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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俊已经完全成长起来，派系内部的很多内情，严玉成也不瞒他，基本上毫无顾忌。
像今天这样，特意叫严明打电话过来，叫他过去的情况，还真是不多见。
“菲菲，爸爸要我过去一下，有事要说。”
柳俊放下电话，对严菲说道。
“好啊，一起过去。”
严菲立即笑着说道，抬手捋了捋眼前的刘海。刚刚和儿子玩了一阵捉迷藏的游戏，鼻尖上已经透出了几颗香汗。
柳俊犹豫了一下，说道：“待会阳阳就该睡觉了……”
“我不睡觉，我要去外公家里玩，和严浩哥哥一起玩。”
阳阳立即将脑袋摇得和拨郎鼓相似。他马上就要满五岁了，在首都上幼儿园，严明的儿子严浩，比他大了五岁还多，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不过小哥俩还是蛮投缘的。
菲菲笑道：“没事，一起去吧，就睡在那边也没关系。反正幼儿园不用去那么早。”
柳俊也不多言，笑着和阮碧秀打了招呼。带着老婆孩子出门而去。
严玉成没有在客厅里等候，而是在书房里。严明和柳俊一道，进了书房。严菲自去和母亲嫂子叙话，严浩见了阳阳，好生欢喜，立即丢下作业，拿出自己新买的玩具，一起玩耍起来。柳叶原本对儿子管教甚严，小侄儿到了，自要放松一回，也便由得小哥俩去。
严玉成大马金刀坐在红木沙发上，柳俊和严明进门，在他对面落座。严明刚一落座，二话不说，就开始沏茶。
以往在书房聊天说话，父子翁婿之间，都是抽烟。眼下严玉成年纪大了，身体要紧，严明就很自觉，不主动在老子面前抽烟，用功夫茶来代替香烟。也算是一种孝心。
“老爸，发生什么事了？”
柳俊笑着问道，神态轻松。一般情况下，无论严玉成要谈论的是何种话题，柳俊都会尽量创造一种轻松的谈话气氛。这个也是多年的积习。
“是不是六中全会的事情？”
严明一边沏茶，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自从严明调任广电总局担任司长之后，也经常会参与这样的沟通。严明在基层历练多年，性格越来越沉稳，虽然表现还不如柳俊那么耀眼，却也颇为值得称道。严玉成当初对儿子的那点偏见，早已经抛到爪哇国去了，一些大事，也不避开他。
今年的十五届六中全会，是十五届中央委员会的最后一次全体会议。明年就要召开十六大。这次中央全会，按照惯例，要商讨关于党建工作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审议《关于召开党的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决议》，为明年即将召开的全国党代会做准备。
严玉成夤夜召见柳俊，严明就认为应该是和六中全会的召开有关。
严玉成瞥了儿子一眼，不置可否，望着柳俊，缓缓说道：“敬秋仁同志今天找我沟通一个事情，关于A省玉兰市的人事安排。”
柳俊顿时挺直了身子，严明泡茶的手势也顿了一下，两人都略带惊诧地望向严玉成。
所谓敬秋仁同志，指的正是中组部敬部长。
中组部管干部，敬秋仁关注玉兰市的人事安排，正在情理之中。但是和严玉成商议这个事情，就不是很正常了。严玉成并不分管干部工作。也和A省没有瓜葛。如果一定要说有瓜葛，那也是因为柳俊同志的关系。
“国务院督察组已经查清楚了玉兰市那个钢铁项目存在的问题，基本上是违规操作，没有发现特别严重的经济问题……”
严玉成不理会两个晚辈的诧异，依旧不徐不疾地说道。
柳俊点了点头。
他估计也是这么个结果。汪国钊是阴一点，但绝非无能之辈。不然也不能将吴西市的经济建设搞得那么好了。他投靠瞿浩锦之后，出任玉兰市长，正是卖力表现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去向骆伟峰索要钱财。至于新开发区的干部们，也是汪国钊一手提拔起来的，汪国钊要是连这些干部都管不好的话，就白瞎了一个厉害的名声。
