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ainbow-虹(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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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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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
在她刚刚十八岁的时候,从诺丁汉寄来了一封艾尔弗雷德·布兰文太太的信,信中说,她的儿子威廉要到伊尔克斯顿一家发电厂去接受初级制图员的职位,实际上跟学徒差不多。他现在是二十岁,她希望沼泽农庄上的布兰文一家能够友好地接待他。
汤姆·布兰文马上回信说,沼泽农庄可以给那个年轻人安置一个住的地方。这个建议没有被接受,可是诺丁汉的布兰文家的人表示非常感激。
诺丁汉的布兰文家和沼泽农庄上的本家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说真的,艾尔弗雷德太太已经继承了三千镑遗产,对自己的丈夫又很有理由感到不满,所以她对一切布兰文本家都敬而远之。但不管怎样,她倒也装出对汤姆太太很尊敬的样子,她叫她波兰太太,并说不管怎样,她总是大家出身。
安娜·布兰文听说她的堂哥要到伊尔克斯顿来,隐隐约约地也感到有些激动。她认识不少年轻人,可是他们在她的眼中似乎都显得不是那么真实。她在这个殷勤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一个她喜欢的鼻子,在那个青年身上看到两撇很可爱的胡子,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一身很考究的衣服,或者一圈很可笑的头发,又在一个青年身上也许看到他说话的方式很有趣。所有这些都可能使她感到高兴,或略感惊异,但所有那些年轻人都不像真实的人。
她真正了解的男人,只有她自己的父亲;由于他身材高大,神态威严,简直仿佛带着某种神性,她简直觉得他包括了一切男人的性格,至于其他的男人,都是无足轻重的。
她还记得她堂兄威廉的样子。他穿着城市里的衣服,身体很瘦,一个很奇怪的脑袋黑得像煤一样,可是长着一头光亮的很细的头发。这个头显得非常奇怪:它让她想到了不知一件什么东西:想到某种动物,某种神秘的动物,它住在树叶下面的黑暗之中,从来也不出来,它却过着生动、急骤和强烈的生活。她每次一想到他,就想起他的那个黑色的急切而盲目的头。她觉得他很怪。
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他来到了沼泽农庄,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鲜洁的脸上在羞怯之中又含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稳定沉着的神态,他显然对其他人的生活情况一无所知,因为他总是只想到他自己。
当安娜穿上她节日的衣服,走下楼来准备上教堂的时候,他站起来用一种传统的方式跟她打招呼,和她握握手。他显得比她更为落落大方。她不禁脸红了。她注意到现在他的上嘴唇已有了两撇小胡子,仿佛给他秀丽的大嘴镶上了一道黑边。这使她感到有些讨厌。它还让她想起了他的细软的毛发,她感到他身上什么地方有些异样。
他说话的嗓门很高,带有男中音的那种嗡嗡声,这也让人听着很怪。她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是他坐在沼泽农庄的会客室里却显得很自然,他那毫无拘束,自然、沉着的神态正是布兰文家人的特点,这就使他坐在这里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她父亲对待这位年轻人所表现的离奇的亲密,做作的态度,使她有些厌烦。他对他似乎非常温和,他为了要显出这个年轻人的身份,简直不惜低三下四。这使得安娜颇有些生气。
“爸爸,”她忽然说,“给我一点捐款。”
“什么捐款?”布兰文问道。
“别跟我闹着玩儿了。”她红着脸叫着说。
“不是。”他说,“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捐款?”
“你知道今天是这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
安娜站在那里感到心里很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要让她在一个生人面前现眼吗!
