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安唇角轻抿了一下,走到沙发的过程中就在斟酌一句怎样的开头,终于是吐出一句,“早啊,沈总。”
就这样的一个开头,她语气中的那种让人习以为常的淡然,终于是完全地挑起了沈伯言的愤怒。
“莫,长,安。”
他一字一句地叫出她的名字,眼神利剑一般地落在她的身上,甚至不用再多说什么,言语的冰冷和目光的寒意,就已经将莫长安的心拉扯到同一个温度。
她手指就搭在包包的拉扣上,那里头就装着B超的单子,可是却怎么都拿不出来了,手指就像死了一样。
“洗耳恭听。”
莫长安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姿态优雅,沉静而大气,仿佛从她的脸上,根本不能看出任何心中汹涌的情绪。
沈伯言冷冷笑了一下,深邃的黑眸中冷光四溢,“又慈残了一条腿,还卑躬屈膝地向你下跪,我很好奇你昨天究竟和又慈说了什么,能让她在当天就那么黯然不留音讯的离开,她一条腿不方便,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选择去这样伤害她,你和她说我们上床的事情了吧?你还真是和普通女人不一样,阴狠毒辣一个不少,为达目的,连脸都不要了。”
莫长安只觉得呼吸似乎都有些不畅,自己在他眼里,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卑鄙不堪的人么……
“又要说我下三滥么?”虽然心里头的痛已经泛滥成灾,她的声音也依旧淡然如昔,“你想知道我和她说了什么?我和她说,我和你会结婚相亲相爱永结同心,我和她说她永远踏不进这个圈子来,若是对你存了妄想,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我说她残了一条腿,只会是个笑柄而已。我还和她说,她甚至连做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对付她我都觉得是我在欺负人……”
莫长安的声音忽然就这么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男人大掌扬起……
只要沈伯言足够理智,就知道莫长安这样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是有多少的赌气成分在里头,可信度是多么寥寥,可是谁又见过莫长安会有赌气的情绪?她这些话自然是让他无法理智,甚至就那么扬起了手来,不受控制的。
她语顿片刻,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怎么?我说这些话对你的心上人,你恼羞成怒想打人了么?”
莫长安声音冷漠,看着他停在半空的手掌,似乎听到了心里头细小碎裂的声音,疼痛蔓延得那么迅速,左手无名指微微抽痛。
他冷笑一声,已经恢复理智放下手来,眸光中讽意十足。
“莫长安你赢了,你不是要结婚么,我成全你。一小时后民政局见,过时不候。如你对又慈所说,我和你会结婚,但是相亲相爱永结同心?你做梦!你就这么抱着这个美梦到死为止!”残忍的话语,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这么脱口而出,她不是够狠么?她不是冷硬么?她不是无坚不摧么?那么这些话对她而言又能算什么?
他不知这些话语中的锋刃能够带给对面这女人多少的心伤,就如林泽宇所说的那般,她再坚强,也只是个女人,是会难过的。
就只差那么一点儿……就只差那么一点儿他这些话就要击垮她所有坚强冷漠的伪装了,坚强如她甚至连不甘示弱的反驳都没办法再说出来一句。
沈伯言猛地俯身过来,纪梵希男士香水的淡淡味道就这么沁入鼻间,他手臂拢住她的肩膀,看上去是一个拥抱。
而莫长安察觉不到任何属于拥抱的温度,只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他低沉磁性的声线直接出现在耳边,带着讽刺警告的意味,“又慈永远不是一个笑柄,真正的笑柄会是你!莫长安,我会让你知道惹怒我的后果,你最好永远都不要爱上我,因为我会让你知道,和我结婚,是多大的一个错误。”
多年以后莫长安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此刻的她却依旧还是相信着的,爱情是无法转移的,当你爱上他了,那么就是他了。
“民政局见吧。”她只轻轻吐出这一句,所有的锋芒已然敛去,有的只是淡淡的落寞。
沈伯言垂眸看她一眼,微微颤抖的长睫毛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境,原来,她也并不是什么无坚不摧的。
原本那些冷语就是想要击垮她想要给她难堪的,可是眼下分明是已经达到目的,为什么心里头并没有什么报复的痛快,反倒是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在莫长安的头顶遮住了光,碰到了她手边的包,跌落在地上的时候,搭扣被撞开,一张纸页就那么从包里滑出。
沈伯言深邃的目光中透着危险,就这么停驻在那单子上面。
☆、第14章 领证
纸张上面除了那张B超照片,还有下头白纸黑字的诊断结果,孕囊大小,孕囊位置……
锋利的眉毛皱了起来,目光转到了她的脸上,此刻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平静无波,不如说是一种放空。
“是我的?”沈伯言问了一句,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像是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她轻轻点了点头,垂着的眸子抬了起来,看向这个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英俊男人,她那不用妆饰就漂亮的水灵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喔……”他音调上扬语尾拉长地发出了这么一个音节,然后唇角的冷笑就已经勾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你赶走又慈的手段,下药,上床,怀孕,你这么工于心计,真难让我相信,这个孩子会是我沈伯言的。”
他毫不留情地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只因她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罢了。
就那么无情地将最后一点的希望都击落,莫长安已经猛地站了起来,她可以接受他先前的任何冷语任何指责,可是对他最后这一句话,却是无法苟同,无法沉默,甚至不想有任何情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默认了他的怀疑。
直截了当地就给出了反击。
啪一声清脆,在这个空荡荡的会客厅里头尤为突兀。
沈伯言的脸被一掌甩得侧了过去,唇角冰冷的弧度依旧不减,转过头来漠视着她的脸,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愤怒,那种毫不遏制的愤怒。
之前的淡然沉静,面对那么多冷语也只是默默的维持着的淡然,就在这一刻碎成碎片化成齑粉。
她手指都在颤抖,眼神愈冷。
“沈伯言,你真让我恶心!”冰冷的话语从樱唇中吐出,“既然你这么恨我,可以啊,我会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其他男人,让你的孩子叫其他男人爸爸,既然你这么恨我,我莫长安又为什么要把心放在你的身上,要把一生放在你的身上?”
