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锦囊 作者: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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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锦囊 作者:水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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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你说得倒轻巧,”陈梅卿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韩慕之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你知道那帮人拐了妇人之后,为了脱罪会干什么?他们往往会先找自己人假扮买主,对那被拐的妇人嘘寒问暖,和颜悦色地诱她说出自己的来历。一旦妇人说出自己是被拐来的,这帮人便会立即冲出来将她打个半死,如此反复两三次,直到那妇人再也不敢说出真相,他们才将她交给真正的买主。我这番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们甭指望会有被拐的妇人替你们做人证,去指认那帮恶棍。”
  “我可以做人证,”这时罗疏在一旁开了口,面色冰冷地低声道,“至少当初抓我的那一帮人,我都认得。”
  “那也只能抓到一条船上的人,还有别的白蚂蚁呢?”陈梅卿随即反问。
  这时只听“叮”地一声瓷器清响,韩慕之在上座放下茶盏,盯着陈梅卿缓缓开口:“梅卿,白蚂蚁的恶行你既然一清二楚,那么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姓甚名谁,难道你就一点也打听不到?”
  陈梅卿闻言一怔,下一刻便也重重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掼,一张脸被羞怒染得绯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事我也是东拼西凑听来的,难道你还要怀疑我因为私心,知情不报?”
  “好了,你是怎样的人我还会不清楚,怎么会去怀疑你?”韩慕之见陈梅卿如此暴躁,知道他心中堵得慌,不由出声安抚了两句,才接着往下说道,“指望一时半刻能将临汾的恶徒连根拔起,那是痴人说梦,我看倒不妨杀一儆百,顺藤摸瓜。既然目前的线索只能抓到一船人,我心里倒有一个法子,能让他们自投罗网……”
  第二天县城里便传开消息,因为临汾一带连月未雨,县令已下令十日后在城隍庙率领僚属祭祀求雨。
  这求雨的消息一传开,县中各家各户便开始忙碌起来。行市里的屠宰铺子全都暂时关门歇业,县民们洒扫街道,各家都在门首设起香案,供上了龙神的牌位。
  按照旧俗,祭龙神需要县令先期前往城隍庙,拈阄选出祭祀所用神水的取水地点,之后由僧道出城取水迎龙神,县令和僚属则素服步行到城外,将神水迎入城中,供奉进城隍庙中的求雨坛里。因此大家都在等待县令的示下,好知道自己到了那天该去哪里看热闹。
  哪知这一次求雨,县令竟拈出了一个怪阄——迎龙神的取水地点竟然是在汾河的河心。于是县令示下,为了方便当日取水,县衙特拨出赏银五十两,征用民船十条、船夫四十人。
  这白花花的五十两赏银凭空从天而降,谁能不心动?于是有船的人家纷纷前往县衙应征,仪门外整天人头攒动,让负责登记接待的陈梅卿忙得晕头转向。
  与此同时,罗疏则一直躲在仪门的花窗后面静静观察,直到一张噩梦中的面孔跳入她的眼帘,她才脸色煞白地往茶壶里撒了一包盐,悄悄喊来负责茶水的门子,令他去给陈梅卿添茶。
  这厢陈梅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立刻暴突了眼珠憋紧双唇,硬生生咽下了嘴里死咸的茶水,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瞪着前来应征的船夫苦笑道:“你那条船……几成新哪?”
  那船夫睁眼说瞎话地谄笑道:“小人那条船十成新,老爷您放心,到时候小人再在船上扎些彩绢,一准精神漂亮,用来取水迎龙神,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陈梅卿闻言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那条船上,原先有几个人?”