“我要一点捐款。”她坚持说。
“听听她这话,”他不在意地回答说,看看她,又转过头去看着他的侄子。
她向前走了两步,把她的手伸进他的裤兜里去。他稳坐着抽他的烟,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示,仍然和他的侄子闲谈着。她的手在他的裤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他的皮钱包。她清秀的两颊显得非常红润,两眼闪烁着明亮的目光。布兰文的眼睛眨动了两下,他侄子羞怯地坐在那里。这时穿着盛装的安娜坐下来,把所有的钱都倒在她的衣兜里。里面有银币和金币。那年轻人止不住观望着她。安娜低下头去,用手在那一堆钱中一个个挑选。
“我真想拿走半个金币,”她说,同时抬起她闪闪发光的黑色眼睛,向上看看。她的眼睛遇上了她堂兄的浅棕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微微眯着正注意地看着她。她吃了一惊。她赶快大声笑笑,转身看着她的父亲。
“我真想拿走半个金币,我们的爹爹。”她说。
“好吧,小机灵鬼。”她的父亲说,“你愿意拿多少就拿多少吧。”
“你走不走啊,我们的安娜?”她的弟弟在门口问道。
这仿佛是一阵冷风吹得她马上又恢复常态,忘掉了她的父亲和她的堂哥。
“来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她说,从那一堆钱里拿走了一个六便士的硬币,把其余的钱又装回到钱包里去,她把钱包放在桌上。
“给我把钱包放回来。”她父亲说。
她匆匆把钱包塞进他的口袋,准备朝外走。
“你最好跟他们一块去,小伙子,你说呢?”父亲对他的侄子说。
威廉·布兰文有些犹豫地站了起来。他有一双金棕色的稳定的眼睛,像鸟一样,像鹰一样的眼睛,什么时候也不会显出畏惧的神态。
“你堂哥威廉也要和你们一块去。”父亲说。
安娜对这个年轻的陌生人又看了一眼。她觉得他正等在那里,希望她去注意他。他现在正漂浮在她的意识的边缘,随时准备进去,她不愿意看着他。她对他有些反感。
她等待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她的堂哥拿起帽子走到她的身边。外边正是夏天的景象,她的弟弟弗雷德正从房子拐角处的醋栗树上折下一枝正开花的红醋栗,把它插在外衣上。她完全没有注意。她的堂哥紧跟在她的后边。
他们走上了大路。她注意到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某种奇怪的变化。这使她有点彷徨。她看到了她弟弟插在钮扣眼上的开花的红醋栗。
“噢,我们的弗雷德,”她大叫着说,“不要把这玩艺儿带到教堂去。”
弗雷德带着不忍抛弃的心情看了看他胸前的装饰品。
“为什么,我喜欢它。”他说。
“我敢说,除你之外谁也不会这样做。”她说。
她这时转身看着她的堂哥。
“你喜欢这花的气味吗?”她问道。
他这时正站在她的身边,高大、随便、然而非常沉着,她感到有些激动。
“我没法说我喜欢不喜欢。”他回答说。
“拿过来,弗雷德,你不能带到教堂去,让人人闻到它的气味。”她对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男孩说。
她的长得很漂亮的小弟弟老老实实地把那花给了她。她闻了闻,然后一句话没说就递给她的堂哥,让他评判,他也好奇地闻了闻那一嘟噜花。
“这气味真怪。”他说。
她忽然大笑起来,所有人的脸上立即都出现了笑容;那个小男孩在走路的时候步子也仿佛轻快多了。
教堂的钟已经敲响,他们都穿着节日的衣服爬上那座充满夏天气息的小山。安娜穿一身棕底白条的丝绸上衣,胳膊和腰身都裹得非常紧,显得非常苗条,裙子后面高高鼓起,更显得很典雅。威廉·布兰文穿着一身十分华丽的衣服,显得十分殷勤。
他用手提着那红醋栗花枝慢慢走着,没有说话。光亮的太阳照在堤岸下边一丛丛的金凤花上,田野里的愚人芹像白色的浪花,高傲地耸立在各种小花中间,再往下,在一片暗淡的光线中,是一大片刚刈过的草地。
