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顾们说，方医生有名士风范，这年头，很难找到这样一个淡泊名利之人了。
老先生看去，真人在超声波和各种仪器之间来回奔走，神情恬淡，有一股女人身上罕有的镇定和平和。她真人，远比照片上更加清秀文静，一看就给人无限的亲切感，一张贤良淑德脸庞，但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着，无端的，会叫初相识之人滋生出信任感的那种人。
她乌黑直发，白衣裳，雪白脸色，和这个满世界金黄头发、卷发的时髦女郎相比，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之人。
第157章 老爷子出马5
她乌黑直发，白衣裳，雪白脸色，和这个满世界金黄头发、卷发的时髦女郎相比，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之人。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扰攘。一个十几岁的学生摸样的少女抱着一个东西冲进来，她一路跑，一路洒下一地的血痕。
“方医生，您快看看……这头宠物小猪遭遇了车祸……不知道是谁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救……真可怜……您快看看啦……”
小猪身上的骨头几乎被碾碎了，已经奄奄一息，浑身都是鲜血。
女医生闻声出来。
少女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个劲地把身上的零花钱掏出来，“方医生，我今天只带了五十多块……拜托您救救这只可怜的小猪吧……”
丽坤一看小猪，脸色就变了。伸手一摸，小猪的肋骨几乎全部断了。
“肇事车主早就跑了，找不到人……方医生，您救了这只小猪，我叫我妈妈多给我零花钱，我会付您钱……”
其他客人都围拢来看，一边看，一边叹息。
“真惨……”
“肇事司机真可恶……”
“这头粉红色的小猪真可怜……”
那本是一头粉红色的小猪，也许是自己跑丢了，也许是被主人丢弃了，走投无路，遭遇车祸，别说是无主，就算有主，伤成这样，主人也必然不肯白白花钱了……多么悲惨，人和动物，有何区别？
女医生十分镇定：“小灵，你快去念书，要迟到了。我会救这头小猪……”
“谢谢方医生，谢谢您，我放学了来看它……”
“快走，别耽误了上学……”
女医生紧急施救。
大家隔着玻璃窗户看得清清楚楚。
但见女医生从一大筐医疗器械里选择，B超，缝线，打麻醉剂，将十几根断掉的猪叻骨，一根一根地缝起来……
女医生和她的助手，忙得连水都顾不得喝一口。
一直过了两个多小时，她才停下来，额头上全是汗水。就连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抖，显然是疲倦到了极点，丝毫也不逊色于对人类的一次大型手术。
一根根接骨这种活儿，容不得半点马虎和错误。
然后，开始给动物挂氧输液。
众人在门口欢呼。
“哈……方医生真厉害……小猪活了……”
“小猪有希望了……”
“小猪还要喂几天牛奶才行……”
……
拄着拐杖的老头儿也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知不觉地，他竟然也在这里看了两个多小时。
围观众人被激发了善心，纷纷道：“方医生，我们捐点钱，这只小猪就算大家一起救治好了……”
“对对对，我也捐一点……”
“每次都是方医生义诊，我们也多少出点力气……”
大家你一点，我一点，立即凑起钱来。
方丽坤喝了一大杯咖啡，让自己镇定下来，微笑着看这些人的善举。谁说国人已经麻木不仁了？在私底下，在亲友和邻里之间，私德依旧显得如此可爱亲切。
一个老头儿走过来，拿出一张支票。
“方医生，我也捐一点。”
第158章 老爷子出马6
她看了支票，脸上肃然：“老先生，这太多了点儿，要不了这么多……”
“不算多。我知道价格，你这样一场手术下来，光是成本就要一千多元，而且后期还需要护理……”
这只粉红色的宠物猪，本身远远值不了这个价格，但为了救治它，却需要花费它自身价值几十倍的费用，而且还不包括后期的饲养，必须如伺候婴儿一般，它才可能活下去。
生命的价值，远远超越金钱的价值。
老人再一次打量那间落地大玻璃的透明的手术室，这是方丽坤和别人不同的地方，都在光明处，让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就是说的她这种人。
“既然方医生义务救助，我们也略微尽一点力好了。”
她没有再推辞，慨然收下支票：“谢谢老先生。”
然后，她又去给别的动物施救。
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了，医院里的人才稍微稀疏起来。
老先生一直没有离去。
佳瑶买了盒饭回来，但见老先生还在，急忙递给他一个：“老先生，您请用餐。”
老头子并不客气，接过盒饭吃起来。
