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已经看不见了。
只能感受到，蔷薇的刺，在他的指尖刺出一滴红色的血液，微疼。
如青春一指流觞，满地微凉。
盛千夏见他的手指被蔷薇刺伤，连忙从包里翻出创可贴。
宫北曜意识到她要为自己贴创可贴，拒绝地躲开，“不必了……”
她却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掌，在他指尖绕了一圈，贴上创可贴。
宫北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拒绝她。
只觉得，她的气息好熟悉……
宫北曜恍然想起。十四岁的盛千夏，因为摔断腿的关系，她的脾气很坏，他却很珍惜每一刻能够和她独处的时间，因为那是他偷来的相处的时光。
他一定是疯了，竟会觉得这个哑巴看护的身上，有她的香气。
此时此刻，盛千夏给他贴完创可贴才发现，那还是之前他给她买的……
还好他现在看不见。
盛千夏想了想，伸手，在他的背上写字。
“去房间吗？”
宫北曜感觉着她的手指划过他脊背的时候，指尖的温度，只觉得脊背僵直。
他是不是魔怔了，觉得全世界都像盛千夏？
她现在应该还在找他吧，大概，永远也不会找到他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哭。
不管怎么样，总比，跟在他身边好吧……
熬过最痛的时刻就能缓过劲来。
她总会有自己的人生。
而他……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好。”宫北曜启唇说道。
盛千夏推着宫北曜经过长廊。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太过于熟悉，简直让人觉得窒息。
当时她在想，如果她还能站起来，如果还可以在蔷薇园里跳一支舞，该有多好。
如今，满园蔷薇，她也早已经可以起舞，再不是什么不可触及的梦想，也不再只是奢望。
宫北曜，曾经我也像你这样绝望过。
是你陪着我，渡过最黑暗的时刻。
曾经我不知道那有多难得，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原来我曾经那么接近幸福。
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却一直都没有看到你对我的好。
你治愈了十四岁的我，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我甚至都不会认真去复健，一直活在阴影里，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站起来了。
现在，让我来治愈二十三岁的你吧。
我会让你知道，就算眼前一片黑暗，只要心向光明，就能够看到全世界的色彩。
“现在几点了？”宫北曜问。
盛千夏在他的背上写了一个‘21’。
晚上九点了？
已经九点了？
奇怪……他明明讨厌除了盛千夏之外所有的人的触碰，为什么安静用手指在他背后写字的时候，他一点排斥的感觉都没有？
反而觉得……这感觉好熟悉。
就好像，在他背后写字的人是盛千夏一样。
他真是疯了。
☆、649。第649章 是你吗？千千。（4）
“sleep？”为了尽量将意思表达的更简洁，盛千夏又在他背上写了个单词，问他困了没，要不要去睡觉。
“嗯。”宫北曜应了一声，“你去睡吧。”
盛千夏慢慢在他背上写字，“sofa”。
她的意思是要跟自己睡同一间房间，她睡沙发。
不愧是宫北曜，秒懂。
虽然她是他的特别看护，他也没有跟别人睡同间房的习惯。
“不必了。”宫北曜说道：“你去隔壁房间睡吧，我有事会叫你。”
盛千夏想了想，在他背后打了个对勾，表示同意。
盛千夏去了隔壁房间整理了一下，没有事可做，她想要上网去查点资料。
她想到自己七年前入住过的那个房间有一台电脑，便想着去那个房间看看。
没想到房间没有上锁，她看到里面熟悉的一切，忍不住想哭。
这是她七年前入住的那个房间。
都已经过去七年了。
这里的一切居然从没有变过。
是宫北曜一直让人打扫，还让他们把一切都保留着吧。
她真不敢相信，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十四岁的她，一整年都坐在轮椅上，偏执的像一个疯子。大概那也是宫北曜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吧。
像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又何尝受过那样的委屈。
当年她辍学在这里疗养，为了不落下学业，每天都会看很多书，做很多习题。为了方便在他不在的时候翻找各种资料，她的房间配了电脑。
不仅如此，还有钢琴。因为当时她只能用弹钢琴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钢琴都在……
可是，十四岁的她早已不在。
盛千夏回过神来，整理好思绪，打算试试看那台旧电脑还能不能用。倒是可以打开，可是，速度真的好慢好慢。
慢的让人觉得崩溃。
她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慢慢的振作起来，终于稍微耐心了一些。
之后，她在网上寻找，怎样跟盲人更简洁的沟通。
盲人……
打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之间还在颤抖。
网页很快跳出许多搜索，她全神贯注地学习了好一会儿，把能够用到的方法都挨个拿笔记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声响……
宫北曜？
他竟然摸索着来到了门口……
