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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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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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是共感术士。」达尔说,我收好东西朝门口走时,他友善地对我挥手,「随时都欢迎你用。」
  ◇◇◇◇
  当晚在笼楼,我敲威稜的门,他开了门。「老天,」他说,「一天见到你两次,我怎么有这样的荣幸?」
  「我想你知道。」我喃喃地说,往那个像囚房的小房间里走。我把鲁特琴箱搁在墙边,跌坐到椅子上。「基尔文禁止我到他的工作室打工了。」
  威稜坐在床上,把身体往前移,「为什么?」
  我露出了然于心的眼神,「我想是因为你和西蒙去找他,给他的建议。」
  他看了我一下,然后耸耸肩,「你比我想的还快发现。」他搓着脸颊,「你看起来好像没有很生气。」
  我之前是很生气,我的财运正要开始好转之际,却因为朋友的好意干涉,而害我丢了唯一的打工机会。但是我没有冲去找他们发飙,而是到主楼的屋顶上弹了一下琴,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如既往,音乐让我平静下来。我弹琴时,也好好把事情想清楚了。我跟着马内见习得很顺利,但是东西实在多到学不完:如何起炉火、如何拉出一致的金属丝线、什么合金的效果最好。我不可能像学神秘记号一样迅速把一切学透。在基尔文的工作室里打工,我无法在月底前就赚到足够的钱,偿还戴维的利息,更何况是攒够学费。
  「我可能会很生气。」我坦承,「但是基尔文要我照镜子。」我露出疲倦的笑容,「我看起来糟透了。」
  「你看起来像死人一样糟。」他坦率地纠正我,然后尴尬地停顿了一下,「还好你没有生气。」
  西蒙敲门后,推开房门,他看我坐在那里,先是一脸震惊,随即露出内疚的表情。「你不是应该在工艺馆吗?」他心虚地问。
  我笑了,西蒙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威稜把另一张椅子上的一叠纸挪开,让西蒙瘫坐在椅子上。
  「我原谅你们了。」我大方地说,「我只有一项要求:告诉我你们所知关于伊欧利恩的一切。」



第五十三章 缓慢兜圈

  对于一心期待能崭露头角的表演者来说,置身伊欧利恩如同站在舞台翼幕的等候区。我从未忘记这是我前进的目标。如果我听起来像在这个主题上缓慢打转,其实那是个比较恰当的方式,因为我和伊欧利恩之间总是以缓慢兜圈的步伐接近彼此。
  还好,威稜和西蒙都去过伊欧利恩,他们告诉我少数我还不知道的事。伊姆雷有很多地方可以欣赏音乐,其实几乎每间旅店、酒馆、客栈里都有音乐家在里面弹奏、歌唱或吹笛。不过伊欧利恩不一样,那里是全城最佳乐手聚集的地方,如果你懂得分辨音乐的好坏,就会知道伊欧利恩是最好的地方。
  踏进伊欧利恩的大门就要一铜币,进去之后,你要在里头待多久,听多少音乐都行。
  但是光是付入场费,并没有给乐手在伊欧利恩演奏的权利,想上伊欧利恩的舞台表演的人,还得付一银币,才能取得那样的特权。你没看错,想上伊欧利恩表演,还得付钱才行,而不是别人付钱请你表演。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付那么多钱,就只是为了演奏音乐?有些付钱的人只不过是娇纵的有钱人,对他们来说,付个一银币上台炫耀一番,并不是多大的代价。
  不过,专业的乐手也会付钱,如果你的表演能让观众与业主激赏,你会因此获得一个徽章:可以挂在别针或领带上的小银笛。在伊姆雷方圆两百里内,银笛徽章在多数大旅店里都是优秀表演者的最佳证明。
  获得银笛后,你就可以免费进出伊欧利恩,随性地上台表演。
