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哥哥俱都上来帮着挡,到得进屋,还是喝得晕晕的。
手里拿过金秤,酒倒醒过一半来,半晌还没挑开来,媒人婆帮着打圆场,他却是手心出汗攥不住,挑住了四方盖头上缀的红穗儿,一下子挑起来,蓉姐儿一双眼睛正晶亮亮的看着他,一见着徐礼的脸,就弯眉毛来笑。
徐礼甚都瞧不见了,满心满眼俱是这双眼睛,别个称赞也不知道回礼,还是媒人婆扯了他的袖子,才把酒盅儿拿起来,扭手扭脚的坐下来。
心里想了千百回,真个到了这一日,倒情怯起来,举了盅了儿只仰头喝酒,不敢挨着她近了,新房里的亲眷换过一回眼色,都知道这是满意新娘子,又说些早生贵子的话,外头便响了锣开席。
徐礼等人走干净了才急急说了两声:“饿不饿?我留下觇笔来,你有想吃的想用的都告诉他,若是累就先把这冠儿卸了,等我回来只怕了。”
徐礼再不要丫头侍候,新房里还能少得了丫头,俱是张氏安排过来,原就多生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听见这话都垂了头,记在心上回去告诉太太。
蓉姐儿也没羞意,她再不怕人看,一直笑眯眯的,听见他吩咐也不客气:“我一早上到现在只啃了两块点心,有没有糖芋苗?”
还惦记着那一碗糖芋苗呢,换了别个怕要皱眉,徐礼却笑,别说她是想吃糖芋苗,便是再难得百倍千倍也要办了来,扬声喊了觇笔,让陈婶子现做了送过来。
蓉姐儿饱了肚皮就打起瞌睡来,甘露咳嗽了好几声,她差点儿带着满头的托挂栽到枕头上,前头还闹着,徐礼却偷溜了回来,一进屋先赶人,把张氏派来的四个丫头都遣了出去,这才坐到床前。
蓉姐儿半眯了眼,知道他进来了,却提不劲去瞧他,甘露兰针银叶绿芽四个知机,俱都退到门外边去,新屋子还没铺设好,两个下去理屋子,两个立在门外头防着姐儿找。
还带了薄袄子,就在包袄里头,一翻就找出来套在身上,陈婶子自上了一碗糖芋苗就晓得这个姐儿是个爽快人,又是见过茂哥儿的,带了一众下人分派屋子,银叶还挑了两个婆子守嫁妆,这些东西得等姐儿明儿再拜翁姑才能进库去。
徐礼给她卸了冠子,散了头发,又解开喜袍上的珍珠扣,蓉姐儿坐定了由他摆弄,把头搁在他肩上,闷声道:“累。”
徐礼原来手指头都发颤,她这一抱怨,他笑一声,把那点尴尬都笑没了,洞房红烛烧得一屋暖光,外裳里头还有衣裳,一层层到得末了,蓉姐儿才羞了,缩了脚拢住衣裳,直往床上钻。
花生桂圆一床东西,徐礼俱都扫到地上,红烛不能吹熄了,便放下内室的帘子,层层叠叠一遮,只留下两团细微的红光,黑暗里倒比亮着灯更知道那人看过来。
蓉姐儿伸手挡他的眼睛,叫徐礼一把搂住了,身上燥的冒火星子,偏不知道要做甚好,是先香一口,还是搂在怀里摩挲一回。
蓉姐儿这时候也气短了,心里念两回玉娘教的她的话,得顺着,不能头一回就叫他不顺遂,她一软下来,徐礼立时就硬了,手伸到衣裳里头,蓉姐儿咬了唇不出声儿。
身子细颤颤的打抖,扒住徐礼的肩,他的手滑过一片雪背,常年写字的茧子刮得她痒痒,也不知是羞还是痒,越发颤起来,细细的肚兜带子打了个双层结。
她半躺着,手肘支着身子,他半伏着,两手伸到背后,贴了耳朵问她:“你肚兜上绣的甚个花样子?”