方丽坤也出来，三人都在桌子上用餐，一边攀谈起来。
“方医生，你这里收费实在是太廉宜了。我知道别的宠物医院收费都非常昂贵，很多开宠物店的医生都有豪车名宅了。你们为什么不提高收费？”
丽坤微笑着轻轻道：“小店并不亏本，可衣食无忧。”
“可是，也没什么大钱可赚吧。而且，你这样不时义务救治小动物，还要贴补不少钱进去，更加入不敷出。”
她肃然：“钱太多了，也没太大用处。现在的状况很好，我们都吃穿不愁，为什么还要拼命追求最大利益呢？”
“但是，你一辈子住不上豪宅，开不了名车。”
她微笑：“我有三居室栖身，也有小车代步，并不匮乏。物质这种东西是无止境的，有了豪车又希望有游艇，有了游艇又希望有私人飞机，有了小飞机又希望有航母……有了航母的，还希望能有载人火箭随时可以逃离地球……呵呵呵，如果是这样，我再开一万家昂贵收费的宠物医院，也满足不了难以填平的欲壑……”
老先生也笑起来，很认真地点头。
以他这样的年龄，这样的身份，从来没有对一个后辈显示出这样的赞赏——还是那句老话——只有极大本事的人，才敢于如此淡泊。
却不经意地改变了话题。
“方医生，我看简介，你是学神经内科的博士，这一行，前途无量，你为什么却改行做了兽医？”
她放下筷子。
老先生注意到，她吃饭的姿态非常的文雅，又带一点儿懒洋洋的，但是，非常认真，非常干净，一点也不浪费食物。
她想了想，才轻轻道：“我的性格，不适宜和人相处。我觉得，人要了解人，非常的困难，反倒是动物，你可以跟他们毫无距离，毫无障碍地沟通……”
老先生意味深长。
“方医生的意思是不是人不知好歹？”
第159章 老爷子出马7
她沉默。
老先生却目光炯炯。
“举例说，你救一只猪，猪就算不感激你，但是也不会反过头来算计你，伤害你。可是，人就不同了。人总是将恩情忘记得很快，将仇恨忘记得很慢……有些人，甚至狼心狗肺，恩将仇报，是不是？”
她的笑容十分平和。
“说狼心狗肺是不对的。狼也罢，狗也好，所有凶残的动物，他们只有饿极了，走投无路了，才会去吃别的动物，因为，不吃就活不下去……但是，人不同。哪怕有了足够的钱足够的权，衣食无忧，但人还是会继续囤积，恨不得天下钱财美色全归我一人所有……”
只有人类才囤积房子，美女，金钱，美食……你几时见动物囤积这么多东西？
葛朗台的钱都生霉也不愿意分给亲属，吝啬鬼的粮食宁愿在仓库里烂掉也救济穷人——除了人类，谁能如此贪婪？
人类，欲望太多了，金钱，权利，美色，永不满足，所以，随时随地，没有任何缘由便会肆无忌惮痛下杀手……
动物，从来不会考虑自己死后的事情，当然更从来不会去存钱。
这便是人和兽类最大的区别。
“有个哲人曾经说过，杀一个人，你会成为罪犯；杀一百人，你会成为国王；把天下人全部杀了，你就成为神了……但是，动物从不这样。动物从不故意去伤害别的动物或者人……就算是最毒的毒蛇，只要不受到惊扰，它也不会主动去攻击别人，毕竟，毒液十分珍贵，用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了……”
老先生雪白的眉毛皱一下，得出结论：“所以，人心人肺才是最可怕的。”
两个人都笑起来。
这时候，老人已经吃了一点简易的饭菜，佳瑶又给他端上来一杯淡淡的清茶。他喝了一口，方丽坤才想起来问他：“老先生，哪一只是您的宠物？生了什么病？很抱歉，上午事情太多，我忘了有没有轮到您的宠物……”
老人愉快地笑着摇摇头：“我从不养宠物。”
两位女子都好奇地看着他，既然不养宠物，那进来干什么？
老人看着对面的街上，大树下站着一个男子，他正往这边看，神情急切，激动，就像不经人事的惨绿少年。
二人随着他的目光，也都看到那个男人。
林佳瑶心直口快。
“天……那不是曲先生吗？”
方丽坤不置可否。
老先生笑起来，“是方医生的追求者？”
她简洁明快：“他认错人了。”
“此君会不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方丽坤往曲存姿的方向看了一眼。最近，这个男人时常出现在她身边，方圆几丈远之外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看样子，他的年龄也不小了，也不像闲得没事干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举动？
老先生很是风趣：“故事里说，公主要王子在窗下站100天才相爱，于是王子站了99天，最后1天离开，用99天证明爱，用1天证明尊严。”
第160章 老爷子出马8
方丽坤也笑起来：“老先生，现实里可不是这样。真相是这样的。女孩要男人站足100天，男人照做。站到30天，女孩已经感动答应恋爱，第50天上床，51天开始，换成女孩去男人家窗下站着，第100天两人分手……浪漫没好货啊……”
老先生哈哈大笑。
方丽坤也笑起来。
“方医生，怎么不给追求者一个机会？”
“我早有了亲密男友。”
“！！！”
她嫣然一笑，“如无意外，我们很快就会结婚了。”
老人还是十分镇定：“男友会比外面甲君更好？”
“外人如何衡量一个男人好坏的标准我不得而知，但在我眼里，鄙男友天下第一。”
