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济安是杜汉杰在楚省的最大靠山。原本去年获得连任的楚省省委书记谭和平今年已经六十三了,还有两年就要退居二线了。按照正常的接替顺序,今年五十八岁的省长严正康继任省委书记,五十六岁的党群副书记崔济安接任省长。
崔济安现在一倒,不但将打破楚省目前的政治格局,而且也直接影响到正准备在石城和新梅帮扳扳手腕的杜汉杰。
“权部长也要退了。”坐在沙发上的杜汉杰又叹了一声。
“权部长要退了?”陈进这个时候才真正理解到杜汉杰的忧虑。
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权汉宁一向和崔济安走的很近。虽然权汉宁要退,下面早就在风传了。原先去年换届的时候,因为年龄和身体的双重原因,就已经流传着权汉宁要推的消息,最后权汉宁却出人意料地留任了下来。但是权汉宁的身体一直不好,今年以来基本上是住院和工作的时间一半一半,退也是迟早的事情,关键是要看上面如何平衡。
但是权汉宁这个时候退下来,正等于在省委常委中,杜汉杰没有一个靠山了。这也势必要影响到石城的格局,如果一旦象外面传的那样,由由常务副部长刘鸿祥继任,那对杜汉杰无疑是雪上加霜。
“谁接任?该不会是刘……”陈进紧接着问道。
杜汉杰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不太肯定地皱着眉头道:“今天在医院的时候,权部长给我透了一点风,中组部已经找过他谈话了,具体继任人选目前还没有定。现在任何可能性就会发生。”
陈进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仔细想想,心里一动,试探着说道:“杜书记,如果这次崔书记不能尽快康复的话,中央应该会通盘考虑吧?”
杜汉杰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了陈进一眼,他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能想得到,毕竟有丰富的政治经验,没想到自己这个小秘书居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是肯定的,不过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呀”杜汉杰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
杜汉杰此时也非常清楚,崔济安估计是很难康复如初了,楚省一旦空缺出党群副书记和组织部长这两个重要的位置,肯定会引来高层各方的博弈。一方想同时把这两个位置全部拿到手中显然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团系的总后台能不能争到其中一个位置,杜汉杰还不得而知。
政治往往都是妥协的产物。越是到高层,越是要放眼全局,他们关注的绝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在别的地方获得利益而放弃在楚省的布局也是极有可能的。一旦出现这种局面,身在局中的杜汉杰只能选择蛰伏,缺乏上层的支持,单凭一己之力是很难杀出一条血路的。想到可能出现的这种情况,杜汉杰感到不甘心的同时也是深深的无奈。
“对了,那个鉴定出来了没有?”杜汉杰看了看不说话的陈进,终于想起来问道。
“出来了,可能性99。99%”陈进连忙回答道。
杜汉杰丝毫不感到惊讶,他和陈进一样,当看到那些照片后就已经有了结论,鉴定不过是拿到证据罢了。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今天的突发事件后,原先的计划是不是需要延后,待局势明朗后再发动。
“你怎么看?”杜汉杰问道。
陈进没有说话,是他已经想到了杜汉杰此时有可能将来面临的困局。听到杜汉杰发问,他也清楚杜汉杰此时的顾虑。一旦新梅帮的首领刘鸿祥坐上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长的位置,无疑对杜汉杰是相当不利的。即便刘鸿祥这次不能上位,同样也会影响到杜汉杰在石城的地位,某一方势力加大在省委的话语权,或者是新一方势力加入,都会自上而下的波及到楚省的各个角落。即便杜汉杰被迫蛰伏,利用新梅帮去牵制其他势力,从中获得平衡,对杜汉杰未尝没有好处。政治上向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当某一势力因此次调整而壮大的话,和新梅帮合作未尝不可行。就象当初李伟山选择他去牵制新梅帮一样。要不要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和新梅帮撕破脸皮,的确让杜汉杰难以选择。但是陈进在想到这些的同时,他更关注明年将要来的那场大洪水,孙大光必须要拿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陈进沉吟片刻后,神情坚决地说道。
当他看到杜汉杰听到自己的回答,皱着眉头还是一脸犹豫的样子,陈进咬了咬牙,索性直接地说道:“杜书记,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孙大光的**问题是事实,必须拿下。这不单单只是您和钱市长之间的博弈,而且还关系我们石城的防汛安全。孙大光担任局长五年,正是我们投入巨资,大修防汛设施的五年,孙大光的情妇张玉淑在北湖水利建设工程公司占有20%的股份,而北湖水利建设工程公司又承揽了我们石城大部分的防汛设施的建设,尤其是长江大堤石城段的建设和养护工程。如果还让孙大光在这个位置再呆下去,万一再象九一年一样来一场大洪水,怎么办?象孙大光这样人能不能信任,经过权钱交易修建的长江大堤能不能挡住大洪水?”