☆、第186章 对红烛礼成喜事,问鸳鸯佳偶天成
嘴上这样问,人却止不住颤抖,蓉姐儿羞的不行,扒在他肩膀上,脑袋埋在他肩窝里,初时还羞,一张脸满是红晕,眼睛紧紧阖着,睫毛打着颤,连嘴角都抿了起来。
徐礼半日没解开她系在背上的带子,她先是眯起一只眼睛,等他再没解开,她就两只眼睛一齐睁开来了,散开的长发铺在床上,黑缎似的散发着茉莉香,他两只手穿过去解她的衣带子,凉浸浸的发丝挨擦着他的手,一碰就是一痒。
等了许久只觉得他身上汗津津的热起来,她这么撑着累了,抽抽鼻子,使劲儿嗅一嗅,男人都是臭的,他却没汗味儿,身上一股澡豆香,还有热烘烘的酒味蒸腾起来,闻一下就仿佛醉起来。
徐礼本就克制不住,觉着她贴过来吸一口气,人都绷起来了,手指头刚摸上那双层结子的扣,颤了一下又滑了出去。
蓉姐儿撑不住,索性躺下来,眼睛亮晶晶的在黑暗里看着徐礼的脸,忽的问:“为甚梳头歌要唱牛郎织女呀?”
徐礼哧哧喘着粗气,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听见她这一句,抓紧了刻丝百子千孙床单把那要涌出来火气又生生忍了下去,他怕吓着了他的妞妞。
两个挨在一处,蓉姐儿侧了身子,觉得有些凉,扯了条被子罩住自己,还抬空了问他:“你冷不冷?”徐礼哪里冷,他热的后背都是汗,这会儿却钻进去贴着她,却觉着能说说话也好。
“妞妞,你嫁给我,高不高兴?”两个枕在一只枕头上,绣的一对水鸳鸯,一个枕着雌的,一个枕着雄的,两人脸中间隔了一要水莲花。
蓉姐儿手不老实,指甲抠着莲花叶子细细描上边那勾的金丝线,光这一个枕头套,她绣了整整一个月,听见徐礼问她,立时就说:“自然高兴的,再晚些,我又得绣多少东西。”
两个经着刚才那一挨一抱,原来就熟悉,这会蓉姐儿更没甚不能说的,一只手撑起来托着头,一只手点着枕套上边的鸳鸯:“我手慢,被面儿绣不出来,枕头套却一针都没借过手,这可难呢。”
鸳鸯戏水是女儿家到了年纪就要绣的东西,徐礼却不知道,听见她说可难,就跟着心疼起来,伸手过去摸她的指尖尖:“扎了没?”
“嗯,扎的好疼。”蓉姐儿眨眨眼睛,抿了嘴儿要笑,又忍住了,悦姐儿说的果然不错,她想叫她表哥依着她,就撒娇,把一分难处说到七八分,想着就又倒在枕头上。
这回徐礼凑过去了,嘴唇碰碰她的鼻头:“往后这些东西都叫丫头做,你别碰针,扎着了怎么好?”蓉姐儿见他凑过来,自家也凑过去,跟小时候睡在竹床上纳凉似的,那时候对面是宁姐儿,如今却是徐礼了。
“那不成,你的贴身衣裳要我做的。”一开口就是一股温香,她吃完了糖芋苗,甘露赶紧给她拿花露漱了口的,含在嘴里苦兮兮,吐出来却口齿生香。
徐礼哪里还捺得住,凑过去含了舌头,帐里头细细喁喁的出声,过得会子没声响了,甘露出跟兰针两个紧紧袄子互换一个眼色,里头果然没再透出说话在声来,两个未嫁的丫头红了透,个个站开一步去。
兜儿解不开,徐礼隔着布摩挲,两个头上顶着被子,纵有声响也都闷在这里头了,蓉姐儿初时只觉得叫他碰的地方都似长了痒痒肉,一处痒就连成一片都痒起来,好容易咬住被角才没笑出来。
再往后那痒就不是痒了,是燥,是热,一片片连成火烧起来,她脸也红了身子也软了,连脚心都烫起来,曲着腿儿支撑,徐礼还闷在她身上,她抱了头,好似又在泺水看那一河的荷花灯了。
蓉姐儿咬了嘴唇不敢出声,她晓得有人要听房的,徐礼却知道他这院里无人来,两个伯伯家里的兄弟俱都少年老成,再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两个成了一回事,第二回徐礼再想也不能了,她这么嫩,一声声叫疼跟扎着他的心,徐礼得了这一回,虽不足兴,也躺下来搂了她。
蓉姐儿呜哩呜哩,哼哼出声,委屈极了,跟闹食的猫儿似的,一只手抓着他,轻轻搔个不足,惹得他心头痒痒,还想再来一回。
蓉姐儿伸手捏住他的耳朵,她又累又困,却偏偏睡不着,捏着揉搓两下,倒有了睡意,把头枕在他肩窝里,睡着了还噘着嘴儿。