  “算上小人,总共四个。”船夫点头哈腰地笑道,同时一只手也不失时机地摸到桌子底下,将一枚一两重的银锭扔进了陈梅卿的两腿之间,沉甸甸地陷在他的衣摆里。
  陈梅卿不动声色地收下这锭银子,见那船夫肯出手贿赂,便知道收网的时机已到。
  “不错,事事如意,这数目挺吉利,你的船我们征用了。”于是他在小册子上装模作样地画了一个小圈,又对那船夫叮嘱道,“不过兹事体大,取水那天,你船上的人员我们都要征用,记得穿齐整些,最好是一色衣裳,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爷若愿意用小人的船,回头小人就去成衣店里置办四套新衣裳,绝不敢折了老爷的颜面。”船夫以为是自己的贿赂奏了效,暗想优渥的赏银唾手可得,一张笑脸越发眉飞色舞。
  “嗯。”陈梅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又记录了船夫的姓名,一边令他按手印画押,一边面带难色地抱怨,“我这里要征用四十人,哪知前来应征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七老八十,没几个能让我看上眼的——我看你这人模样倒还算齐整,有合适的人引荐没有?”
  那船夫刚画完押,此刻听见陈梅卿如此说,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连忙笑着接话道:“老爷您若信得过小人,就把这桩事交给小人去办,别说四十个人,就是四百个人也能给老爷凑出来。”
  “这事你当真有把握?”陈梅卿见那船夫忙不迭地点头,不觉嗤笑了一声,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你凑齐人数后还到这里来,由我登记姓名,事后也方便给你们发赏钱。只是这件事务必三日内办妥,不然我可过期不候哪!”
  那船夫立刻喜不自禁地应承下来,谢了恩之后才乐颠颠地离开。
  转眼便到了求雨这天,一大早韩慕之便换上一身素服,召集了衙中所有的隶卒随自己步行到城外,守株待兔地看着四十个身材魁梧、穿一色新衣的男人,在一众僧道的簇拥下捧着神水远远走来。
  这几十个人,此刻脸上的横肉堆满了喜色,从青天白日里望去,却仍然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戾气,令人不自觉地想要畏避。也正是这帮人,几日前当韩慕之得到了他们的名单,暗中查访之后,已确定他们与当初劫持罗疏的白蚂蚁乃是一丘之貉。
  这时韩慕之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弯了弯,一直等到那帮人走到自己面前,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诸位多有辛苦,本官安排了几桌水酒,祭祀结束后,一定要去喝上几杯。”
  “多谢老爷!”那帮人听了韩慕之的话,连忙异口同声地跪地谢恩。
  之后的一切便按部就班地进行,韩慕之将神水迎入城中,供奉进城隍庙的求雨坛里,一丝不苟地二跪六叩,完成了求雨的所有仪式。
  四十只白蚂蚁浑然不觉地钻进了韩慕之布下的天罗地网,一路跟随他进了县衙,有说有笑地围着桌子喝酒吃菜,只等着官差给自己发赏银。
  四桌酒席,正正好坐四十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酒过三巡之后,终于有一人嘴里一边嚼着肉,一边在热火朝天的划拳声里疑惑地问道:“光把我们丢在这里喝酒,怎么不见一个长官过来相陪?”
  他这一问,这时众人才终于发觉不对劲,厅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片刻后才有一人将酒杯往地上一砸,扯着嗓子叫道:“快走,这银子不要了,只怕不对!”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立刻丢下杯盘夺路而逃。冲在前面的人合力将厅门推开,一只脚才刚刚跨到门外,就看见几十个捕快已迎面排开了阵势,正手持兵器枷锁,只等着瓮中捉鳖。
  “妈的!咱们被那臭当官的给算计了!”为首的白蚂蚁喝叫了一声,伸手摸到衣下的匕首,两只眼已瞪得通红,“横竖是死,不如拼了!”
  话音未落,他的腹中却忽然传来一阵绞痛,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有发作得快的,此时已抱着肚子呻吟了两声,便哼哼着跪在了地上。
  这时捕快才纷纷上前,毫不费力地将被药倒的白蚂蚁一个个拿下。众人皆知已着了韩慕之的道,有那几个逞强的便恶从胆边生,一边受绑一边叫嚣道:“当官的明人做暗事,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们兄弟也不是好欺负的,今日逮了我们,看你明天还能不能做太平官……”
  此时韩慕之正在外围监视白蚂蚁落网,听见了这帮人的叫嚣,不觉冷笑了一声,吩咐身旁的陈梅卿道:“这几天从平阳卫调些兵,全城戒严,既然开了个好头,没道理不趁热打铁。”
  陈梅卿听他如此决定,不由望天长叹道:“我就知道,指望你见好就收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这一天过后,临汾城内风声鹤唳,韩慕之的批捕令就像初春的第一声惊雷,令蛰伏在幽暗处的蠹民缓缓骚动起来。几日后风声渐紧,流言仿佛漫延的潮水,在口口相传中堆叠成不安的浪花,将黑暗的戾气越推越高。
  “听我那衙门里的兄弟说,县太爷已经发话了,这次是要斩草除根!”
