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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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江山-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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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谢清在听到“平原”两个字后立刻清醒了不少,他强打精神坐了起来,不适地“嘶”了一声。
  赵俨祇忙扶住他:“你起来干什么?躺着说就可以了。”
  谢清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力地说道:“胡闹,说正事呢,躺着像什么样子。”
  赵俨祇只好替他在腰下垫了两个枕头。
  谢清其实还想正襟危坐地跟他说话来着,不过在赵俨祇的强烈反对下,不得不作罢了。反正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估计坐也坐不了多长时间。
  赵俨祇趁着谢清叙事的时间,给他喂了一碗汤和一碗粥。喂完之后赵俨祇就想让他躺下继续睡了,不过谢清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谢清越说精神越好,赵俨祇却看着他的黑眼圈揪心。他忍不住反省,自己的策略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明明知道这个人一说起正事,天塌下来都不会理,更别说只是他自己不舒服了。
  于是赵俨祇所幸把话题引到自己最关心的地方,开始了他全程除了装作耐心倾听实则只关心喂食外的第一次发表言论:“怀芳,害你差点掉下堤坝的人是谁?”
  谢清愣了一下,他明明才刚说到那桩粮食掉包案啊。
  赵俨祇不耐地摆了摆手:“我对那些贪腐之类的破事没兴趣,眼界只有几袋粮食这么宽的人,能翻出什么大风浪来?回头给平原郡换个可靠点郡守,叫他去慢慢整顿就是了。哪有六百石的小吏也叫你来操心的道理?你想累死自己吗?”
  谢清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就老老实实地跳过了这段,开始讲他在黄河大堤上发生的事情。
  赵俨祇听得直皱眉。虽然此刻人就好端端地在他眼前,他还是忍不住后怕。如果当时没有虞长青,如果当时虞长青稍微慢了一步,如果……死士毕竟做不到瞬移,所有的如果全都是他所不能承受的后果。
  想到这里,赵俨祇突然无比感激起谢清去往平原路上的那场大雨,感激起老天让谢清在那场雨里生了场病,因此才让他遇上了之后救了他性命的虞长青。
  “那位虞先生,怀芳何时帮我引荐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56

  “那位虞先生,怀芳何时帮我引荐一下吧。”赵俨祇诚恳地说道。
  谢清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虞长青是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才,谢清觉得他一直跟着自己实在是太委屈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结束了。话题又回到了差点要了谢清性命的那块石头上面。
  有关谢清的事,赵俨祇总是很容易头脑发热失去判断能力。能查到真相当然好,查不到也没什么要紧的;赵俨祇并不十分在意这事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比起让谢清在这劳神费心,他倒是更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害他的嫌疑人干掉了事。
  就算是迁怒,也该轮得到了。
  谢清倒是觉得,自己根本没干过什么缺德事,自然也不会有人丧心病狂非要置他于死地;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周家那块田了。他看到赵俨祇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连忙提醒他道:“陛下不要轻举妄动,那人身后十有□□便是周家人。”
  不管哪个是无辜的,到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赵俨祇一经谢清提醒,自然是要更加在意“大鱼”一些的。他点了点头,暂且放弃了简单粗暴的暗杀,转而去思索当时的事了。
  那天谢清越说越有精神,直到赵俨祇忍无可忍,骗他喝了安神汤才沉沉睡去。赵俨祇松了口气,鬓角竟然见了汗意。他看着心爱的人沉静柔和的睡颜,心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满足感。
  第二天谢清亲自去请了虞长青来。虞长青跟着谢清回到长安的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谢清得即刻去见赵俨祇,所以就先给虞长青找了个驿馆。这会谢清思索起虞先生的住处,觉得颇有些难办。
  让他住在谢清家里自然不合适。谢清一个月里少说有二十天住在广明宫,导致他的妻子长期独居,这种情况让虞长青住进去简直不能更难看。于是谢清思来想去,想到了自己成婚前住过的那座小宅院。那院子虽然小了些,但胜在优雅别致安静舒适,还有三两仆从侍奉,显然太适合虞长青一个人居住了。
  被天子亲自接见实在算是个不小的荣耀,但虞长青却是明显的兴味索然,浑身上下弥漫着“我去见他只是给你个面子”的气息。他穿着一身旧衣服,戴着洗得发白的布冠,没精打采地跟着谢清进了广明宫——起初他还想穿日常打猎时的裋褐来着。
