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儿喜滋滋地说了声“是”,便要出去回话,忽然又转过来头道:“夫子,要不要让三太太别再……”
“还是要继续。”邵素点了点头道:“要不那边有了防备,倒是不方便了。”
钗儿忙不迭点头答应,出去了,莺儿进来,伺候着邵素盥洗完了,因此这些日子病重,便取消了所有的课业,她先来无事,便斜斜靠在迎风枕上看书,见钗儿从外面走了进来,面带喜色,道:“夫子,都回了。”
“她可说了什么?”邵素笑道。
“她说大将军十分重视哩,把她相公都叫去了外书房问话,只是没有透漏什么风声。”
邵素点了点头道,若是萧禛连这点事情都查不清,这些年的大将军便白当了,从前是他不肯,或者说,刻意回避些什么,如今却是不得不面对了,将军府里有人跑来杀邵素,除了他那位贤良淑德的月儿,恐怕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人来。
何况那个梭镖上的图案,邵素笃定萧禛是认得的,不仅认得,还十分熟悉,他家夫人这么厉害,居然能指使得暗位来谋杀,他有的愁了。邵素“嗤”地笑了,用手拨拉着那书页,哗啦啦翻着……
忽听外面婆子道:“二太太……”
邵素与钗儿对望一眼,钗儿忙给邵素盖上了被,把那准备好的药碗端在手里,扶着邵素道:“夫子,喝药吧……”
正说着,殷月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走了进来,见钗儿正服侍这邵素喝药,眼眸闪了闪道:“听说夫子病重了,我过来看看。”
“谢谢二夫人。”邵素有气无力道。
殷月见邵素脸色煞白,倒也不像是装病,心下稍安,大约萧禛是听说邵素病了,旧情难忘,晚上过来探望,却偏生……
真是太不巧了!
殷月皱着眉道:“夫子到底得的什么病,竟如此厉害”
邵素摇头,似乎说不出话来,望向了钗儿,钗儿忙站起身,敛手低眉道:“回二太太,大夫说,夫子身子骨弱,肝火积重,又受了些心累与惊吓,越发有些不堪了,因此……”
“哦……”殷月仔细打量着床上的邵素,见其闭着眼,似乎无力听她们的对答,心中忽然痛快起来,这女人终于死了,萧禛再心疼又有什么用,总算是恶有恶报,可是……
昨日的事情,萧禛若是察觉的话……
第187章 当年往事
殷月听说了昨日的事情,本心惴惴;却见邵素紧紧闭着眼;躺在床上;多一口少一口的样子,又放了心,对钗儿道:“你在这里好好伺候夫子;若是要抓什么药,尽管与管家说就是了。”
钗儿站起身来,低低答了声“是”。
殷月点了点头,回到了正房,几个婆子正等着她回事;殷月心绪正烦乱;皱着眉问其中道:“什么事?”,那婆子道:“领牌取线,打车轿网络。”说着,将个帖儿递上去。殷月打开看:“大轿两顶,小轿四顶,车四辆,共用大小络子若干根,用珠儿线若干斤。”她让丫头韵儿取了对牌,那婆子一时去了。
殷月坐在座位上发了会儿愣,忽见自己乳娘王嬷嬷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你们都出去。”殷月吩咐了一声,她性子严厉,对下人非打即骂,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忙不迭退了出去。
王嬷嬷这才走到她身边,悄声道:“我问过我们家那口子了,说是爷去了外书房不久,窦先生也到了,隐约里说的都是朝堂上的事,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
“哦……”殷月眯起眼,望着那地上的阳光片片,皱着眉,道:“什么也没说?”顿了顿又道:“他……怎样了?”
