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清芳忍不住笑起来，“伯言倒是有个当爹的样子了啊，我还第一次见你这样，不错，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小孩子的么？”
她还记得以前伯言还在读中学的时候，会来医院找她，然后陪她吃午饭，偶有赶上她还没下班的时候，就等着。
妇产科里头自然总是有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的。
那时候沈伯言总是皱眉，然后半大的少年就这么一本正经地和尹清芳说，姨母，小孩子好吵，我一点都不喜欢。
“人家家的孩子，和我沈伯言的种，能一样么？”
沈伯言抬眸看了尹清芳一眼，就这么挑眉说了一句，别提多得意了。
然后就看到了尹清芳手中拿着的东西，“怎么还要打针？不是都生了么？”
尹清芳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个装着两支针管的托盘，还有棉签碘酒什么的。
眉头就已经皱了，长安生个孩子已经受这么多苦了，他现在真是一丁点儿疼痛都不想让她再承受。
“不是给你老婆打的，紧张个什么劲儿……”
尹清芳这么说了一句，沈伯言和莫长安的眉头都同时皱了起来。
不是给她打的，那么自然……就是给小布丁打了？
“是疫苗？”
莫长安问了一句。
尹清芳点了点头，“是啊，卡介苗和乙肝，小孩子都要打的。”
莫长安也知道这是好的，但是心里头那个疼啊……
这么小的宝宝，就要打针，能不心疼么？
沈伯言把孩子抱得紧紧的，警惕地看着尹清芳，不愿意交给她。
那一副保护的姿态看在尹清芳眼里也是够了。
“哎，我说，我不是什么强盗土匪杀人凶手好吗？你抱这么紧做什么？我还能抢了你女儿不成？”
尹清芳哭笑不得问了一句。
沈伯言口干舌燥，轻轻舔了舔唇，“不疼吧？”
“打针能有不疼的么？反正小孩子，打完了哭两声也就过了。”
尹清芳说得是风淡云轻。
沈伯言心想不是你孩子你才能这么风淡云轻，他心都要疼裂了。
等会女儿哭，老婆就难过，老婆难过，他就好受不了。
尹清芳将托盘放在桌上，就拿起一支针管来，针管是细细的疫苗针管，针头也细细的，看上去应该还好，不会特别疼的样子。
“那就这么着吧，你抱着你女儿，正好，别让她乱动。”
尹清芳一边说就一边扯开针头的盖子，轻轻弹了弹针管，走了上来，就扯出宝宝的小小胳膊。
宝宝挣扎了一下，似乎是胳膊接触到冷空气不太舒服，下意识地小手就去抓爸爸的衣服了。
但尹清芳扯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一针就扎下去了。
那一针扎在宝宝小小的手臂上，也扎在沈伯言和莫长安心里。
沈伯言眉头一皱，眼角都忍不住轻轻抽搐，定定看着女儿脸上的表情。
小家伙倒是还好？
莫长安看到女儿并没有哭，轻轻松了一口气。
“哎哟，挺勇敢的……”
尹清芳很快打完一针，借着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的势头，赶紧拿起第二支针管来，迅速咬掉针头盖子，扎下去。
又是一针结束，拔针之后……
小家伙终于反应过来了，嘴巴瘪了瘪，张嘴就大声而惨兮兮地哭了起来。
哇啦哇啦的哭啊。
沈伯言就这么抱着哄啊，但是孩子的哭声依旧没有减弱的势头。
他没办法了，就看向莫长安，莫长安赶紧伸出手臂去抱过孩子来，“宝宝乖，不哭不哭……”
她柔声哄着，就微微侧身，拉起衣服来。
给孩子喂奶……
有吃的，就好说。
哭声瞬间平息，眼睛还红着的，脸也还因为先前的哭泣而涨得通红，此刻就这么通红着一张笑脸，也不哭了，哼哼唧唧地吃奶。
模样别提多满足了。
“你家这姑娘是个好哄的，以后肯定好带。”
沈伯言不悦地看了尹清芳一眼，心道小布丁会哭成刚才那样，还不都是您害的？
尹清芳无视了他的眼神，微微笑了笑，出去之前就说了一句，“你这两天好好养着，没什么问题明天再观察一天，后天就出院吧，别老在医院里待着，回家休养坐月子去。”
莫长安点了点头，反正也是有女万事足，女儿在哪儿她就在哪儿的。
尹清芳出去了之后，小布丁很快吃饱了，就睡着了。
沈伯言小心接过女儿，将她放回她的小小婴儿床里头。
然后索性就直接躺上了床，将莫长安揽进怀里来。
有些欲言又止，心中在挣扎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垂眸看向了莫长安。
长安何其聪明，很快就发现了沈伯言的不对劲，眉头紧紧皱了。
“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她直接了当问了一句，脸上先前的温柔已经渐渐敛去，有的尽是那些可以承受一切风浪的坚强。
☆、第795章 太聪明了
“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莫长安的脸上那些慈和的温柔已经渐渐敛去，那种可以承受一切风浪的坚强和淡然已经缓缓显露了出来。
定定地看着沈伯言的眼睛，似乎在她这样的眼神下，哪怕他想要说什么掩饰或者谎言，都是无所遁形的。
所以沈伯言没有马上说话，他其实在酝酿，应该怎样比较委婉地说出事实来。
但是这个事实，似乎怎么说都没有办法委婉。
莫长安轻轻抿了抿唇，手指互相交握地用力绞了绞。
而后，就低声问道，“很难开口么？那我换个方式问。”
她依旧看着沈伯言的眼睛，“是我妈妈出什么事情了，是吗？”
她太聪明了，聪明到很多事情根本不用你考虑应该如何开口。
她的聪明就能够让沈伯言避免掉这个苦恼，越是这样聪明的善解人意，越是让人心疼。