身上那件大红兜儿一直没褪下来,徐礼抱着她,她不住的扭着身子,就又把手抽出来,两只手抱住被子把她裹在里头,紧紧挨过来,两个凑在一处睡了。
第二日早早就有人敲门,蓉姐儿还迷糊着,徐礼已经起来了,洞房红烛两边烧得一样,他披了晨趿着鞋子把两边烛火都熄了,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红油,等他开门要了水,床上的人儿还没醒转,一只手举到耳朵边,一只手紧紧攥着被角,睡得正熟。
外头天蒙蒙亮,陈婶子就在灶下烧上了热水,昨儿倒是防着要水的,哪知道里头不声不响,也不知道成事了没有,陈婶子不敢怠慢了,合了衣裳睡一夜,清早起来把那水又换过,还加玫瑰茉莉把水重又烧开。
门开是开了,新媳妇却没起得来床,徐礼要了水,又把门阖了上了,不叫丫头进来,去拍蓉姐儿的身子:“再不起,便赶不及请早安了。”
今儿是要新媳妇敬茶的,蓉姐儿迷迷瞪瞪眯起眼睛来,嘴里哼哼两声,徐礼扶了她坐起来,她还直不起头,搁在他胳膊弯里磨了好一会子,这才抬头了,懒洋洋叫一声:“甘露。”
四个丫头立时就进来了,徐礼到了外间穿衣,蓉姐儿又是洗漱又是通头发,陈婶子进来收拾被褥,被子里头糊成一团,那元帕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摸出来抖开一看,倒是落了红的。
这东西却往哪里送,再没去给继母看的道理,只好先收起来,等敬了茶再说,今儿便不再穿大礼服了,蓉姐儿还是一身红,盘的金凤,徐礼身上去是黑底红丝线的袍子,戴了玉冠,一径儿往正堂去。
一路走她都一路问:“你家房子太大,我昨儿便在这儿差点就踩岔了。”将要十月,院里开着一团团的木芙蓉,雪白的花团,一朵朵挨在一处,完看上去挤挨挨的倒有碗口大,蓉姐儿立时指了:“叫剪一枝供到房里去。”
张氏派来那四个丫头,昨儿夜里回去了,今儿白天又来了,还不及通报姓名,就被指派了活计,面上虽点头称是,心里却直咋舌。
昨儿把她要糖芋苗的事报给张氏知道,张氏立时便笑,连养娘都说了一句,道这个姐儿缺心眼,这回一看果然不错,哪有才嫁进来的新娘子便开这个口的,便是大房里的嫡媳妇,也都不敢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的九阳剑圣。
蓉姐儿这样,徐礼却觉得没错,这又不是往大房二房的院子里去剪花,既是后院,人人都来得,正堂那儿人也来齐了,昨儿没瞧清楚的,这会子一个个都看清楚了。
自徐大太太起,挨个拜过来,徐大夫人给了只玉簪子,徐二夫人给了一对玉佩,到了正经婆婆张氏这里,她给了对足金的镯子。
蓉姐儿一人给做了一双鞋,虽是一样的鞋底一样的鞋面,上头绣的东西却不同,徐大夫人眼睛一扫见绣的金线盘纹双瑞兽踩卷云祥纹,心里点一回头,再看别个同她都不一样,知道是分了主次来的。
张氏心里也满意,为着她那双鞋子上头,缀了两颗珍珠,做的甚是华贵,还绣了麦穗的边,旁的倒罢了,麦穗却是多子的意思,心里也喜欢,还特特把女儿也抱了出来,蓉姐儿接手就抱过来,塞给她一个小玉兽。
红莹莹的玉石,虽小却通透,张氏又是一层满意,大面上不错,闹便闹些也没什么防碍,一屋子人都彼此见过,长辈行了跪礼,平辈的相互拜过。
徐仁的媳妇宋氏,徐义的媳妇罗氏,徐智的媳妇方氏,个个都相互见过,除开宋氏罗氏给她两根嵌宝如意簪子,方氏因着是弟媳,只有一串珠一方绣帕。
这一回见的却便是女眷,得到三月之后的才告家庙,这才算是正经成了徐家媳妇,开宗祠上族谱。蓉姐儿脸上笑团团,见了谁都喜气盈盈,初初一见还真没人不喜欢她。
徐大夫人为着那双鞋子做的合心意,自家儿子也得了一方墨玉刻章,比后头几个哥儿都要好,也有意提点一句:“老太太年纪大了,不便走动,你跟礼哥儿去慈荣堂走一遭吧。”
