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玄武……
无疆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抬了抬手,“洛川,快出来见你的兄弟姐妹们。”
只见无疆身后的众妖都自觉让出了道,一个脸上未戴面具的人在他们之中格外突出。如此清秀的五官,看样子像是一介书生。怎么会?
洛川一步一步缓缓迈上前,站在无疆身侧后,微微勾起一笑。那笑看起来很是温润,但虚竹总感觉那笑下面隐藏了什么东西。
“无疆,你随便找了个小书生来糊弄我们吗?”尤惜轻蔑一笑。
“巫祖大人,此言差矣。”无疆脸上的笑越来越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要将望着他的人都吸进去。
众人的脸色皆有些凝重,无疆在众人的目视之下,缓缓伸出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抹殷红便出现在他的指腹。他笑得如暗夜罗刹,将指腹上缓缓溢出的鲜血轻轻一弹,鲜血便一滴一滴地往天上飞去,越飞越高,直飞往北方玄武的星象。
顷刻之间,暴风骤来,北方的天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笛音与茶颜立刻运功护住虚竹和江越,九黎曜也赶忙护住了心神骤乱的尤惜。
无疆狂笑着看向北方如漩涡一样的天空,仰头一声狼啸——
玄武星蕴便呈诡异的猩红色迅速显像,化作一束巨大的光注入了洛川体内。然后,洛川的身体在一瞬间被光束淹没,光刺得众人下意识伸手挡住双眼。
不一会儿,光束消失。再去看时,洛川已完全变了个模样,不再是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原本清秀的五官也因有了邪气而变得可骇,他一袭深色衣服站在无疆旁边,浑身散发出来的妖气竟不比无疆少分毫。
众妖齐齐下跪,整齐有力地喊道:“恭贺少主,恭贺护法!”那声音却如一阵阵强波,狠狠冲撞了虚竹的心。
众人皆已惊呆,只有江越似早已知道,淡淡地目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如何?巫祖大人,”无疆笑得骇人,眼睛直视着因玄武之力而被克伤的尤惜,“现在你信了吗?”
尤惜脸色煞白,慌忙运功压制住体内不安的真气,借着九黎曜有力的双臂才勉强站稳了脚,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既然玄武显像,那我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哈哈哈哈哈——”无疆轻蔑大笑,“你真以为你和虚竹的那点小把戏能骗过我吗?”他把目光转向虚竹,“你可是很了解玄武的。怎么?还要继续编下去,说你是‘朱雀的主人’?”
虚竹的脸色骤变,原来他早就知道!玄武又称玄冥,能与冥界相同,知晓阴阳,通晓天命,世间之事,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看着无疆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虚竹忽然冷静下来,“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将他们赶尽杀绝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可没打算这么快送他们去死。”无疆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冷,刺得人连骨髓都是凉的,“我父亲已命为赌注策划的这一切,我还没想过要这么快结束!”
无疆的父亲就是上一任妖王雷霆。雷霆煞费苦心,才探知了星蕴之力重聚后的奥秘,誓死不能让妖界就此毁灭,于是习以最高禁术,在玄武择主之时将玄武的星蕴之力打乱重组后封印在洛川体内,使洛川多年来臣服于妖界,为妖界效忠。被打乱后的星蕴之力与原先的星蕴之力无异,只是雷霆以自己的血与千年功力混于其中,使玄武的星蕴之力成为强大且具有毁灭性的妖力!
这时,一直淡淡地目睹着一切的江越开口道:“雷霆一生机关算尽,却算掉了一个足以让他策划的一切都付诸东流的人。”
“你胡说!这一切明明都布置得天衣无缝!今夜四大灵兽的星蕴之力便会重聚,一切都会假装按你们所预料的发展下去。”无疆阴狠地看着江越,又看向虚竹,笑得诡异,“我记得上次我说过不杀你,但时机一到,我绝不会手软!”
茶颜忽然冷笑一声,“无疆,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不等无疆反应,茶颜继续说:“你以为还是婴孩的苍龙能够担此重任吗?要等时机来临,再等二十年吧!”她这时终于明白为何苍龙要选择一个尚在腹中的婴孩为主,想必江越说雷霆算掉的那个人就是鸿钧老祖,他是众仙之祖,虽从不过问除逍遥玩乐意外的一切事情,但他也是个懂得权衡轻重的人。大事面前,他绝不乱来。因此众仙与妖魔二界都忽视他的存在时,他却偷偷关注起乾坤来,所以连雷霆都应该没有预料到,他精心布下的局却终会毁在一个逆转的乾坤之中。
无疆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一抹异样,他望向江越,“你把之前的话说清楚!我父王算掉了何人?”
江越却淡淡一笑,“是何人已不重要。劝少主还是早些撤退,以免雷霆教主策划的一切毁灭太早。”他的语气很淡,眼神却有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看得无疆竟然莫名有些心慌。
“洛川!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无疆面具下的脸庞渐渐流露出了慌乱。
洛川沉思了一瞬,脸色凝重,“回少主,属下不知。”
“废物!你的能力都是假的吗!?”无疆一掌将洛川扇开,身体因暴怒而颤抖。
“少主难道忘了吗?雷霆教主布局时,乾坤还未逆转。你们自以为玄武能力未变,实则他能预测的不过都是你们设想出来的一切罢了。”江越的语气依旧很淡,却听得无疆双眼怒瞪。
他竟然没有想到!父王!你聪明一世,怎会如此大意?
