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二哥很快就回来,我也不多说废话了。直接告诉我你怎么个打算吧。可我话先放在这儿:你要是还想继续瞒着他,可是不能够的。”罗谣欢盯着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清楚?今天?明天?一周之内?你想拖多久呢?”
苏若童有了一瞬的恍神,仿佛面前坐的不是罗谣欢而是陆东跃。他们诘问时的神情是如此相似,连台词都差不多。
她意识天罗谣欢今天的出现并不是偶然,她没有约好的朋友,也不是想讨顿吃的才紧跟着他们。她有自己的盘算,甚至于她可能是那个男人的耳目与喉舌。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无论怎么挣扎却仍然会被拖向深不见底的幽暗,再无翻身的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罗谣欢哧地笑起来,“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对方这样尖酸刻薄,她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不是,难道你是?”
罗谣欢被她顶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是冷笑,“平常看你还挺安份的,没想到嘴巴也厉害。”
苏若童看着面前的女孩。自己与她的接触不多,每次见面她都表现得十分活泼,她们之间不能说有交情但至少是很客气的。但是今天对方的表现如此地刻薄且充满攻击性,她不得不作另外设想。
“你是不是对行楚……”
“是。”罗谣欢大方承认,“我和他打小就认识,我爱他。比你早,也比你深!”
她有些晕眩,闭上眼缓了缓后抬头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女孩的嘴巴一张一合,用轻快的口吻说着罗家与陆家的渊源,说着他们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她就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眼看着对方秀幸福。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她纵是再好的脾气也抵不住这样的□裸的挑衅:“就算一切就如你所说。既然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不表白?你不是个藏得住的人,也不怕他知道。”她停顿了几秒后继续说道:“你表白过吧。你接受了吗?如果他接受了,我又怎么可能坐在你面前?”
未料到底牌这么快被掀,罗谣欢恼羞成怒:“你少自以为是?”
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到她愿意不管不顾地豁出去继续戳对方痛处:“行楚很温柔,却也很固执。以前他不接受,现在难道就会?你爱他,可你真的不了解他。”
“你给我闭嘴!”
激怒这样一个对手实在容易,可她并不愿意这样。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叶行楚经由别人知道真相。她恨自己的犹豫、懦弱,一味逃避着以致于失去一次又一次主动的机会。
忽然便心灰意懒,苏若童看着面前怒目直视自己的女孩,轻声说道:“你知道我的现在处境,我和他……再没有可能。”
罗谣欢脸上的怒色渐褪,嘴角也勾了起来:“对。你早就走投无路,何必再死拖着时间?你和东跃哥在一起这些日子,多少也知道他的脾气。”看到对座人像是被蠍子蜇了似地面色青白,心中顿时无比痛快,“他可不是那种能容忍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小伎俩的男人。”
苏若童整个人都是木的。倒不是因为罗谣欢提起陆东跃,而是她突然记起今天晚上她本是与陆东跃有约的。她怎么会忘记了呢?她怎么能忘记了!下意识地,她去摸包里的手机,可是还未等她拿出来包厢的门便被推开了。
“二哥回来了,”在看到叶行楚身后的人时,罗谣欢原本清亮的声音立刻变得拘谨,“东跃哥。”
而正对着包厢门坐着的苏若童,在与陆东跃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面无血色。
叶行楚订的是小包厢,正好是四座位的桌子。叶行楚让服务生添了餐具,又另点了几道菜。
“东跃哥,我哥说你最近忙得很,连给你打电话都得掐时间。”罗谣欢拔弄着碗里的清炖狮子头,似不经意地问道,“司里有这么多事要忙么?下面不还有办事员什么的,要不要这样事必亲躬啊。”
没等陆东跃回答叶行楚便笑道:“你是不是以为上班就是接个电话看个文件签个字?哪那么容易。”
“好好好,你们的工作都不简单,是我想岔了。”罗谣欢笑眯眯地,“今年上头的文件精神是加强作风整顿、廉洁自律什么的。我看自律是没用的,倒是一查就一个准儿。我哥这俩月也是天天加班到□点,连安排好的相亲都去不成,把我妈给气的。”
苏若童自从陆东跃出现后大脑便处于放空的状态,手脚都是冰冷的。桌上几人的交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视线也只集中在面前的汤碗里。冷掉的汤面上凝着层薄薄的油脂,令人生厌的腻味。
陆东跃忽地转向坐在右手侧的人,问道:“你吃得很少,菜不合口味吗?”她将视线缓慢地上移,头顶上的水晶灯折射出碎钻般的璀璨光芒,而他的眼里却是深不见底幽暗。
他的言谈举止仍是极有风度的,神色也泰然自若。她甚至听不出他声音里是否有一丝丝的不满,于是越发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或许是想看她窘迫的模样,或许是想以实际行动给她个难忘的教训,让她难堪到无地自容。
