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巧合到让人难以去相信这是意外。
莫长安有片刻的走神,手已经不由自主握着钢笔在桌面的纸张上写下了两个名字,沈长恭,乔志远。
乔志远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缜密的心思细致的手段,否则她早就坐不稳现在的位置了,那么……
轻轻晃了晃头不愿再多想,又处理了一些工作,终于是到了下班时间,原本以为沈伯言在楼下等着,但下楼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脚步不由得停顿。
刚拿出手机打算拨通他电话,他就主动先打了过来。
“长安我这边有事暂时走不开,我让司机过来接你,你先去老宅。”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沈伯言在那头这么说了一句。
莫长安听到他那头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忙什么,或许又是在开会吧。
她没多想,刚想张口应了,但又不太想先去老宅独自面对沈长恭,于是眉头轻轻皱了皱,就说道,“那我先去医院看我爸一趟,你忙完了给我打个电话吧。”
“嗯,那你自己多注意些。”沈伯言说完这句,莫长安嗯了一声也就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沈伯言就看向了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人,眉眼之间的光渐渐淡了下去,静静地看着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停顿片刻,看着对面的人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上毫不掩饰的惶惶,终于是轻轻吐出了一个称呼来,“又慈。”
慕又慈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手指紧紧地互相绞着,就这么抬着眼睛惶惶地看着沈伯言。
说实话,对她这样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免疫了还是因为习惯了莫长安的坚强镇定,就不习惯别人的软弱和慌乱了,所以沈伯言对视上她的眼神,眉头就轻轻皱了一下。
慕又慈半天都没有说话,这让沈伯言有些隐隐的不耐,他不是个喜欢自己的计划被打乱的人,从来就是这样,但是慕又慈一次又一次地打断了自己的计划,利用他的愧疚和责任感,打乱了他和莫长安的婚约,然后他和莫长安结婚之后,又利用他的喝醉,而打乱了他的婚礼。
而现在,很显然,又打乱了沈伯言准备去接莫长安下班的计划。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慕又慈眼睛里头湿漉漉的,就这么看着沈伯言,如果说以前,沈伯言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还会心软,婚礼前一夜那次之后,他就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心软,再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就已经是无动于衷了。
“伯言,你帮帮我吧。”慕又慈声音里头有着微微的颤抖和沙哑,不难听出带着哭腔,就这么说了一句,“难道,你真的不管我了么?”
她其实是害怕的,最近一直有人在骚扰她,威胁她,自从墓园那次之后,这种情况就屡屡出现,她不傻,自然知道那些听上去就可怕的威胁,除了沈长恭的授意,不会有其他人。
只是她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的,沈伯言听得眉头轻轻皱起,也不做声,只淡淡伸手拉开了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簿子来,然后连同钢笔一起,推到了慕又慈的面前。
慕又慈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小小簿子,不由得目光一滞,那是一本支票簿,上头的每一张支票,都已经盖过了沈伯言的私章了,很显然,只要再上头填个什么数字,拿去银行,就能兑现的!
慕又慈眼角轻轻跳动了一下,她是很想写下自己满意的金额数字的,但是,却始终没办法拉下自己在沈伯言面前那最后一点尊严,于是摇了摇头,“伯言,我不是要钱,难道在你看来,我找你,除了要钱,就不会有别的事情了么?”
她眼睛里头依旧是亮闪闪明晃晃的水光,沈伯言的表情依旧淡然,只是静静看着她,然后淡然道,“不是在我看来,你找我除了要钱不会有别的事情,而是,在我看来,除了给你钱,我似乎没有办法帮到你更多的事情了。我已经结婚了,不可能给你任何承诺,除了经济补偿,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更多的事情。所以……”
沈伯言说着,目光就朝着她面前的支票簿扫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慕又慈听了这话之后,眼里头先前那些湿漉漉的水光,一下子就滴落下来了,她的手在桌面下紧紧攥成了拳头,“我的腿没办法治了,莫长安让瑞士的医院那边,取消了我的名额,原本我能够去治腿,就是因为她找了关系的缘故,现在……”
沈伯言听了这话之后,只看了这女人一眼,然后淡然回了一句,“你还指望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第282章 我爱她
“你还指望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沈伯言这话让慕又慈表情更加惨然,是啊,得罪了莫长安,自己还指望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她早就想到了的,得罪了莫长安,自己的下场恐怕不会有多好,但是她所有的资本,就在于她还天真地认为,沈伯言对她是有感情的。
慕又慈终于是扯了扯唇角,就那么惨然的笑了,她忽然就明白了,在有些男人眼中,比如沈伯言这种,在他们的眼中,责任大于一切,在还没结婚之前,他对莫长安没有责任,反倒是因为慕又慈的腿残了,他有着愧疚和责任,甚至不惜悔婚。
但是现在,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他摆在首要责任位置的人了,早已经不是了。
所以,自己还指望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沈伯言。”慕又慈淡淡叫了沈伯言一句,声音里头是说不出的冷,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毒蛇吐信一般阴冷的目光,让人再也看不出那种楚楚可怜泫然欲泣摇摇晃晃着泪光的样子。
沈伯言只是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他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慕又慈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两天,一份文件直接送到了他手里,里头就是慕又慈在国外这几年的一切,做了哪些工作,住在哪个位置,和谁结婚然后又离婚,每一件事情,在上头都清清楚楚。
她早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懵懂的高中少女了。
他知道这是沈长恭的手笔,这算是爷爷的一个温和的提醒。沈伯言是见识过的,就在十八岁那一年,他没把爷爷温和的提醒当一回事,然后就付出了代价,那场精心策划的车祸……
“你必须管我,这是你欠我的。”慕又慈的声音里头没有了什么温度,也没有以前的那些温柔绵软楚楚可怜,就这么冷冷地说着,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我的初恋原本应该是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青涩却甜蜜的一段回忆,可是因为是你,我甚至不敢去想那段惨痛的记忆,我家破人亡,流放他乡,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偿还!”
