们决定按你建议的方式准许你入学后……」罗兰简短但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让我相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碰到一个问题,以前没有提供奖学金给注册生的先例。」他又停顿了一下,「这是很特殊的情况。」
  罗兰带我走进另一栋石砌建筑,穿过走廊,走下一排楼梯。「哈啰,瑞姆。」
  财务管事是一位暴躁的老人,当他知道他得给我钱,而不是收我钱时,又变得更暴躁了。我拿到三银币后,罗兰大师带我走出那栋建筑。
  我想起一件事,伸手进口袋,很高兴有借口可以转换话题,「我有一张从『破损本』取得的收据。」我把那张收据递给他,心想大学院的文书大师到店里赎回脏兮兮的街童卖的书时,老板不知会怎么想。「罗兰大师,你愿意帮我做这件事,真的很感谢你,希望我向你寻求另一项协助时,你不会觉得我得寸进尺……」
  罗兰看了一下那张收据后,把它塞进口袋,专注地看着我。不,不是专注,也不是疑惑,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没有好奇,也没有恼怒,什么都没有。要不是他的眼睛还看着我,我会以为他已经忘了我在那里。「尽管提出来吧。」
  「那本书,是我仅剩的……是我过去岁月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我很希望有一天,等我有钱的时候,能从你手中买回那本书。」
  他点头,依旧面无表情。「那我们可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它会像大书库里的书一样好好保存着。」
  罗兰举起一只手,对经过的学生做手势。
  一位棕发男孩突然停住,紧张地走过来。他毕恭毕敬地对文书大师点头,几乎就像对他鞠躬一样。「罗兰大师,有什么事吗?」
  罗兰指着我说:「西蒙,这位是克沃思,他需要认识环境、选课等等,基尔文希望他上工艺课,其他的就依赖你的判断,可以请你帮忙吗?」
  西蒙再次点头,把头发拨开眼睛,「好的。」
  罗兰没再多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去,他大步走时,黑色的大师袍在身后飘起。
  ◇◇◇◇
  尽管西蒙看起来还小,不过他还是大我两岁。他比我高,但脸庞仍很稚嫩,举止也有点青涩。
  「你有地方住了吗?」我们开始走时他问我,「旅店的房间或其他地方?」
  我摇头,「我今天才到,我还没想过入学以后的事。」
  西蒙笑着说:「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每个学期一开始,我还是会紧张地直冒汗。」他指向左边一条沿途种满树木的宽大道路,「我们先到笼楼吧。」
  我停下脚步,坦言:「我的钱不多。」我没打算租一间房间,早已习惯露宿在外。我知道我得把三银币留下来买衣服、食物、纸张,付下学期的学费。我不能连续两学期都靠大师们的大方资助。
  「入学考试不是很顺利吗?」西蒙同情地问,同时抓着我的手肘,引导我走到另一栋灰色的大学建筑。这一栋有三层楼高,很多窗户,从中央辐射出好几个侧厅。「不要难过,我第一次也很紧张,吓到尿裤子,打个比喻啦。」
  「我没那么惨。」我说,突然意识到钱包里的三银币,「但我想,我冒犯了罗兰大师,他似乎有点……」
  「冷淡?」西蒙问,「疏离?就像一支不露感情的石柱?」他笑了。「罗兰永远都是那样,据说艾尔沙·达尔开出十金币的奖金,给能把他逗笑的人。」
  「噢。」我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是我最不想得罪的人,我很期待未来能经常待在大书库里。」
  「只要好好珍惜书本就没问题了,罗兰大多时候都不露一丝感情,不过对待他的书可要小心。」他扬起眉毛,又摇头,「他比母熊保护小熊还凶。事实上,我宁愿被母熊抓走,也不希望被罗兰看到我折书。」
  西蒙踢一颗石头,石头滚到铺石路上。「好,你在笼楼里有几种选择。付一银币,整学期你就有一张床睡,还有用餐证。」他耸肩,「没什么精致的设计,但可以遮风蔽雨。付两银币可住两人房,付三银币可住单人房。」
  「什么是用餐证?」
  「一天在餐厅里用三餐。」他指向草坪对面的一栋长型低矮建筑。「只要你不太在意食物的产地,那里的伙食还不难吃。」
  我稍做了简单的计算,一银币可享两个月的伙食,又有个床铺,不必忍受日晒雨淋,对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选择。我笑着对西蒙说:「听起来正是我需要的。」
  西蒙点头,同时打开笼楼的大门。「那就选多人一间的床铺啰。走吧,我们去找舍监,帮你找个床位。」
  ◇◇◇◇
  非奥秘所的学生床铺是在笼楼东侧的四楼,离一楼的沐浴设施最远。这里就像西蒙说的,没什么精致的设计。但窄床铺着干净的床单,还有个附锁的柜子,可以摆放我一丁点的家当。
  下铺都有人睡了,所以我选房内最远角落的上铺。我从床铺上方的窄窗眺望出去时,联想到我在塔宾屋顶上的秘密基地,两者类似的感觉反倒令我安心不少。
  午餐是一碗热腾腾的马铃薯汤、豆子、肥肉培根条,以及新鲜的黑面包。餐厅的大木桌近乎半满,坐了约两百位学生。里面充满交谈的低语声,偶尔穿插着笑声,以及汤匙和叉子碰触餐盘的声音。
  西蒙带我到这个长型餐厅的后面角落,我们走过去时,两位学生抬起头来看我们。
  西蒙把餐盘放上桌时,一手指着我说:「各位,这位是克沃思,是我们最新的一年级新生。」他依序指着那两人说:「克沃思,这两位是奥秘所最糟糕的学生:马内和威稜。」
  「我见过他了。」威稜说,他就是大书库那位深发的席定人,「你真的是去注册。」他说,语气带点惊讶,「我以为你是唬我的。」他伸手和我握手,「欢迎。」
  「幸会。」马内低语,上下端详我。他至少有五十岁了,一头乱发,留着灰胡子,表情有点散漫,好像几分钟前才刚睡醒。「是我自觉太老,还是他看起来太年轻?」
  「都是,」西蒙开心地说,同时坐了下来,「克沃思,马内在奥秘所待的时间比我们加起来的时间都长。」
  马内哼着鼻子说:「拜托好不好,我在奥秘所待的时间比你们任一个在世的时间都长。」
  「而且还是低年级的颖士。」威稜说,他浓浓的席德腔让人听不出来是不是语带讽刺。
  「颖士万岁!」马内认真地说,「你们这些小子升上其他级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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