  获得银笛的唯一责任是表演,当你应邀表演时,就得出席,这通常不是很大的负担,因为常去伊欧利恩的贵族通常会以金钱或礼物犒赏他们欣赏的乐手,就像我们一般人会请小提琴手喝一杯一样,那是上流社会表达欣赏的方式。
  有些乐手表演时,并没有对银笛抱着太大的希望。他们之所以付钱演奏,是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演奏的当晚,谁会来伊欧利恩聆听。精彩演奏一曲后,不见得能帮你赢得银笛,但或许可以帮你赢得有钱赞助人的青睐。
  没错,就是赞助人。
  ◇◇◇◇
  某晚我和西蒙坐在旗杆下的老位子上,当晚威稜没来,他到安克酒馆去对女侍挤眉弄眼了,西蒙说:「你绝对猜不到我听说了什么,学生晚上常听到主楼里有各种怪声。」
  「是喔。」我假装没什么兴趣。
  西蒙又继续说:「是啊,有人说那是在主楼里迷路饿死的学生鬼魂。」他用手指轻敲鼻翼,就像老人讲古一样,「他们说她到现在还是在走廊上徘徊,永远找不到出口。」
  「嗯。」
  「有人则觉得那是恶灵,说他会虐待动物,尤其是猫,学生半夜听到的是虐猫的声音,我知道那声音怪可怕的。」
  我看着他,他一副快要笑出来的模样,「噢,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我装出严肃的语气,「说啊,既然你那么聪明,虽然这年头已经没人用猫肠当琴弦了。」
  他开心地咯咯笑,我为了不让他太得意忘形,拿起他的一片糕饼,开始吃了起来。
  「所以你还在为那件事努力?」
  我点头。
  西蒙看来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改变主意了,最近我都没看到你带着鲁特琴。」
  「没必要。」我说,「现在既然有时间练习了,我就不需要随时把握零碎的时间。」
  一群学生经过,其中一位对西蒙挥手,「你什么时候要演奏?」
  「这个悼日。」我说。
  「那么快?」西蒙问,「两旬前你还在担心自己有点生疏,那么快就恢复原来的水准了?」
  「还没完全恢复,」我坦承,「这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我耸肩,把最后的一口糕饼塞进嘴里。「不过现在弹起来像以前一样轻松了,音乐不再零零落落的,只是……」我努力想解释,但想不出来,只好耸肩,「我准备好了。」
  坦白说,我会希望再多练一个月或一年才赌上一银币,但是我没时间了。学期就快结束,我需要钱先还戴维利息,并支付下学期的学费,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你确定吗?」西蒙问,「我听说有些去表演的人真的很棒,这学期初有一位老人唱了一首歌,是关于……关于一个女人的丈夫上战场。」
  「〈村中铁匠铺〉。」我说。
  「管它是什么,」西蒙不在意地说,「我要说的是,他真的唱得很棒,我听得又笑又哭,非常感动。」他露出担心的表情,「但是他没得到银笛。」
  我用笑容掩饰内心的不安,「你不是还没听过我演奏吗?」
  「你明知我还没听过。」他没好气地说。
  我笑了,当初琴艺还生疏时,我拒绝演奏给威稜和西蒙听,他们的评价对我来说几乎和伊欧利恩的观众看法一样重要。
  「这个悼日你就有机会听了。」我逗他,「你会来吗?」
  西蒙点头,「威稜也会,除非地震或下红雨。」
  我抬头看着夕阳,「我该走了。」我说,站起来,「练多就变大师了。」
  西蒙对我挥手,我朝学校的餐厅走去,在那里慢慢吃下豆子和嚼不动的老肉,把小面包带在身上,周遭有几位学生对我投以异样的眼光。
  我走回宿舍,从床尾的箱子里拿出鲁特琴。想到西蒙提过的谣言,我选了一条比较麻烦的路,跨过加盖方巷内的一堆排水管,爬到主楼的屋顶上。我不希望晚上在那里的练习引来多余的关注。
  我抵达那个有苹果树的独立中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所有窗户都是暗的,我从屋檐往下看,只看得到黑影。