无疆敛起笑容,声音冰冷,“是我大意了。但这是唯一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是吗?”一直沉默不语的九黎曜忽然开口,“你以为你还会有机会卷土重来吗?”语毕剑出,电光火石间,九黎曜已经与无疆过了六招,招招必杀!
无疆躲过了九黎曜的杀势,一个旋身退到众妖之后,诡异冷笑:“拦住他!”既然计划已变,那就……杀!
只要杀了那孩子,让苍龙易主,神兽凤凰照样得现原形!
“不要!”虚竹大骇,看着无疆转身跳入府邸之中,不顾一切地纵身跃了进去。
江越面色一凝,在笛音的掩护之下也跃入府邸,洛川也随江越跃入。茶颜在与众妖厮杀之间错过时机,待到她欲追进去时,府邸周身竟布下了重重结界,天色突然亮起来,但不是自然的亮,而是……
几人同时抬头看天,看到东西北方的星蕴图腾都已然显像,南方的朱雀也渐渐重组。再看尤惜,她周身已燃起团团火焰,逼得众妖连连退后。
茶颜的脸色忽然十分凝重,按理说四大神兽的星蕴图腾出现后,中间会出现凤凰图腾。然后五灵兽归位,金木水火土组诛妖降魔阵,天下便能重新归于宁静。
而现在……
021 天象异变(3)
虚竹一路跟随无疆,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偌大的府邸竟好似空无一人。夫人产子这样的大事,不应该府中上下忙里忙外的吗?
越觉得不对劲,虚竹便放慢了脚步,静心凝听周身的动静。她此时身在府邸大院,四面都是房间,却都黑压压一片,紧闭着大门。
她抬头看,竟只看得到一片漆黑,还有时隐时现的结界。
再看时,天竟忽然大亮,她听到对面的房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她未多想,便上前推开门,只见赵姬一袭单衣半倚在榻上,几缕头发就着汗水凌乱地贴在脸上,手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婴儿,面含淡淡的微笑。
虚竹怔怔在原地,似觉自己此举太过失礼,刚想赔礼道歉,赵姬却忽然抬头朝她笑,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榻沿,“你坐下,我们聊聊吧。”
虚竹心觉疑惑,仔细探看了周围,并无不对劲的地方。无疆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是要杀这个孩子的吗?心怀各种疑问,虚竹坐到了榻沿,全身上下都在戒备。
赵姬怀抱着的孩子忽然止住了哭,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虚竹。赵姬轻轻一笑,“这孩子真是,看到标致姑娘就不哭了。”
虚竹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蛋,那孩子竟似欢喜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伸出小手晃了晃。虚竹被孩子的可爱逗笑,想到这孩子竟是苍龙的主人,笑容不禁苦涩了几分。
“这孩子父亲尚不在身边,我私自做主给他取名为政。”赵姬宠溺地握着孩子的小手摩挲着自己的脸,“他父亲现在自身难保,我们一家人可能要很久才能团聚了。”
虚竹看到孩子脸上的天真无邪,心中不忍,“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这孩子的。”
赵姬盈盈一笑,“不劳姑娘费心。这孩子既是未来的太子、王上,他的安危牵扯了太多人的性命。”
见虚竹不语,赵姬又继续说道:“姑娘心中很是疑惑吧。不过无事,姑娘不解的,日后会有人一一告知姑娘的。”她抬起头,虚竹顿觉她脸上的光在慢慢消失,她的笑也在眼前慢慢模糊,耳边一阵嘈杂,她只在混沌中听到两个字,“……珍重。”
然后,她便又身处庭院之中,无疆狰狞的银狼面具在她眼前,她猝不及防地受了他一掌,连连后退。
是幻境。
虚竹捂住左心口,只觉嗓子里一阵腥甜。幸好是在幻境中,无疆刚刚那一掌的杀势才被化掉,否则她现在恐已毙命。
她看着无疆,无疆却好似看不见她一样,对着周围的空气大肆发狂,招招必杀。她连忙找了一处躲藏。
只听无疆对着四周咆哮,“苍龙!你躲在人类的身躯之中充什么好汉?这幻境算什么?你若是真想保那孩子平安,就赶紧自行了断!”说着,又是一招必杀,庭院的柱子被掌力击中,却毫发无伤。
虚竹恍然大悟。苍龙应该是受人指点,知道自己的选择会给那孩子招来如此祸患,因此它在用这种方式保护那孩子。可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的呢?