王嬷嬷沉了沉,道:“没受伤。”
殷月咬了咬嘴唇道:“我……去看看。”
王嬷嬷忽然摇头道:“小姐,这样不妥当的,这还是青天白日里的,你这么着出去,让爷不疑也要疑了的。”
殷月低下头,忖度半晌道:“也罢,晚上吧。”
王嬷嬷望着憔悴的小姐,忽然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夜深人静,月色如华,殷月穿着一身简便的黑衣,与乳娘一起走出了将军府的后角门,走过一个穿堂,拐进一个小巷,走到底处,王嬷嬷轻轻敲了三声门,一个男人敞开门缝看了半晌,这才打开,轻声道了声:“小姐。”
殷月点了点头,径直而熟谙地穿过垂花门,走到正房,在门前迟疑了下,推开门,见那男人正坐在床上,抚着胸口,面色冷峻。
殷月咬了咬嘴唇,走了进来,回身把门关上,走到他跟前,结结巴巴道:“你……没受伤吧。”
“还好。”男人咳了两声,呼吸微微粗重。
“是……受了内伤?”殷月伸手要去摸,男人似乎有些躲闪,却又静止不动,让殷月冰凉的手指,渐渐抚摸上了他的胸膛。
“别这样。”男人把那手推开。
“秦叔……”殷月忽地扑到那男人怀里,呜呜哭道:“这可怎么办?我很害怕……”
男人想要把殷月推开,终究还是心软,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萧禛对你还好,你怎么就……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那女子不足为患,你却瞒着我派李卫去杀她,如今李卫生死不知,人家找上门来了……”
“秦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我……是面和心冷,当年的事情,我在就后悔了,辛辛苦苦得到的,还不如身边的,是我瞎了眼,一时糊涂,如今再怎样也晚了,秦叔,你知道的,这些年我跟他根本没有同房过……”殷月紧紧抓住男人身边的衣衫,低着头道:“我心里的人,是……”
“与我无关。”男人冷冷道:“我不过是为了老大的临终嘱托。”
殷月忽地抬起头,望着男人坚硬的下颌,眼泪汪汪道:“现在怎么办?秦叔,现在你可不能不管我,若是萧禛他……我可怎么办?”
男人的眼眸渐渐黯然了下来,低下头道:“其实,你心里……”忽然叹了口气。
“我不是心里还有他,而是,而是……”殷月咬着嘴唇想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解释,这么多年,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了,当初那一往情深,志在必得,早早就淹没在岁月流长里……”
男人的脸色,在灯光摇曳里,闪烁不定,终于长叹一声,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眼下你万不可轻举妄动,尤其不能动那个女人,是我看走了眼,原来她……竟然是个厉害角色。”
“那她还是官奴呢,秦叔,这事揭出来,她吃不了兜着走。”殷月听男人说“厉害角色”,不屑地撇了撇嘴。
男人摇头不语。
“秦叔,你找人去查她当年的案底,把她的身份证据给我,到时候……”殷月忽然没了眼泪,气势汹汹道:“她若不脱层皮,我就不姓殷,连萧郎也护不住她的,这不就是反戈一击了?萧郎即使怀疑什么,也来不及查别的了。”
男人皱着眉,道:“我说她是个厉害角色,便是为此,我怀疑……”
“怀疑什么?”殷月抬起头,睁着亮晶晶的双眸,黯然的夜,掩盖了那岁月的沧桑,她仿佛又恢复了当年娇艳欲滴的小女儿。
男人低头望着,望着,忽然道:“好。”
“秦叔最好了。”殷月大喜,深处双臂抱住男人,挨挨蹭蹭地紧紧贴住那男人,男人起初是推拒,后来便淹没在那柔情里,他知道她任性、自私、狂妄、甚至愚蠢,可是,他没有办法,前世冤孽,他真的……没有办法!
