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清芳轻轻拍了拍沈伯言的手臂，就站起身来，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又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在手套上挤上润滑剂，给长安检查宫口开了多少。
本来长安正在闭目养神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检给弄醒了，眸子微微掀开一道缝，虚弱地问了一句，“姨母，好了吗？”
尹清芳目光深沉，片刻，点头道，“七指了，进产房吧。伯言你去消毒穿手术衣，和我一起进去。”
尹清芳摘下手套就指了指门口方向，“快去，护士在门口等着的。”
沈伯言站起来，手足无措，像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孩子。
恐怕初为人父的男人都会这样，他站起身来，想出去，但是看着病床上的爱人那么虚弱，似乎又迈不开步子，就这么走一步犹豫三秒，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莫长安轻声道，“伯言，你听姨母的，快去吧，我没事的。”
沈伯言这才赶紧匆匆走出门去。
尹清芳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感觉像是昨天他还是那个考了好成绩没地方能够炫耀没地方能够找人夸奖，眼巴巴跑来我这里把成绩单给我看，然后眼巴巴等着我夸他一两句的小孩子，现在都要当父亲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莫长安听了这话，想回答什么都没力气，只能够轻轻点了点头。
护士和助产士很快就进来了，将莫长安的病床轮刹放掉，推着病床就从病房出去，直接朝着产房过去了。
莫长安宫口开得算快的了，尽管如果现在她听到尹清芳这个结论，肯定是会哭笑不得，疼成这样了，竟然还算开得快的，慢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只是听到要去产房了，还是不由得振奋了一下。
快生了，就快要和女儿见面了。
这么长时间的等待，那么多小心翼翼地调养着，就怕自己身体不够好，不足以孕育她。
而现在，就快要和女儿见面了。
除了疼痛，莫长安心里头是喜悦的。
苦了的是林泽宇，他和时九是半个小时多之前来的。
他跟着沈伯言的车后头，一路从郊县回来，在车上就打电话告诉了时九这事儿，然后就回去接她，一起过来医院。
时九本来就有身孕，所以看着其他孕妇，总会有些感同身受。
而看到莫长安疼成那个样子，时九也跟着小脸刷白，吓的。
长安现在经受的痛，就是她以后将要经受的，能不害怕么？
尤其是，看着素来是她们几个当中最坚强最隐忍，最临危不乱的长安，在生孩子这件事儿上，都没了什么所谓的坚强隐忍，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时九最怕疼的，几乎是一瞬间连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而后，就一直看着林泽宇，那直勾勾的责备眼神看得林泽宇心都开始疼了。
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一看就让林泽宇觉得她是想说，你看，都是你害的……
“我……我不想生孩子，好可怕……”
时九当下就这么轻声对林泽宇说了一句，林泽宇相当后悔为什么要带着她过来。
就是不应该让她过来才对的……
长安已经被推进产房，她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看着门的方向。
没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带着口罩手术帽，穿着手术衣的高挑笔挺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她知道是沈伯言，看到沈伯言进来，她就放心了。
“去床头她边上坐着，抓着她的手，我这边要开始准备了。”
尹清芳也已经戴上了口罩，声音很沉稳，这么说了一句，然后的确就开始准备，产床床尾两个放腿的架子，脚可以蹬在上面，腰部以下都被盖上了手术布……
裤子也已经除掉，眼下，俨然就是一副门户大开的模样，只是……长安却连害羞或是别扭的时间和心思都没有。
☆、第790章 六斤四两
哪里还有心思去别扭去害羞什么的？
疼都要疼死了，而且越来越频繁密集的疼痛，伴随着一种忍不住就想要用力的冲动。
只是她不敢，因为尹清芳还没有发话，她做什么都不敢。
只能够紧紧抓着沈伯言的手。
终于忍不住说道，“伯言，我疼……”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疼。”
他心疼得快要死掉了，竟是……第一次有些开始责怪小布丁了，这个尚未谋面的女儿，让他的女人疼成这样……
只是随着疼痛越发密集，想要用力的冲动越发明显。
尹清芳和助产士以及护士，也就越发忙碌了，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尹清芳就坐在床尾。
“尹主任，可以开始了……”
助产士在一旁说了一句，尹清芳点了点头，“我知道。”