只要没有贪污腐败，权钱交易的现象被查出来，汪国钊的“罪名”就要轻松得多，也就是决策失误。当然，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责任肯定是要承担的。伟峰钢铁有限公司那个烂摊子，亦到了非收拾不可的时候。汪国钊继续留在玉兰市长的位置上，既无法向中央交代，也无益于善后处理。故此他的去职，已成定局。越早一天离开越好，继任者就能多一天的时间来处理伟峰钢铁有限公司烂尾的遗留问题。
不过汪国钊如此去职，要算是最好的结局。甚至于还能获得一部分人的同情。毕竟他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在引进伟峰钢铁。也是为了发展玉兰市的经济。至于碰到了国家的宏观调控，那叫无可奈何，最多只是眼光不够长远，个人操守还是比较靠得住的。尽管短时间内重获启用的可能性不大，假以时日，却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关键要看瞿浩锦是否还信任他了。
除此之外，玉兰市和A省，应该还会有其他的人事变更。出了这么严重的纰漏，所有责任都压在汪国钊一个人身上，也是不合适的。不能说其他的领导干部，就一点错误都没有。汪国钊挨了最重的板子。其余的板子，也要均摊，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不过柳俊暂时不关心A省的问题，他关心的是敬部长为什么要和严玉成沟通此事。
“敬部长今天下午同您沟通的吗？”
柳俊小心地问道。
严玉成笑了一下，显然他猜到了柳俊的心思，说道：“对，今天下午。不过，他先跟你老子沟通的。”
严明说道：“这么说，又想要柳俊回去？”
因为玉兰市的人事安排，敬秋仁先后找柳晋才和严玉成这两位并不分管干部工作的政治局委员沟通，理由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安排，和柳俊有关。
严玉成还是不回答儿子的问题。
父子翁婿之间进行这样的交流，也并不是什么事都要讲透的，很多时候，需要严明自己去领悟。盖因自己领悟到的东西，远比别人教导的要记忆深刻得多。
柳俊笑了笑，忽然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有没有在我爸那里碰钉子？”
严明就吃了一惊，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敬秋仁位高权重，又是当今最信任的心腹干将，纵算平日与柳晋才并无多少交集，彼此之间沟通，也该是客客气气的，怎么柳俊就说出“碰钉子”这样的话来？
严玉成又笑了一笑，眼里闪过一抹欣赏的神色，缓缓说道：“他要找钉子碰，也只能由他。”
事实上，敬部长和柳晋才沟通此事的时候，就是摆明要让柳俊回玉兰市去，多少还带有一点表示亲近的意思。无论如何，柳俊是柳晋才的儿子，刚刚从A省调到团中央，将将不过半年时间，又要放回A省去，总是要和人家老子打个招呼。
虽然从组织原则上来说，并无这个必要。
只是到了这个层面，何者是组织原则。何者是个人意志，还真是很难分得清楚。
对于严柳系将柳俊调回京师的用意，不要说敬部长，其他大佬也是心知肚明。每个大派系在培养接替人的时候，都是十分慎重的。培养一个出色的接替人，并不容易。必要的时候，自然要加以保护。
在玉兰市乃至A省的局势，都动荡不安的时候，将柳俊再次放回A省去，首先就要经过严柳的同意。而且，一般来说，这个任用是不大妥当的，有刻意针对的嫌疑。
用很下里巴人的话语来说，就是你干嘛非得和我对着干啊？
原本此事敬部长和柳晋才沟通之后，也就足够了。而事实却是，敬部长再和严玉成沟通了一次。由此可见，柳晋才一定很客气的对敬部长说了“尊重组织决定”之类的言语，不软不硬地给了敬部长一个钉子碰碰！
第1337章 二选一