杜汉杰本来就一直有些奇怪陈进三番两次地提醒自己要注意防汛工作,在孙大光这件事情,陈进表现尤为积极,本来杜汉杰还以为陈进除了想帮自己打击新梅帮的势力外,还因此帮助他的恩人王培林上位。但是陈进今天的这番话又上升了防汛的高度,根本看不出有一点点的私心。
“我又没说不查,只是因为目前的时机不对。”杜汉杰听到陈进这番理由在他看来十分牵强的且近似于质问的话时,板着脸有些不悦地说道。
说完,杜汉杰可能马上感觉到自己的口气过重,缓和了一下口气道:“我们石城频临长江,防汛工作的重要性我也是很清楚的。但九一年洪水毕竟是百年一遇的。陈进,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政治有时候就是这样。”
杜汉杰的这番话不说还好,一说陈进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最近他也在新闻中听到那些所谓的水利气象专家的预言,最近三至五年内长江流域不可能再发生特大水灾。显然杜汉杰也已经受到了这种狗屁专家预言的影响。
陈进还清楚地记得九八年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来临之前,同样在新闻中看到这样的宣传“今年上半年农业丰收预计已成定局”,而且是“又将是历史上又一个破纪录的丰收”。正当老百姓翘首以待迎接历史性的大丰收时,孰料偏偏大自然不懂政治,拒绝“作美”——入夏以后,在集中着全国百分之四十人口、百分之三十五耕地和一百多座大中城市的长江中下游地区连降暴雨,水患泛滥,并很快演变成超过九一年的,建国四十多年来罕见的全流域性洪灾。灾情甚至还扩展到素有“北方粮仓”之称的嫩江平原,重创国内最大的石油生产基地——大庆油田。结果,全国有二十九个省市的二亿三千多万居民和二千二百二十九万公顷的农田受灾,倒塌房屋六百八十五万间,近二千万人痛失家园,伤病、失踪、死亡的人数达八十多万,估计造成直接经济损失二千五百五十一亿元人民币。
作为那场大洪水的亲历者,陈进也回到了家乡新梅参与救灾,他曾亲眼目睹了当洪水冲垮新梅境内的长江大堤时,还把守堤的二百多名驻军和近五百名民工一卷而走,而前往抢险的二十辆满载武警的军车也被洪水冲散,约有一百五十多名武警当即亡命。要不是陈进所在的那一段撤离得快,恐怕也会被那滔滔江水卷走。
由于猝不及防,当时的石城市政府根本没有备足足够的防汛物资,或者说防汛物资早已被倒卖一空,情急之下命令以粮库里的米袋、豆袋来抵沙袋之缺,动用粮食填堵堤坝缺口,结果当洪水破堤淹没市区以后,幸运逃出的市民又面临粮荒的威胁。
在当时陈进还天真地认为那是天灾,还在为自己参与了救灾而感到自豪,更为那些每天在电视中宣传众志成城的抗灾精神所感动,为那些牺牲了的解放军官兵感到崇敬。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一切除了天灾,更大的是**。而当年那些着重突出党和政府关心灾区人民疾苦、解放军战士英勇抗洪以及人民拥护子弟兵的“光明面”,不过是为了掩盖这种**,为了稳当而进行的丧事喜办而已。
想到前世经历的种种,陈进恨透了那些误导决策者的所谓的专家学者,恨透了那些类似于孙大光这种用国家下拨下来防汛抗灾款去包*奶,生儿子的贪官污吏。面对杜汉杰这种还不以为然的态度,陈进也不由显得很激动,道:“杜书记,那些所谓的专家的话就那么可信吗?现在不是时机,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难道非要等到洪水来了,大堤被冲垮了,城市被泡在水中,老百姓无家可归的时候,再去追究,再不补救……”
“放肆”杜汉杰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霍地站起来,指着陈进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呀?难道我不信专家的话,非要信你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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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和解
第九十一章和解
“我这是怎么了?”随着杜汉杰暴怒的喝斥,陈进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己怎么突然就失控了?心中那种澎湃的感觉跟前世决定孤注一掷,投入最后导致自己破产的那个项目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冷静,冷静陈进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此时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石城的老大,就算自己想为明年要到来的那场大洪水实实在在地做点事,让石城的老百姓少受点损失。但这一切现在必须要得到杜汉杰的支持。一旦失去了杜汉杰的支持,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除了明哲保身之外,恐怕什么都无能为力。
“杜书记,实在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请您原谅我。”陈进深吸一口气,终于在杜汉杰面前低下了头。
杜汉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陈进,脸上的怒意逐渐褪去,从复杂最后变成无奈。目光随即也慢慢柔和下来。
“算了,我刚才有些不冷静,你先出去吧”杜汉杰摆了摆手,疲倦地说道。