盛千夏大吃一惊，连忙光掉网页，才想起他根本就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在搜索什么。
他似乎听见了有人敲键盘的声音，拧眉道：“谁在那里！？”
盛千夏张张口，想到自己‘不能说话’，于是只好沉默着。
宫北曜冷冷地说道：“我说过多少遍，这个房间除了打扫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要是破坏了里面的陈设，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
“……”
“愣着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盛千夏不知道宫北曜不让人进这个房间，她吃惊又慌张地拼命关网页关电脑，可是电脑太卡了，她乱点鼠标，反而导致电脑卡死了，半天也关不掉。
宫北曜推着轮椅走过来。
她能够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很低。
他凭着声音很快将轮椅推到了她身边，一手拂开她握着鼠标的手，冷冷地说道：“出去！！”
盛千夏连忙后退了一步，结果紧张之余撞上了他的轮椅。
整个人差点磕在他膝盖上。
宫北曜突然闻见一阵熟悉的香气，一把摁住她的手腕。
“你是谁？”
☆、650。第650章 是你吗？千千。（5）
“你是谁？”
盛千夏屏住呼吸看着他。
他的手仿佛在发抖，“盛千夏？是你吗？”
盛千夏更是震惊地瞪大双瞳，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时间错愣，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
他已经突然松开了她的手。
“我真是白痴，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盛千夏张口要说话。
他已经又开了口。
“你是安静吧？算了，不知者无罪，你出去吧，下次别再进来了。”
“……”
“还有，以后别再用这种味道的洗发露了。”
“……”盛千夏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她一直都用着这款洗发露的这种香型，几乎没有换过，味道很淡的……
他为什么突然让她换掉，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盛千夏来不及深思，只能站起身来，离开这个房间。
而门的另一边。
宫北曜停听见关门的声音，心脏微疼。
大概是‘安静’用着跟盛千夏同款香味的洗发露，所以他才总是……不太想责罚像她的人吧。
在七年前盛千夏住过的这间房间，手指触摸过经过的每一样东西。
全都是原来的样子。
一切都没有变。
他记得，窗台边有一架钢琴。
十四岁的盛千夏，一旦有烦恼，就会弹钢琴，别墅里每个夜晚，都弹奏着各种乐章，而当年她最喜欢的就是肖邦。
盛千夏忐忑地站在门外。
以他的脾性，她真怕他会直接炒她鱿鱼，立刻换其他看护。
可是，她在外面等了半天，居然相安无事？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的声音。
宫北曜在弹钢琴？他的手指不疼了吗？
盛千夏刚想一探究竟，就听见他最后奏出的是《简单爱》的前奏。
她的身体骤然僵直，背靠着墙壁，捂着唇瓣。
原来，这才是她听过，最悲伤的情歌。最快乐的，最悲伤的，这一首歌。
宫北曜，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够让你重新接纳我。所以我只能够用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态，留在你的身边。
多想去抱抱你，告诉你，我一直都在。
却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再靠近更多了。如果还想留在你身边，就不能让你知道我是谁。
她下意识地随着琴声轻轻合，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
就在这个时候……
砰——
房间里传来偌大的声响。
盛千夏连忙擦掉泪水敲门。
叩叩——
她敲着门。
没有回应，她连忙开门进来……
宫北曜摔在钢琴边，仿佛在试图站起来……
她连忙跑过去。
“别再过来了。”宫北曜突然喊住她。
盛千夏想要说话，却只能一语不发地停住脚步。
“不是让你别进这个房间吗？！”
“……”
他继续自嘲：“真丢脸，被人看到这样没用的我。我还以为我可以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原来不行啊……”
果然，看不见是不行的呢。
盛千夏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向他走过来。
“停！”宫北曜开口说道：“你就在那里，我自己能站起来。”
然后，他固执地站起身来，摸索着方向。
碰到轮椅，轮椅因为惯性往前推移，而他失去了倚靠，差一点又摔倒在地。
☆、651。第651章 是你吗？千千。（6）
她连忙过去扶住他。
他淡淡推开她，拒绝她的搀扶。
就是因为不是歇斯底里地疯狂，而是这样轻缓绵软的拒绝，才更让她心疼。
“我好不了了。”宫北曜的唇角浮现出讥诮，“我知道，我永远只能做一个瞎子，我不想当一个瞎子，可是，我除了接受黑暗别无他法。”
他平静又无力地继续说道：“我该死的烦透了这样的冷静，可是我除了去适应，别无选择……”
他双瞳空茫，声音也是那样空茫，如同风，掠过她的耳畔，散落在空气中，只留下一阵微凉。
盛千夏的泪水掉落下来，她想要在他背后写字，却不知道能写什么。
她想要伸手抱抱他，却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能够给他拥抱。
她想了想，走到钢琴旁边，坐下来。
