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医生早已经为季老爷子撤走身上的其它针剂和药品，只留下心脏监视器，在显示着老人家微弱的心脏跳动，不时下滑的数字则显示着他此刻正在走向生命的衰竭。
原本高大的身体躺在病床上，却似乎一下显得那么渺小，宁小菲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流下来。
急行两步，握住老人已经有些发凉的手掌，她哽咽着唤。
“外公！”
季老爷子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地颤了颤，无力地挣开，好一会儿才在宁小菲的脸上聚集。
“外公，我是小菲啊！”宁小菲握着他的手掌，弯下身下去向他靠近，“我是小菲，我来看您了！”
“小菲？！”老人家吃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她的名字，唇角似乎是微微向上扬起，“小菲，谢谢你……谢谢你来看……看我……”
“您别说这些，这是我应该的。”宁小菲两手握紧他干枯的手掌，“不光是我，还有天野，他也来看您了。”
季老爷子侧眸，向穆天野的方向看了看，又重新落在宁小菲脸上。
“外……外公对……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您别说了！”宁小菲哭着摇头，“我知道其实您也是疼我的，以前是我太小不懂事，才会老和您做对，故意惹您生气。我不怪您，我一点也不怪您！”
季老爷子吃力地收紧手指，声音比起刚才越发微弱，宁小菲都要贴到他脸附近，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和你妈……妈妈一样，都是好……好孩子！当年，都……都是我……的错……”
如果当年没有把自己最爱的女儿骂走，说不定她也不会得那么重的病，他也不用黑发人送白发人，后来又因此牵怒于宁小菲，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只是可惜，他明白这些太晚了，已经没有再去补救的机会。
老人家颤抖着嘴唇，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宁小菲眼泪已经连成线，根本也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突然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注视着宁小菲的眼睛突然闪出一抹异芒，他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竟然紧握住宁小菲的手掌。
“子琳……子琳……爸……爸……来……了……”
说完这几个字，老人家眼中光芒现散，头无力地歪到一边，握着宁小菲的手指也失去利落，一点点地放松。
“外公！”宁小菲紧握住他的手掌，“你别走啊，外公……”
穆天野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任她哭了一会儿，他走上前来扶住她的手臂将她从老人家的身上扶起来，拥到怀里，细声细语地安慰片刻，随后就将她带出病房。
女佣看到二人出来，意识到什么，从地上带起来哭着冲进来，看到病床上已逝的季老，双腿一软跌跪在老人床侧。
“穆老，您……您怎么就这么走了，我……我可怎么心安啊……”
？
☆、第1132章 尾声（56）
话说到一半，女佣已经是哽咽着无法说出话来。
在季家工作多年，当然也有感情在里面，老人家因为这样的事情去世，女佣当然也是难免自责内疚。
听着从病房里传出来的哭声，穆天野合臂拢紧怀中的宁小菲，向候在外面的医生抬手做一个手势。
医生会意，带着一名护士走过来，将痛哭的女佣拉开，记录下季老的死亡时间，揭起季老身上的白床单，缓缓盖住他的头脸，随后就推动病床，将尸体移往冷库。
听到后面的声音，穆天野微微侧身，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挡住宁小菲，没有让她去看这一幕。
他曾经经过这样的生死离别，知道让一个人接受自己的亲人变成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是一个很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他宁愿宁小菲的记忆中，老人永远是那个最后握着她的手掌说“对不起”的样子。
缩在他的怀里，宁小菲任眼泪流淌，穆天野也不劝不哄，只是任她宣泄情况，一直到她自己抽抽噎噎地抬起脸，他才取出手帕帮她拭拭眼睛。
“你坐一下，我打个电话给周涛，让他过来处理一下后续的文件和手续。”
季子川和白秋玲等人都不在，宁小菲是这里季老爷子唯一的亲人，这些事情当然也理应由他来安排，只是担心她情绪不好，他不敢离她左右，所以才打电话给周涛。
将宁小菲扶到椅子上坐下，穆天野稍稍走开去打电话。
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拭拭眼角，注意到蹲到地上哭的佣人，她站起身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别自责了。”
老人家的身体本就不好，佣人已经尽力。
“小姐！”佣人抬起眼，红着眼睛抹一把脸上的眼泪，“我是真得……难受！”
宁小菲红着眼睛将她拉到身侧坐下，“我知道，我知道！”
片刻，穆天野打完电话回来，看宁小菲情绪还算稳定，他走过来摸摸她的头。
“我去一趟医生办公室，在我等我！”
宁小菲轻应。
“我很快回来！”
抚抚她的脸，穆天野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医护办。
