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阳意外了一下，那一瞬间，明显脑子里在飞快地转动，似乎想要知道是谁还在帮他。
华雪城淡淡地：“戏演得还真是挺像的，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吗？你觉得你现在的情况，还能保护得了谁？这里的医生，有一千零一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穆阳打了个冷颤，尽管身上的镇定剂正在起作用，却还是浑身止不住地轻微抽搐了起来。
他是真的怕，从骨子里就怕。
对他来说，这里无异于魔窟，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华雪城走近他，对上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你说，是你的骨头硬呢，还是你的嘴硬？不如直接告诉我吧，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穆阳眼中的凶光，全部变成了惊慌失措，尽管身子不怎么受控制，他还是努力地向后缩了缩。
“你是主动告诉我呢，还是等他们动手之后，你再告诉他们？”
穆阳抖着抖着，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他哭着求饶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华雪城伸手摸出一张照片，是从网吧截取的那个戴礼帽的男子身影：“这人是谁？他可是在那么不遗余力地帮你－－我想，他那么忠诚，你是愿意为他受些皮肉之苦的吧？”
穆阳的目光落到照片有，眼底迅速划过一丝迷茫。
不过他很快地镇定了下来：“有人替我找寻公道，这不是好事吗？”
华雪城来审他，是不是那人步步紧逼，穆晓晨已经是臭名昭著，他都无力回天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跟他谈谈条件，他来出面替穆晓晨挽回名誉，以此换取自由？
只要他骨头够硬，只要那个人够聪明能继续让华雪城束手无策。
那么，他还是有可能逃脱这个牢笼的！
华雪城没有接他的话，只说：“他公布的视频是你拍的，你想必是知道，摄像机当时就被郁临风发现了，那么，完整的视频在我手里，你觉得你那些下三滥的伎俩，会对穆晓晨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穆阳愣了愣。
华雪城又说：“我可以把完整视频公布，再‘找’出来那个幕后主使，就可以帮穆晓晨恢复名誉，你觉得，是你自己当这个主使被我告进大牢里比较好呢，还是我随便找一个顶包客？”
穆阳愣了愣：“你在跟我谈条件？”
“是啊，摆在你面前是两个选择，你可以是个正常人，也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华雪城开口：“前提是，你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穆阳忽然疑惑了起来：“你愿意放了我？以你的能力，抓住那个人，也不是多难的一件事吧？”
华雪城点头承认：“已经有很多线索了，不过，既然你在这里，我还是来问一句，也省了我很多时间不是？”
穆阳皱眉。
华雪城淡淡地说：“你直接告诉我他是谁，我能省下来的人力物力，就是你在这个谈判中，所有的筹码。我心情好呢，跟你谈谈条件，心情不好，有的是人愿意替我来审审你－－”
穆阳忽然崩溃地向地上一滑，在地上爬了几步，才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我求求你，我真不知道他是谁，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什么都不会乱说……”
说到这里，他很激动：“但是我可以对外承认一切都是我做的，帮晓晨恢复名声，你放过我吧，求求你，华雪城，我斗不过你，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叫板了，我知错了……”
华雪城有些嫌恶地退了半步。
穆晓晨也把眉头皱的死紧。
她一直都挺恨穆阳的，觉得就是他的存在，才让穆威那么四六不分。
而穆阳在她心里，也一直都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形象，现在，他却像是一条狗一样，伏在地上号哭乞怜！
还真是有够让人恶心的。
穆威见华雪城不为所动，转头就求上了穆晓晨：“晓晨，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会跟所有人道歉，告诉大家都是我害的你……求求你放过我吧，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会被折磨死的，我会死的！晓晨，你看在爸的面子上，你……”
他不提穆威还好，一提起这个，无疑是提醒着，他和她，身上居然有一半相似的血液！
他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就是这个事实，才让她的母亲气得抑郁住院。
现在，母亲抑郁住院，他也精神病发住院，多公平啊！
穆晓晨的心冷硬了起来：“别跟我提这个！”
穆阳立即知道自己踩中了穆晓晨的雷点，他连忙改口：“晓晨，你一向心肠最软了，爸现在在医院生死未卜，你不想看着他死对不对？你一定不会的！你忍心看着他一觉醒来，再受一次刺激吗？求你放过我，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让爸爸少受一点罪……”