弹了一首曲子……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我如果对自己不行，如果对自己说谎，即使你不原谅，我也不能原谅。”
“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
……
宫北曜听着这首曲子，内心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仿佛正在弹奏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盛千夏。
仿佛是她来到他身边，告诉他，要勇敢要坚强，去面对未来无尽的黑暗。
他的双瞳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好想看到她就在他眼前。
他好想走过去，又不敢走过去……
他害怕，一切都只是幻影。
他害怕，一切从没有发生过，而她，也从不在这里。
终于，他走过去，摸索着，坐到了她的旁边。
指尖触碰钢琴键。
他继续弹着。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
盛千夏诧异地看了宫北曜一眼，手指没有停下。
这是他们第几次一起四手联弹？
每一次都不一样。
有一次他们两个人都很快乐。
有一次，她因为他的冷漠伤心欲绝，被逼着弹那首她最爱的曲子，明明应该快乐，却泪流满面着。
……
这一次……
她看着他，他再也不会看她了。
可是，飞扬的指尖仿佛还有一种默契。
默契地合奏着这一首他们在青春期听过的张扬无畏又放肆的曲子。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我和我骄傲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的唱，这一次为自己疯狂，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
千千，是你吗？
宫北曜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地大手摁住。
是因为我太过想你，才会总觉得你在我身边。
还是，在我身边的人，从头到尾，就一直都是你？
……
终于，一首曲子弹完了。
空气都变得很沉默。
盛千夏眼神复杂地看着宫北曜。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在看任何地方。
她伸手，想要在他的脊背写字，他却突然伸手摁住了她的手腕。
她吃惊地看着他。
宫北曜感觉着她的脉搏和她的体温，仿佛在深思什么。
☆、652。第652章 是你吗？千千。（7）
他怎么了？盛千夏的心跳越来越快，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毕竟，他们以前一起弹过好几次钢琴……
可是……不会吧？他看不见，她也没说过话，他怎么可能，只凭着这些就认出她？一定是她在吓自己。
突然，他开口说道：“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
他说的话，仿佛被拆分成一个字一个字，散落在空气中。
盛千夏的身体骤然僵直。
他侧过脸看她。
他明明看不到她。
可是，她却看到他的双瞳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他的眼睛如此好看，有一瞬间，她甚至不敢相信，他看不见。
她有一种感觉，感觉他深若寒潭的眼眸仿佛在凝视着她，透过层层的黑暗，望穿了她……
宫北曜继续说道：“你的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感觉到很安心。”
盛千夏张口，想要说话，他已经先一步，又开了口……
“也许，这就是‘安静’的力量吧？”
安静的力量？她张了张唇瓣，终于无声。
他继续说着：
“在我知道我可能永远看不见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安慰我，对我说，别害怕，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我会痊愈的。”
“我知道都是废话，假话，谎话。我根本不需要他们说的这些话。”
“我只需要，有人陪我渡过漫长的黑暗，让我习惯这样的黑而已……”
“只有你这么‘安静’，听我说完这些。”
原来，他没有发现啊？盛千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她刚才还在想，如果他突然质问她是不是‘盛千夏’的话，她要怎么回答，如果他一定要把她撵走，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话，她又该怎么办。
盛千夏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失落，想了想，手腕从他的掌心挣脱，手指伸向他的脊背，在他背上缓慢的，一笔一划地写字。
“我会陪你。”
她指尖的力道不重，仿佛是想让他一次性明白她写的什么，所以写的很慢，也很认真。
他感觉着，她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后。
忽而，宫北曜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容有点寂寞。
“你很尽责。”他说。“我会让韩特助付你双倍薪水。”
“……”
原来，他是觉得，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要的陪伴，不是用钱能够买得到的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