  赵俨祇召见他一是为了表示感谢二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最后才是想用这个人。他们两人都不傻,交谈了几句赵俨祇就发现虞长青根本没有出仕的意思,也就压根没碰那个钉子。
  不过,不愿出仕却甘愿跟随谢清,再配上虞长青英武俊朗的外形,出于护食的本能,皇帝陛下的思路显然已经在一条歪路上策马狂奔起来。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先生救了怀芳一命。”赵俨祇突然又把话题转回到道谢上来。
  这个跳跃程度显然让虞长青有些不适应。天子早在他一进门时就已经道过谢了,虞长青可不认为他有天大的功劳能叫天子谢个不停,不过他在短暂的愣怔后,还是赶紧礼貌地答道:“臣不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谢清简直太了解赵俨祇了。他哭笑不得地想,天子自己喜欢的东西便要以为天下人都喜欢,容不得别人多看一眼;但别人要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他又要不平起来。谢清觉得皇帝陛下的思维与行为都有必要纠正,不过当务之急显然是严格控制话题的走向。
  好在赵俨祇理智尚在,还懂得点到即止这个道理,隐晦的示威之后,赵俨祇便开始同虞长青说起平原县的事来。
  当然重点还是黄河堤。
  虞长青的描述为赵俨祇提供了新的线索。比如,赵俨祇如今已经可以断定,这件事绝对是人为。至于被黄河卷走的石头、被大雨冲刷的证据,以及被人为修理好的堤坝被破坏的痕迹,根本不在赵俨祇的考虑范围之内。
  赵俨祇的想法与辛绾的说法如出一辙:事涉谢清,他才不会在意那点细节。
  决定性的证据并不属于细节这种常识,依旧是细节之一。
  赵俨祇觉得把那块石头让给谢清的谢承钧显然更可疑,但他的行为却又在情理之中。于公,谢清是他应该讨好的对象;于私,谢清是他家长辈。所以他让出个好地方来给谢清站,也实在无可厚非。
  而平原县令杜禹则不同,纵观他的一切行为,至少表面上是称得上不卑不亢,忠厚耿直的。不刻意讨好谢清,公事上也一点不为难,若是要挑错处,大概只能说是能力不够。可也有时候没有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了。
  赵俨祇觉得,嫌犯甲与嫌犯乙,着实让他难以取舍了。
  谢清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赵俨祇又听虞长青说了一些明显是敷衍的歌功颂德的废话后,才发现谢清已经半天没插过嘴了。
  “怀芳想什么呢?是累了么?”赵俨祇关切地问。
  虞长青莫名其妙就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他想,天子还真是十分地体恤关爱臣下。
  “啊?陛下恕罪,臣惶恐。”虞长青觉得谢清这话就像是说“臣饿了”一样自然,十分没有惶恐的意思,就听那边假装惶恐的谢清继续说道:“臣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合理,一时又想不起来。”
  赵俨祇释然:“想不起来慢慢想,别一直皱着眉头。哦,对了,我叫人给你弄了几棵辛夷,好容易种活了,你回头去看看,你不是爱用那玩意调香么?”
  虞长青就是个傻子这会也看出这明显已经不是关爱臣子的范畴了。他突然明白了天子的种种奇特行为。由此可见,皇帝陛下还真是时刻都在不遗余力圈地盘秀恩爱,也不管他干这事是不是有失身份。
  “松树!”赵俨祇与虞长青的各怀鬼胎,都被谢清这一声给惊醒了。
  “你又想要松树了?那好办,回头我……”赵俨祇先反应了过来,顺着谢清的话说了下去。结果话没说完就叫谢清打断了。
  “臣不要松树。臣是想到了一件事。”虞长青其实特别想赶紧退出这场明显超越了君臣关系的对话。他眼见着谢清一口一个臣谦卑有礼得很,可又有哪个谦卑有礼的臣子真的会这么自然而然地打断天子的话?
  可偏偏赵俨祇还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似的。赵俨祇点点头,说道:“哦,那你说,松树怎么了?”
  “臣想起,臣住的平原驿馆,窗前就有两株臣向来喜欢的松树,迎风种在臣的窗前。”谢清回忆着平原县的事,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
  “恩,杜禹做得不错。”赵俨祇不大明白谢清突然夸了杜县令一句是什么用意,不过本着“凡事顺着怀芳高兴”这一原则,赵俨祇也敷衍地夸了杜县令一句。
  “可那两株松树生于千里之外啊。那是臣的心头好,自然是认得的。臣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谢清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可惜赵俨祇并不觉得拿个稀罕物件讨好人有什么要紧,这事他做得简直不能更多了。谢清看着他懵懂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谢清哭笑不得地对赵俨祇说:“可杜禹不过是个六百石的县令,也不是大世家出身,他弄了这么两棵树,钱从哪来的呢?”
  赵俨祇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他也第一次领悟到,富有天下原来是件这么美好的事情。
  有了松树这件事,杜禹的一切行为都变得不合理起来。他为了讨好谢清肯砸重金去给他栽两棵名贵的树,可又查不出任何贪污的痕迹,那么他的钱是从哪来的呢?绝对不会有人认为他会把好几年的积蓄花在两颗树上,就为了让谢清偶尔闻闻松香;不要说他只是天子近臣,就算是天子本尊,也断没有这么讨好的。再说,平原县令有那个钱去给谢清栽两棵树,却没钱招待他们吃的好一点?