沈伯言抿了抿唇，伸手就拥了她。
这就已经是一个答案了。
莫长安用力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下情绪来，但是沈伯言就这么抱着她，听到她的呼吸已经颤抖了，就这么用力地大口呼吸着，却是没办法控制呼吸中的颤抖。
手指紧紧地攥着沈伯言的衣服，肩膀也开始颤抖起来。
声音中终于有了哭腔和哽咽，就这么忍不住轻轻哭出声音来，“她……不在了吗？就在今天？不在了吗？”
沈伯言紧紧搂着她，看着她的脆弱，他心疼极了，马上温言哄着，“没有，她还在，只是情况很不好，我多不想你在今天知道这个消息，可是他们都说，我必须让你在今天就知道这个消息，因为如果我为了保护你就不让你知道这真相，若是让你错过了最后的时光，你不会原谅我了。”
莫长安没说话，只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乖，不哭，你现在不能哭。”
沈伯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要是难过，就看看宝宝吧。生命总是这样的。”
莫长安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睛来看着沈伯言，“我要去看她。”
“可是……”
沈伯言有些犹豫，她现在的状态，的确不是能够去哪里的情况，她得好好休养，她今天才生完孩子啊。
但是看到她眸子里头的坚持，“我要去看她。”
沈伯言终于点了点头，“我去问问姨母，看要注意些什么。”
莫长安乖乖应了，沈伯言就站起身来从病房走出去尹清芳办公室。
张妈一直听着他们说话，虽然一直没有做声，但是一直就坐在沙发上偷偷抹眼泪，看着沈伯言先出去了，张妈才忍不住哽咽了一声，走了上来，拥了莫长安。
“可怜的小姐……现在可要怎么办啊……”
“张妈……”
莫长安也伸手抱了张妈，“你和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张妈点了点头，“好，好……张妈陪你去。”
莫长安撑了撑身子，“那你扶我起来吧，我换个衣服，等伯言来了我们就出发。”
“哎，哎，好。”张妈知道女人刚生完孩子有多难受多虚弱，她现在还要起身，张妈也是心疼，但还是马上就开始张罗。
沈伯言很快朝着尹清芳的办公室走去。
尹清芳已经很累了，毕竟年纪已经上去了，和年轻的时候不一样，因为今天长安生孩子，所以她是打算在医院里头过夜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她正在讲电话。
握着电话，听着那头的声音，尹清芳就忍不住鼻酸。
“里里，你听话，毕业了就回家好不好？别这样子，我和你爸都很担心，你也知道的，我向来坐不了太长时间的飞机，你爸要出国手续有多麻烦，你明明清楚的，你难道真的要让我们这么担心么？”
“妈，我还没毕业呢，你别催我，你们也别担心，我反正已经在外面留学这么些时间了，我能照顾自己的。”
路里里在那头，声音里头再没了以前的那种任性俏皮，听上去就沉静得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微微笑了笑，“你不是说小布丁已经出生了吗？你能拍个照片给我看么？”
尹清芳默默地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那你要答应我，你会好好考虑毕业回国的事情，好吗？”
“嗯。好。”
路里里在那头应了一声，这才结束了通话。
尹清芳有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的湿润，这才放下了手机。
一放下手机，才看到已经走进来的沈伯言。
“你来啦，怎么了？长安没什么事儿吧？”
沈伯言眉头浅浅皱着，“里里那丫头的电话？”
“嗯。她不敢和她爸通话，但偶尔还是会和我通电话。”
尹清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就问了沈伯言，“怎么了，过来找我什么事情？”
“我要带长安出去一趟。”
沈伯言直接就说了这句。
尹清芳直接皱了眉头，“你疯了还是她疯了？出去一趟？她这才刚生完多久，都还没恢复好，连下床自己上个厕所都是问题，你说要带她出去？你良心哪去了？”
“乔薇不行了。她必须要过去看看，我能拒绝吗？姨母你教我。”
沈伯言眉头紧紧皱着，就这么说出来了这一句。
尹清芳听了之后，也是表情凝重，“乔薇什么情况了？”
这个她姐姐尹清沐恨了一辈子的女人，就因为这个女人，尹清沐的性格才被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情况不好，说是很难熬过今天了，最多……明天吧。肺部感染已经很严重了，景哲在那边，说是ICU医生尽量拖着，看能不能拖到明天，毕竟，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
沈伯言说出这一句来，声音低沉语气凝重。
让尹清芳也忍不住心头一沉，乔薇的年纪和她相差并不是特别远，也就比她大上两三岁而已，而现在……就不行了。
尹清芳就这么沉吟片刻，而后说道。
“衣服穿厚点，全身都裹严实了，坐轮椅，披个毯子，让人冲两个热水袋，让车子在门口等着，别吹风，她现在一点风一丝风都不能吹，而且不能起身走路。早点去早点回，她需要卧床。”
沈伯言点头应了，“好，我现在就去。”
“伯言。”沈伯言转身欲走，尹清芳叫了他一句，沈伯言转过身来看她，就听见尹清芳说道，“好好注意长安的情绪。”
