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ainbow-虹(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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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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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仍然向前奔跑着,柔和的仲夏的暮色越来越浓了。他们一动也不动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她的手偶尔更紧地捏着他的手,表示一番爱抚,又慢慢松开了。
黑夜慢慢来临,远处出现了几星灯光。车夫把马车停下来,点上车灯。斯克里本斯基第一次动了一动,他向前倾过身子去,看看那车夫在干什么。他的脸仍然是那么宁静、清晰,仿佛带着一种冷淡的孩子的神态。
他们看到那车夫的奇怪的肥胖的黑色的脸紧皱着眉毛,正在朝灯里面观看。厄休拉不禁哆嗦了一下。这简直像是一头野兽的脸,然而这却是一头动作迅速的强大的机智的野兽,它不仅完全知道他们,而且几乎直把他们置于自己的威力之下。她和斯克里本斯基靠得更紧了。
“我亲爱的,”她疑虑不安地对他说。这时那马车又开始全速前进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他让她抓住他的手,让她向前俯着身子,在那愈来愈浓的黑暗中吻着他的一动也不动的脸。哭泣已经过去了,他不会再哭了。他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恢复了常态。
“我亲爱的,”她再次叫着说,极力想让他注意到她。可是他似乎还做不到。
他看着车外的马路。他们现在已跑过了肯辛顿花园。现在他第一次开口了。
“我们要不要下车到那公园里去呆一会儿?”他问道。
“那好哇,”她安静地回答说,弄不清他这是要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取下了挂在木桩上的话筒。她看到那魁梧、强健和沉静的车夫,向他们这边歪过头来。
“在海德公园的拐角处停下吧。”
那个黑色的头点了点,马车仍照样往前跑着。
很快他们就停下了。斯克里本斯基拿钱付车费。厄休拉站在一边。她看到那车夫在接受小费的时候行了个礼,然后在驱动马车之前,先转过头来,用他那敏捷有力的野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他的眼光是那样的集中,白眼珠闪闪发亮。然后,他就驾起车走到人群中去了。他总算放开了她。她一直就感到很害怕。
斯克里本斯基和她一起进了公园。那里的乐队还在演奏着,公园里到处都挤满了人。他们听了一会儿那悠扬的音乐,然后就走到旁边暗处的一张椅子前,手拉着手紧挨着坐下了。
最后,她终于打破沉默,犹犹豫豫地对他说: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这时她的确感到难以理解。
“就因为你说你永远不肯跟我结婚了。”他像孩子一样天真地回答说。
“可是那怎么会使你那么难受呢?”她说,“对于我说的话,你完全不必那么认真。”
“我不知道,我也不愿意那样。”他谦恭而羞愧地说。
她热情地捏着他的手。他们紧挨着坐在那里,观看着一些士兵带着他们的情人走过去。无数的路灯沿着紧贴在花园边上的大道向远处伸展开去。
“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她也表现得十分谦卑地说。
“我也没想到。”他说,“我是冷不防自己栽了一个跟头———可是我在意———比什么都在意。”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安静和丝毫不带感情,这使得她由于恐惧心都完全凉了。
“我亲爱的!”她说,把他更拉向自己的身边。可是,她这声喊叫完全是出于恐惧,而非出于爱情。
“我比什么都更在意———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他用同样那种安静的、毫无感情的真心实意的声调说。
“那你主要关心的是什么呢?”她低声喃喃说。
“就只是你———就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她又一次感到非常害怕。难道他就这样让人给征服了吗?她和他挨得更近一些,紧紧地偎着他。他们完全一动不动地坐着,倾听着那个城市的巨大的重浊的嘈杂声,倾听着走过的情人们的低语和士兵的脚步声。
她靠在他身上,不禁哆嗦起来。
“你冷吗?”他说。
“有一点。”
“我们去吃点晚饭吧。”
他现在一直都非常安静,因为主意已定,情绪更安定下来,所以也显得非常漂亮。他似乎有一种能够控制住她的奇怪的冷静的力量。
他们走进了一家饭馆,开始喝一种意大利酒。可是他的苍白的脸色始终没有改变。
“今天晚上不要离开我,”他最后看着她,请求地说。他的神态是那样的奇怪和冷静,她又感到害怕了。
“可是,我那里的那些人。”她哆嗦着说。
“我会去对他们解释的———他们知道我们已经订婚了。”
她脸色发白,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他等待着。
“咱们可以走了吧?”他最后说。
“上哪儿?”