  真相大白。所以说杜禹的一切行为都是假装的,谢清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大巧若拙,若不是谢清的爱好实在太不寻常,这位杜县令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会露出马脚了。
  如此城府的人,却在数年如一日地扮演着一个能力平庸的小角色,甘之如饴地当着他的小县令,说他没有图谋,傻子都不信。
  赵俨祇想立刻就把这位杜县令逮捕归案;他如今觉得,这人□□不离十就是坑害谢清的幕后黑手。就凭谢承钧那种掉包个粮食都能轻易叫人发觉的伟岸智慧,被老谋深算的杜禹卖了还替他数钱,那可不是太平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57

  赵俨祇恨不得立刻把幕后黑手逮捕归案,却被谢清好说歹说拦了下来。谢清的想法非常明确:一来这事没有证据,杜禹根本不可能承认;二来这件事明显与周济川有关,但依然没有证据。就算杜禹认了自己的也不可能认周济川的;就算他脑抽两个都认了下来,赵俨祇这个时候难道还真能同周济川撕破脸皮吗?因此还不如留着这个人,权当是留着个证据也好,秋后算账时也算有得用。
  虞长青在这场对话变得越来越不像样之前,非常机智地找了个借口溜走了。赵俨祇见外人都走了,立刻便卸掉了正襟危坐的伪装,腻歪着谢清发起小脾气来。
  谢清时不时总会有种赵俨祇永远都长不大的错觉。比如现在,赵俨祇就像他小时候惯常做过的一样,把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谢清怀里。可问题是现在赵俨祇已经长得比谢清还要高了,这个姿势实在很是考验柔韧性。
  赵俨祇好像一点都不难受似的,闷闷地说道:“我真讨厌现在这个样子。怀芳,总有那一天,我要把你受的委屈全都讨回来。”
  谢清回到长安的第三日就复职了。平原赈灾的事,谢清做得很漂亮,但是天子却没对他表示任何嘉奖,更别提论功行赏了。
  反倒是几天后,今上因为周夫人亲手做的一道小吃对了他的胃口而龙颜大悦,赏赐了她珍宝无数;又寻了个由头益封城阳侯一千五百户。
  至此天子的意图昭然若揭。周家风头一时无两,门庭若市。但凡在朝中混过几年的人都知道,天子是何等看重谢清。可如今为了安抚城阳侯,倒是舍得如此打压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可事实是,周夫人接连好几天都会往赵俨祇寝殿送那种小吃,赵俨祇人前眉开眼笑,转眼那盘东西就进了谢清的肚子。赵俨祇还要不遗余力地嘲讽上一句:“那一家子莽人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还能做出你喜欢的东西,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作为当事人,谢清淡定得一塌糊涂,好像这事情跟他完全没关联似的;而赵俨祇则是做足了表面工夫,私下里言行甚是无状,该调戏的该占便宜的一点不含糊。明理的人都懂得物极必反盛极转衰的道理,可有时候人身在局中,总是看不清楚。
  谢清在广明宫里住了十天后,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回家的机会。赵俨祇万般不愿地把谢清送出门,一再叮嘱他一定要回来陪他一起吃夜宵。
  谢清觉得他的家变得有些陌生。少了两个孩子,家里变得死气沉沉的。主母整天阴沉着脸,侍女仆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祸上身。谢清一进家门,见到的便是管家过度欣喜以至于热泪盈眶的脸。
  南姬上次在赵俨祇寝殿撞破了那件事后,其实是高兴过一段时间的。至于她为什么竟然会感到“高兴”,个中缘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南姬“高兴”的时候,谢清的家里人也好过不少;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谢清回到长安,之后没有得到任何嘉奖。
  南姬刻薄地想,以色事人终究是难长久啊。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样,两个月前还把人家如珠如宝地对待,生怕他磕碰了哪;如今才多长时间,还不是丢到脑后去了?
  可就是这样,自己的夫君还是在外头鬼混!
  南姬愈发愤愤不平起来,那几天谢府当真是人人自危。而后来谢夫人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她把谢清的侍妾全都卖了。
  谢清是抱着跟妻子好好说话的念头回来的。这些年无论南姬待他如何刻薄,他总是觉得亏欠了她的,因此就算这回南姬连招呼都没打就把他的侍妾都卖了,他也忍住没有发作。
  他倒不是在意那几个侍妾。他只是觉得,那些都是赵俨祇赏赐的,这事情处理起来会有些麻烦。
  谢清一想到赵俨祇会以此为借口给自己找些什么“麻烦”就有些头皮发麻。这几天某些事情实在做得多了点,导致现在谢清一想起来就觉得腰疼。
  本来他们夫妻二人还在生硬地寒暄,南姬就突然拐弯抹角地说起“负心汉”来。一向不怎么爱读书的南姬在说这事的时候倒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明显是经过了充分的准备的,直说得谢清直有些心虚。因此他硬着头皮保证道:“阿南,你放心。你既然把我的侍妾都卖了,我此后也不会再纳新的了;这家里的侍女你若是不喜欢,也随你心意处置。你若是高兴,这家里从此以后不但只有你一个女主人,便是只有你一个女人都可以。”
  这是谢清自以为可以许给她的最好的东西。他这一生既然注定要与赵俨祇纠缠不清,便也只好在别的方面尽量补偿妻子。
  可惜南姬不稀罕。她拐弯抹角地讥讽谢清没本事,令他无从辩驳又郁闷非常。他这向来不懂看人脸色的妻子最后终于说得谢清面色铁青,拂袖而走。
  朝会结束后他才从广明宫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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