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痴痴望向没有人的窗外，绯卓玛的泪又绝了堤……
第五节
活在尔虞我诈中，令心疲倦到想要停止跳动，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犹如行尸走肉的日子便可就此结束。
绯卓玛坐上出关外回疏勒城的金顶马车，活着……只是留有一口气的活着，灵魂已经从rou体里抽空，早一步的堕落入了地狱……
侧目看向身边冷如冰山的尔朱赫云，绯卓玛不由得想起了几个月前去到安阳时的情景，他拉起帘子不停朝百姓摆手、即便不是真心的笑，但至少他一直笑着，然而现在他脸上的温度都因自己结成了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不要走！不要走！”
“让我们瞧一瞧你！！”
哪来的喧闹声？
自踏出赫连府，跟随在队伍四周的人群就越剧越多，庞大的队伍还未行至城门离开，成千上万的百姓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在高喊、他们在祈求！
“拉起帘子……”
看见了绯卓玛不敢张望却心焦万分的表情，尔朱赫云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得到应允的绯卓玛当下就拉起了帘子——
“是皇后娘娘！真的是皇后娘娘！”
“还愣着做什么，都给皇后娘娘叩首啊！！”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
万人脸带敬仰与尊崇，齐齐下跪向一女子祈求万福的画面，是何等的壮观、是何等的让人不敢置信……
“皇后娘娘，您还记得我们吗？我们都是你在去年瘟疫里所救下的人啊……瞧瞧我孙子，都是因为有你，他才活了下来了啊……”
“皇后娘娘，瞧瞧我的小闺女，瘟疫那阵里也是你救下了她啊……”
“皇后娘娘，瞧瞧我家的……”
“皇后娘娘，瞧瞧我家的……”
一声接过一声，百姓们的感激之言一发不可收拾，原来他们都是来向她道谢的？！
看着那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他们都是自己曾经救下的一条条性命啊……
绯卓玛被百姓们的言行感动到热泪盈眶，她曾以为救人乃是天命无需什么回报，她曾以为世态炎凉，好人难寻，所以即便有人将她的救命之恩遗忘了，她也只得无奈的摇头并不会因此伤心难过，然……
他们都是好人，他们都记得她的恩惠，可——
瘟疫的蔓延，瘟疫的侵蚀都是……箫韵珊所为的啊……
所以，其实她并不是百姓们的大恩人，而是差点残害了他们的罪人……
又一次、又一次，绯卓玛傻傻地自觉地又将莫须有的罪名往自己的身上推，她虽不顾自己的安危在那时救了很多人，但是她也知道，其实在那场瘟疫里，死去的人们也有很多……
那些跪在地上向她祈福的人们当中，就有因此而失去亲人的百姓们啊……
不！
你们不要向我感恩……
我没有资格……
我不能接受！
箫绯儿……
绯卓玛……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尔朱赫云若非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相信这一切映入眼帘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
是她的身上充满可怕的魔力，还是她当真曾用心去贴近每一颗心？
为何？
为何百姓可以拥护她到这样的地步？
其实尔朱赫云很清楚，绯卓玛在淮南百姓的心目中是怎样的存在，她对他们来说就是救世主，给了他们重生奇迹的神女。
只是他们不知，也许那场遭难的赐予者就是他们感恩的好皇后……
呆在绯卓玛脸上的“假面具”，尔朱赫云多想亲手摘下，不管是一层、两层、一个、两个，他都想一睹她真正的面目，然……
也许你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错就错在你结识了箫韵珊……
嗬？！
又是凝望过多而产生了心软的念头？！
尔朱赫云要自己收回时时刻刻看向绯卓玛的眼神……
不可以！
这次绝对不可以再给她机会了，她已经认下了所有的错，就算要推脱，也不该是自己替她找寻推脱的理由……
“合上帘子！”
“呃……”
百姓不绝于耳的一声声皇后娘娘喊得让绯卓玛为止都要心碎了，然尔朱赫云一声勒令打断了她内心的温热，转瞬变成了挥之不去的歉疚。
“淮南的百姓不该尊崇你下跪向你求福，而是该用毒言恶语诅咒你，那场瘟疫定也是箫韵珊与你的杰作，那有毒花粉可是只有草原才有的，不是吗？”
沉默……
尔朱赫云的断言，绯卓玛无力反抗，亦都不想反抗，聪明如他，解释就是掩饰……何必呢？
在他尔朱赫云的眼里，她绯卓玛早就不再是什么“在世华佗”，而是毒若蛇蝎的只会噬命的恶魔了啊……
