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素微微一笑道:“内宅输赢不过是小事,殷月不过一个愚蠢妇人,主要算计的是她身后的那位……其实那主子有智有勇,倒不失一位人物,只是不知为什么……”说着,沉吟不语。
“你是说他为什么会帮着那位?”徐氏想着殷月种种,只觉得她做了将军夫人,乃是运气使然,无论心计聪慧忍心都远不及自己。
“是。”邵素点了点头,眯起眼道:“那位乃是殷虹的亲卫,据说曾经救过殷虹的性命,与殷家有莫大渊源,也许……是忠人之事吧。”她再聪慧,也猜不透这种男女之事上来,毕竟那男子长殷月十多岁,乃是与她父亲同辈之人,何况殷月既是与那男子有情,又如何千方百计要去算计萧生?
徐氏一直聊到了掌灯时分才离开,钗儿端来饭菜,悄悄道:“夫子,我已经验过了,你吃吧。”
邵素点了点,只吃了几口,就让钗儿端下去了,她也不知为什么,虽然与徐氏说了这么多,心情忽然不好起来,秉烛夜读,竟连书都翻不下去,干脆熄了灯,爬到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里,忽觉床前有人,忙睁开眼,却是萧禛。
邵素坐了起来,拍着胸口,道:“萧郎,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日的坏人呢。”
却见萧禛一眼不发,只站在那里,不说话。
“怎么了?萧郎?”邵素抬眼望着他,见先前那英气勃勃的面容,忽然之间老了十多岁似的,望着她只是怔怔不语。
“萧郎……”邵素忙跪着拉着他的手,见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床上,忽然抱住邵素,道了声:“素儿……”
邵素也不说话,反手抱住他,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就这样在黑夜里紧紧相拥,过了许久许久,才听萧禛嘶哑的声音道:“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说。”邵素淡淡道,语气里带了些沧桑。
萧禛把头紧紧伏在她的肩头,好一阵,道:“她原来是这样的,我还以为……”
“贤良淑德?”邵素再怎样也是女人,殷月害她夫妻离散,颠簸流离,心中不可能不怀有怒意。
“素儿,许家他们……”萧禛颤抖的声音响起。
“他们是殷月安排下的,许嫂根本就没有侄子,许立是殷月派出来,专门破坏我们的人……”邵素的声音在黑夜里,冰凉如玉,说起当年刻骨铭心,竟是这样淡淡。
萧禛身子一震,道:“她居然……”
“或者这本来不是想出的法子,有人替她精心谋划,否则不可能这样步步为营……”这么多年,邵素早就把这事想得清清楚楚。
萧禛忽然不说话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萧禛道:“素儿,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邵素微微一笑,闭上眼靠在墙壁上,见男人一直紧紧搂住她,仿佛怕她离开,又怕她心中责怪自己,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我想当年的事情,应是如此……”邵素沉了沉心,徐徐道:“你去了军营,被殷月一眼看中,她心中对你十分爱慕,原本想着让她爹把你调入府内,结果你无意中救了杨帅之子,做了杨帅的亲卫,打乱了她的安排……”
“嗯……”萧禛伏在邵素的肩头,静静听她说。
“这倒也罢了,偏生那个时候,我已经到了边城,你正筹谋着要把我接了出来,她心中着急,只得从暗处跳到了明处,想把你抢了回来,只是已然不及,你对她只是礼貌客气,却把官奴身份的我接回了自家住处……”
“恩……”
“在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许嫂就被她收买了,必是把我们的情形告诉了她,她为了拆散我们,便找到许立这样的男子,企图勾我入邪路。”邵素说起这个差点害死她的男人,竟没有多少仇恨。
因为……他也罪有应得,荒草萋萋了吧。
“恩……”
“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有责任的。”邵素忽然叹了口气,道:“柔弱不堪的人,总指望着你,自然对你过多苛求,因为心中惴惴,便觉得不安,因为不安,便越发苛求,如此的心,自然给人可乘之机。”
“恩……没有,是我的错,素儿。”萧禛见邵素竟这么说自己,忙抢着道。
邵素摇了摇头,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那个时候,我对许立虽无情,却也有好感,处处让你误会却漠然视之,总之,把日子过成这样,别人的算计,也有自己的错。”
第189章 真相大白(二)
静夜如水,清风吹过;生离死别的两个人;相拥而坐。
“许立他……”萧禛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
“这些话;要过了这么多年才跟你说。”邵素微微一笑道:“我对许立;并无别情,只是觉得他勤奋上进,见他落魄,十分同情;帮衬一把而已;没想到你误会了;他也误会了;哦;应该不是误会了,而是得逞了。”
“那个时候我知道你误会了的,可是却不愿意跟你解释,或许是赌气吧,总觉得你应该对我更好一些……”邵素轻轻叹息着道:“年轻的时候,总是年少气盛,觉得什么都不会失去,因此便活得狂妄肆意。”
“是我的错。”萧禛嘶哑的声音想起,只把眼睛深深埋在邵素的肩头。
“都有错,也都没有错,咱们分开,是她设计,也是宿命吧。”邵素感觉到萧禛的颤抖,拍了拍萧禛的背,道:“不过祸福相依,如今我们都不同了,也算是造化。”
萧禛不答,许久才道:“素儿,说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邵素语气淡淡的,道:“跟你吵架之后,我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最后迷了路,遇到了许立,他说要雇车送我回去,结果……”
“结果什么?”萧禛紧紧攥着邵素的手。
“结果他把我给卖了。”邵素吁了口气,道:“幸好那时候遇到谢林,帮我逃脱了,最后被一个水户人家所救,去当地一家富户当丫头,后来,又逃了出来,攒了笔银子回来找你,结果……”
萧禛心疼地抱住邵素,道:“我竟不知你经历了这么多。”
邵素摇了摇头,又道:“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投水自尽,被谢林所救,他请我做他家女儿的西席,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后来……就又遇到了你。”邵素枕在萧禛的怀里,竟觉得这日子嗖嗖而过,倏忽之间,便是一辈子没有了。
萧禛把邵素搂得越发紧,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那个时候不肯认我,是因为她?”