而后，她的手肘就轻轻碰了莫长安的脚掌一下，“长安，马上就好了，宫口已经开全了，现在可以生了，你听我的，我说什么时候用力的时候，你就用力。不要喊，把喊的力气省下来，脖子不要用力，脖子用力是没用的。”
尹清芳一连嘱咐了这么几句。
莫长安点了点头，终于有些如释重负。
终于可以用力了，她听着尹清芳的指令，她说什么时候用力的时候，长安就深呼吸，而后使劲用力。
尹清芳还会伸手帮她压肚子，让她能够快一点生出来。
真不是开玩笑的，只感觉像是要将肠子都拉出来一样……一整条脊柱似乎都跟着开始一起疼痛了。
“看见头了看见头了！”
随着尹清芳的这些话，的确是会让人更加有力量，莫长安又继续用力，嗓子里发出些因为用力而忍不住的嘶吼声来。
尹清芳尽量想要避免侧切，所以并没有打算让她生得太快，免得会有撕裂的情况出现。
“好了！出来了！”
伴随着尹清芳的这一句，莫长安只觉得……像是一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
那些网上的产妇攻略还真是没说假话，说阵痛的时候，绝对是身在地狱煎熬，但在孩子出来的一霎那，就仿佛天堂一样。
所有的疼痛一瞬间就都消失了，有的只有说不出的轻松。
轻松得不得了……
莫长安眼睛圆圆地睁着，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而后就仿佛回光返照一样，朝着尹清芳那边探脑袋。
“给我……给我看看……”
莫长安看着护士已经抱着一个看上去红红的婴儿，去一旁处置了。
她一瞬间有些慌，“伯言……伯言你快去看看……她怎么不哭呢？她怎么不哭？”
一边说这话，眼泪就一边扑簌簌往下落。
“羊水都还没吸出来，哭什么哭？你乖乖别动，急什么急。”
尹清芳这么说了一句，就转头看向了沈伯言，“伯言你过来，剪脐带。”
沈伯言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发软，接过剪刀的时候双手颤抖，哪里做得出任何动作，只差没瘫软到地上去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没出息。
助产士那边已经弄好了，羊水吸了出来之后。
躺在台子上的小家伙小嘴一瘪，哇啦哇啦就哭了起来。
那第一声啼哭声，像是瞬间挑断了沈伯言心中那根弦，他手一抖，手中的剪刀已经跌落到地上。
眼睛里头四颗八颗的往下掉眼泪，一瞬间根本就控制不住滚滚泪意。
而病床上躺着的莫长安，虽是虚弱，却一直紧绷着浑身的神经，在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之后，也瞬间泪如雨下，呜呜呜呜哭得大声。
先前没哭的那些哭，全部都爆发开来。
尹清芳对这新手爹妈也是无语了，重新拿了一把剪刀递给沈伯言，塞到他的手上，将他推到孩子面前去。
“这是你女儿，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怕什么？！”
沈伯言手足无措，“我……我什么都怕……”
她那么小，那么小……
他什么都怕，怕碰伤她，怕弄疼她……什么都怕。
但是还是在尹清芳的强硬要求之下，伸手剪断了脐带，小布丁依旧在哇啦哇啦的哭。
沈伯言只觉得剪那一下，感觉是剪在自己的血管上一样……
助产士已经迅速将孩子抱起来，上秤。
“六斤四两。”
一边说，助产士脸上就一边露出微笑来，“是个很健康的宝宝呢，妈妈那么瘦弱，真难想象宝宝会长得这么健康……”
上秤完之后，助产士就用棉布将小布丁包了起来，而后递给沈伯言，因为是足月顺产出生的健康宝宝，甚至连进温箱的必要都没有。
沈伯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又犹豫片刻，紧张地搓了搓手。
“伯言……抱过来，抱过来给我看看……”
长安躺在那里，这么说了一句。
沈伯言这才浑身一震，迅速伸手将女儿轻轻地拥了，抱着她的模样像是端着什么稀世珍宝，走路的脚步都变得轻而谨慎，像是担心会出现任何差池。
就这么宝宝贝贝地捧着女儿，一小步，一小步地朝着莫长安过去。
莫长安的眼睛里头满是希冀和期盼，就这么定定看着沈伯言手中的小东西。
让她怀了那么长时间，痛了那么长时间，历尽艰辛生下来的宝贝。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就拥到怀里来，垂眸深深凝视着女儿的小脸。
好难看。
真的好难看。
也难怪沈伯言之前看到四维彩超成像的照片时，就嫌难看，当时尹清芳还说生出来了之后就好看了，但是眼下看来。
似乎也不尽然，哪怕生下来了，还是一点都不好看，红红的……五官都只能看出是个五官而已……
但是尹清芳和助产士站在旁边都说长得好看。
莫长安怎么听都怎么觉得是安慰……
“可是……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看啊。”
莫长安喃喃出一句，脸色有些苦了，虽然心里头还是爱得不行，自己的孩子，就算别人都说不好看，自己也觉得好看的。
但是人要实事求是……
沈伯言也是眉头皱着，他是大眼睛，长安也是大眼睛，可是为什么……女儿眼睛就一道缝？而且还不睁开。
倒是能看出挺挺的小鼻子，和小小的嘴巴……
“你们懂个屁！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妇产科了还能诓你？小孩子长得好看不好看，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说了，你俩种这么好，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791章 一辈子对你们好
