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无法告别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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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无法告别的城.-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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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怒不可遏地看着他,抬起右手便向他打了过去,不想却又被他钳在了手里。
    他向我俯身下来,我以为他要吻我,便别过了头去,孰料下一秒他便把慢慢地把手垂了下去。
    “小曼,如果你是为了向我证明你已经对我没有任何想法,你大可不必这样牺牲自己。”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眼睛里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了下去,“我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也没有自恋到认为你现在还会喜欢我。”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他,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我看你是误会了。我想要嫁给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仅仅是因为感动或者是没有办法拒绝,否则我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没有跟他取消婚约。他给了我家的感觉,不会骗我、伤害我,也不会背着我跟别的女人暧昧不清,他一辈子都不会背叛我。遇见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好好珍惜不是吗,杨先生?”
    我说完这些就转身走进了他那座私人电梯。这次他没再上前拉住我。
    那天晚上李伟又带我去见了他的兄嫂。这次我们去的是他兄嫂在通州的家,狭窄的两居室里塞满了简易家具、打折商品和早早囤积下来的奶粉、纸尿片。
    吃饭的时候李伟的爸妈突然打来了电话。他的兄嫂怂恿我跟老人家说几句话,我只好接过了手机。
    他们跟我说的不外乎是他们的儿子能娶到我是他的福分之类的话,快要挂断时他们又说很想见我一面,问我下周末能不能跟李伟一起回趟河南老家。
    我正犹豫着,李伟的兄嫂便在一旁劝说:“一起回去吧,我们也会回去的。”我看着他们脸上热情朴实的笑容,耳中似乎又响起了那盒录像带“咔哒咔哒”快速前进的声音。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它停下来。




☆、第二十七章 恐慌

    2009年12月
    十二月开始后,我的生活突然变成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我好像一下子变得慵懒了起来,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不管是工作、聚会还是其他方面。最近做采访录影时总有些心不在焉,这周已经被副院长吼了不下三次,然而即便是她火冒三丈地呵斥我“你再这么懈怠下去干脆就不要再来了”的时候,我也没有一点感觉。
    周六我依旧会去福利院给孩子们上音乐课,下午如果没事我便去李伟的公寓跟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美剧。他总是喜欢抱着我,我倒也没那么反感,只是每次他亲昵地喊我“老婆”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因为除了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我对自己已经是他未婚妻这件事好像没有半点的概念。
    我开始频繁地跟李伟的嫂子会面,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主动来找我的。我对她谈不上喜欢,不过也不至于讨厌,再说我现在除了跟她在一起也无处可去——苏珊还在跟我冷战;唐文心请假跟陆俊回老家了,他的母亲不小心骨折了,她需要回去帮他一起照料她。方路扬也走了,因他的一个南方朋友手上有个创业项目,想要找他过去帮忙。昨天我看到他放在客厅茶桌上的那张纸条时,突然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终于受够了我的坏脾气和我那狗血的生活,所以才像是约好了一般地一起离开了?
    李伟的嫂子倒是对我一如既往的热情,当然有时我也会觉得她有些太过热情了。她似乎很喜欢以“过来人”的身份向我传授家庭生活的技巧以及她的个人价值观。她说,对女人来说,再怎么光鲜亮丽的东西都比不上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男人和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庭。她还说,你要是经历的多了,就会发现,其实没有什么比平淡的生活更加可贵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她真的经历过很多东西一样。每次说完这些她总会意味深长地在后面加一句,李伟真的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小曼你其实挺幸福的。
    她这样像是催眠一样地暗示了我几次之后,我竟真的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了。以至于有一次当一个同事问我喜欢李伟哪一点时,我随口就把她说过的一句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耳濡目染的同化力量有时还真是可怕。
    当然,我也并非是能忍受她所有的说教。比如,当她半开玩笑地说我根本不用化妆因为李伟并不是一个在意外貌的人,或者当她委婉地告诫我不要把钱都花在鞋子和手提包上因为我需要为结婚做一些打算的时候,我心底还是泛起一股生理性的厌恶感。
    然而我真正开始排斥这段像是荒诞剧一样的关系却是在我被李伟带回河南老家见他的父母和亲戚的时候。
