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火冒三丈地回过头去:“杨康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是学电视的,还不懂什么意思吗?”他依旧微笑着说,“人们对于太过正常的事物从来都没有什么兴趣。哪怕是再漂亮的女人,如果只是像块木头一样地站在舞台上的话,观众对她的注意力也绝对是转瞬即逝的。可是如果你能制造一些记忆点和关注点的话,你就能抓住他们的眼球,锁定他们手中的遥控器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为了收视率去装疯卖傻地娱乐受众?”我冷冰冰地说。
“首先,你应该明白,你主持的就是一档娱乐节目,所以娱乐受众是你分内的工作。其次,你是个聪明又有才华的女人,应该不需要通过装疯卖傻的方式来制造关注点。”他笑了一下说,“目前,你首先要改进的是,不要再用一副主持新闻联播的僵硬表情来主持娱乐节目了。”
“你说的倒轻巧,哪个新人走上舞台时不紧张啊?每次灯光打下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心里好像有根弦一下子绷了起来。”
“你刚才不就做的很好吗?”
我斜了他一眼,没做声。
“其实你真的不用那么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出错。因为除非是政策性的错误,一点点小的失误根本不会对你和节目造成多大的影响。事实上,你知道我公司制作的那几个节目的收视率在什么时段最高吗?除了主持人和嘉宾冲突的时候,就是主持人出错的时候了。”
“那些观众根本就是在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总比看一个便秘脸的女主持有趣的多吧。”
我抬脚便冲他踢了过去。
他一边躲着,一边笑说:“真是的,免费给你上课,不感谢我就算了,居然还对我施以暴力。”
“我又没拜托你。”我扭过头去说。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凑上来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没空。”
“吃饭又不用很久。”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杨康,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我暂时还没有跟你做朋友的打算。”
“谁想跟你做朋友了?”他一扬眉说。
我有点不悦地看着他。
“我明明在追你。”他的唇角挑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第五十五章 MoveOn(2)
那天之后,我的录影进程莫名地顺利了许多,跟男搭档的配合也一天天地默契起来。总监满意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只要努力,这不是也可以做的很好吗?”
几乎在同时,杨康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有时会故意跟我去同样的餐厅吃午餐,有时会送我一些精致的小礼物,比如唱片、电影光盘、巧克力、扎着碎花纸带的糖果罐之类的。我每次都会把那些东西随手丢进抽屉里,然我又觉得自己似乎并不真的讨厌他所做的这一切。也并不讨厌他。
某天早上,我来到电视台楼下时,他正站在那段台阶下面等我。我诧异地走过去,他只微笑着递给我了一个棕色的纸袋子便转身走进了他的法拉利。我犹疑地打开纸袋:一杯拿铁,一个贝果,一只西柚。一片羽毛轻轻地飘落,我心里的某个角落一下子痒了起来。我对此感到不安又恼火。
中午时,我去了苏珊的事务所。我问她,怎么才能不让自己陷入爱情之中呢。
她笑说:“你也真是奇怪,所有的人都在问别人怎么去爱,你反倒希望自己不爱。”
我说:“我总觉得时机不对,那个人也不对。”
“为什么会觉得时机不对呢?”她问说。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快就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我总感觉那样的话会有点对不起梁辰。”我说。
她想了一下,问说:“那你认为过多久再重新开始才是合适的呢?”
“我也不知道,总之不应该这么快。”
“你是在期待他再回来找你吗?”
“不是。我想他应该不会回来找我了,我们当时分手就是因为确实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了。”
“既然你确定你们之间已经结束,那有什么必要假作自己还陷在那段感情里无法自拔呢。你只是继续向前走了,并非没有珍惜那段感情。”
我沉思片刻,犹豫道:“我大概也不是不敢往前走,我只是在害怕跟那个人往前走罢了。我怕他会伤害我。”
“你会因为死是生命的终点而放弃生吗?”