邵素淡淡道了声:“是。”这段情,是她人生里的错过,她不愿意辜负,所以不愿意去沾染,守了那么多年,只希望它安好无恙,清清静静地躺在哪里……若不是殷月派人去刺杀她,也许会守着它安然入土,留下荒草萋萋作伴,成就那段曾经过往的爱恋……
邵素忽然翻身抱住萧禛,把头紧紧埋在萧禛的怀里,有时候……她竟不知自己在守着什么,爱着什么,仿佛是眼前的男人,仿佛又不是,或许,自己只是想一遍又一遍,为那个时候,拒绝的自己,赎罪。
“一切都过去了。”萧禛抱住邵素,喃喃道:“都过去了。”
邵素闭上了眼,忽然又睁开,道:“你查到殷家的案底了?”
萧禛不答。
“杨帅呢?”邵素忽然又问道。
萧禛沉默许久,知道自己不说,邵素会一直逼问下去,只得道:“义父他……还不知道。”
“圣上若是知道了,应该不会……”邵素安慰道。
“很难说。”萧禛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圣上当年虽然对太子下了狠手,却大病一场,后来也一直不肯再立太子,若是知道了这一切的话,怕又会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天翻地覆。”
邵素幽幽叹了口气,想起王府倾覆的惨状,皱了皱眉,道:“萧郎,这事,能不能平缓地处理下来,否则圣上恐怕要……如今东宫无主,岂非要天下大乱。”说着,忽然想到眼前夫君乃是手握兵权的大人物,若是真的有什么乱子,恐怕……
可是她不是那有野心的女子,她只愿意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所以即使能,也不愿。
萧禛不说话,叹了口气道:“若是太子还活着就好了。”
邵素心中一动,忖了忖,终于道:“萧郎,太子虽然去了,不知是否能找到他的后身,我这边……”咬了咬嘴唇,道:“我这边倒是有一个,乃是正妃之女,叫邵沥,可惜是个女儿……”
“哦?”萧禛忽然抬起头,眼眸里有惊喜,道:“原来他在你哪里?”
邵素摇了摇头道:“只是个女儿。”
萧禛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定是那边的人怕你不同意,没跟你说清楚,太子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跟着他,在囚禁期间病亡,另外一个……太子妃娘娘拼着一死,护着逃了出去,自己也随之*而亡。”
“儿子?”邵素吃了一惊,她与邵沥相处多日,竟没看到是个男儿。
萧禛点了点头,道:“我这几日头疼的便是这件事,若是能找到太子后人,那可太好了,圣上知道自己嫡孙还在,不管如何也有个念想,杨帅……若是我拼死劝谏,也能保住了的。”
“那殷家的人,你抓住了吗?”邵素觉得殷月背后那人并不简单。
萧禛脸色微沉,道:“没想到他们的爪子伸得如此之长,不过已经在掌握之中。”说着,想到这些年的波折,抱着邵素叹了口气道:“若是翻了过来,你又是我高攀不上的皇亲贵戚了。”
邵素忽然“噗嗤”一笑道:“你怕了?”
萧禛摇头,又点头,恍然道:“素儿,你说人这辈子……”
“皇上若是知道我们,怕是求之不得。”邵素道;“杨帅倒下了,天下兵权集在你身上,他年事已高,若是要辅佐嫡孙上位,你是最重要的人选,说不定我都不够分量,要出个公主来拉拢你呢。”
萧禛微微一笑道:“我谁也不要,我要素儿。”
邵素心中一甜,忽然又想到殷月,道:“你都安排好了吗?”