老人呵呵笑着，站起身走到保管箱里，看那只已经苏醒过来的小猪，这家伙，估计十天半月都动弹不得，但是可以确信，它能活下来了，它的猪骨头已经被接好了，它又开始哼哼唧唧了。
多么顽强的生命力。
也许，它早已被人遗弃了，但是现在，它侥幸获得新生。
老先生细细地看几眼：“方医生，你医术真高明。”
“多谢老先生夸奖。”
“还是猪好，这一辈子，它就算不感谢你，但绝不会再来咬你。”
“！！！”
方丽坤咀嚼这番话，淡淡的，没有接口。
老人又看林佳瑶：“小姑娘，你泡的茶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小姑娘笑了，有点小小的不好意思。
老人飘然离去。走出去几丈远，才摇头，自言自语：迟了，太迟了！臭小子，已经没用了。人家根本不可能再给你半点机会。
在对街，有一辆黑色大房车等着他，一看到他的身影，胖瘦二头陀就来将他搀扶上去。
车子尚未开动，曲存姿奔过来，拉开车门跟着一起上了车。
他神情十分焦急：“爸，你都看到了吧？是小宝，对不对？就是李小宝……”
老人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
“爸……就是小宝，错不了的，你也看到了……你说，是小宝，对不对？就是李小宝……”
他缓缓睁开眼睛，极其疲倦。
“小子，你不用白费心机了。”
就如一瓢凉水，兜头地淋下来。
曲存姿浑身的热气忽然都消失了。
“我看得真切，不是李小宝！”
“！！！”
老头子笑了：“存姿，你没必要多费心思了，我记得你当初说过，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李小宝。走了就走了呗。存姿，你岁数也不小了，倒是该真正静下来，好好地考虑一下你的婚姻……”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爸……”
“存姿，你不用多说。”
他勉强道：“我只是想向她道歉……当年我……我……她救过我两次性命……”
“反正你也跟她见过面了，道过歉了。就没必要再纠缠人家了。”
“爸……”
老头子忽然重重地一顿拐杖。
“曲存姿，你别再把你对姜月明的那一套拿出来。这个女人缠上了如跗骨之蛆，你现在都没能彻底解决，你现在又想去搞三搞四？我告诉你，方丽坤并不是姜月明，人家不见得吃你那一套！！”
第161章 一吻定江山1
曲存姿面红脖子粗。
“爸……我……我……”
“反正你不许再去多事。”
“我不是多事……”
“不是多事是什么？？当年你曾当着我的面一再承认，你根本不喜欢李小宝。她也不是什么绝色美女，再去纠缠，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爸……我……我……”
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红了脸。
“你不去骚扰，就算是对人报恩了！”
曲存姿一怔，忽然想起那些过往：那狠狠的一耳光，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她浑身沾满的鲜血……这便是他当年对她的回报——就连他也不敢相信，一个人毒辣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可怕？
“最坏的男人，并不是抛弃女人的人，而是死缠着人家不放。曲存姿，你不再是二十几岁毛头小子，你是成年人！！！”
“！！！！”
“那是方丽坤医师，不是一个八卦女明星，更不是李小宝。存姿，这一次，你再敢胡来，我绝不轻饶你。”
曲存姿没有反驳。
他看着车窗外，这一日已经放晴了，冰雪开始融化了，可是，却冷得出奇。
他们都说，那不是李小宝。
不是。
就连老父亲也铁证如山，说那不是小宝。
这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那个人了吗？
他无意识地拿出手机，已经被把玩得有点旧的屏幕，手机上唯一的电话号码……就像是一个可笑的过时的证据。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李小宝？
自从他一耳光下去那一刻起，李小宝已经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那是一个极其罕见的艳阳天。
到了傍晚，夕阳开始下山，周围的天空带了一点缠绵的凄艳红色。方丽坤刚给一条小金鱼喂了药，将那个哭哭啼啼的孩子送走。这是今日最后一个客人，她和助手已经准备下班。
林佳瑶最近在恋爱，恋爱中的少女总是时间匆忙，她走得早，剩下丽坤一个人检点一下那些临时寄存在这里需要换点食物的小动物们。
正在检查一只小乌龟时，一个人走进来。
她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丽坤……方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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