  「奥莉,」我呼叫,「你在吗?」
  「你来晚了。」传来有点暴躁的回应。
  「抱歉。」我说,「你今天想上来吗?」
  稍停几秒,「不想,你下来吧。」
  「今晚没什么月光。」我尽可能用怂恿的语气,「你真的不想上来吗?」
  我听到下面树丛传来沙沙声,接着看到奥莉像松鼠一样利落地爬上树。她绕着屋檐跑,然后在离我十几尺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据我合理的猜测,奥莉只比我大几岁,一定还不到二十岁。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手臂和脚都露了出来,比我矮近十二寸。她看起来很瘦弱,部分原因在于骨架很小,不过还有其他的原因。她的脸颊凹陷,手臂骨瘦如柴,一头细长的头发在她身后如云般飘起。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诱出她现身,我一直怀疑有人从中庭里聆听我练琴,但是过了近两旬后我才瞥见她的踪影。看她饿着肚子,我开始尽量从餐厅里带点食物过来给她。即使如此,她又过了一旬才肯在我练琴时爬上屋顶来。
  过去几天,她甚至开始说起话了。我原本以为她的个性阴郁多疑,其实正好相反,她很机灵热情,虽然我看到她时,会忍不住想起塔宾的自己,但两者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奥莉全身干干净净的,充满喜悦。
  她不喜欢露天、亮光或其他的人。我猜她是发疯的学生,在还没被送进疗养所以前就先躲到地下了。我对她所知不多,因为她还是很害羞,容易受惊吓。我问她名字时,她马上躲回地底下,过了好几天才出现。
  所以我帮她取了名字:奥莉,不过在我心中,我把她当成月亮小仙子。
  奥莉走近几步,停下来等候,然后又冲向前,她这样反复做了几次,最后站到我的面前。她站着不动时,头发往四方飘散,像光圈一样。她把双手在身前交握,放在下巴底下,然后伸手拉我的袖子,接着又把手缩回去。「你帮我带了什么?」她兴奋地问。
  我微笑,「你帮我带了什么?」我轻声逗她。
  她微笑,把手伸向前,有个东西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钥匙。」她得意地说,把它递给我。
  我拿起钥匙,握在手中还满有分量的。「真好。」我说,「这是开什么的。」
  「月亮。」她说,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那应该很有用。」我说,打量着那支钥匙。
  「我也这么想。」她说,「这样一来,要是月亮有个门,你就可以把它打开了。」她盘着腿坐在屋顶上,笑着看我,「虽然我没有鼓励你做那种鲁莽的事。」
  我蹲下来,打开琴箱,「我带了一点面包给你。」我递给她用布包起来的大麦黑面包,「还有一瓶水。」
  「这也很好。」她客气地说,那瓶子握在她手中显得很大,「水中有什么?」她拉起瓶塞,盯着瓶子里瞧,这么问我。
  「花。」我说,「还有今晚不在天上的部分月亮,我也把它放进去了。」
  她抬起头来,「我先说了月亮。」带着一点责备的口吻。
  「好吧,那就只有花啰,还有蜻蜓背上的闪光。我本来想摘点月光,但是我顶多只能找到蓝蜻蜓的光。」
  她倾斜瓶子,啜饮了一口,「很棒。」她说,拨开几撮飘到脸上的头发。
  奥莉把布摊开,开始吃起面包,她撕下小块,细细咀嚼,让整个进食过程看起来多了一点优雅。
  「我喜欢白面包。」她一边吃,一边闲谈。
  「我也是。」我也跟着坐了下来,「有办法拿到的时候。」
  她点头,环顾四周的星空和弦月,「我也比较喜欢多云的时候,不过这样也不错,还满舒服的,像地底世界一样。」
  「地底世界?」我问,她很少像今天那么健谈。
  「我住在地底世界里。」奥莉轻松地说,「有一大片。」
  「你喜欢那里吗?」
  奥莉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啰,那里棒极了,百看不厌。」她转头看我,「我有事要说。」她开玩笑地说。
