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慌乱中,还是习惯性地抹了抹嘴边口水。现在一定要镇定,镇定。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干嘛要慌?
我对茹庭笑笑:“茹庭,我是来当学生的。你家男人真厉害,什么计算机的问题都难不倒他……”
茹庭没说话,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还看了看我屁股下面的床。
我只好继续说:“你也知道,我计算机课都在睡觉呢。现在恶补一下,不过这门课太枯燥了,没看多少内容就困了,所以借床用用。你不要误会,即便我想发生点什么,你家方予可也不让啊。他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嘿嘿……”我现在什么脸面也不要了,在小西前面这么损自己也没怎么样。只不过我心里开始讨厌我自己。我对茹庭有意见,暗地里都要帮茱莉上位,可是每次一看见茹庭,就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奴性,好像自己真干了对不起她的事。最后我还里外不是人。
我起身去洗手间洗把脸。我脑子里不停地往外蹦数字在进行二进制和十进制的换算,现在又混进刚才发生的狗血情节。茹庭的尖叫以及小西在一边不知所措的脸都让我头痛。老天爷大概后悔前一阵子砸我身上的馅饼,开始反攻倒算了。
我回到客厅,望见茹庭还傻傻地盯着那张单人床。我不知道这张床有什么值得让她凝神这么久的。我甚至开始想象也许床上有着方予可和茹庭之间独有的秘密,而这张圣洁的床被我这么一躺,破坏了一切的美感。方予可有洁癖,而茹庭是有心理上的洁癖。
所以我开始车轱辘话来回解释,最后我无奈绝望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考完试,再去买一张新床送给你们。但考前我确实没有时间了。”
茹庭这才有反应地说:“不用你买,我过会儿就去宜家。我嫌它脏。”
我愤怒了,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但我还是克制地说道:“茹庭,你不要这么刻薄。我发誓,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就是复习累了,趴在床上躺一会儿。”我求救般看向小西。小西看了看我,拍着茹庭的肩说:“茹庭,你想多了。林林也不是那样的人。你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听完这话,我眼泪就落下来了,就好像自己受到的冤屈都不算什么了。毕竟小西怎么看这个事,对我来说更重要。
茹庭蹲下来,把脑袋伏在怀里,喃喃地低声哭:“他从来不让我睡他床上的。他说他有洁癖,我信了。我等了这么多年,比不上别人几个月。第一眼看到他们,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我无力阻止了……”
我晕倒。他娘的,合着闹半天还是因为方予可的洁癖。我以为她误会我们发生了什么肉体关系,没想到人家一下子形而上学,上升到思想层面了。
我抹了一下眼泪,一手把茹庭拉起来,一手指着小西:“茹庭,你别整乱七八糟的。我不确定方予可是不是喜欢你,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我能确定的是:我喜欢他。”
我说这话的时候,全场除了我都石化了,包括站在门口,手里揣着袋果粒橙和零食的方予可。
当他们开始清醒时,我石化了。我才意识到,绕来绕去,我还是把自己给卖了。
现场变得无比尴尬。我们在客厅的餐桌边坐下来。桌上还堆着布满红叉叉惨不忍睹的计算机练习题。
我清了清嗓子,跟茹庭说:“你看,我是来学习的吧?这本子上蓝色的是我写的,红色的批复是你家方予可的。我的字丑了点,你别见笑。”
方予可的脸沉得很臭。我理解这小子的心情。但凡是个男的,都受不了疑心病这么重的女朋友。而且我发现茹庭独占欲也太强了点,一张破床就要死要活的了。我同情地看了方予可一眼,顺带看了一下低着头的小西。
小西才是这场事件的牺牲者,莫名其妙地看了闹剧,还莫名其妙地被人表白。而且我猜小西肯定在思考,我这到底是为了息事宁人,假模假样地演戏呢还是天时地利人和地真情告白。
方予可冷冷地问茹庭:“什么时候配的钥匙?”
茹庭硬着脖子没说话,眼睛里很快又噙满了泪水。
气氛降到冰点。
我觉得这么尴尬的时候,应该说点什么让大家高兴高兴,于是我看着小西深情地说道:“小西,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不是为了哄茹庭。我是真的喜欢你。”
小西看了看我,看了看方予可,又看了看我,跟不相信似的又看回到方予可。
我只好再强调一遍:“我喜欢你很久了。对你一见钟情,可惜结局好像不是两情相悦的戏码。”
小西嘴角动了动,说:“其实我有……”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虽然这是事实,我还是不想从他嘴里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所以,我会更加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这回换茹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西。
小西眼神里出现忧郁的样子:“何必呢?我把你当妹妹看。”
这次茹庭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林林说的有道理。爱了就要追,你有女朋友又怎么样?再说,你女朋友不是和你闹分手吗?”