连徐老太爷都没摆谱,她却偏偏跟个孙媳妇儿摆起谱来了,蓉姐儿笑盈盈应一声,把给老太太的抹额拿着,又转回院子里,当场捡了粉簇簇的一团红剪下三枝来,亲手抱了花往慈荣堂去。
慈荣堂里头的丫头往上一报,老太太还歪在床上不下来,眯了眼睛,等徐礼跟蓉姐儿跪下来磕了头,还阖了眼儿装睡,丫头大气儿都不敢出,老太太还装得像。
前头进门那三个,个个都叫她这么难为过,便是徐仁得宠爱,跟着跪过一小会儿,蓉姐儿眼睛往徐礼那儿一转,看见他也瞧过来,捏捏她的手,她便乖乖跪了不动,等老太太总算想起来要“醒”了,一睁眼就看见蓉姐儿捧了红团团的花,正冲她笑眯眯的。
老太太还气:“礼哥儿来了,葱兰,你怎的不把我叫起来?”叫葱兰的丫头似模似样的接口:“老太太睡的熟,怕扰了觉呢。”
☆、第187章 初进门吃下马威,弄小巧婆母难为
徐老太太装模作样,坐起来一个个丫头点着轮过来骂一回,却就是不叫起,一屋子的人都不去揭穿她,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还要给徐礼蓉姐儿蹲个半礼:“三少爷三少奶奶莫要怪罪。”
葱兰是徐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虽说比不得徐大夫人身边的惠茹,但她却是头一个能在徐老太太面前伺候了这么久的人,要论细致聪明,甩了惠茹几条街。
蓉姐儿知道嫁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这会子还没叫起,她也不开口,等徐礼客套过了,规规矩矩跟着站起来再行一回礼,把自个儿做的抹额送了上去。
徐老太太三个儿子两个俱有出息的很,房里好东西多,便是徐大太太徐二太太两个,丈夫送了东西回来也俱都捡到了好的往上送,若是叫婆母晓得私藏了好东西,怕是往后日子都不得安生。
她看这抹额做的细致,一排上头嵌了七颗火彩品相一般模样大的宝石,中间还有指甲盖大的一颗金珠,两边滚了闪缎边,缀着银狐毛。
别个不提,光是金珍珠便已是难得,她接过来细看了,知道是蓉姐儿亲手做的,满意起来,抬手便叫丫头上茶上点心。
假模假式的问别个都得了甚样礼,问下来一个个都不及她,心里得意,倒觉着这个孙媳妇把她看在眼里,招招手叫她到身边来,拉了她的手问了两句,年纪多大了,平日里爱吃甚么。
蓉姐儿进门却不是老太太首肯的,是三个儿媳妇当着她的面弄鬼,得生米做成了熟饭,才报到她面前来,徐老太爷的话她不能不听,可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忍到这时候发作起来。
前头三个孙媳妇她都坐在正堂等着俸茶上来,到了礼哥儿这里,她便托病不去,有意难为他们,想的是出一口气,可看见蓉姐儿乖巧巧的模样,送上来的礼又精心又合意,想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谋算这事,可恶的还是三个儿媳妇!
经了这事儿也知道张氏不是一味软弱的人,心里越发生气,似跟刺儿扎在心里,老人家看着儿媳妇不满意,便对孙媳妇好起来,蓉姐儿陪着吃了两块点心,心里一喜便把昨儿预备下来的礼都给忘了,伸手就叫葱兰把她年轻时候戴过的金冠儿寻出来。
“你模样嫩,脸盘又生得圆润润,倒似我年轻的时候,戴这个一准儿好看。”老太太一眯眼儿,蓉姐儿立时就摆手:“没的拿几枝花换老太太的金冠子呢。”
徐老太太还知道她剪了花枝来,一看更高兴了,塞进她手里硬要她收下,连屋里丫头的声气儿都不一样,徐礼笑一笑:“既是老太太赐的,也不能辞了,咱们谢过便是。”
徐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头却足,她有意给徐大夫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