萧禛点头道:“是。”
“那她……你打算怎么办?”邵素咬着嘴唇。
萧禛不答。
邵素忽然不想问了,闭上眼正想昏昏睡去,忽听萧禛道:“韵儿是她与那人之女,她害我们到此地步,孩子却是无辜,所以……”语气里有三分哀伤,三分悲悯,还有三分庆幸。
邵素睁开眼,道:“我知道。”
“圣上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萧禛忽然不想去想这个问题了,她的背叛,让他心痛,可是毕竟没有那么剧烈,仿佛只有她这么做了,他才能还了她的恩情,不过这都是私情,在公事上,还是按照圣上的旨意来。
“我知道。”邵素又闭上来眼,她睡觉,睡一个舒舒服服的觉,自从姨娘死后,她就再也没有真正安睡过,如今躺在萧禛的怀里,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过去了的……
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阳光明媚,漱玉书院。
“邵沥,你能不能快点?”谢蕴掐着腰,望着爬到树上的邵沥,抱怨道:“让你掏鸟蛋,你快被鸟掏了,这么没用,能做什么?哼。”
邵沥见她这么说,心中不服,忽地把那碍事的裙子提了起来,“蹭蹭”爬了上去,伸手到了鸟窝,摸出三个鸟蛋来,欣喜道:“看,吾找到了。”
却见谢蕴一脸惊诧地望着她。
“如何?”邵沥俯□,望着这盈盈小女儿。
“你下面为什么穿的是……”谢蕴捂住口,指着她露出的裙子。
邵沥脑袋“嗡”地一声,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正要找借口解释,忽见花圃的游廊上拐过几个人来,当先那人,竟是大将军萧禛,不由呆住了。
“怎么了?邵沥?”谢蕴背着身子,没有看到萧禛。
“大……将军好”邵沥竟忘记自己正坐在树上。
萧禛一人不带,便是怕吓着邵沥,如今见邵沥吃惊,微微一笑,正要跨步向前,忽见一个小女孩投入怀里,高声道:“义父!”
萧禛如今解了对谢林的心结,对谢家十分感激,忙把谢蕴抱了起来,哈哈笑道:“蕴儿越发调皮了,哪里像个姑娘的样子。”
谢蕴做了个鬼脸,抬头见邵沥呆呆坐在树上,招了招手,道:“喂喂,呆子,还不下来,见大将军。”
邵沥这才反应过来,忙从树上跐溜地跳了下来,结结巴巴道:“见过大将军。”
谁知被萧禛一把扶起,道:“不敢。”说着,抚摸着她的头颅,道:“竟这么大了。”
邵沥何等聪慧,一听便知十分暴露,脸色变得煞白,道:“大将军说什么,我不懂。”
“别怕。”萧禛拍了拍邵沥的肩头,道:“我这次是来接你回去,你父亲……是冤枉的。”
邵沥怔了怔,茫茫张口道:“大将军,你说什么,我不懂。”
萧禛抚摸着他的发髻,道:“当年太子殿下,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如今便是把你接进宫里面圣,揭开当年往事。”
邵沥怔了许久,忽然扑倒萧禛的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哭掉自己那惨死的亲娘,哭掉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哭掉那颠沛流离的记忆……
第190章 天翻地覆
大明宫内;灯光摇曳
“你说的……是真的?”齐武帝俯□;光影映着坚硬的下颌;显出晦暗不明的神色。
“是。”萧禛低着头,抿着嘴。
“萧禛;你知道,这种事情;是要满门抄斩的。”齐武帝的语气里已含着森然之意,他开疆拓土;手段狠辣,哪怕对皇亲国戚亦毫不留情,纵横数十年;落了个“穷兵黩武、刻薄寡恩”的骂名,可他不在乎,大齐朝的江山,需要这样的鲜血来祭奠,只是有一个人……
“皇上,您知道的,臣出身布衣,是个直肠子,其他一概不懂,只知道效忠沙场,报效皇恩,这些证据,是臣无意中获知的,臣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有呈到御前,请圣上明断,若是皇上觉得臣犯了忌讳,臣愿一力担之!”萧禛坦然答道。
齐武帝忽然笑了,那坚硬而苍老的面容上,带着诡异的神气,道:“你当朕不知道,你家的那个夫子,就是当年救的那官奴,也是当年瑞王府的庶女,你是为了……她吧?”
萧禛脑袋“嗡”地一声,没想到皇上连这个也清楚,可是他既然知道了这个,自然也……
“皇上若是这么认为,臣不敢辩,可若仅仅为了一个女子就要翻开那惊天的大案,臣没有这胆量,也没这勇气,更不愿……”萧禛沉声道:“臣纳她不过指掌之间,实在不必冒此风险。”
“哼……”齐武帝哼了一声,忽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御座前,呼啦啦坐下,大声道:“萧禛,你好大胆,竟然污蔑皇族!”空荡荡的大殿内,回响着武帝的呼喝,在这静夜深处,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萧禛不语,只低着头,把身子挺得笔直,他出身低微,步步达到今天,全靠高强的武艺与忠心耿耿,所谓直道而行,皇上愿与不愿,冤不与冤,如此罢了。
过了许久,许久,才听到皇上嘶哑的声音,道:“把那个孩子提上来,朕想看看。”
萧禛忽然松了口气,顿觉浑身出汗,躬身站了起来,出了殿门,见邵沥面如白纸,只是眼眸亮如星月,咬着嘴唇,望着萧禛。
“走,你皇爷爷要见你。”萧禛抚摸着邵素的发髻,低声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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