沈伯言眼中瞬间阴沉下来,像是一只潜伏着的兽,就那么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鹰隼一般的目光落在她那能够让男人疯狂的脸上。
“大把男人排着队等着当你孩子的便宜爸爸。你把我还想得不够坏,应该把我想得更坏一点的,你真以为你得了我的第一次我肚子里有了你的种,我莫长安就一定要为你守身如玉了么?你就守着你对慕又慈的歉疚过一辈子吧!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她去了哪里,这辈子,你,都,妄,想!”
莫长安就像是一只刺猬一般,迅速竖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锋利。
沈伯言步步逼近,身上散发出来冰冷的气息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愤怒,就这么将莫长安推到了墙壁,双手禁锢般地撑在她两旁,让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眼前的女人也毫不示弱,眼中的倔强和愠怒清晰可见,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着。
而沈伯言,已经直接将嘴唇压了上去,粗鲁地吻着她,又是那娇嫩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瓣,原本只是想报复性地重吻她一下,却是一接触就沉溺,停不下来,不断深入再深入。
直到莫长安都快喘不过气来。
松开她的唇之后,看着她脸上因为呼吸不畅而有些微微的红色,沈伯言冷冷地笑了一声,手指钳住她的下颌,让她对视自己的眼睛。
沈伯言自己都摸不清楚愤怒的点究竟是她话中的让他妄想知道又慈的去向,还是因为,她所说的带着他沈伯言的孩子,嫁给其他男人,让他的孩子叫其他男人做爸爸?
“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莫长安你才是妄想!”
很显然,他是因为这个而愤怒罢了,当察觉到这一点,心里头反而更加恼怒,尤其是此刻这女人,还不知死活地露出了讽意的笑容。
“你试试看就知道我是不是妄想。”
“你觉得你会有机会?”
沈伯言话音刚落,长臂一勾就直接将她搂了,不给她任何机会,朝着外头走去。
“沈伯言你疯了么!这里是乔氏!”
那么多员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沈伯言却是一语不发,就那么强势冷硬地揽着她,直接进了电梯去了停车场,把她塞进副驾座位之后,开着车朝着民政局疾驰而去。
在路上他就直接拨打了特助齐鸣的电话,“我现在要去民政局,没有带身份文件,你跟那边疏通一下,我今天一定要和莫长安结婚!”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一般果决,莫长安坐在副驾座位上一语不发,只是轻抿着唇瓣,眼神中先前的那些情绪已经渐渐地淡了下去,恢复成沉静的淡然。
上一刻还剑拔弩张互相给对方伤害的两人,现在要去民政局完成人生大事,怎么想,都觉得是一种讽刺。
一路上,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从民政局出来之后,手中已经多了两个红本子,要不是他们两人的身份,上头又有人发话下来了,打结婚证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们两人苦大仇深的脸,真的很想问一句他们是出于自愿结婚么?
看着手中的结婚证,莫长安心情复杂,自己确实是赢得了自己的婚姻,嫁给了自己最想嫁的男人,可是为何没有丝毫喜悦。
十岁那年,温柔地将她抱上滑梯的少年。虽然从来没有太多交集,但爱情就是这样,认定一个人只需要一眼,只需要一次温暖,就足以让她为他粉身碎骨,让她能够在自己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为他奋不顾身,让她能在二十三岁这年,嫁给他。
他说,你最好永远都不要爱上我,因为我会让你知道,和我结婚,是多大的一个错误。
可是怎么办呢?沈伯言,已经来不及了,我早就已经爱上你了。
他将结婚证随手放进公文包里头,拉开车门就上了车,莫长安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上他的车,还是目送他开走。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转头看她,“上车,我送你回公司,你车不是在公司么?”