瞧严明的神色，依旧未曾悟透此中的玄机。这倒也不怪严明反应迟钝。毕竟他是近段时间，才开始逐渐受到严玉成的重视，父子之间的沟通，远不如严玉成和柳俊翁婿之间的沟通那么多。而且他此前一直在严柳系最坚固的堡垒N省加以培养，也不曾经历柳俊这么多的风浪。对于大势的把握，就不是那么精准。派系高层之间的斗争和妥协，了解得也不是那么透彻。
不过严玉成和柳俊，都不打算在此事上做过多的解释。
柳晋才近来正在逐渐淡化派系色彩，整个大派系内部，很少再看到他发表什么意见。相反来说，一些重量级的元老，包括政治理念不尽相同的元老，都对他表示了相当正面的看法。譬如本派系的元老卞老，就明白表扬柳晋才是“人才难得”。
此时此刻，敬部长拿柳俊做文章，征求柳晋才的意见，用意确实很深。柳俊近年来确实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在年轻一辈中，风头甚劲，级别也上到了副部，已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但是在敬部长这种大人物眼里。依旧不过是个小字辈罢了。敬部长不会刻意针对他的。但是，假如经过此事，能够给柳晋才的前进之道，设置一些障碍，却是未尝不可。
明年的巨头之争，早已拉开了帷幕。
敬部长所作的，绝不仅仅是为了他一个人。代表着整个大派系的意思。明年的巨头座次和稍外围的权力核心成员归属，正是当今最为看重的。
一时之间，书房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柳俊低头不语。
严明泡好了茶水，轻轻摆了一杯在老子面前，又递了一杯放到柳俊面前。
严玉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柳俊沉吟稍顷，问道：“除了我，还有谁？”
“高长宏！”
严玉成答道。
柳俊轻轻舒了一口气，淡然一笑，说道：“邰惟清其志不小啊！”
现在看来，玉兰市继任市长的人选，已经基本确定了，在柳俊和高长宏之间，二选一。柳俊一听高长宏也在名单之内，立即猜到了这是邰惟清的提议。当然，邰惟清在广安高尔夫球场与高敬汉高长宏叔侄之间的谈话内容，柳俊不可能知道。但根据情势分析，在这个时候，提出让高长宏去玉兰市的，最有可能的就是邰惟清。
严玉成微笑道：“每个人都想进步的嘛。”
A省的政治架构，也早已纳入各派系大佬的眼中。明年换届选举。各省代表团的掌控是头等大事。说得直白一些，各派系在安稳自己后方基地的同时，对未曾“一统”的省份，也在全力进行争取。而A省，正是这几个争斗激烈的省份之一。大佬们目光烁烁地盯着，也在情理之中。
目前来说，瞿浩锦基本上控制了局势，换届选举时，A省代表团的大部分选票，会在瞿浩锦的掌控之内。但这并不代表着，A省就没有值得争取的余地了。纵算现在瞿浩锦强力掌控了局面，但离派系后花园，那还差得远。在瞿浩锦离任之后，A省的归属，也是各派系大佬十分看重的。
邰惟清无疑想在瞿浩锦离任之后，顺序接替。
如果能够顺利达成此目标，高系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为了A省，老高家倒确实值得一搏。但是，我要是高长宏，就不会去玉兰市。”
柳俊也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道。语气比较平静。
“为什么？”
严玉成和严明异口同声问道，不过严明是征询的语气，严玉成却是考校的意思。严明瞥了老爷子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柳俊笑道：“邰惟清器宇太窄，慢说他难以成为一省之主，就算真的正位了省委书记，也未必就能掌控得了A省。高系是想要得到一个完整的A省，而不是要得到一个包袱，时常要动用后备力量去支援邰惟清，得不偿失。最重要的是，明知邰惟清器宇不够，高长宏为什么要去A省当前锋？”