  “听说还要从太原那儿调兵过来,看来是动真格的。”
  “再迟一步,我看死的不光是白蚂蚁,谁都躲不掉……”
  这天傍晚,陈梅卿捂着鼻子从乌烟瘴气的牢房里逃出来,疾步跑到二堂找韩慕之发牢骚:“如今牢里已经爆满了,再逮下去,人往哪儿搁?”
  “搁不下,就调到平阳府的地牢去。”韩慕之气定神闲地回答,一边整理公文,一边自信满满地微笑道,“如今供词瓜连蔓引,势头正好,我还不想收手。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发落一批犯人,地方就腾出来了……”
  “你这样子,怎么让我放心哪?”陈梅卿痛心疾首地跌在椅子里,挥挥手撵开门子,自认为再好的茶也清不了他的心头火。
  韩慕之总觉得陈梅卿担心过度,显然是杞人忧天,没好气地问道:“如今街头天天都有士兵巡逻,你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还怕他们造反不成?”
  陈梅卿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揉着太阳穴,语重心长道:“我是担心你不知道这里的民风彪悍,以为临汾人各个都像我一样,是好相与的……”
  他还未将自己的担忧尽数说完,这时罗疏已经冲到二堂下,面色苍白地望着堂中喊道:“大人,县衙外面有人闹事,三班院的人这会儿都已经堵出去了,我这才急着来报信!”

  第二十五章 夜惊…变

  韩慕之和陈梅卿一听此言,脸色顿时都变了。与此同时,依稀便有纷乱的喊杀殴斗声从远处传来。
  “想不到那帮蟊贼,竟然真敢与官府对抗?”韩慕之横眉怒道,瞬间拂袖疾步走出二堂,就要往大门那里去看个究竟。
  陈梅卿急忙追上去拦截他,迭声劝阻道:“别瞎跑,你去能顶什么用?万一被歹人擒住,整座县衙群龙无首就什么都完了!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这时罗疏在堂下望着他二人拉拉扯扯,不禁也急得脸色煞白:“大人,千万不能让那帮贼人冲进县衙劫狱,牢里的犯人一旦关不住,只怕乱子就大了!”
  “你可别吓我!”陈梅卿一听她说这话,两条腿就开始打摆子,“大牢可紧挨着县衙大门,易攻难守,这帮人要是想劫狱,我们人再多也抵挡不了多久。”
  “你别怕,当初宝莲寺的和尚买通了狱卒,妄想冲进二堂来杀我,最后不也没得逞?”韩慕之一边安抚陈梅卿,一边迈步向大堂跑去,“我先上大堂二楼去观望,那里好歹站得高,也看得远。”
  陈梅卿和罗疏别无他法,当下也只得跟着他一起向大堂二楼跑,途中三人碰上赶去前门增援的隶卒,韩慕之立刻高声喝令道:“到前面去传我的话,就说千万守住大牢,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准放跑一个!”
  隶卒忙不迭应了一声,飞快地向前门跑去。韩慕之三人匆匆爬上大堂的二楼,这时天色已黯,就见县衙内的隶卒已经点起了火把,正星星点点地聚在前门处应敌。
  陈梅卿一见这阵势便苦着脸哀叫起来:“完了完了,这一下可真是我在明,敌在暗了!”
  一旁的韩慕之不搭理他的丧气话,兀自眺望着远方皱眉道:“白蚂蚁若是兵分几路攻击县衙,借助夜色掩护,只怕我们的人也措手不及,为何至今不见平阳卫的官军赶来救援?”