我非常佩服茹庭墙头草以及敢说敢为的气质,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深深把我打动了。我激动地抓着茹庭的胳膊:“闹分手?为什么?”我都不顾及小西眼里受伤的神情,对我来说,这个消息是能拯救我的浮木,我得牢牢抓住它。
茹庭怯怯地说:“其实我都不知道怡莲姐姐算不算小西的女朋友。大家都知道她对副会长情有独钟,受了什么刺激才找小西的吧。”
原来那个不要脸的享受小西宠溺的叫怡莲!
小西苦笑着说:“茹庭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损啊?少说一句又不会死。不过我和她分了又怎么样呢?我的心里留了某些影子,这些影子大概这辈子都散不去了。我知道假装跟不爱的人在一起,对方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怡莲跟我在一起时,我清楚她还留恋着他,我都希冀时间长了总会好的。最后还不是我痛苦?林林,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时,让你尝到这种痛苦。你就死心了吧。”
我有些生气,你好歹有个机会尝试和怡莲在一起,却吝啬得连个机会都不给我?我嚷道:“不行,你要有影子,我就做阳光。总有一天,影子不见了,我们会相爱。”
一直没吭声的方予可走到厨房,拿出几罐啤酒,笑着跟我们说:“行了,有你们这样的吗?表白、拒绝、死缠烂打之类的都在我们旁边说,当我们空气呢?喝点酒,喝完你们就回去。还有周林林,你收拾下你的书,回去自己看吧。现在及格肯定没什么问题了。自己琢磨琢磨也许还能考个高分呢。再做不出来,你就直接问小西吧。”
方予可的脸色有些苍白,笑容里都是苦涩的味道。我不知道这种苦涩的笑容是不是因为家庭教师资格出让,让他happy里有sad了或是sad里有happy了呢?
回家(一)
我和小西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这是我之前想象过无数次的事情。有温暖的阳光在马路上绽放,有朵朵白云溢出灼灼光华,还有我爱的人走在我身旁。如果他能牵起我的手,那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但可笑的是,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上竟没说一句话。直到宿舍门口时,我欲言又止地斗争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定转身对小西说:“小西,让我们一起加油吧!”说完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小西无奈地摇摇头:“好好复习吧。其他的事情考完试再说。”
回到宿舍,我打了个电话告诉茱莉取消以后的私人教师服务,顺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叙述了一遍。茱莉在那边恨得牙痒痒的,她嚷着说:“我怎么错过这种好戏呢?电视上演的也没你们那么精彩,直接黄金八点档啊!”
我叹了一口气,现在我能做的确实就像小西说的那样,只能好好学习,应付完考试再说了。
考完文科计算机后,我估算了一下分数,挂科的可能性比较低。我发了个短信给方予可,感谢他前几天帮我恶补。我心想着要是这小子趁机敲诈我让我请客,我可以勉为其难下一趟人均消费50块以下的馆子。没想到方予可精简地表达了他的不屑。短信就两字:不谢。
考完专业课的那天,天空突然飘起学来。印象中,自初中后,我们家乡就很少下雪了。即便下,也不成气候地湿润地面意思一下就完了。没想到北京的雪下得相当大方。大片大片的雪很快屯在路上,踩上去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考完试的我一身轻松,对纯白的积雪产生了强大的破坏欲。凡是有留白的地方,我都跑过去踩上一脚,以示被老娘征服完毕。
正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接到了方予可的电话。他的声音鼻音很重,我猜他感冒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买票了吗?”
我忽然福至心灵般想到我还可以和小西一块儿回家,一下子被打了鸡血的我乐呵呵地问:“还没打算呢。你是不是和小西一起回家?嘿嘿,我们三个一块儿吧。”
那边传来吸鼻的声音:“如果我和小西不一起回去,你跟谁回去?”
当然是和小西一起回去,但我担心现在诚惶诚恐的小西怕是整个旅途中跟我说不了几句话,到时候两个人都尴尬。算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我贼笑:“我希望我们三个一起回去,这样才热闹嘛。考完试又没其他事情了,为什么要分拨走啊?”
方予可在那边好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行吧,那我们三个一起回去。”
“记得订硬座,凭学生证可以打半价。你别烧包地买卧铺啊。我还打算存点钱呢。”
方予可不高兴地说:“我替你付行不行?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很累的。”
“哎呀,你怎么跟老年人似的。十几个小时,三个人打牌就打过去了。你听我的,不然你买了卧铺,我也退票去!”