以整个大派系的接替人去为邰惟清捧场，未免太冒险了，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将整个高系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也可能影响到高长宏的前程。
与整个派系的未来比较起来，A省的重要性又要等而下之了。
严明忽然轻轻一笑。
严玉成便望了儿子一眼。
严明笑着说道：“邰惟清运气不大好！”
严玉成和柳俊都笑了起来。
严明这话，也算是切中要害。照一般的眼光来看，邰惟清自然也要算是非常有能力的干部，至少在担任省长之前，表现是很耀眼的，不然高系也不会力荐他担任A省省长了。但人的能力有一个极限，在邰惟清而言，常务副省长也许就是他的极限。在这个位置上，做得不错。到了担任省长，掌控全局的能力就显得不够了。当然，这也和邰惟清的运气有关。
他运气不好，在于他很不幸地碰到了柳俊，更为不幸的是。他判断失误，将柳俊列为打击对象。结果以堂堂省长之尊，大败亏输，颜面大失。
没有邰惟清上回的走麦城，就不会有今天的“二选一”。高系不对邰惟清的能力产生怀疑的话，肯定会全力以赴支持高长宏去玉兰市上任，利用瞿浩锦可能离任的大好机会，与邰惟清合力，一举拿下省委书记的宝座，将A省纳入后花园中。
那就没柳书记什么事了。
而现在出现了“二选一”，就明确无误地表明，高系并未全力争取。因为严柳系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高系要是争取的话，不会有人将柳俊推出来的。
柳俊笑了一会，脸色又略略一凝，说道：“说不定老高家那边，现在也正头痛呢！”
严明忽然问道：“这个事情，到底是的提议？”
严玉成未曾回答，先就赞赏地点点头。严明的反应也不慢了，一开始的时候，以为是高系要争夺这个玉兰市长的职务，听了柳俊的言语，马上就意识到不对。老高家很可能与严柳系一样。都是“中了招”。
严玉成淡然答道：“瞿浩锦的意见。”
敬部长在和他谈到此事的时候，明白无误说了，是瞿浩锦同志的提议。
严明点点头：“怪不得。”
瞿浩锦与敬秋仁一样，均是当今看重的干将。由他提议此事，倒在情理之中。而他身为A省省委书记，也是提出这个建议的最佳人选。
一家伙将严柳系和高系的两个接替人都扫了进去，瞿浩锦真是好胃口。且不管到底是谁去了，对于瞿浩锦所在派系来说，都是坐山观虎斗的态势。头痛的是严柳系和高系。收拾好了烂摊子，瞿浩锦离任，就是完满无缺的。这一点。瞿浩锦与敬秋仁倒是从未担忧过。
无论是柳俊还是高长宏，所表现出来的主政地方的能力，都让人十分放心。
等闲之辈，也不能被培养成大派系的接替人。
从这个方面来分析，也不能说瞿浩锦就是完全出于私心。玉兰市作为省会城市，其安定团结和经济发展，都是非常重要的。瞿浩锦身为一省之主，要为省会城市选一个强劲的市长，也属十分合理。
“那现在，是要做选择题了？”
严明给老子和柳俊的茶杯里再次斟满茶水，低声说道。
柳俊点了点头。
瞿浩锦明白无误表示了，要调柳俊和高长宏之中的一人去玉兰市，根据干部任用的一般惯例，虽然说副部级的干部任用权在中央，但中央通常会尊重省委书记的意见。也就是说，柳俊与高长宏，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避开这个难题。
事实上，高长宏比柳俊更容易规避。
毕竟柳俊曾经在玉兰市工作过，创造了一个长河经济奇迹。由他回去主政玉兰市，更加的顺理成章。高系的大佬们尽可以打着官腔说：还是柳俊同志比较熟悉情况嘛！
严玉成喝干茶水，朝柳俊说道：“拿支烟给我。”
为了帮助严玉成控制吸烟的数量，书房里都不再摆放整盒的香烟，只是放两三支罢了，抽完了，严大书记就得找妻子去要。
堂堂政治局委员，被老婆治成这般“德行”，可能也是严玉成始料未及的吧。
柳俊忙即掏出黄熊猫，敬给严玉成一支，又递给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