  “都这阵势了你还提白蚂蚁呢?外面的人哪是白蚂蚁,只怕是‘打团’的人到了!”陈梅卿恐惧得涕泗横流,瞪着眼对韩慕之咆哮道,“这帮人可比白蚂蚁厉害百倍,手里那一根棍子,指哪打哪,那一身棒疮,要你拖到五月死,你就甭想在四月咽气。”
  “亏你还是个有功名的县丞,当真怕成这样?”韩慕之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用袖子替他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温言相慰道,“是我害你担惊受怕了,实在是对不住你,你再撑一撑,平阳卫的官兵应该很快就到。”
  “大人你看,”这时罗疏在漫天的嘈杂声里唤了一声韩慕之,伸手遥指着县衙东边的街角,忧虑道,“那里的火光已经在原地徘徊好一阵子了,街巷总是易守难攻,只怕是官军被堵在街口了。”
  “什么?这么说平阳卫也指望不上了?”陈梅卿闻言立即崩溃,万念俱灰地吸着鼻子念叨起来,“衙门里的人靠不住的!靠不住的!这些人全家都在人眼皮子底下过活,更有和这帮人沾亲带故的,怎么可能真心御敌!靠不住的……”
  就在陈梅卿神神叨叨之际,偏偏老天爷竟像和他开玩笑似的,县衙外的乱匪居然一举攻破了县衙大门。暴乱立刻扩大了范围,兵分两股,气势汹汹地冲向了监狱和距离大堂最近的仪门。县衙的隶卒只得退守仪门,监狱瞬间变成了一座孤岛,为数不多的兵力难以为继,很快就被乱匪攻陷。
  被关押在牢中的犯人早就听见了外界的变乱声,这时统统鼓噪起来,在狱中又敲又喊。很快占领了监狱的乱匪便冲进牢中,砸锁破门,将一群群犯人释放出来,让他们变成骚乱中最疯狂的生力军。
  眼看仪门外的乱匪越聚越多,待在大堂的二楼已不再安全。韩慕之将县衙四周环视了一遍,果断地对陈梅卿和罗疏道:“咱们往内宅退吧,找机会从大仙楼后面翻出县衙,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翻出县衙?”陈梅卿此刻认定县衙已被蟊贼包围,一旦出去必然是送死,顿时把头摇成一枚拨浪鼓,“别冒险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躲。”
  “别傻了,一旦县衙被攻陷,哪里有妥当的藏身处?何况这帮人穷凶极恶,被他们搜出来,哪怕能苟活,一辈子也会抬不起头。”韩慕之在夜色中目如寒星,破釜沉舟道,“照他们目前的攻势看,这帮人集中起来专攻大堂,成心是为了让官府颜面扫地,倒未必是想抓人。现在后门那里还没什么动静,估计不会安插多少人手,如果能找到机会从大仙楼后墙那里逃脱,正好可以上平阳府府衙求救。”
  “算了吧,我看平阳府也指靠不上,”陈梅卿愤愤地望着县衙远处灯火闪烁的街角,忍不住指天画地破口大骂,“你们这帮蠢材!不会绕道啊!这边没人看不到啊!我看你们就是怕死不敢打硬仗罢了!脑满肠肥的东西!”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眼看大堂前庭的仪门已岌岌可危,韩慕之赶紧拉着竭斯底里的陈梅卿,招呼罗疏随自己一同往楼下跑。三个人在几名门子的保护下刚退回二堂,这时只听乱匪的叫嚣如洪峰一般瞬间暴涨,原来仪门也被乱匪攻陷了。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像凶猛的洪水一般,瞬间涌进了大堂前开敞的庭院,蟊贼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已经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那个狗官呢?有种就出来!”
  “我看是做了缩头乌龟了!”
  “那个娘们似的江西小白脸,老子要操他的屁股!”
  “哈哈哈……”
  放肆的笑骂声铺天盖地的传入韩慕之耳中,他气得面色铁青,疾步冲进内宅从墙上取下一挂宝剑,紧攥在手里对陈梅卿和罗疏道:“走,去大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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