她这样冷硬的话,比起以前那种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反而让沈伯言好接受了不少,他伸手敲了敲桌面,指了指支票簿,“我知道,所以,签吧。”
慕又慈扯过了支票簿,匆匆就在上头写下了一串数字,不多不少,一百万。
如果莫长安在场,肯定会觉得,这个女人,果然是很小家子气,或者说,果然是很天真,明明就很想要钱。
而沈伯言这举动摆明了就是准备大出血让她漫天要价的,但她又不想要得太多,怕以后和沈伯言之间就再无交集,于是写这么一个单薄得可怜的数字,这个数字,莫长安签出来给她都不会皱半下眉头,又何况是财大气粗的沈氏?
她将支票簿推到沈伯言的面前,定定看着他,然后说了一句,“钱,我就只要这些,但是我的腿,你要想办法帮我治。”
沈伯言垂眸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接过钢笔就直接在后头加了一个零。
然后将支票从簿子上扯下来,放到她面前之后,淡声说道,“你的腿我会想办法帮你治,钱我给你这个数字,但我有个要求,请你以后,不要再来试图破坏我的家庭。”
听到这前半句的时候,慕又慈心头微动,只觉得这个男人终究还是怜惜她的。
只是这个天真的想法才刚升起不到一秒钟,他的后半句话就生生将这些希望扯碎,“但我有个要求,请你以后,不要再来试图破坏我的家庭了。”
慕又慈惨然地笑了笑,目光里头有着疼痛,就这么看着沈伯言,“我破坏你的家庭?沈伯言,你为何不想想,是谁先破坏了我的家庭?你懂不懂家破人亡的真正含义?”
他怎么会不懂,从父亲死了,母亲孀居之时,他就已经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了,正因为这样,他才那么想要维持自己的家庭,哪怕刚开始是不爱莫长安的,他也依旧不打算放弃自己这段婚姻。
越是经历过家庭破碎的人,越是想要找回一份完整,不惜任何代价。
见他不答,慕又慈唇角的笑容更加惨然几分,轻声问了一句,“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么?”
沈伯言抬眼看她,不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会不会是那滥俗到爆的‘爱过没爱过’。
“你,是不是爱上莫长安了?我要听实话,你如果想让我死心,就不要说谎。”慕又慈说这话的时候,定定地看着沈伯言的眼睛。
沈伯言只是抬起眸子,没有丝毫避开她目光的意思,“我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
沈伯言的回答很中肯,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懂爱的人,或许是因为,他也没有见证过真正的爱情,从小父亲对母亲的若即若离,让他从来未曾真正感受过人和人之间的爱情究竟是什么。
“爱一个人的感觉是想到她离开会无法忍受,甚至连想到这个可能都无法忍受,看到别的异性对她好对她殷勤就会难受,看到有伤害的时候会不由自主想帮她挡下来,看到她就想要对她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如果有一天她将要离开你的世界,你会比死还要难过。”
慕又慈静静说出这些,此时的她,很平静很淡然,像是真正想从沈伯言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一般地问着。
沈伯言的目光飘得有些远,脑中想到了莫长安那张笑脸,薄唇微启,唇角似是有了浅浅弧度,“如果,你说的这些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的话,那么的确,我爱她。”
慕又慈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我呢?”