廊道里，脚步急响，季子川和白秋玲急匆匆地从电梯内奔出来——之前佣人打他们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后来就借用护士的手机给他们分别发了短信，还是没有回应，只好求助于宁小菲。
当时，两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直到季子川赶到医院再去看望女儿的时候，才注意到佣人发过来的消息，立刻带着白秋玲赶过来。
“人呢，我爸在哪儿？”
注意到从椅子站起身来的宁小菲和佣人，季子川急声询问。
佣人的眼睛里瞬间又溢出泪来，“都是我不好，季老他……”
“他怎么了，快说啊！”季子川追问。
宁小菲深吸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外公他……走了！”
“什么？！”季子川瞪大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她，“你……你再说一遍。”
☆、第1133章 尾声（57）
宁小菲紧抿着唇没有出声，事实上，她明白，季子川听到了也听到明白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这怎么可能？”白秋玲的悲伤自然不会像身为儿子的季子川，反倒显得比他理智，“我们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这人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你……你是怎么做佣人的你！”
宁小菲的身份摆在那儿，白秋玲不敢对她发作，只是把满腹怨气倾泻在佣人的身上。
佣人被她“夫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电视上会播小姐的新闻，如果知道，我肯定不看电视……”
白秋玲原本不过就是借题发挥，看女佣“不打自招”，立刻变本加厉。
“果然是你害死爸爸，我们季家怎么倒了八辈子的霉找了你这样的佣人……”
宁小菲心下原本也难过，可是看着白秋玲这样斥骂佣人，也是有些听不下去。
“舅妈，您冷静点，这样又是何苦呢，外公人都走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白秋玲立刻将攻击的方向转移到宁小菲身上，“你冷静，是啊，你当然冷静，因为你根本不在乎，那个人虽然不是我的亲爸爸，却胜过亲生……”
同样都是女孩子，自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倒霉，原本以为是傍上一个高富帅，哪想到最后是个这样的人渣。
人财两空不说，现在季静还在病床上躺着生死未卜，越想到这些白秋玲越是气愤。
“够了！”
一声厉喝，透人心骨。
走上前来，将宁小菲护在自己身后，穆天野冷冷地扫过二人，目光威严在落地白秋玲身上。
“如果你真得把老人家当成亲生父亲，就不会现在只会在这里指责别人，老人家还在病床上的你们在哪儿？”
“我……我当时在照看小静，我……我没听到电话……”白秋玲立刻解释。
“还有脸提你那个女儿？”穆天野瞳孔缩起，“如果不是她，老人家根本不会犯病！我刚刚去过医生那，诊断证明写得清楚，是因为受刺激引起的心肌梗，造成心脏破损。还有脸去责怪佣人，依我看，她都比你们有良心。如果不是你们教出这样的好女儿，季老会被气死吗？！”
一番话，有理有据，再加上男人十足的气场，只把白秋玲噎得无话可说。
“哪位是死者家属？！”
不远处，有护士大声询问。
几个同时转过脸，季子川心着抢着应声。
“我，我……我是他儿子！我们……能再看看他吗？”
身为儿子，没有见到父亲临终前最后一眼，当然也是心中遗憾。
“一会儿去停尸房看吧！”护士脸色平静地递过一张表，“表格填一下，明天早上上班之后到一楼盖章拿死亡证明。”
抬手拥住宁小菲肩膀，穆天野轻轻拍拍她的肩头。
“走吧，我们先回家！”
既然季子川已经赶到，身为儿子他当然有处理老人家后事的义务，他和宁小菲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时间已经很晚，她需要回去好好休息。
☆、第1134章 尾声（58）
“我们先走了！”
向佣人道别一声，宁小菲跟着穆天野一起走向出口。
季子川转脸看一眼两人，终于还是迈步追过来。
“小菲……等等！”
宁小菲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脸，穆天野也一起移过视线，眼睛里染上戒备之色。
季子川推了推眼镜，“我……我就是想问问你，爸爸他……他临走前有没有留给我什么话？”
宁小菲无力摇头，“当时……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好。”季子川轻轻点头，“我……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赶过来。”
“他是我外公，这是我应该的。”
宁小菲转身，与穆天野继续向前。
人已经死了，说别的又有什么意义。
下楼、上车，她始终静静地拉着穆天野的手掌，直到被他安顿在副驾驶座上，才松开手指。
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上，穆天野伸过大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至少……老人家没有受罪！”