方予可妥协地答应了。
挂电话前,我安慰他:“感冒了吧?多吃点药。”
方予可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又让人多吃药!多喝水才对吧……”
回家那天,我犹豫再三,还是穿上了一条薄薄的浅色冬裙。要搁以前,我肯定把自己裹得跟阿拉伯妇女似的出门。但这次,我打算抛弃原来臃肿的企鹅形象。我心中默喊“我是无敌金刚美少女!我要策马啸西风!”然后,毅然迎风出门了。
等出租车的那段时间是最难挨的。事实证明,我毕竟不是无敌金刚。小风一吹,我抖个不停,冻得牙齿咯吱响,恨不得能在大街上蹦上几蹦来取点暖。方予可很“绅士”地问我,是不是没钱买冬装穿了。我轻轻的念了句“你大爷”问候了他家老人,以表示感谢他的关心,并不顾身边小西,直接地说,北京买羽绒服太贵,准备南方买算了。
出租车终于不缓不急地在我们仨前停下。我用眼神示意方予可坐前排去,可我眨得眼睛都抽筋了,方予可还是当作没看见,反而更加猴急地钻后排稳坐去了。我怒视了他一眼,狠狠地踢了下车,刚开车前门,师傅就不乐意地说,“姑娘走路小心一点,别把我车给蹭坏了。”靠!出师不利!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从我上次无厘头的表白后,小西对我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以前对我热情有加,至少还有同乡之谊在,现在一看我,就低头看地,看的程度跟地上掉着几百块钱,生怕被别人捡走似的。我揣测着这是害羞呢还是谨慎地疏远呢?要是害羞,那说明我的机会大大的有,那我就可以狂追了,不出三日,必当让他褪去羞涩,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坦然接受我的情意;要是疏远,那我就更要狂追了,让他的脸皮薄得跟北大煎饼坯子一样,一戳就破,立马举手投降,诚服于老娘的石榴裙下。
当然我的脑子是没法负荷这么高难度的心理选择题的。鉴于不管是那种答案,我都要采取同样的行动,得到同样的结果。所以我也不用烦恼了。
刚上火车,我就接到了茹庭的电话。我纳闷这妞是不是打错电话了。那边茹庭倒是东扯西扯地问我下学期的打算了。
我没好气地问:“茹庭,我们上次都吵成那样了,我还真佩服你还能有那么多的寒暄。而且新学期新打算不都应该在学期初做的吗?不打不相识了,你就直接说有什么事情吧。”
茹庭讪笑:“我就是祝你和小西哥哥顺利发展,顺便帮我看紧方予可。”
“啥叫顺便啊,看紧你家方予可是我的第一任务,顺便发展一下我和小西的感情。”我打哈哈说。我心想着,茹庭也算是小西的朋友,我给小西面子,不和这女子计较了;而且鉴于她对我和小西莫名的关心程度,我决定跟她言归于旧好;再鉴于她掌握小西及小西前女友的情报,我想我就违着我的良心和品位,跟她互拜姐妹算了。
茹庭是聪明人,听了我的保证后,立马就说:“交换生名额定下来了。怡莲姐姐和副会长下学期去美国,待一年左右。你就放心小西哥哥吧。”
我突然觉得茹庭真是个可人儿啊~~~
火车上,我一改上次火车上暴饮暴食的形象,非常矜持地喝起白开水来。即便列车销售员推个小车,无数次从我们身边吆喝而过:“泡椒凤爪、香辣鸡翅——”我还是执着于我手中的一杯水。方予可同志忽然甩开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沉闷转笔的形象,买了好几包的凤爪和鸡翅,并恬不知耻地和小西啃起来。
我无法忍了,轰地拍着桌子用力站起来。小西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我气势倒了半壁江山,指了指杯子,咽了咽口水:“我倒水去。”方予可挑衅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问列车员要了个杯子,满满地倒了杯热水,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走到座位旁。我本来打算用夸张的谄媚的表情,跟小西说:“吃了这么多,喝点水吧~~”以不辜负“狂追”的定义。但事实上,当我把水端到小桌子时,我的勇气已消耗殆尽,我僵硬地对小西说:“喝!”
没想到小西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盯着地来个地毯式搜索,反而对我笑了笑,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
这是一种铺天盖地的温暖。有些柔软的情绪在我心中滋长,让我感觉在天堂。表白后,我把和小西的恋爱定义了一场战争。每次我都戴着面具、穿上盔甲,跌倒了站起来,流血了也看不见,自以为长了颗坚强的心。小西的笑容就像是阳光,穿透了各种缝隙,把我的心紧紧地包裹起来。我以前还口口声声要做他的阳光,驱走他的阴影。原来,永远是被爱的那个人才能成为对方的阳光。就像怡莲是他的阳光,而小西是我的阳光。
这么想着的时候,感动的同时生出些惆怅。而我,又是谁的阳光呢?
回家(二)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伤春悲秋又夹杂着一些暖意的复杂情绪中,方予可不合时宜地来了句:“打牌打牌吧。”
而我的恢复能力跟狗一样,立刻就生龙活虎地说好。
到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我困得睁不开眼。哈欠连天的我屡屡出错牌,而我也不是出手不悔的君子,往往都打完一圈了,我叫嚣着要倒带。
方予可努了努嘴,不高兴地说:“晚上七点就困,你是不是记错生肖了;明明属猪。”
我反驳道:“孔子曰: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孟子曰,孔子说得对。圣人都说午觉的重要性了。今天大中午的赶火车,我扛到晚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西乐了:“你的圣人真是太入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