你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抱歉。”沈伯言给出的是这两个字的答案,然后已经拿电话拨了内线给齐鸣,“她腿不方便,你进来送她回去吧。”
慕又慈已经站起身来,“不用送了,我自己能走。”
然后,她就跛着左腿,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坐了专用电梯到了楼下,走出沈氏大门之后,刚到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了慕又慈的面前,车窗都单向镀膜,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副驾座上走下来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低声叫了她一句,“慕小姐……”
☆、第283章 你可以叫我白野
副驾座上走下来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低声叫了她一句,“慕小姐……”
慕又慈只是抬眼看了这男人一眼,就冷淡说道,“转告沈长恭,我就是来找沈伯言了,所以要杀要剐随随他高兴吧,我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想到这几天的那些骚扰,那些警告,那些光是听上去就让人胆寒的威胁。
慕又慈笑得轻蔑,她最后的筹码也已经没有了,现在有的只有口袋里那张一千万的支票,她很清楚,在沈长恭这种有钱有权有势的人眼中,那一千万是多小的一阵毛毛雨。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后座的车窗就这么缓缓降了下来,出现在里头的那张脸,让慕又慈一时之间有了错觉,“伯……伯言?”
她叫出这个名字,才察觉到了这人和沈伯言容貌之间的不同之处,“你……是谁?”
“慕小姐,上车说话吧。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Ryan,但是这毕竟是在国内,你也可以叫我,白野。”
慕又慈怔怔看着坐在后座的男人,有些回不过神来,与此同时,她也有些警惕起来,“你……和沈伯言什么关系?”
这么相像的一张脸,又出现在沈氏门口,难免会让她想偏。
而白野只是看向了站在外头的男人,使了个眼神,那个黑衣男人已经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又慈思索片刻,终于还是上车,刚上车就听到白野说道,“我和沈伯言,没有关系,但是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白野说完这句,就从口袋里掏出格纹镶边的高档手帕来,递给了慕又慈,“擦一擦吧,慕小姐,刚才哭过了吧?”
慕又慈抬手,摸到自己脸上还有些已经干掉的泪痕,就接过了他的手帕,刚接过,就听见这个男人不同于沈伯言淡漠的声音,而是温温和和地说道,“慕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玩一场游戏么?然后你不用再考虑自己的安全,有我在,就算是沈长恭,也动不了你。”
慕又慈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我有什么好处?”
“你今晚可以准备一下,明天的飞机出发去瑞士,先去洽谈你治腿的事情吧?如何?这个好处你还满意么?”
白野浅浅一笑,温和的淡然中,透着一丝仿佛从骨子里泄出来的邪气,他朝椅背靠了进去,然后就侧目看了慕又慈一眼,成竹在胸,他知道,她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慕又慈只有三秒钟的停顿,就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留在我的身边,然后在我需要的时候,成为我的刀。就可以了,很简单的事情。”白野说着,甚至目光打量了慕又慈一番,然后浅浅地笑道,“其实就是做你一直在做的事情罢了,很简单的,你早已经驾轻就熟了。”
“我一直在做的?……什么事情?”
白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搞破坏啊,在沈伯言和莫长安之间搞破坏,你做这事儿不是已经很熟了么?”
白野的眸子里头闪着似笑非笑的光,看上去邪气凛然,倒是更多了几分英气的味道出来,他这样的表情,比先前温和的表情时,和沈伯言的相似又多了一分。
慕又慈怔怔看着他,一瞬间又有些错觉了。
……
医院里。
莫长安坐在病床旁,莫江源已经换了病房了,虽然已经不再是ICU重症加护,但是也算是特护VIP病房,非常宽敞的单人间,所有的设备都很齐全,并且有专门的护工二十四小时轮班照料,护士每小时过来检查一次生命体征,医生每天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查房,晚上值班医生还会再过来查一次房。
伴随着这么良好服务品质的,自然是高昂的费用,不过好在,莫长安都能够负担得起。
不是不让人心疼的,莫长安这个女人,就连景哲每次看到她过来探病,都忍不住觉得心疼,事实上,乔薇就住在同楼层的病房,和莫江源的病房相隔也就一个走廊的距离而已。
莫长安才二十三岁而已,就已经要扛着这一切了,病重无清醒意识的母亲,甚至不认识她不记得她,这就已经够让人哀伤了,父亲则是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而此刻,她坐在病床前,手中拿着一张消毒湿巾,动作很轻柔的,仔仔细细地给莫江源擦着脸。
莫江源的脸色特别不好看,一看就是病态的,很显然,并没有从车祸所带来的伤害中恢复过来,鼻中插了鼻胃管,虽然前几天就已经能够自主呼吸,取掉了呼吸机,撤掉了气管插管,但是什么时候能醒来,依旧是一个无法预料的事情。
“其实如果我一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走的。”莫长安将湿纸巾扔到一旁纸篓里,又继续抽出干净的湿巾给父亲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