    他的家族是在十年前从乡下迁到那个县城里去的,十年的城市化过程并没有改变多少他们在农村时的风俗观念:男人在这个家族里永远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辩驳的特权,他们有权利不做任何家务,有权利在女人们忙碌的时候坐在客厅里抽烟喝茶打扑克,有权利和其他的男性成员一起使用那张比较体面的餐桌而把女人们全都赶到另一张寒酸的小桌子上吃饭。他们的这种种特权让他们在把自己吃剩的饭菜端给女人们吃的时候没有感到半点的不妥和失礼,哪怕那张餐桌前还坐着他们今天应该招待的客人,男主人的未婚妻。
    “来,小曼,吃点鸡肉。”李伟的母亲从刚刚端过来的那个盘子里夹了一块鸡肉给我说。
    “不用。”我忙把手里的碗移开。
    “别客气,多吃点,你看你那么瘦。”李伟的某位婶娘不容分说地夺过我的碗说。
    “真不用…”我连忙去挡,不料话音未落她就已经用自己的筷子往我的碗里夹了几块鸡肉。
    “我吃饱了。”我放下筷子说。
    女人们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十分尴尬的神情。李伟的母亲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让我再吃一点,我只找了个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借口就起身离席了。
    我闷闷地走上阳台吹了一会儿风,李伟突然推门走了出来。他问了几句我哪里不舒服之后,便婉转地提醒我应该注意一下礼节,长辈给我夹菜我不吃的话,会让她们感到很难堪。
    我一下子就火大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吃别人剩下来的东西啊!把女人统统都赶到另一张桌子上吃饭就是你们家的礼节吗?你每天带着不同的人喊人权、动物权,那你怎么不先关注一下你们家女人的权利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借题发挥啊?”他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恼色。
    “我怎么借题发挥了?”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他压低声音辩解了一句就回去客厅了,兴许是怕里面的人察觉到我们在争吵吧。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吵架,也是唯一一次。因那之后仅仅一周,我便彻底地从这个荒唐的梦里醒了过来。
    那天是12月13号,李伟的嫂子约了我一起逛街,那时她的孕相已经十分明显,行动多少有些不便。我小心地搀扶着她走上那班拥挤的地铁,一个女孩儿见状连忙站起来给她让座,她说了声谢谢就坐下了。不一会儿她旁边的座位也空了出来,我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一路上,她一直反反复复地翻着手里那本打折促销的活页传单,旁若无人地询问我关于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意见。车厢里异样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我们去的是一家大型的连锁超市,因为接近年关,许多商品都在打折。李伟的嫂子兴致勃勃地挺着肚子上上下下地跑了好几圈,我只好推着手推车一路跟在她后面。我们就这样一直逛到了中午才准备折返,她回头看了眼那满满一车的廉价商品,一脸的成就感。
    快要结账时,她突然又说要买胸衣,我那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便对她说,我推着车子不大方便过去,不然我就在这里等你吧。她说好。
    她不一会儿就拿着胸衣回来了,满脸得意地跟我说:这件胸衣只要20块钱。
    我低头瞥了眼她手里的那件肉色胸衣,忽然觉得她脸上那满足的笑容有些刺眼。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偶尔给自己买几件好一点的衣服呢。她说,我和李伟他哥都是普通的工薪族,又要供房又要养孩子,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呢,等你结婚之后就能体会我们的心情了。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告诫我不要把钱都花在鞋子和手提包上的。我那时只觉得她的话实在讨厌,却并未对此做多么深刻的思索,婚姻对我来说也一直是一件意味不明的事情。直到那些从读码器上扫过的廉价商品被一件件扔进那个褪了色的环保袋里,那个词汇背后所有模糊不清的隐喻才在我面前一点点变得清晰了起来。我的胸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闷闷地堵住了,胃里涌起一股晕船一般的恶心感。这种生理性的不适在我看到眼前那个触目惊心的场景时陡然间被放大了好几番——
    那个收银员无法解开那件肉色胸衣的防盗扣。她一遍一遍地在消磁器上重复着那个动作,可是却依然无法解开。于是她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将胸衣扔给了对面收银员,让他试一下能不能解开。他于是便又重复起了刚才那个动作。
    我愣愣地盯着他手里那件20块钱的胸衣,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大的恐惧感。我被吓到了。
    我此前没有被李伟的身材吓到,我没有被他绑架一般的求婚吓到,我甚至没有被他那扭曲的家庭结构吓到,可是现在,我却被这件20块钱的肉色胸衣彻彻底底地吓到了。
    这恐惧就像是幽灵一样将我一点点地占据、主宰和吞噬。于是,我在自己回过神来之前,便撇下身后那个怀孕的女人张皇失措地向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我在朝地铁奔跑的时候一直试图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那颗钻石简直小的看不见,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然那枚戒指却像是长在了我的手指上一般如何也摘不下来。我于是更加用力地猛拽了起来,无名指像是折断了一般的生疼。就这样不知拽了多久,那戒指终于从我的手指上倏地一下飞了出去,在我面前划过一道弯弯的抛物线便“叮”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我没有上前去捡,我一直屏气敛息地站在那里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朝前方的下水道滚去。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希望它就那样一直滚进下水道里才好。然它却在距离下水道只有十几厘米的地方停下了。我只好过去将它捡起来,像是做贼一般地扔进了手提包里,就此结束了这段20天的婚约和67天的荒诞关系。