王嬷嬷正站在院子里,见那开门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悄声道:“嬷嬷,小姐今儿大概不回了去,你先回了吧,早上来接她。”
王嬷嬷望着正房里那熄灭的灯光,点了点头,那男子开了门,四顾无人,让王嬷嬷走了出去,初夏的夜带着丝丝凉意,吹得她阵阵发寒,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襟,吹了口冷气,抬头正要拐弯,忽见一个人影闪过,唬了一跳,正要问“谁”,再眨眼时,已经不见踪迹。
王嬷嬷忽觉一身冷汗流了下来,仿佛天翻地覆之间的预兆,可是她隐隐预约地要不信,站在那里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见恍惚的黑夜,月色琉璃,静寂无声,忽然又安慰着自己,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向将军府的角门走去……
邵素这日吃了午食,萧瑶过来请教功课,她仗着精神头,与她讲解了半日,待萧瑶走了,见钗儿打帘子进来,道:“夫子,三太太来了。”
邵素忙站了起来,也不出屋,见徐氏脚步匆匆走了进来,见邵素神色淡然,皱眉道:“夫子,可是要坏事了。”
“什么?”邵素对钗儿使了个眼色,钗儿点了点头,出去了。
徐氏与她是熟惯了的,又心里着急,也不跟她多礼,坐在了窗口的东坡椅上,低声道:“你知道,她院子里是有我的人的,我听说……那位抓住你的身份,正要找个时机做文章呢。”
“哦……”邵素噗嗤一笑道:“原来是这事,值当的什么。”
“你不急?”徐氏瞪大了眼睛,望着邵素,见邵素这样的淡定的神色,那颗沸腾的心,倒也安静下来。
邵素对着徐氏坐了下来,把手搁在案几上,道:“正要她这么做呢。”
“啊?”徐氏吃惊道:“为什么?”
邵素见事已至此,也不妨公开了说,道:“太子乃先皇后亲子,圣上最爱不过,若没有顶了天的因由,如何会废黜至死?”
徐氏听了这等机密大事,那颗心砰砰直跳,结结巴巴道:“夫子的意思是?”
“必是太子做了最圣上最不能忍的事情,才会到了如此地步。”邵素轻叹一声。
“那到底是什么……”徐氏捂住胸口,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小,可是血流成河的场面还是记得的,天子之怒,血流千里,齐朝亲贵几乎被扫荡,朝堂为之一空,无数人的命运被改变了,幸得她们家官职微小,没有受到什么波动。
“证据,太子谋逆的证据。”邵素眯起眼,眸光一闪。
“太子谋逆?”徐氏睁大了眼睛,当年废太子的诏书上,只说了“不孝”两个字,其他的一概未提,没想到竟然是“谋逆”?
“是“,邵素点了点头,道:“圣上最宠信的一个人,呈上了铁证,乃是太子与鞑子里应外合的亲笔信,并且答应鞑子,若是能帮助他扫除政敌,谋权篡位,他就给鞑子割地千里,把幽州城以北都归了他们。”
“啊……”徐氏皱了皱眉,道:“这个……圣上怎么会信?”太子是圣上名正言顺的嫡子,圣上对其虽并无太多明显宠爱,却也是扶持的。
“圣上大概以为,大皇子与太子屡屡争斗,自己却表现出不偏不倚的态度,太子心里着急,为了尽快保住自己的位置,便走了这么一条险路……”邵素一边说,一边摇头道:“你想,圣上再怎样,怎么会允许出这么一个叛国的儿子?”
“所以才会……”徐氏的声音带着颤音,顿了顿又道:“那个人是……”
“那个人,就是靖毅将军,杨帅,大将军的义父。”
第188章 真相大白(一)
“杨帅?”徐氏嘴唇发白;杨帅是被皇上御封“国之柱石”的人物;近些年来,虽然圣宠稍衰,却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若是他……他……
那萧禛也保不住了的!
“别担心。”邵素仿佛看出徐氏的心思;笑道:“杨帅未必就是始作俑者,也许只是被人利用了呢。”
“你是说……”徐氏结结巴巴道;“他也是被蒙蔽了的?”