穆晓晨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却很嫌恶地说：“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穆威那边，他们想瞒下一点消息，还不是多难的事情。
华雪城稳稳坐在椅子上，看了他一会儿，十分嫌弃地掸了掸衣襟，过来拉着晓晨的手：“看来他是不配合啊，我们走吧。”
穆晓晨有些意外，这不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么？
白来一趟啊！
可是华雪城说要走，她也没有反对，乖乖地跟着他出来。
可是她一脸的不解其意，华雪城早就尽收眼底，一出了房间，他就说：“穆阳他是真不知道帮他出气的人是谁。”
穆晓晨“啊”了一声。
华雪城说：“咱们来之前，他刚从电击器上下来没多久，整个人都没怎么恢复过来，这个时候反应要比平时迟钝得多，他刚才很多反应，都是真实的。”
穆晓晨云里雾里：“是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
华雪城耸耸肩：“眼光是练出来的。”说完，又给她详细说了很多微反应，以及他所分析的心理原因。
穆晓晨听了半天，似懂非懂地“哦”了几声，一副我是乖乖牌学生的模样，可是她真正听懂了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两人说着说，已经回到了车里，华雪城忽然说：“我给你出个题目吧，你来分析一下里面的人。”
穆晓晨“呃”了一声，没什么信心地问：“什么题目？”
华雪城开口：“有个女孩就叫她玲玲吧，她男朋友明明，玲玲妈生日，两人就一道去订了蛋糕，买了菜，准备在家做一顿好吃的，为妈妈庆贺生日。这个时候，却从很遥远的地方来了一个客人，也是来为玲玲妈祝贺生日，因为他的出现，原订的家庭聚餐就显得简陋了，他们四人，就一起去饭店吃饭。”
穆晓晨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呢？”
“到了一家档次很不错的饭店，点菜的时候，远方客人一点也不客气地从主人手中接过菜单，点了饭店里所有招牌的、很贵的菜色，并且说他这几年在外面发了财，有很多钱，然后上菜的时候，因为很多菜色，玲玲一家都没有见过，他便热心地介绍，并且说一些海鲜和在沿海城市的价格也没有相差多少之类的……”
穆晓晨正听着呢，华雪城却忽然话锋一转，问：“你说这种情况下，四个人各自都在想些什么，从刚才交待的背景分析分析。”
“啊？”穆晓晨有些无语，他们在想什么，她哪里知道啊！
华雪城缓缓说：“这个客人，很明显带有炫耀的成份，而玲玲一家，估计在为饭钱纠结。”
穆晓晨汗：“什么啊！”
“客人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而这里给出来的条件，是很多菜色玲玲一家都没有见过。那么，自然也不会知道价格，而作为今天的‘主人’他们不可能一点也不想买单的问题。”
“好吧，算你赢。”穆晓晨并不觉得在这个故事里，她能学到什么。
华雪城继续说：“到了买单的时候，玲玲和男友都没有底气去结，因为没有亲眼看过帐单，不知道要多少。客人主动结了帐，回来之后，玲玲妈冲玲玲发了好一通火，说她不该不去结帐。在这四个人里，你最讨厌谁？”
“那个客人！”穆晓晨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
“他既然是玲玲妈的朋友，就应该知道玲玲一家的经济状况，这种时候，还故意点那么贵的菜，那不是让人难堪吗？！”
（大家觉得晓晨的想法对不对？）
☆、455。第455章 分析能力
华雪城看她一眼：“你觉得他没有照顾到玲玲一家的自尊？”
穆晓晨点头：“他一心炫耀自己，完全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才让事情变得那么难堪，玲玲妈丢了面子，冲玲玲发了那么大一通火。”
“哦。”华雪城淡淡地，完全没有表露出是造成还是反对，只是问：“你觉得玲玲很无辜，那她有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穆晓晨点头：“她们家是主人，既然纠结了买不买单，那总要意思一下的，就算咬牙，也不该这么怂。”
不过，以前她没有接触过穷人，或者会有些瞧不起玲玲一家的小家子气，但跟欧阳策接触了那么久，知道有时候，对穷人家来说，几百一千块钱，都可能是很久辛苦劳作才能够赚到的，那是生活下去的费用，不是你想咬咬牙拿出去，就能立即拿出去的。
所以，她虽然觉得玲玲一家太“怂”了，却还是能够理解的，觉得错都在客人身上。
她有些为玲玲鸣不平：“我觉得玲玲是躺着也中枪。”
“你有没有想过，在饭桌上主动点很贵的菜的，不是重要人物，就是打算请客买单的人？而后来，也的确是客人顺理成章地去买了单。”
穆晓晨汗，这个她倒真没有想过。
被华雪城这么一说，那个客人除了爱炫耀，想要表现自己很有钱以外，也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远道而来，遇到女主人生日，就打算请大家吃一顿好的，这才主动点菜，所以才在饭桌上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
不过穆晓晨还是不喜欢他：“可是那个客人好爱现的样子。”
华雪城诱导：“那你觉得他为什么爱现？是在想什么？人在做事的时候，除了性格原因之外，做事都是会有理由的－－即使是性格原因，也是他的性格决定他的思维模式，就会那么想。”
穆晓晨还真没有想这些，有些不解地：“也许他就是个爱表现的人。”
说到这里又想到了什么：“他说他在外面发了财，很有钱，也许是突然有钱了，就迫不及待地想让要知道吧。”