为什么就那么乖乖的承受？
因为你无法言语？
因为我与你之间的距离已经隔断了彼此沟通的方法？
所以你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无言辩驳？
尔朱赫云真的很厌恶左右摇摆不定的自己，仿若只要和绯卓玛说一句话，他的内心就要死命挣扎一番，再这样下去，也许先疯掉的人就会是自己了吧？
其实从他们来到淮南的时候，百姓就陆续守候在赫连府外想要见上绯卓玛一面，向她道谢，但是他在憎她、恨她，所以他不允许她得到她不该得到的敬仰与感谢……
人原本就是该容易淡忘恩情的，然而淮南的百姓却是如此的忠心耿耿，一路跟随他们离开淮南的队伍不说，甚至冒着杀头之罪，挡住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越是想要寻找的答案，越是可能就近在眼前……只是那答案并不是自己所期许的，所以便假装视而不见——
尔朱赫云看着绯卓玛失落神伤的小脸便在心中骂着自己的残忍，只是……
对不起……
我不得不这样对你……
一次又一次负了茹儿的罪让我无法原谅你，无法原谅你曾犯下的所有的错……
“皇后娘娘，不要走……”
“求你，皇后娘娘，不要走……”
“赶快让行，不然都拉起来送入大牢！”
拥堵住了通行之路的百姓实在太多太多，北宫薄奚与端木达步不得不放出了狠话，然而这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
绯……！！
那一声，不知该唤她绯儿，还是绯卓玛的话音硬是卡在了喉间，尔朱赫云亲眼看着绯卓玛咬破了指尖在怀间拿出的丝巾上写下血红的字，便拉起帘子将它飘与风中，落在百姓拥堵的队伍中……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不一会儿停下的金顶马车又开始向前走了起来……
——
挽救苍生乃是陛下之意，因陛下爱戴所有商夏的子民。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猜不透……
绯卓玛，也许你是我这一生都猜不透的女子……
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个……
让人痴恋、让人牵念……
让人执着、让人迷茫……
最后却教人疯癫……
尔朱赫云多想就在这一刻立马拉起那还在流血的小手含在口中，他仍旧怜惜她……？
只是不想见到她流血……
那夜的可怕回忆如浪潮翻江倒海的压向自己，矛盾……矛盾得就要无形间杀死了自己，尔朱赫云握紧双拳紧咬下唇——
该死的！
不要再让他闭上眼就看见那……令心疼痛的画面……
不要！！
第六节
以前就听闻过草原上也有如同中原的城镇，保鄂族有斐格城，商夏族有疏勒城，但是身为游牧民族的奎咦族，一向都只有随行的帐篷而已，对于能在草原上见到城镇便会觉得特别出奇。
无论绯卓玛怎样想象，她都不会想到随同尔朱赫云入了疏勒城并在进入皇城下了马车后，她简直被眼前的画面怔住——
皇城就如同京城的皇宫，这里有假山有流水，有数也数不清的花草树木，除了建筑物带着草原民族的感觉，真的找不出有什么和中原之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在皇城的女殿里安顿下来的绯卓玛换上了千乘大娘拿来的草原皮草衣装，在千乘大娘的帮助下更换而上。
“绯儿虽然长得水灵，好似中原的江南女子，可还是穿上我们草原的裘皮才更美啊……”
千乘大娘爽朗的称赞下，绯卓玛唯有轻轻一笑，她怎会想到，穿上从小穿到大的衣装会有久别重逢的感觉，而围脖上的茸毛不仅让身子温暖了起来，更是暖和了冰凉的心儿……
“瞧这笑得，笑得那么美，为何要吝啬展现呢？要让心也一起笑，才更讨人喜欢啊……”
在被尔朱赫云拆穿了所有的谎言后，绯卓玛便将自己当做了是一个罪人，所以她不明白为何千乘大娘还可以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对她有说有笑。
难道她都不讨厌她？
不气她？
不觉得她是个害人精吗？
“太后就住在女殿夏商阁，要不要过去向她请安？太后可是好想你啊……”
太后？
绯卓玛对于千乘大娘的提议直觉地摇摇头，她怎么还有脸面去见皇太后呢？
虽说她曾经治好了太后久病不起的病症，但是并不代表就可以就此两清自己犯下的错，尔朱赫云在入城前曾和自己交待过，除了随行的侍从侍女外，疏勒城的人还并未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在将箫韵珊生擒之前，绝不可泄露风声，所以……
也许她可以再扮演曾经清纯的自己大摇大摆的去到皇太后的跟前，像一年前那样得到她老人家爱怜惜的目光与慈爱的爱抚，可她真的做不到，她的良心不允许她这么去做，然……
“知道太后为何在你出了事之后没有再出现吗？”