☆、第796章 做好心理准备
沈伯言回到病房，原本是准备按照尹清芳的叮嘱，准备好这些事情的。
但是到病房的时候，莫长安已经坐在轮椅上了，裹得厚厚实实的，已经都准备好了，张妈还在旁边张罗着冲热水袋。
哪里还用他担心什么？
莫长安穿着厚厚的羽绒大衣，还披着毯子，头上戴着一顶很是可爱的帽子，厚厚的毛线帽子，头顶上还有一个圆圆的绒球，围巾一直围到了脸上，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坐在暖气很足的病房里头，她甚至觉得有些热了，被这么裹着。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她的声音从围巾下头传出来，有些闷闷的，眼睛就定定地看着沈伯言。
沈伯言点了点头，垂眸看了一眼还在婴儿床上睡着的宝宝。
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宝宝怎么办？”
“张妈不和我一起过去了，她留在这里照顾宝宝。”
这是刚才莫长安认真思考了之后和张妈商量了的，宝宝必须得有人照顾，张妈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而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宝宝已经睡了，想必在她回来之前，不会醒来的。
所以就这么决定了。
沈伯言点了点头，“我已经让车子在门口等了，我们现在就出去，早点去早点回来，你要早点休息。”
沈伯言说着就过来推她的轮椅，莫长安轻轻点了点头，由着他将轮椅推出去。
原本还觉得在医院里头热得很，但是一旦出去了之后，已经入冬得天气冷嗖嗖的，一出门莫长安就感觉到了，虽然穿得很厚不觉得有多冷，但是还是能够感觉到冷空气的凛冽。
只是还没来得及感觉多久，沈伯言就直接把她抱进车里了，砰一声就直接关掉了车门。
然后就匆匆上了车子。
“开车，去人民医院。”
司机马上启动车子就朝着人民医院开了过去。
坐在车上，莫长安就有些紧张，一直抓着沈伯言的手，她带着皮手套，攥得用力以至于皮手套都咯吱咯吱发响。
离人民医院的距离其实没有多远，但这一路上，莫长安却觉得时间太过漫长，直到车子吱一声在人民医院住院部门口停下来了之后。
莫长安才意识到，时间这么快，路程这么短，她甚至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母亲的衰落。
“伯言……”
她轻声叫了沈伯言一句，沈伯言就已经知道她在怕了。
伸手就拥了她，将她从车里头抱下来，放在轮椅上坐好，给她披好毯子，“别怕，我在呢，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去看看一起去面对，好吗？”
莫长安怔怔点了点头，心里头砰砰跳得厉害。
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们走吧。”
进了住院大楼，进了电梯，电梯朝着ICU所在的楼层过去。
莫长安一直都很紧张，沈伯言能够感觉得到她的紧张，她浑身紧绷着像是片刻都没办法松弛下来。
在电梯里他只能够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揉捏着。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莫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已经不由自主有些红了。
沈伯言推他出去，在ICU病区的门口，就看到了佝偻着身子站在那里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已经那么苍老憔悴，就那么站都站不直地立在那里。
看到沈伯言推着莫长安过来，卓昭然惊了一下，他是知道伯言会告诉长安的，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赶过来。
“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过来了？”
现在的时刻已经晚上快十一点了，的确是已经不早了，莫长安因为生产折腾了一天，原本应该好好休息了，但是现在就过来了。
实在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我妈妈怎么样了？”
莫长安这么问了一句，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哭声。
卓昭然的脸色变得凝重而哀伤，“刚刚又忽然濒危了，医生已经都进去抢救了，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濒危了。”
那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头传来，“妈……妈妈……求你了……”
朝着病区的玻璃大门看进去，就看到穿着隔离服的高大少年就那么瘫软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样子。
还不难看到有医生护士们朝着乔薇的病房进进出出，在这么晚的点了，还这么忙碌。
白洛已经抬眸看到了站在病区玻璃门外的莫长安，他一愣，脸上还挂着泪，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