沈伯言语气平平淡淡的,停顿了片刻似笑非笑地带了些嘲弄叫出了一个称呼,“沈夫人。”
☆、第15章 沈夫人
“沈夫人。”
这三个字就这么撞进莫长安的耳朵里,让她有片刻的怔忪,就只是一纸婚书而已,自己的身份就已经上升到了沈夫人。
听着沈伯言语气中的嘲弄,莫长安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抬眼看了他一眼,就直接伸手拉开后座车门一语不发地坐了进去。
沈伯言从后视镜里头看她沉静的脸,她这么坐在后座的举动让他有些皱眉,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司机么?
沈伯言心头不悦,也懒得去纠这些细节,油门轻踏方向盘转动,将车子朝着乔氏开了过去,一路无话。
半途中,莫长安接了一通纪修打过来的电话。
纪修在那头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恭谨,“莫总,周怡春带着莫静安在乔氏旗下的商场扫货,签了不少单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乎对于莫长安而言,生活就是一桩接着一桩要处理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跟陀螺似的停不下来。
“哪一家?”莫长安问出三个字,眉头已经轻轻皱了起来。
纪修马上就答道,“扬军路那家乔宇百货。”
“知道了,过去看看。”说完莫长安就挂了电话,只觉得一阵难受,坐车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匆匆将手机塞到手包里,莫长安眉头紧皱只觉得胸口翻腾,“停车!”
她低声对驾驶座的男人这么说了一句,沈伯言从后视镜看到她的脸上布满了痛苦,眉梢轻轻抽动了一下,脚已经踏下了刹车,方向盘轻转,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一停下,莫长安就马上拉开了车门,跌跌撞撞地冲下车去,她从来都是不急不缓有条不紊的,眼下的模样是少见的狼狈和急促。
冲到路边直接撕心裂肺地呕吐了起来,一只手轻轻拍着胸口,只是不能平复丝毫胸口的那些翻腾,难受得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孕吐折磨得她太难受。
沈伯言皱眉看着她弯身在路边呕吐的样子,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让他恼怒的是,心里头竟是莫名升起了一丝不忍。
然后就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拉开了车门走下车去,踱到她的身旁,听着她难受的呕吐声,手伸了伸僵硬在半空,想要落下去轻轻拍她的脊背,却是怎么都落不下去。
莫长安吐得差不多了,侧目就看到了沈伯言站在自己旁边,笔直修长的腿,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装。
她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伸手到包里想要摸出手帕来,一条格纹镶边的手帕就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
对视上沈伯言的眼睛,波澜不惊。
“谢谢。”接过他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然后就收到了手包里头去,“送我去扬军路乔宇百货吧。”
沈伯言没做声,看着她因为呕吐而有些涨红,然后平息下来就显得苍白的小脸,沈伯言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了副驾座旁,拉开了车门,一语不发地站在门边,他的不语,是沉默的邀请。
反胃感在前座的确会比坐后座来得好一些。
莫长安觉得心里的柔软微微涌动,目光朝着沈伯言看了一眼之后,就走了过去,坐进了车里头。
车子一路朝着扬军路开过去,一路上沈伯言又接了两通电话,都是沈氏秘书室打来汇报工作的,内容无非都是关于对今天那报纸新闻公关干预的事情。
没过多久,扬军路就到了,乔宇百货的建筑在街尾遥遥可见,深棕色的玛莎拉蒂缓缓停在门口。
“谢谢。”莫长安下车的时候,又再次向他道谢一句,两人已为夫妻,她腹中还有着他的骨血,可是距离似乎还是那样,客套而疏远。
看着她走近百货大门的纤细背影,沈伯言眉头轻轻皱着,紧紧地捏了方向盘之后,终于是转动方向盘朝着地下停车场开了过去,该死的竟是会不放心她,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伯言有些恼怒。
时间还早,乔宇百货也刚营业,客人并不是很多,莫长安一进门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纪修,纪修作为她的特助,工作能力很是出色,所以反应速度都是很快的,在电话里听到莫长安说要过来看看,就马上赶了过来。
站在他旁边的是乔宇百货的经理,一脸毕恭毕敬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向莫长安问好。
“莫总,她们母女在二楼女装区。”纪修轻声提醒了一句,莫长安点点头,侧头看了经理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名牌上,然后就淡淡说道,“常经理,你们今天……可能要忙一些了。”
这常经理还不明白莫长安是什么意思,只是先点头哈腰地恭谨应了,“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分内的事。”
说完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莫长安和纪修的后头,朝着二楼走去。
站上扶梯的时候,莫长安忽然转身看着常经理,眸子里头有些意味深长,风淡云轻地问了一句,“常经理,我想知道的是,她们过来扫货签单究竟是以什么名头?她们究竟有什么名头,能够让你们纵容那母女俩在我乔氏旗下的百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