  「什么事?」我问。
  她又吃了一口面包,咀嚼吞下后才开口,「我昨天出去了。」露出淘气的笑容,「到最上面去了。」
  「真的吗?」我说,无意掩饰我的惊讶,「你觉得如何?」
  「很棒,我到处看。」她说,显然很得意的样子,「我看到伊洛汀。」
  「伊洛汀大师?」我问。她点头,「他也在最上面吗?」她再次点头,咀嚼面包。
  「他看到你了吗?」
  她又露出笑容,让她看起来更像八岁,而不是十八岁。「没人看到我,而且他忙着听风的声音。」她用手捂着嘴,发出类似猫头鹰的叫声。「昨晚的风很适合聆听。」她悄悄地补充。
  我反复思索奥莉话中的意思时,她吃下最后一口面包,兴奋地拍手,「开始弹吧!」她开心地说,「弹吧!弹吧!」
  我笑了,从琴箱里拿出鲁特琴,我想没有比奥莉更热情的观众了。



第五十四章 发光发热的地方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西蒙说,威稜也嘟哝附和。
  「我感觉不一样。」我坦承,「感觉不错,但是和平常不一样。」
  我们三人走在前往伊姆雷的路上,踢着脚下的尘土。今天阳光普照,天气和煦,我们不疾不徐地行走。
  「你看起来……很平静。」西蒙继续说,拨着头发,「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样平静。」
  「我希望我能觉得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我低语。
  西蒙不愿就此罢休,「你看起来更沉稳了。」他皱眉,「不对,你看起来……紧绷。」
  「紧绷?」紧张让我笑了出来,也变得比较轻松,「人要什么样子才叫紧绷?」
  「反正就是紧绷。」他耸肩,「像弹簧那样。」
  「因为他姿势的关系。」威稜说,打破他一贯深思的沉默,「他把背和脖子都挺直了,肩膀往后拉。」他稍稍跟着摆出那样的姿势做说明,「他踏出步伐时,是整个脚板踏在地上,不是只有脚尖,像要跑步那样,或是只有脚后跟,像在犹豫,而是扎实地踏下去,像拥有那片土地一样。」
  我看着自己的步伐,顿时觉得有点别扭,观察自己的动作总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西蒙从旁边看了威稜一眼,「有人最近又在研究阿偶了,对吧?」
  威稜耸肩默认,对着路边的树丢了一颗石头。
  「你们两个一直提到的阿偶是谁?」我问,顺便把焦点从我身上移开,「我都快因为好奇症末期而死了。」
  「如果有人死于好奇症,肯定是你。」威稜说。
  「他大多时间都窝在大书库里。」西蒙犹豫地说,他知道这是个敏感的话题,「这很难向你解释,因为……你也知道……」
  我们来到横跨欧麦西河的石桥,这座古老的拱桥是由灰石砌成的,衔接着大学院和伊姆雷,长一百尺,拱形高度逾六十尺,相关的故事与传奇比大学院的其他地标还多。
  我们开始走上桥时,威稜怂恿我:「吐口水求好运。」我照做了,西蒙也跟着做,像小孩一样元气十足地往旁边吐口水。
  我差点就说:「这跟运气没关系。」奥威尔大师在医护馆里严肃地说过同样的话上千次了。那句话在我嘴边停了一下,我犹豫要不要说出口,后来还是吐了口水。
  ◇◇◇◇
  伊欧利恩位于伊姆雷的中心,前门面向该城的中央广场,广场上有长椅,几棵开花的树,还有大理石做的喷水池,朝着一尊森林之神的雕像洒水,那尊雕像看起来是在追逐一群半裸的仙女,她们好像不是真的很想逃走的样子。一些穿着体面的人在广场上闲晃,有近三分之一的人手上拿着乐器,我数了一下,至少有七把鲁特琴。
  我们往伊欧利恩走时,门房轻拉了一下高帽子的帽缘前端,对我们点头行礼。他身高至少有六尺半,皮肤黝黑,看起来身强体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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