邵素点头道:“目前看;应是如此;那边派了很多人入杨府探查,杨帅当年……应该被人骗了的。”
“那这到底是……”徐氏眼眸一亮道:“难道是那个殷……”
“是。”邵素点头道:“现在那边的人已经查清楚;太子的那些信;乃是经过殷虹转达给杨帅的;而殷虹……其实是大皇子的人!”
“可杨帅当年怎么会相信的?”徐氏似信不信,杨帅如此厉害的人物,难道只凭借属下呈现的几封信就掀起这惊涛血案?
“这个也算大皇子棋高一着吧,在与太子争位的过程里,眼看圣上越来越偏重太子,只能铤而走险,设下这圈套,买通了鞑子那边,通过殷虹把捏造的信转给了杨帅,杨帅起初也是不信的,派出探子到鞑子那里打探得实,又看那信上有太子最私密的手印,才下了决心,回京亲自把人证物证交给了圣上……”
徐氏听了这惊心动魄的往事,只觉得心潮起伏,不知所措,怔忪了许久才道:“那……夫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邵素此时也不怕泄底,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王府老太太与当年皇后乃亲姊妹,皇后当年先去之时,为儿子留了一份私密的嫁妆,让老太太暂时保管,这嫁妆不仅是钱银,还有人脉卫队,做保卫太子的最后力量,因此当年太子倒了之后,架子并没有彻底倒。”
“可是夫子,不是听说你们家也……”徐氏瞪着眼睛,望着眼前端媚正好的邵素,他们瑞王府可是有名的太子党,当年几乎一夜垮塌,瑞王自尽,侯爷囚禁致死,官眷死的死,流的流,几乎……
“老太太临终前,嘱托了大姐姐,大姐姐死之前,告诉我了,而我和二姐幸好都活了下来。”邵素想起大姐,忽然有些感慨,那样一个义烈的女子,
“三丫头,若是能活,去平原府找元元,我们王府伸冤翻身,就靠他们……”
人生如梦,抑或,梦如人生?
“你二姐她……”徐氏奇道:“怎么从来没听说……”
“她应该……很好。”邵素面上闪出淡淡的笑容,那样一个女子,怎么会让自己不好,怎么舍得让自己活不好?不过在这事翻案之前,暂时不要去找她,大姐姐既然把这事拜托给自己,输赢成败便由自己担着就是了。
何况这一次,她绝不会输,也不能输!
“夫子……”徐氏忽然紧紧抓住邵素的手,眼前女子不过二十多岁,朝廷斗争,家族成败,生死大难,亲人流离,还有……夫妻离散,孤独漂泊,仿佛要人生里的一切都经历完了似的,你竟想不到,她可以经历这么多……
“夫子,以后该怎么办?”徐氏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对一个被岁月雕琢得如此晶莹剔透的人,她的怜悯,就是另类的鄙视,真正的强者,不需要同情。
“看大将军了。”邵素忽然叹了口,对于挚爱的人也心计利用,想来真真让人无奈。
“大将军他……”徐氏忽然想起杨帅是萧禛的义父来。
“他不仅起了疑心,并且已经开始勘察,我那日不是说了吗?我们暗的力量一点也不差,但是明面上的却不足,如今增加了大将军这一码,那边自然是输定了的……”说着,顿了顿,道:“太子虽然倒了死了,可皇上也没把大皇子按立太子,太子之位虚置这么多年,皇上心里……”
徐氏几乎微笑出来,道:“皇上还是惦记着太子的。”
“皇上与先皇后感情深厚,太子乃其唯一嫡子,亲自教养长大,如何不心疼心重,若不是通敌这件事……”邵素摇了摇头道:“这事那边已经从杨府抓到了一些罪证,现在线索就那殷家身上了,这次让我来这里,一则争取大将军,二则……便是逼殷家出手,”
徐氏越听越放心,笑道:“夫子,你总是这么示弱,我还以为……”
邵素微微一笑道:“内宅输赢不过是小事,殷月不过一个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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