她愿意为爽约付出代价,但怎么也不能是在这里。她鼓足勇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向他乞求,“求你……”
似乎是为了听清她在说什么,他的身体往前侧倾了倾。男人身上淡淡的烟味与须后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已经是她熟悉的味道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垂下眼,丝毫不掩饰疲惫神色。可是就在下一秒,她似是触电般地颤了颤身体。男人的尾指正不紧不慢地从她的手背上滑过,指尖的薄茧带来令人生厌的麻痒。
她当下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叶行楚,后者正和罗谣欢聊得起劲,压根没有发现这边的暗潮汹涌。所幸陆东跃并没有继续那轻佻的小动作,只是在她撤回手时微抿起的唇泄露出一丝不快。
她味同嚼蜡地吃着食物,盼望着这顿晚餐早早结束。好不容易等叶行楚召来待者结账,她还未起身便听见陆东跃说道:“谣欢,你送小苏回去,我和行楚还有事要谈。”
罗谣欢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提议,但她知道陆家老大说一不二的性格,亦不敢与他唱反调,于是点头不迭,“好嘞。二哥,你把车钥匙给我。放心啦,我一定把苏姐安全送回家。”她是天生的演技派,明明是毫不含糊地推搡着,可在旁人看来却是女人间极其亲昵的小动作。
叶行楚本是想和女友再多相处一些时间,但既然是陆东跃要求他留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他冲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同时不忘叮嘱罗谣欢:“慢点开,路上小心。”
从包厢到车场的路上罗谣欢都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像是怕她中途反悔折回去。直到上了车,车子开出了停车场上了马路,她才放松地哼了一声,“把车窗关上,冷死了。”
副驾驶座的人恍若未闻,任由夜晚的冷风扑面。罗谣欢冷笑一声,打着转向灯将车靠边停下。她关了引擎,从小羊皮手包里摸出烟盒。细长的女士烟斜斜地叼着,衬着那张艳丽的脸庞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风情。
出于对烟味的敏感,苏若童往车门上靠了靠。到了这时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也完全清醒过来了。
“是你叫陆东跃来的?”她问,“你早已经计划好了,是不是?”
罗谣欢嗤笑一声,“我说凑巧你信吗?不过你忘性还挺大的,一个晚上应了两个男人的约。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能耐应付得来。”她吐出一个烟圈,“你刚才的样子真够可笑的,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和东跃哥之间的猫腻么?”
陆东跃是个攻心的高手,今晚这场戏完全由他来主导。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左右着整桌人的情绪,苏若童就像是被他捏在手心里的一只小蚂蚁,他毫不费力就能将她困得团团转。
苏若童此时心力交瘁,她疲倦地闭上眼,说道:“你大可以尽情地嘲笑我。不过再过一会儿,行楚就会打电话来确认我是不是到家了。”
小家子出来的就是讨嫌,总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罗谣欢吃吃地笑,“你威胁我啊。”她弹了弹烟灰,说道:“瞧你那点出息,以后要扮戏的时候多了,你可得抓紧时间好好练练。”
“你走不走?”
罗谣欢索性拔下车钥匙递给她:“你能耐,你开。”
她看了她一眼,拉开车门下去。车门关上时听得到后面传来轻快的笑声,“放心吧,你那点破事我会好好给你捂着。你只要这两天找个时间和二哥说清楚,让他死了心就好。反正我签证也下来了,前后脚就跟着他出去……”
苏若童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起初只是想逃离罗谣欢那尖锐的笑声,然而一路走着走着,却渐渐地盲目、迷失了方向。
夜晚的冷风刺骨,吹得她脸上一片冰凉。她裹紧衣服,到路旁的一家便利店里买了杯热奶茶。奶茶满是奶精和糖精的味道,甜腻过头,可她急需温热的饮料来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
她不知道未来会变得怎么样,可她知道明天醒来仍是要面对现实。知道自己潜意识仍是抱着一丝微乎其微的侥幸在等待着奇迹发生,所以今晚陆东跃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怜悯似地嘲讽。
她不在乎陆东跃怎么看自己,可是她在乎叶行楚。她的犹豫、怯懦,造就了今晚的局面。四个人当中只有叶行楚蒙在鼓里,兴高采烈地侃侃而谈。因为她的欺骗,他整晚的一举一动在旁人看来无异于是个笑话。
她看着便利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个卑劣的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陆先生看着很正经,实际上也很正经。
不过偶尔会假正经一下,但请不要叫他伪君子。
想要期待女主翻身么?