助产士和护士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产房里头先前还紧绷的气氛，这才放松了不少。
尹清芳给莫长安打了一针催产素，没过一会儿，胎盘也已经娩出。
检查了一下，值得庆幸的是，长安倒是没有任何撕裂的，也不需要缝合……
只是此刻这种好消息，对于刚刚初为人父母的两人来说，就已经微不足道了。
“伯言，你先出去和大家汇报消息吧，我这边让人把长安和宝宝都送病房去。”
尹清芳吩咐了一句。
而沈伯言则是趴在床边，看着宝宝，看着长安。
头都没抬，也懒得理尹清芳，只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我不去。让他们等着好了。”
他拒绝得很是果断，尹清芳脸一黑，“你还有没有责任心的？”
“有，我的责任心放在老婆和孩子身上就行了，我不去。”
沈伯言更是果断了，现在说话也不支吾了，利索得很，迅速就飙出这句来。
尹清芳气得是不行不行的。
还是长安懂事些，现在也不疼了，又抱着女儿在怀里，更是精神许多，看到姨母面色不虞，想着姨母因为她生产的事情这么忙，也就转头对沈伯言说道，“伯言，你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我等会就回病房了。”
沈伯言听了这话，都还有那么些不乐意，但是看着莫长安一头的汗，刚刚经历了这么多疼痛，又于心不忍，所以也就点头同意了，“好吧，那我去，你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他垂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声音温柔，眼神更是温柔许多，定定看着莫长安，“辛苦你了……真的，辛苦你了……”
他终于回过劲来了，自然不会忘记，对她说这句话。
莫长安抿唇轻轻笑笑，抬眸看他。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对女儿好的。永远永远……”
他吻了吻她的嘴唇，“我爱你。”
莫长安心里头觉得温热的甜蜜，像是喝了温热的蜂蜜一般，但是产房里还有这么多人在，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点了点头，“好啦……快去吧。”
沈伯言这才走出去，只是一步三回头的，从动作就不难看出不舍来。
他走出去之后，医护人员也就开始给莫长安清理，从她手中先抱走孩子。
医护人员在莫长安身上做了什么，她完全感觉不到，一颗心一双眼睛，全都牵在孩子身上，定定地看着小布丁。
女儿啊，我的女儿呢。
心里头这么想着，越想就越高兴。
尹清芳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一边擦就一边说，“我说了吧，听我的话，就会不疼了……”
“嗯，真的很神奇呢，明明之前那么痛，痛得像是想要干脆这么死掉算了，但是小布丁一出来，就一点不觉得疼了，而且，一股喜悦感就这么涌上来。”
莫长安微微笑着，抬眸看着尹清芳。
“这都是正常的，每个当妈的，生孩子的时候都这样。”
尹清芳微微笑了笑，“你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现在都要当妈妈了。慢慢适应吧。”
在尹清芳眼里，莫长安这个年龄，二十三岁，自然只是个孩子而已。
莫长安笑起来，“谢谢姨母……”
“有什么好客气，应该的。”
沈伯言一走出去，原本在产房外等着的，霎时就都沸腾了。
“出来了出来了！”莫江源相当激动，“怎么样？怎么样了？生了没有？！”
“长安呢？长安还好吗？”
“姐姐怎么样了？”
“孩子多重？”
“长得漂亮吗？”
唧唧喳喳一下子就这么多问题直接砸向了沈伯言，让他一阵头疼，只能笼统一起回答了，“已经生了，母女平安，六斤四两，非常健康。长安和宝宝都还在里头，等会就会送去病房了，你们先去病房等吧。”
沈伯言的话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莫江源哈哈大笑起来，“我当外公了！哈哈哈哈……”
笑得都快岔气，而白洛也是一阵高兴，只是也知道，莫江源在场，他还是不要太过张扬比较好，但是心中还是一直默默高兴着，他要当舅舅了，真好。
莫长安很快被推回病房，头上已经戴上了帽子，脸上的汗水已经擦干净了，脸色比起先前的那些虚弱苍白，已经好看了许多。
她手中抱着粉红色的襁褓，小布丁被包在襁褓里头，已经睡着了。
眼皮子闭着，一张小脸上都是安详，似乎窝在妈妈的怀里，舒服得很，她连动都没动一下。
一回到病房，自然是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想要看看刚出生的孩子。
就看到了她的睡容。
小家伙睡得真的是很沉，周遭这么多声音都没能吵醒她。
依旧睡得安详，周怡春在一旁递上一碗汤过来给莫长安，张妈在旁边就已经伸手要接过孩子去，“好了，小姐你先喝汤，等下孩子醒了就要吃的，早点开奶比较好。”
莫长安很乖，知道她们都是过来人，说的话自然是不会有错，所以虽然不舍得松开女儿，还是只能由着她们抱着，自己则是端着汤碗喝了起来。
然后孩子就像是被传阅的杂志一般……每个人都想抱，每个人都想看。
莫长安弯着眉眼看着，但是都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宝宝被谁吵醒了，又生怕宝宝被没抱好。
而沈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