“好，这是你的理解。”华雪城又问：“那你怎么看待玲玲妈发火的事情？”
“她是寿星，女儿带着男友来给自己过生日的时候遇到这么件事，女儿和未来女婿都怂了，连付帐都不敢表示一下，她觉得很丢脸吧。”
这一点，穆晓晨很好理解，所以才会觉得客人没有照顾别人的感受。
华雪城点点头，却问：“那你觉得她发火对不对呢？”
“她应该理解女儿，毕竟自己家什么情况自己知道。但是她丢了面子，一时冲动吧。”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社会人在说话做事的时候，往往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她在冲女儿发火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怪女儿的男友不给力？毕竟他是这边的男士。”
“……”穆晓晨无语：“那他是躺床底下都中枪啊……”
“玲玲男友只要知道准岳母发火的事情，一定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好的，会像自己被训了一样难堪，你觉得呢？”
“嗯。”这一点，穆晓晨承认。
毕竟他是去女友家为准岳母庆祝生日的，正该表现的时候！
付钱的时候怂了，这留给准岳母的印象也太差了，他知道玲玲妈大发脾气之后，肯定会很自责很后悔。
“你现在觉得更不喜欢谁呢？”
穆晓晨有些小纠结。
爱表现的客人，怂了的玲玲，以及表现得很小家子气的玲玲男友。
说到这里，穆晓晨也觉得玲玲男友的表现让人失望了些，如果她是玲玲，她就算能理解男友，也会觉得很没面子。
“各有各的不好吧。”穆晓晨抬头问：“你觉得这件事里，谁做的最不对？”
客人的错在于爱现，玲玲和男友的错在于太小器，妈妈的错在于不控制自己乱发脾气。
华雪城却没有说谁对谁错，只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里，似乎缺席了一个人？”
“嗯？”穆晓晨歪头想了想，立即说：“你是说玲玲爸？”
老婆生日，他却全程都没有出现。
如果他在场的话，去买单的人理所应当是他。
“加上这点再来重新看这件事，你有没有对故事里每一个人的行为重新定义？”
穆晓晨想了想，还是有些迷茫地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华雪城看着她，忽然笑了，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揉乱了她的头发：“我的小笨蛋，幸亏有我，你要是不遇上我，可怎么办啊！”
穆晓晨囧了：“什么跟什么啊！”
要不要这么红果果地鄙视她啊！
私下里相处时，如果华雪城心情好，一向嘴巴不留情的，这会儿也不客气，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智商情商双低还没社会经验的家伙，还不是小笨蛋吗？”
“我怎么智商情商双低了！”穆晓晨超不服气。
“你根本就不能从一个成熟淡定的局外人的眼光来分析一件事，这代入感也太强了些，你是一听到这个故事，就替玲玲委屈了吧？”
“……”
他说的好像还真挺对，只不过刚才她没有意识到而已。
“所谓当局者迷，旁边者清，这你是一个旁观者的时候，都跑去代入了当局者，要是自己遇到事，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那我且听听你这个能够上帝视角的旁观者，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华雪城点点头，说：“好，我来说说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是什么想法。首先就是感觉到很奇怪，玲玲妈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爸爸居然没有出现，却偏偏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大献殷勤－－懂？”
穆晓晨傻眼：“你是说玲玲妈是单身，那个客人是来追她的？”
“肯定有好感，就算爱现，你会发了财大老远跑去跟一个无关的中年妇女庆祝生日吗？”
“……”
华雪城见她还有些不服气，便说：“这是一个真实的事件，最初的时候，是一个女孩因为被妈妈训了，在网上发贴吐槽兼问大家，遇到她这种情况，会不会咬牙付款，她有没有错到要被妈妈骂的地步。当时，那个女孩叙述出来的完整事件，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些，网友很快就该不该付帐的事情展开了讨论，更有犀利的网友一针见血的指出，‘如果你妈是单身的话，那个客人应该在追她。’发贴的女孩很快承认了。”
“……”穆晓晨一阵无语：“还是真实事件啊。”
“对，后来心理学家就把这个案例拿来做测试。事情不复杂，但面对这件事时的选择和看法，却能反应一个人的智商、情商和社会经验。”
“那后来呢？到底该不该付帐？”
华雪城说：“从国人的人情世故角度来说，最体面的做法是玲玲的男友去付帐，但远方客人今天明显是打算请客的，他又要在玲玲妈面前表现，是不会让他付帐的。所以正确答案不是付不付，而是当时怎么做，如果你是玲玲，应该看男友有没有付帐的意思，如果没有，就自己出面表现出要买单的意向。”
“好吧。”穆晓晨心里却在吐槽，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么，明明那么穷，“社会经验”和“情商”，真是让人虚伪的东西。
都是那个客人惹出来的。
不过这个时候，她却不觉得那个客人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