“当然不会。”
“爱情不也是这样吗?如果我们在爱之前就先设想那些被伤害被抛弃的可能性,那我们永远都无法开始一段感情。”
我们交谈间,一个花店的少年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走了进来。他对苏珊说:“苏女士,这是罗凯文先生今天送来的花。”
苏珊起身接过,看了眼花间的卡片,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娇羞的了。我只在情窦初开的少女眼中见过那样的神情。
她总说女人过了某个年纪就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去爱。那恐怕只因她并没有遇见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吧。
我笑了笑,起身同她告辞。
八月末的一个星期天,杨康约我去他的公寓看电影,他说他刚刚买到了伍迪。艾伦的《午夜巴黎》。'1'
我漫不经心地推说下午要录影,一边夹了几只牛角面包放在了餐盘里。
“别骗我了,我问过你们总监,你下午根本没有录影。”他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瓶蔓越莓汁放进了我的盘子里。
“那我也有其他的事情啊。”我一边说着便将盘子放在柜台边上示意收银员结账。
“你根本就是在躲我。”
“是又怎样?”我从收银员手中接过那个棕色的纸袋说。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从柜台上拿起那瓶果汁说:“你总是这样的话,那我追起来也太累了吧。”
“你爱追不追。”我抱起纸袋推门走了出去。
去地铁站的路上,他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时不时讲几个无聊的冷笑话,我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过了会儿,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说:“喂,你脸上有面包渣哎,刚才试吃的时候弄上的吧?”我有些尴尬地抬手抹了一下左脸颊。
“是另一边。”他笑说。我又抹了一下右脸颊。
“居然还在,我帮你好了。”他微笑着抬起手来。我心里忽有些别扭。
他的手顿了顿,突然出其不意地倾身吻在了我的唇角。
我的心跳停了一秒,继而羞恼地推了他一把转身走开,然只走了几步便被他从身后叫住:
“顾小曼,你等一下,我的伤口好像…”
我回身过去,不由惊住:他正有气无力地瘫坐在那边的一张木椅上,衬衫的右下方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血红。我手里的纸袋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大大小小的面包散落一地。
“刚才不小心撞到了椅背上,伤口好像裂开了。”他一脸虚弱地看着我。
我僵了两秒,慌忙跑上前去:“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用力…”
“好痛。”他拧着眉头说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我心里一沉,连忙晃了晃他的胳膊说:“杨康,你没事吧?”
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慌又揽着他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脸说:“喂,你不要吓我。杨康,你醒醒…”
他依旧没有反应。
我六神无主地抱着他的脑袋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要打120。不想刚从包里慌乱地翻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按下号码,他便在我的肩头上笑出声来。
“顾小曼你怎么这么笨啊?手术都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伤口怎么可能会裂开?这是蔓越莓汁好不好?你刚才明明看着我拿的。”他从身后把那瓶果汁拿出来,一副笑得快要岔气的样子。
我没有笑,我一直握着手机沉默地坐在那里,直恨不得马上把这个该死的骗子吊起来痛打一顿。然我抬起头来的一瞬间,眼泪却不知为何流了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有点慌神地看着我说:“喂,你怎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恼火地捶了下他的胸口说,“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来作弄人啊?”
“对不起,我错了。”他帮我擦了下眼泪说。
“你就知道欺负我。”我挡开他的手说。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又把手抚上我的脸颊说。
我只抽噎着,没再理他。
他于是便像是试探一般地俯身过来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这次我没有再拒绝。他于是又吻我的眉心,眼角,眼底的泪,泛红的脸颊。他最后吻上我的唇。轻轻地,绵密地,及至深沉。似是隔着这许多季节的轮转,及这一年多来黏稠的思念。
八月的最后一天,总监告诉了我一个不错的消息:我录制的第一期节目收视率平稳。
那天晚上,夏安回来了。她给我带回了一本相册,扉页上写了三行俊秀的文字:
“醒来后,所有的人都去寻找那座城市。
没有找到城市,那些人却汇聚到了一起,
于是,大家决定建造一座梦境中的城市。”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我正睡思昏沉。她突然走进我的房间,摸黑爬到我的床上从背后深深地拥抱了我。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疲惫。
“欢迎回来。”我握着她冰冷的手说。
作者有话要说:'1'《午夜巴黎》:伍迪。艾伦2011年作品。吐槽一下,为嘛人家的汉子穿越了就跑去参加文化沙龙,我们的妹子一穿越就只会泡官二代啊。链接如下:_31IIOA。html