她反复回想着方才在混沌中赵姬的那一番话,想要弄清楚她完整表达的是什么。这时她又看见洛川站在庭院一侧,眼光慢慢从无疆身上移开,似发现了她的存在。
苍龙的幻境对玄武应该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对其他神兽的主人也是。因此洛川看得她,她也看得到洛川。可无疆却既看不到她,也看不到洛川。而且洛川不能轻易出手破了苍龙的幻境,原因就是,苍龙属木,玄武属水,水生木,他一个不小心会让幻境加剧,说不定无疆就会在无休止的幻境之中走火入魔。
所以洛川是知道自己插不上手,才将目标转到她身上来吗?水克火,况且她现在也没有任何灵力,所以根本不是洛川的对手。
“你放心,妖王的目的只是活捉你。”洛川淡漠地说,做了出手之势,“来吧!冲破加在你身上的封印,打败我,否则你被活捉,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虚竹看到的洛川又是那个书生模样的他,她恍惚了一下,看到的却又变成了那个充满邪气的他,他快步上前,一掌劈下——
速度之快,让虚竹来不及躲闪,只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想起自己根本没有灵力,此举只是徒劳时,她自嘲一笑。却不想洛川竟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被逼得向后退了几步。
她先是一愣,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分明呈现出了火红色。她有灵力?可望月珠的封印并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这时赵姬的话忽然清晰地响彻她的脑海:“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自行珍重!”
原来是苍龙。
虚竹欣慰一笑,是那个孩子帮了她。
木生火,她抚摸那孩子的时候,苍龙过了些灵力与她,从而让她体内新生了些许力量,使她可以勉强自保。但这灵力少之又少,方才抵挡了洛川的杀势,现已所剩无几。
洛川半眯双眼,冷哼了一声,运足了力又是一掌,虚竹只看见洛川的身形越来越大,她甚至都能清楚感觉到那股力量对自己的冲击,却又在一瞬间被化解了。
虚竹抬眼,看挡在她身前的江越化开了方才洛川的那一掌,有些愣神。江越大哥怎么也来了?他不是有隐疾在身吗?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洛川的攻势呢?她缓缓伸出手,轻贴江越的后背,却在离他后背几寸远的地方骤然握紧,心里“咯噔”了一下。
江越丝毫没有察觉到虚竹的反应,只淡淡地对洛川说:“赶紧带你们少主走,不然你们今日就要葬身此处。”
洛川捂住胸口,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江越稍稍侧姿,正好将虚竹的视线挡住。洛川自知现在局势不利,只得将妖王打晕带走。
江越微微松了口气,转身面对虚竹,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他拉过虚竹的手替她把脉,不料虚竹下意识地抽出了手。
江越的眉头轻轻往上提了一下,再看虚竹的眼神,他终是叹息道:“你迟早要知道。但你要相信我,无论我是谁,于你都是大哥。”
虚竹定定地望着江越,有一瞬竟似在看陌生人一般。他的身份现在只如隔了一层纱,只要她捅破便可知晓。可他的眼神并无异样啊,看她的时候还是那么温和,他还是她的江越大哥。
良久,虚竹笑了笑,“嗯,大哥。”
022 渐露端倪(1)
见江越与虚竹平安从府邸出来,茶颜与笛音也放下心来。然后府邸周身的结界消失,大街上众妖的尸首也一并消失,天空重归明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九黎曜目视着江越,江越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轻点了下头。于是,两人都忽然之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尤惜看着身边的人突然消失在自己身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身法轻盈,茶颜还不及反应,她便已经站到了虚竹眼前。
虚竹也看着眼前的人。先前几次见面都是在夜间,她未曾看清过尤惜的脸,竟是绝美的冷艳。想到那日她女扮男装,自己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应该是比寻常女子都要好看得多。
尤惜见虚竹盯着她看,有些不悦,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现在玄武的下落已经了然,你的身份也已公之于众,你自己最好小心。”
虚竹听出了尤惜的语气虽然不太好,但言语之中却似有关心之意,便笑说:“我会的。”
尤惜冷扫了她一眼,“离曜远一点。”语气中分明含有警告之意,可虚竹却以为她还是出于关心,怕九黎曜伤害她,依旧笑言:“我以后不会再单独和他见的。”
尤惜也以为虚竹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眼中的锋芒淡了几分,道了声“珍重”,便一跃而起,消失在几人面前。
江越与九黎曜皆是负手而立于高处,风呼呼地吹着,二人并列而站于悬崖边,目视着低处的风景。
“那日在阴山,就没有领会到如此风景。”江越一如往常般,目光淡淡地望向远处。这里还不够高,不足以目视整个天下。
九黎曜勾起一抹嘲弄,“你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
江越便笑,“居高临下说不上,反倒有些高处不胜寒。喜欢这种感觉的人是你才对。”
九黎曜忽然眸光一凝,语气中也充满了质问:“江越,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你既然早已知道无疆布下的这些局,也早已知晓乾坤已逆,为何还要深入这个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依旧淡淡地目视前方,声音清冷,“我这一生,只想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从未想过步步为营。所以你无需怀疑我在算计什么。”
九黎曜便冷笑道:“分内的事情?将虚竹留在你身边禁锢她的自由,也是你分内的事情吗?”
江越不语。禁锢了她的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