宁小菲点点头，之前脑梗之后，季老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早晚会有这一天。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这一天真得到来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穆天野启动车子，驶向医院门外，宁小菲就靠着窗，注视着迅速从窗外闪过的路灯，随后，抬起脸看向混沌的夜空……
“天野，你说……真得有天堂吗？还是说……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穆天野轻吸口气，“我不知道有没有天堂，不过……我觉得人死了并不是什么也没有，至少我们还有回忆。”
宁小菲注视着夜空没有再说话。
……
……
因为事关西城，再加上陈子鸣之前的事情，季静的事件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各部门当然也是十分重视，纷纷向公安部施压，要求尽快找到真相给民众一个说法。
李队和他的助手们几乎是一夜没合影，亲自到陈子鸣的老宅进行现场勘察，在现场他并没有发现太多有价值的线索，又调来附近的监控录像查看，也只能看到老宅外部季静进来停车，然后取出自己携带的消防斧砸窗破门，没有办法拍到内部的具体情况。
因为有西城的证词，李队也是格外认真。
可是，拿去取证的消防斧上只有季静与陈子鸣两人的指纹，上面也没有血迹，不显示有什么攻击过的痕迹，再加上房子现场被季静砸得一片狼籍，李队也实在是看不出两人当时是否有争吵的痕迹。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又跑到医院。
ICU病房里，季静依旧静静地躺着，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让李队好不着急。
指证需要证据，只凭西城的一面之词，不可能判定陈子鸣有罪，他还需要别的证词或者证据，如果季静能清醒过来，说明真相，那么难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
“医生，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
“李队，这个我真得没办法回答你！”医生再次被他追问，也不免有些无奈，“她脑部不仅有外伤，还有剧烈地震憾，从CT片子上，还有内出血……这种情况之下，什么可能都有可能发生！”
？
☆、第1135章 尾声（59）
李队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她有可能永远也醒不了？”
医生耸耸肩膀，“不排除这种可能。”
能否恢复，能恢复到多少……这些不仅要靠药物治疗，也要看病人自己的恢复情况，医生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李队急得来回踱了几句，突然又停下脚步。
“医生，你告诉我，除了她脑后的伤口之外，她身上还有其他伤吗？”
“这……”医生皱眉，“我……我不太确定。”
毕竟，换衣服、处理浅层伤口……这些都是护士就能搞定的事情。
他看一眼四周，注意到一位中年护士，立刻向对方招招手，“刘护士，您过来一下！”
中年护士长小跑过来，“陈医生，什么事啊？”
“季静是你负责吧？”
“没错，她是我的病人！”
“好……这位是李队，他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你如实回答就行。”
“那……”李队看看左右，“能不能耽搁你几分钟时间，我们好好聊聊。”
“你等我一会儿！”护士长转身过去向一个年轻护士交待几句，重新回来，抬手做个请的手势，将李队带到比较安静的廊道尽头，“您说吧，我这边实在太忙，咱们尽量节约时间。”
李队点点头，然后就向她询问出刚才向医生问过的问题。
“伤口肯定有啊！”护士长不假思索地答道，“她的胳膊、腿全部都有不少淤青和划痕。”
“以您的经验判断，这些是与人打斗造成，还是从摔梯上摔下来所至？”
“这……”护士长皱起眉头，“李队，我又不是法医，这个问题也太难回答了。”
“没关系，您怎么想得就怎么说，理智客观地说就可以，到时候我还会再安排法医过来的。”
护士长仔细想了想，“她身上的伤吧都是一些划伤和皮下出血，这些在从楼梯上滚下来的过程中确实是很容易出现的情况，我实在没办法判断是人为还是摔伤，不过……我昨天帮她清洁血液的时候，注意到她的颈上……”她指手指指自己的颈部，“就是大概这个位置，有一处淤青，按道理说，摔到颈部而且是锁骨窝这块似乎不太可能。”
“哦？”李队顿来了兴趣，仔细看看她所指的位置，又指指自己的颈，“您是说……这里？”
护士长点头。
“那……我能进去看看吗？”
“这……”护士长略一沉吟，“我帮您拿套无尘服吧，而且您最多只能呆几分钟。”
“没问题！”李队立刻答应下来。
两人一起回到季静的病房外，护士长带李队去套上无菌服，带着他走进季静的病房，小心地拉开她的病号服衣领，向他指了指她刚才提过的淤青。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淤青，刚好在锁骨窝的位置，那个位置有锁骨保护，如果是跌倒的话很难会摔到这个位置……
李队眯了眯眼睛，微微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开季静另一侧的衣领，靠近过去仔细察看。
？
☆、第1136章 尾声（60）
在她的右侧锁骨窝上也有一处淤青，比左边的稍小，颜色也淡上许多，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很难发现。
皱了皱眉，李队直起身子来回踱了几步，一时间也没有想出什么。
“李队，时间差不多了！”护士长在一旁轻声提醒。
李队轻应一声，取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