“杜书记……”陈进抬起头,一脸诚惶诚恐地还想说什么,但当他看到杜汉杰脸上的疲惫和无奈时,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微微弯了弯:“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当陈进走出房间,关上门后,杜汉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到了沙发上。刚才的一刹那陈进的确激怒了他,从政近二十年,特别是从团中央空降到石城后,从来没有一个下属用这样的语气来指责和质疑他。但是当他从陈进的脸上看到那种执拗、坚持的神情时,他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他也何尝没有过象陈进这样的冲动,只不过经过这近二十年的磨砺,身上原先的棱角已经磨得差不多了,而且他学会了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深深地埋藏起来。
今天,当他看到躺在重症监护的崔济安时,实际上他的心也已经开始乱了,面对种种不可预测的未来,杜汉杰甚至有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刚才一下子的爆发,心中的郁结之气似乎也在一霎那也随之释放出来。其实,尽管对陈进的冒犯,心里不是太舒服,但是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倒也没有再要责怪陈进的意思,反而倒是有些感谢他,让自己发泄出来。
但现在残酷的事实依旧摆在眼前,以后的局面该如何发展,又该如何应对,使得杜汉杰又重新陷入了沉思。
满腹懊悔和无奈的陈进从杜汉杰的房间里退出来,在门口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就给自己一个耳光。两世为人,自己怎么还这么冲动,还当自己是前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房地产老板。当初,自己拍板决定要启动最后一个大项目时,也曾有人提醒过自己风险过大,但是自己却一意孤行,最后导致破产跳楼。现在自己再犯一个同样的错误,一旦真的触怒了杜汉杰,非但之前做的那一切前功尽弃之外,真想再做点什么恐怕也没机会了。
当陈进抬起头准备离开时,却发现对面一个推着餐车的服务员正在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无疑她刚才肯定目睹了自己自打耳光的那一幕。或许她还以为自己的脑子有问题呢。
怀着一肚子的郁闷,陈进回到了楼下自己和老常休息的那间标房。走进房间,老常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桌上摆着一个刚刚吃完的方便面盒子。
“干嘛不到餐厅吃点,吃这个呀?”陈进有气无力地坐到另一张床上。
“一大早出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到餐厅吃还得等,不如吃完方便面先将就一下。”老常笑了笑道。
陈进和老常的关系处得不错,老常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倒也挺聊得来。看到陈进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老常从床上坐起来,叹了口气道:“崔书记的事,杜书记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唉,世事无常啊”陈进也长叹一声道。
“是啊,崔书记这么大的领导,而且好象岁数也不大,说病倒就病倒。脑溢血这种病,哪怕就算抢救过来,这人也差不多算是废了。”老常一脸感概地说道。
“咦,老常,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杜书记也跟你说了。”陈进突然诧异道。崔书记的病目前应该还是保密阶段,杜汉杰一般不会跟老常说什么。
“能不知道嘛,杜书记虽然没说,但省医院这么多领导来,大家早就在议论纷纷了。”老常苦笑道,目光中似乎带着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陈进明显从老常的目光中读到了忧愁,脑子突然“嗡”的一声开窍了,连老常倒在为崔济安的倒下而感到担忧,可想而知现在杜汉杰的压力有多大。而且这种压力就象是陈进此时感受到的一旦失去了杜汉杰的信任的压力应该是一样的。这个时候,你纵然有心想做事,但首先你必须要保住你能让你去做的这个平台,失去了这平台,想也不过是空想。
陈进突然又有种想自抽自己耳光的冲动,虽然他刚才他也想到了杜汉杰可能将会面临的困境,但是他却始终将对付新梅帮放在了第一位,尤其是想到明年即将到来的那场大洪水,一时钻进了牛角尖。同时也是他长久以来心底里对新梅帮的仇恨,想借杜汉杰的手对付新梅帮的自私的想法。
老常看到陈进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继续躺在床上看电视。他们两个应该算是杜书记最亲近的人,一旦杜汉杰失势,不可避免地将会受到影响。不过,相比他这个司机,陈进受到的影响显然要比他大的多。
下午一场强对流天气引发的暴雨,给原本闷热的天气带来丝丝凉意。杜汉杰还要在省城待一天,整整一个下午,杜汉杰没有吩咐,陈进也不敢去打扰。快到晚饭时间,才小心翼翼地过去请示是不是直接把晚餐送进房间。
“还是下去吃吧,叫上老常,咱们三个人一起。”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杜汉杰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原本焦虑紧张的神情也不见了。
陈进连忙应了一声,其它的话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下去准备。出门后,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孙大光的那份亲子鉴定还在自己的手里,杜汉杰没有想拿回去,说明对自己还是信任的。
晚饭的气氛多少有的沉闷,老常只管闷头扒饭,陈进因为有心事,注意力并不在吃饭上,时不时地还偷偷瞄一眼正在细嚼慢咽的杜老大。杜汉杰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