“去找一家旅馆。”
她一切都豁出去了。她什么话也没说,站起来准备跟他走。可是她现在变得非常冷漠,简直是心不在焉了。不管怎样,她不能拒绝他,这仿佛是命里注定,是一种她无法逃避的命运。
他们在一个地方找到了一家意大利旅馆,租下了一间摆着一张大床的光线阴暗的房间。房间里很干净,可是非常阴暗。顶棚上,在床的上边,有一个很大的由花朵组成的圆形图案。她觉得那图案很漂亮。
他来到她身边,紧紧地搂着她,像钢铁一样死命紧搂着她。她的情欲被挑动起来。那情欲强烈而又冷淡。但今天夜里,他们的情欲可说是十分强烈、无比激动而又美妙。他紧搂着她,很快就睡着了。整个一夜他始终紧紧地搂着她。她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一切听之任之。可是她的睡眠一直都不很深沉,老是恍恍惚惚。
她清早一醒来就听到外面庭院里洒水的声音,并看到从窗格间射进来的阳光。她想着他现在是在外国的什么地方,斯克里本斯基像是趴在她身上的狐狸精。
她沉思着,安静地躺在那里,让他贴在她的身后,胳膊搂着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两人身子贴着身子,他仍然睡得很熟。
她看到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照了进来;转眼之间,眼前的一切景象似乎又完全消失了。
她现在已经置身于另外一片土地上,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一切旧的制约已经消失,已经不复存在。一个人可以完全自由地活动,不必怕别的人议论,不必那么小心,也不必随时防范着,而只是安静地过着无所顾忌的舒适生活。在一种迷惘的心情中,她似乎是自由自在地在一种银色的光辉中游荡着。人世的各种纽带已全部破除,英格兰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完全消失了。她听到下面院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喊着:
“奥基俄凡———奥———奥———奥———基俄凡!”
她现在知道,她是在一个新的国家,过着一种新的生活。这么安静地躺着,让自己的灵魂在另一个更简单、更接近自然的世界的银色的光辉之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游逛着,这实在是太美了。
可是,不知什么地方总有一种禁令在等待着她。她现在越来越意识到了斯克里本斯基的存在。她知道他现在醒过来了。她必须为了他离开她那个更遥远的世界,而使自己的心灵受到折磨。
她知道他已经醒了。和他睡着时不一样,他用一种可以感知的安静,安静地躺着。接着,他的胳膊简直像痉挛似的更紧地搂住了她;他半似恐惧地说:
“你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
“我也是。”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你爱我吗?”他问道。
她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他。他似乎和她毫无关系。
“我爱。”她说。
可是,她说这话完全出于应付,而且希望他不要再麻烦她了。在他们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默的隔膜,这使他感到很害怕。
他们在床上躺到很晚,然后他摁铃要早饭。她希望起来之后,马上下楼去,离开这个地方。呆在这个房间里她感到很快乐,可是一想到到下面大厅去要见到许多人,便使她感到很不舒服。
一个出生在西西里的年轻的意大利人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他规规矩矩地穿着一身灰色的制服,黑黑的脸,微微有几颗麻子。他的脸上几乎有一种非洲人的十分冷漠的、被动的、难以理解的神态。
“简直像在意大利。”斯克里本斯基温和地对他说。一种近于恐惧的莫名其妙的神态出现在那人的脸上。他不懂他的话。
“这里很像是在意大利。”斯克里本斯基解释说。
那个意大利人的脸上闪过了一点表示不很理解的微笑,他放下盘子里的东西马上就走了。他不理解他的话,他什么也不愿意理解。他像一个还没有完全驯服的野兽一样从门口消失了。那个人的那种动作迅速、目光锐利、精神集中的动物性的表现,不免使厄休拉微微哆嗦了几下。
今天早晨,她觉得斯克里本斯基显得非常漂亮,他的脸由于痛苦和热恋变得更温柔更开朗了。他的举止也变得安静和柔和多了。在她看来,他显得很美,可是她却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显得非常冷淡。她似乎总极力想缩短存在于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一点。那天早晨,他显得很开朗、很漂亮。她对他的一举一动,比方像他在蛋卷上涂蜂蜜,以及他倒咖啡的那种姿势,都感到很赞赏。
早饭之后,她倚在枕头上静躺着,让他先去梳洗打扮。她望着他,看着他用海绵擦洗,然后很快又用毛巾把身体擦干。他的身子很美,动作利索而迅速。她毫无保留地对他十分钦佩和赞赏。他现在似乎一切都已经完备。他在她心中引不起生儿育女的念头。他似乎一切已经结束,已经完结了。她对他已经全面了解,没有一个方面由于不了解还能引起她的好奇。她感到对他有一种强烈的,甚至是充满热情的赞赏,可是决没有那种可怕的惶惑感,决没有那种丰富的恐惧感,没有那种跟不可知的世界的联系,或者爱的尊重。但是今天早上,他似乎完全处于茫然的状态。他的身体宁静而满足,他的全身的血管都充满了满意的感觉,他感到幸福、完美。
她又回到了家里,可是这一次他也陪着她。他希望呆在她的身边。他希望她和他结婚。这时已经是七月了。九月初他就一定要出发到印度去了。要让他一个人走,这是不堪设想的,她必须和他一起走。所以他总尽量留在她的身边,神经一直非常紧张。