他们来到了教堂。弗雷德领头走到座位边去,后面跟着那位堂兄,然后是安娜。她感到自己非常显眼,而且不同一般。这个年轻人似乎让她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他站在一边让她走过他的身边坐下,然后他才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坐在他的身边使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从她头上的彩色玻璃窗上,各种颜色的阳光照了下来,它照在深褐色的木凳上,照在地面的石板已被踩得坑坑洼洼的通道上,照在她堂哥身后的柱子上,也照在她堂哥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上。她坐在一派光亮之中,她周围到处是一片片光明和发亮的阴影,她的整个心灵全都被照亮了。她坐在那里,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却老想着她堂哥的手和他的一动也不动的膝盖。某种奇怪的东西进入了她的世界,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她过去从来不知道的东西。
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高兴。她坐在那不现实的光亮之中,感到无比欢欣。在她的眼睛里透露着一种仿佛是笑声的沉静的光亮。她感觉到有一种离奇的力量正进入她的身体,感到非常高兴。这是一种她过去从不知道的阴暗的、使人的思想更为充实的力量。她并没有想到她的堂哥,可是他稍稍动一下手,她就不免一惊。
她希望他不要那么一字一句地念他的祷告词。这扰乱了她模模糊糊的欢欣的情绪。他为什么要使自己显得很突出,让别人都注意到他呢?这不是什么好气派。可是直到唱赞美诗的时候,她倒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他在她的身边站起来唱着,这使得她很高兴。接着忽然间,就在他唱第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来得那样宏亮和压过一切,几乎全教堂都能听见了。他唱的是男高音。她在惊愕之中不由得心花怒放。他的声音震撼着整个教堂!那声音简直像大喇叭一样不停地响着。她手里拿着赞美诗集,止不住格格笑起来。但他却仍然唱着,丝毫不为所动。他仍然高一阵低一阵非常严肃地自己唱着。最后她终于止不住纵声大笑起来。有时她一声不响却止不住笑得浑身直哆嗦。难以忍住的笑摇晃着她的身子,到后来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感到吃惊,可是也觉得很有趣。赞美诗依然不停地唱着,她也就始终大笑不止。她红着脸难为情地对着她的赞美诗集低下头去,可是忍不住的笑仍使她浑身直哆嗦。她假装咳嗽,她假装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弗雷德抬起他蓝色的明亮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她慢慢平静下来了,接着在她旁边又响起了那盲目的宏亮的声音,又使她发疯似的狂笑起来。
她一边谴责自己,一边跪下去祷告。但就在她跪下去的时候,一阵阵笑声的波浪仍不停地冲过她的全身。只要看看他跪在跪垫上的膝头就会使她又惊惶得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勉强安定下来,她坐在那里,脸色鲜洁、纯净、白里透红、冷静得像一朵圣诞节的玫瑰。她的戴着丝手套的双手交抱着放在膝上,她的深黑的眼睛一片模糊,仿佛已沉入梦境之中,对身外的一切全都忘怀了。
牧师的模糊的布道声,在那内容充实的宁静中不停地响着。
她的堂哥掏出了手绢。他似乎完全沉浸在那布道词中了。他用手绢擦擦自己的脸。这时有一件东西掉在他的膝盖上,那是一朵红醋栗花!他显然十分吃惊地低头看着它。安娜这时又止不住扑哧笑了。所有的人都听见了她的笑声:这让她非常难受。他用手抓住那朵被揉皱的花,然后又全神贯注去听那布道词。安娜忽然又扑哧笑了,弗雷德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她的堂哥一动不动地坐着。她不知怎么想到她的脸一定通红。她可以感觉得到。他那捏着花的手一动也不动,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阵忍不住的笑声又从安娜的胸中涌了上来,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她勉强忍住笑,向前弯下腰去。现在问题似乎真的很严重了。弗雷德一次再次地捅她。她使劲地回捅他几下,接着又是一阵可恶的笑声从她胸中涌了出来。她想轻轻咳几声来止住笑。那咳嗽声最后变成了勉强压住的呼噜声。她简直恨不得马上死去。那只紧捏着的手现在藏到口袋里去了。她刚刚勉强忍住笑,安静了一会儿,现在知道他把手伸进口袋,想把那花藏起来,因而又使她止不住要大笑了。