☆、第59章 番外3城市犹如梦境
By夏安
1。
我来到香港的那天,天气十分晴朗。从机舱的窗口望出去,一片碧蓝色的大海。
我一走进大厅就看见了蒲思文,一年来的思念顿如潮水一般在心中汹涌。他也看见了我,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牌子快步向我走来。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把脸庞埋在他的胸口,一时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说,我很想你。他说他也是。然而当我抬起头来想要吻他的时候他却躲开了——兴许是无意识的。他突然转过身去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同事嘉敏。
我诧异地向他的背后看去,那里正站在一个笑容满面身材丰满的女人。他解释说,这几天可能要劳烦嘉敏关照你一下了,我家里最近在装修,这两周一直住在酒店里。
我没有问他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一起住在酒店。
从机场出来之后,他带我和那个嘉敏去了一家看起来很气派的餐厅。席间,他几乎一句都没有问起我这一年来的旅行和生活,只问我行程安排之类的问题。倒是嘉敏跟我聊了几句高中时代的事。
午餐后,他开车把我送去了嘉敏的公寓:很小的两居室,洗手间和卧室都十分狭窄。嘉敏很客气地把看起来稍微大一点的那间借给了我住。
他们又帮我介绍了一下附近的餐厅和超市便匆匆地回公司去了,他们说最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企划要忙,暂时可能没有办法陪我了。我笑说没关系。
我在公寓里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物便搭荃湾线地铁去了中环。之后整个下午我都在一间安静的咖啡馆里赶专栏。咖啡馆的对面是几家银行、证券交易所和商务公司,不时有一些衣着考究的人在那栋摩天大楼里进进出出。
夜晚回来时,我在路边的大排档吃了夜宵。一位蹬着三轮车送货的老伯与我同席而坐。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与对面铁皮车里的老板热切交谈。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然他们脸上的汗水和爽朗的笑声却让我感到一种朴素而乐天知命的安然。
在他们背后,是霓虹闪烁的一派繁华,那是这个城市在半个世纪里崛起的命脉和心脏。然而,它在作为银行家和资本家们的香港之前,首先并且永远是作为小市民和劳动者的香港。
吃完了夜宵,我搭晚班地铁回了公寓。这城市同我想象的有些一样,也有些不一样。
2。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精神不是很好。
昨天晚上,我刚刚睡了没一会儿就被嘉敏和她男朋友在隔壁做|爱的声音吵醒了,由于那声音听得太过真切,我早上同他们问好时忍不住想象起他们在床上的样子。这实在是种要不得的行为。
嘉敏推荐我去南丫岛转转。于是早餐之后,我便坐荃湾线去了尖沙咀。走出地铁时,恰有一辆红色的双层巴士在铁轨上叮叮当当地驶过,一路浓浓的年代风情。我是搭天星小轮去的中环码头,又搭轮渡去了榕树湾。长长的栈道上齐齐地摆放着两排自行车,岸边每隔一段路就能看见一个备用的救生圈。
岛上的风光全然不同于中环的浮华,总有种远离尘嚣的味道。湛蓝的天空下,一片清爽干净的白色民居掩映在满眼的绿意里,路边葱茏地盛开着火红的美人蕉和鹅黄的月见草,偶有几株茑萝和紫茉莉点缀在草丛间。
我在岛上走了大约三个小时,拍了一堆古树的相片,摘了几个翠绿的生果子。中午时去一家海鲜餐厅吃了午餐。我点了墨鱼丸、小八爪鱼、鱿鱼和虾仁水饺,店长还送了我一份紫甘蓝。
下午去海边走了走。我见有情侣在沙滩上写字,便也捡了枯树枝去写。我写了我的名字,也写了蒲思文的名字。我还写了一句:L’amour, c’est eternal(爱是永恒)。'1'
然我走开的一瞬间,那行字便被海浪冲刷不见。
3。
第三天,我在嘉敏的建议下去海港城转了转。不过我只在那里待了大约半个小时便被那帮跟团的游客挤得没了兴致,他们的大嗓门和脸上的亢奋表情总让我觉得像是乡下人进城买年货。
后来,我又去了海洋公园,一个人坐了缆车、摩天轮和旋转木马。那旋转木马是洛可可风格的,穹顶缀满了白色的珍珠和层层叠叠的冰蓝色波纹,就像我小时候梦想的那样。可惜长大后,当我终于坐在这样的木马上时,却已觉得兴趣寡然。
晚上去庙街吃了夜宵。一个热情的师傅向我推荐了炸大肠,结果我只吃了一口就被呛得吐了出来,后来又吃了许多其他的东西也遮掩不住那股大肠的味道。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食物,他们在同恋人接吻时不会感觉有两条猪大肠在口中搅来搅去吗?
回去公寓后跟蒲思文在MSN上聊了一会儿天。他的语气是亲近的,然那亲近却又始终保持在一种礼仪之间。这种过于生疏的平易近人让我莫名地有些不大舒服。聊到十几分钟时,他的回复突然慢了起来,后来头像也不知怎么的暗了下去。我看着对话框里那些客套的文字,在电脑键盘上慢慢打下了一行字:学长,我们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来找你?不想还未来得及发送,他的头像便又亮了起来。他跟我解释说,刚才公司里的一个同事打来了电话,他现在要去跟他谈企划案,不能再陪我聊下去了。我于是便把自己刚才打下的那行字一个一个地删除掉,快速地回复了一句:没关系,你去忙吧,我们改天再聊。
半夜时再次被隔壁做|爱的声音吵醒。我烦躁地抓起一只枕头压在了脑袋上。
4。
第四天,我去了九龙公园。
公园里十分安静。园中央有面湖,湖里有天鹅戏水,湖畔有孔雀徜徉。湖中心有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一队乌龟慢悠悠地从水里爬到了树根上。
傍晚时我又去园里的林荫道走了走。喂了会儿草丛中的鸟,逗了会儿围墙上的野猫。
5。
后来下了两天的雨,我一直没有出门。第三天时,蒲思文突然打来电话说晚上要请我吃饭。我挂断电话便匆匆跑去附近的商场买了连衣裙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