她的考试结束了,同时也就结束了她的大学生涯。现在她只能要么结婚,要么再去找工作做。她并没有寻找工作,那很显然她是要结婚了。印度对她也有吸引力———那个非常非常神奇的地方。可是一想到加尔各答,或者孟买,或者西姆拉,以及那里的许多欧洲人,印度马上变得和诺丁汉一样对她毫无诱惑力了。
她的那次考试结果没有通过:她失败了,她没有得到她的学位。这对她是一个打击,这使她的心情十分恶劣。
“没有关系,”他说,“你有没有按照伦敦大学的标准获得学士学位,那对你有什么差别呢?你所学到的东西,你已经学到了。如果你做了斯克里本斯基太太,那学士学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这话不仅没有使她感到安慰,相反的,却使她变得更冷淡,更暴躁不安了。她现在要和她自己的命运进行斗争。现在,得由她自己来做出选择,究竟自己是去当斯克里本斯基太太,或者甚至斯克里本斯基男爵夫人,去当一位皇家工兵上尉,或者如他所说的地老鼠的老婆,和别的许多欧洲人一起到印度去生活;或者还是做她的厄休拉·布兰文,当个老姑娘,去教一辈子书。由于她通过了中级学位考试,她现在完全具备了做教师的资格,她也许能够很容易在大学找到一个助教工作,或者甚至到威利格林学校去。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但她最痛恨的是再次让教学工作把自己完全拴住。她从心眼里感到非常讨厌,可是,一想到她必须结婚,然后和斯克里本斯基一起到印度的欧洲侨民中去生活,她马上毫不犹豫地狠下一条心来了。对这一套她丝毫不感兴趣,只不过现在事情有些难办了。
斯克里本斯基等待着;她也等待着。谁都在等待着最后的决定。当安东和她谈话,似乎坚决建议要让自己做她的丈夫的时候,她知道他完全是在那里梦想。可是另一方面,当她见到多萝西,和她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又感到,为了坚决表示决不同意多萝西的看法,她一定要马上、立刻跟他结婚了。
这种情况简直弄得非常可笑了。
“可是你真的爱他吗?”多萝西问道。
“这不是爱不爱他的问题,”厄休拉说,“我对他真是够爱的了———肯定比我对全世界的任何人都更爱,而且我也决不会再像爱他一样爱上任何别的人。我们已经彼此摘下了对方的鲜花。可是,我对于爱情不感兴趣,我根本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究竟爱还是不爱,我究竟有爱情还是没有爱情,我全都不在意。那对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带着强烈的鄙夷和愤怒情绪耸了耸肩膀。
多萝西沉思着,也感到有些愤怒和恐惧。
“那么你所关心的是什么呢?”她十分气恼地问她。
“我不知道,”厄休拉说,“也许是什么和个人无关的东西。爱情———爱情———爱情———爱情有什么意义———爱情能值几文?不过是一种个人的情欲上的满足罢了。它能有什么重大作用?”
“谁也不会想到要让它起什么作用,不是吗?”多萝西讥讽地说,“我想这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目的。”
“那么,它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厄休拉大叫着说,“如果它本身就是目的,那我可以一个接一个,一连气爱上他一百个男人。我为什么要永远守着斯克里本斯基呢?如果爱情本身就是目的,我为什么不可以不停地爱下去,一个接一个去爱我所喜欢的各种类型的男人?安东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男人,我都可以爱———我都愿意去爱。”
“那么说,你并不真爱他。”多萝西说。
“我跟你说过,我爱他;———其程度不次于,或者更多于我可能爱上的任何其他的人。只不过还有许多在安东身上没有的东西,只有别的男人身上才有,而我都希望去爱。”
“比如说,那是什么呢?”
“这都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比方说,某个男人身上有某种强大的理解能力,或者在某个工人身上有某种庄严、直率的性格,或者某种确实存在而你又说不出的什么东西,再或者你在某一个人身上看到一种令人快意的不顾一切的热情———一个真正什么都在乎的男人———”
多萝西可以感觉到,厄休拉现在已经在讲着一些别的东西,一些这个男人无法向她提供的东西。
“问题是,你到底需要什么?”多萝西问道,“就只是要找一些别的男人吗?”
厄休拉沉默着。这是她自己感到害怕的一个问题。难道她天生就喜欢找许多男人吗?
“因为,如果是这样,”多萝西接着说,“那你最好赶快和安东结婚。别的路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就这样,厄休拉出于对自己的恐惧,她决定和斯克里本斯基结婚了。
他现在非常忙,全力为他的印度之行做准备。他必须去拜会一些亲戚朋友,还有些手续要办。他现在对厄休拉几乎已经完全有把握了。她似乎已经开始让步。他也似乎又变成了一个胸有成竹的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物。
这时正是那年八月的第一个星期,他也参加了在林肯郡海岸边一所平房里举行的盛大集会。这次聚会是他的姨祖母,一位自视为社会名流的太太举办的,参加的客人可以打网球、打高尔夫球,还有摩托车和摩托游艇。厄休拉也被邀请去参加这个为期一周的聚会。
她勉勉强强终于答应去了。他们结婚的日期已经大致决定在那个月的二十八日。然后在九月五日,他们便将出发到印度去。但是在她的下意识中,有一件事她是明确知道的,那就是,她决不会去印度。
由于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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