到最后,她感到浑身无力,心情也非常沉重。一种空虚和气闷的感觉压在她的心头。她痛恨她身边所有的人,她摆出一副十分傲慢的嘴脸。她忘掉她堂哥的存在了。
唱完最后一支圣歌开始收捐款的时候,她的堂哥又亮开宏亮的嗓子唱起来,这歌声仍使她止不住要笑。尽管刚才她让自己出尽了洋相,这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她带着高兴的情绪听了一会儿,接着募捐的袋子递到她面前来,她的那个六便士的硬币却塞在她的手套缝里掏不出来了。她急急忙忙地想把它掏出来,结果它滑在地上,滚到后一排椅子下去了。她站在那里格格地笑着,怎么也忍不住:她放声大笑着,纯粹是出洋相。
“你到底笑什么,我们的安娜?”刚一走出教堂的门,弗雷德就问她。
“噢,我就是忍不住要笑。”她毫不在意、半开玩笑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威廉堂哥的歌声会弄得我那样大笑不止。”
“我的唱歌声有什么会使你大笑的呢?”他问道。
“你的声音太响了。”她说。
他俩并没有对看一眼,可是他俩都大笑起来,涨红了脸。
“你到底扑哧扑哧地老笑些什么呢,我们的安娜?”在饭桌上大弟弟汤姆问道,他的栗色的眼睛露出喜不自胜的样子。“所有的人都转头看着你。”做礼拜时汤姆正在唱诗班里。
她意识到威廉的眼睛正紧盯着她,等待她说话。
“这是堂哥的唱歌声引起的。”她说。
这话使她的堂兄发出一阵强忍着的笑声,并忽然露出了他小巧、整洁而且很锐利的牙齿,但刚一露,他又很快把嘴合上了。
“那么说,他一定有一副非常出色的嗓子啰?”布兰文问道。
“不,那也不是。”安娜说,“可他那声音就是让我好笑———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紧接着,满桌子的人又跟着大笑了一阵。
威廉·布兰文微微向前伸着他那暗褐色的脸,眨巴着眼说:
“我一直是参加圣尼古拉斯唱诗班的。”
“噢,那么说,你们是经常上教堂的!”布兰文说。
“妈妈经常去———爸爸不去。”那年轻人回答说。
往往都只是些小事,他的一举一动,他说话的奇怪声调,引起了安娜的兴趣。他认真讲的一些话,相比起来,倒反而显得很荒唐。她父亲讲的那些话似乎都毫无意义,也毫无立场。
下午他们坐在充满天竺葵香味的客厅里,一边闲谈,一边吃着樱桃。大家都让威廉·布兰文谈些自己的情况,很快他就无所不谈了。
他对教堂和教堂的一些建筑很感兴趣。拉斯金(19世纪末英国散文家和艺术批评家)的影响使得他非常喜欢中古的建筑形式。他的谈话东一句西一句,好多问题他都不能说得十分清楚。可是他谈完一个教堂又谈一个教堂,谈到那里的中殿、圣坛、十字耳房,又谈到什么十字架屏障、圣水器、影线雕刻、模压花纹和空花,永远带着强烈的热情谈着某些十分具体的事和具体的地方。听着他这样谈论,她的心中越来越充满了一种教堂里的含义丰富的肃穆气氛,充满了一种神秘感,一种站在被崇拜的土偶面前所感到的严肃气氛,一种颜色很暗的光线,通过它似乎有什么活动在秘密进行着,慢慢进入黑暗之中:那里,还有一面高大的十分悦目的神秘的屏障,在更远的那边便是圣坛。这是一种非常真实的经历。她听着听着,十分神往。整个大地似乎完全被一个巨大的隐藏在阴暗之中的神秘的教堂所覆盖,它由于一个不可知的神灵的存在,令人倾倒。
向窗外望去,她现在可以看到挺立在鲜明的阳光中的丁香花,这情景几乎让她感到非常痛苦。那会不会只不过是一些用玻璃做成的宝石花呢?
他谈到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和垂直式的建筑,也谈到早期英格兰和诺曼底的式样。这些话都深深打动了她的心。
“你曾经到过南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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