    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就把那枚戒指邮寄给了李伟。我还在信封里附了一张小小的便笺: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并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无法为了房贷和孩子放弃现在的生活:高跟鞋、手提包、自由、梦想,等等。让我放弃这些,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而且,我根本不爱你,我们也并不合适,不管从哪个方面。多谢你这两个月来的关照,希望你能遇见对的那个人。”
    我很快就收到了回复的邮件,那是李伟的嫂子写给我的。她骂我是个贱人,李伟对我那么好,我竟然还欺骗他的感情。她还骂我矫情,她说我不过就是想嫁个有钱人而已。
    我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文字,忽然间想起了林佩瑜,还有自己骂她贱人时义愤填膺的样子。她那时轻蔑地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指责她的人。
    兴许果真如此。




☆、第二十八章 审判

    2009年12月
    2009年的最后两周,我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我并没有料到我的悔婚给李伟造成了那么严重的伤害。我退回婚戒的第四天,他便意外地坠落在了地铁1号线的车轨上。虽然最后平安无事,他的亲友们还是笃定地认为这是一起自杀未遂事件,起因自然就是“那个坏女人欺骗了他的感情”。
    一时间,他的博客里纷纷扬扬的全都是对我的谩骂和侮辱,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还将那些不堪入目的留言复制下来发送到了我的邮箱里。我曾回复过那其中的一封邮件说,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而且别人的私生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然而这样的争辩最后只是给我带来了更加激烈的辱骂而已。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那些肮脏的字眼,心里却还是难受的厉害。我很想把这种种的委屈倾诉给某个人听,然我身边却一个人都不在了。夏安已经不知道漂流到了地球的哪一个角落,唐文心和方路扬也迟迟未归,苏珊还在有意无意地躲避我,我自然也没有颜面主动去见她。
    最近,就连住在我隔壁的那个小如也走了,她说她要回学校写论文了。临走时她把自己养了几个月的金鱼送给我了,她说本来养了七条,而今就只剩这一条了。偌大的鱼缸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影子穿梭在水草间。倒应了此时的景。
    平安夜那天,我辞去了研究所的工作。其实那天我并未想要辞职,最后在副院长面前扬长而去其实是个意外。
    那天上午,院里有一个经济论坛,我依旧被安排在了注册处接待嘉宾。一直到开幕式结束都还算顺利,然在那之后只过了几分钟我便跟一个迟到的嘉宾因为一个无聊的问题争执了起来。一开始我们还只是带着一点火气在争论,然只几分钟后,争论就彻底变成了没有风度的争吵。最后我们的分贝越来越高,以至于副院长不得不亲自从会议厅里出来平息那位嘉宾的怒火。
    她先是一脸歉意地跟那位嘉宾赔了不是,随即便在他面前劈头盖脸地骂起我来,那嘉宾也时不时见缝插针地呵斥我几句,那些陈词滥调的东西实在是让我觉得厌烦,所以当副院长再一次说出“你以后干脆不要再来了”的时候,我冷冷地说了句“好啊”便转身朝电梯那边走去。
    不过我走进电梯后便有些后悔了,因为我突然想到自己眼下既无存款又无朋友,下个月还要承担三个人的房租。
    所幸走的总算不是那么窝囊。
    辞职之后整整一周我都没有出门。从研究院回来的那天下午,我去超市买了一大堆泡面、饼干和速冻食品,此后便日复一日地窝在沙发上看一些没有营养的美剧、小说、综艺节目。宅到第五天时,我的生物钟彻底紊乱了,脑中像是被倒进了一桶浆糊一般混沌不清。我想起从前宋陵跟我说过的那个“垃圾食品”的比喻,想来此刻我的头脑和身体里充斥的应该全部都是垃圾了吧。
    31号上午,王洁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那时我正躺在沙发上看着一个无聊的脱口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懒懒地捡起按下接听键,她冰冷的声音便从听筒中传了过来:“我是王洁。”
    我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王洁…是你啊。”
    “最近怎么也不来福利院了啊?”她说。
    我知道她是在明知故问,便没有回答。
    她于是又不咸不淡地说:“今天晚上8点,教育台有个慈善颁奖礼,李伟会参加,希望你也能来一下。”
    “我没有必要过去吧。”我有些不自在。
    “这对他很重要。”
    “可是我们已经…”
    “再见他一次吧,”她打断我的话说,“他配得上更体面的分手。”
    那天晚上,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教育台。我没有跟李伟交谈,因我在观众席坐下的时候颁奖礼已经快开始了,他只隔着几个人诧异地望了我一眼便跟坐在一旁的王洁说话去了。
    整台晚会一直在一种温情荡漾的基调里不疾不徐地进行着,主持人高亢而程式化的语调和观众们每隔五分钟便流下一次的眼泪让我莫名的有些局促。
    李伟的颁奖仪式很快开始了,主持人照例宣读了一大段感人肺腑的颁奖词。他们说他不辞劳苦,大爱无声,说他是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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