我记得我的短简介是:困死你,磨死我。
=v=
要看虐男主,一般是在后面了。……我习惯先给男主套个人神共愤87V5的光环,然后再往下一拉,让光环成项圈,渣男变狗。
☆、第 10 章
晨光初露的时候陆东跃便醒来,行伍生涯养成的作息习惯已经烙印进他的生活里,多年不曾改变。
初冬的天空是带着灰调的浅蓝,不是让人愉悦的颜色。他站在阳台俯瞰这个尚处于慵懒状态的城市,开始目光是随意而散漫的。而当阳光刺破灰蓝色的云层,光线让这个城市的建筑立刻变得鲜活而生动。
他身体中的某个部分也随之甦醒过来,游离的思绪拢聚成清晰而坚定的线条,沿着记忆穿行于这个城市并最终指向她所居住的那一处。
男人,特别是行伍出身的男人,虽不表露在外但骨子里对胜负却是极为执着的。哪怕从开始就知道这场战争最终避免不了惨败,却仍然会放手一搏。这种愚蠢却单纯的孤勇,对于男人来说不仅仅关乎尊严、关乎荣誉。
陆东跃对自己的生活事业都规划严谨,作为陆家的长子他负担着家庭的期望,也承担着家族的责任。他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格,也不可能像陆南嘉一样恣意洒脱地生活。
他将自己所有的欲望都收起,严密地封裹起来。可总有按捺不住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从缝隙中渗透出来,这些细小的的欲望逐渐汇成了凶猛的野兽,最终吞噬了他的理智。
漱洗时右手的虎口处传来一阵刺痛,红色的血丝在水里散开来,被雪白的陶瓷衬着仿佛一张抽像画。
洗面池的水里倒映着他的脸,荡漾的波纹将他的面孔完全扭曲。一如昨晚的叶行楚,由愣怔到惊愕,由不可置信到勃然大怒,这或许是他来陆家这十几年来第一次真实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叶行楚要打电话向她求证,他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他几次拔出号码下一秒又按掉,最后他将手机砸得四分五裂。
记得西瑶说:若童和行楚一定合得来,他们年纪相近、志趣相投,又都是温和的脾性,居家过日子再合适不过。这样的一对,再相衬没有了,天生的良配。
在那一刻他近乎冷血地想:他们确实是天生的良配,就连在求证事实时所表现出的勇气也如此地相似。
叶行楚的视线似乎失去了焦距,目光涣散地望向他:“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给出的答案十分狡猾:“足以了解彼此的时间。”
素来性格温顺的叶行楚情绪失控得几乎要挥拳相向,可最后仍是克制住。从他的充满愤怒与不解的眼里,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卑劣的灵魂。
可他绝不会因此而停下来。背叛了亲密的手足,抛弃了固守的原则,甚至处心积虑地与卑鄙为伍……
只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他这么为自己辩解,他武装完美百毒不侵,唯有她能在他身上劈开这一条细而长的缝隙。他再也无法修补好自己,于是坦然放弃抵抗这个女人带来的所有诱惑。
这一生,也只这么一个而已。
陆东跃到苏家时刚过八点。苏若童刚刚醒来,可能还未睡饱便被吵醒,因此脸色不太好看。
陆东跃看她不掩困顿的模样,又见她的头发乱翘成一团便很自然地伸手要去梳理,她却受惊似地扭头避开,男人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数秒后缓缓收回。
毕竟不是故意要给他难堪,她低声道:“我自己来。”又:“这么早来,有事吗?”
他却是答非所问:“昨晚没睡好?”
她昨晚到家已经很晚,打叶行楚的手机又关机,她惴惴不安地猜想各种可能性,一直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
“你有什么事?”
他笑了笑,说:“之前说好的,会安排你和你父亲见面。”
她萎迷不振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所有的烦恼忧虑瞬间抛之脑后,“今天!现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衣,匆匆跟下楼。
这突如其来消息将这阵子累积在心头的愁苦冲去了些许,但是她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无法摆脱陆东跃。她必须依靠甚至是依赖他,并且容忍他对自己的予求予给。
车子很快便驶出市区。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谈,车子的主人是一个极简的实用主义者,车内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可供她发呆发愣,也没有音乐可以调节气氛。她的双手绞扭在一起放在膝上,大拇指的指甲无意识地磨着牛仔裤的纹路。
车子终于停下,她透过车窗往外看。不远处的灰白色建筑透着肃穆与威严,即使不久之前她来过一次,但门口的警戒线依旧刺痛她的眼晴。
出示通行证后车子被放行,又往前行驶了一段后停下。这不是上次来的那一处,她的手心渗出密密的汗。他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她迟疑了几秒,下车“换了地方吗?”
“不要紧张,事情没有那么糟糕。”陆东跃替她整理领口拉链,语气淡然,“真算不上什么事。”
他的举止太过亲昵了,她不太自然地将脸偏了偏。陆东跃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低下头:“若童。”
他这样叫她的名字,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得极慢:“我已经和行楚解释清楚,他不会再见你,你也不必联络他。”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她不知该如何理解。男人的脸渐渐模糊成一团,继而汽化成了白雾。她在白雾里跌跌撞撞地走着,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来。
似乎过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