早就猜到心地善良的绯卓玛绝不会轻易妥协，所以千乘大娘对着已经思绪飘远的她大声的问着，绯卓玛则摇摇头。
“那是她为了给你祈福，在对赫云交待对你定要从轻发落后，便回到了疏勒城，每日对着菩萨像跪地三个时辰只为求你能安然无恙的度过每一日……”
怎会？
皇太后竟然为了毫无血缘的自己这么做？
她根本就从没期许过什么回报啊……
——
“绯儿……你真是个神奇的孩子，看着你，我好想就能无药也能自愈，那些中原不符胃口的饭菜我也吃得下了，那些中原喝了就会呕吐的茶水也不再让我作呕了……只要见着你笑一笑，我就高兴得口不拢嘴……”（商夏语）
太后娘娘……
此情此景下，回想着皇太后曾在长乐殿（皇后中皇太后居住的宫殿）对自己说下的那番话，绯卓玛顿时热泪盈眶……
其实皇太后那时得到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一般的水土不服，但是反应却严重过他人，喝不惯中原的水，吃不惯中原的食物，吃下便呕吐不止，甚至患上荨麻疹，起了满身的红疙瘩，眼见御医开出的药方都无能为力，尔朱赫云才会听到了箫韵珊在江南的盛名便私下访江南而来。
兴许真的是自己与皇太后有缘，来到皇宫与皇太后就诊的第一面，虽瘦的面容憔悴但是性格却变得极为暴躁的皇太后便在自己始终微笑的诊脉下，也露出了慈爱的笑脸。
虽说皇太后一直将自己当做听不懂商夏语的汉人，但是她始终乐于与自己聊天攀谈，只要她们两人一起就总有“聊”不完的话语。
所以在她的劝说下，不管药汤有多苦，习惯中原饮食有多难，皇太后都配合着自己，像个只要哄就会乖乖遵从的小孩似的，只要有她在身边，就时常笑口常开，所以当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皇太后很是不舍……
而在自己随同箫韵珊嫁入宫中时，皇太后便欢天喜地的整日派人去到药膳房好让自己“偷懒”去长乐殿陪她，只是当自己出了事的那一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皇太后了——
因为绯卓玛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她会为了自己而回到疏勒城，每日为自己祈福……
——
带我去。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因良心的歉意也不敢见皇太后，更因良心的歉意不能视皇太后的付出而不见……
哎……
她要不是害死了茹儿的凶手该有多圆满呢！
千乘大娘大感遗憾的想着，牵起绯卓玛的手，用暖暖的掌心给她温暖，离开了屋子一步步踏向夏商阁……
就在来到了夏商阁的殿外，千乘大娘才松开了紧握绯卓玛的小手，她的小手已从方才的冰冷变得暖和，希望等下皇太后能将这份给她的温暖持续下去……
“进去吧！大娘还有其他事要做，好好和皇太后聊聊，她一定会很高兴见着你的，呵呵……”
文娴的点点头，这第一次来临的地方虽然陌生，但是因为只要推开门就能见到真心关爱着自己的人，绯卓玛便觉得没有任何可怕的地方，目送千乘大娘走了一段后，她便推开了殿门进入了夏商阁。
未时时分，夏商阁里怎会有陌生的脚步声闯入？
即便只是踏着轻而静的小碎步，绯卓玛的脚步声终是落入了正欲离开夏商阁的那道蓝色身影——
“你是谁？！”
嗬？！
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男音吓到，不仅是因为空旷的大殿上突来的低吼，还有那一下就架在了脖子上的大刀。
她根本不会言语，所以会不会就这样被当做是刺客而被杀害？
是命吗？
绯卓玛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直到身后那人将大刀收起，一把拦上自己的腰际，一下不重不轻却足以扳过自己身子的力道下——
他……
他……
他是……谁？！
当那男子强硬的板起自己低垂的小脸，那抵在下巴下的力道让绯卓玛不得不看向眼前的这个男子——
细长的睫毛仿若就紧贴在眼前，那双看一眼都让人战栗的双眼带着如同尔朱赫云的威慑力，但是只瞧他双眼眯起又多了几分阴柔……
长得真美……
绯卓玛直觉眼前的男子拥有一张一旦注目就会流连忘返的脸蛋，可隐藏在那儿漂亮的脸蛋后的却是不易让人靠近的可怕气息……
她是？
莫非……她就是……
害死了茹儿的小药童……？
呵……
是被自己的外貌给迷得忘记了本该逃开的动作了吗？
那男子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瞧他已经瞧得入迷的绯卓玛，真是有意思，他曾以为她有着多么的国色天香，可以让尔朱赫云如此神魂颠倒，然……
不过也只是普通货色罢了！
她的确长得很美，但是却美得与其他美人没什么异处，不过就是多了一些清纯的味道……
“我有那么好看吗？到现在都不回答我的问题？叫什么？来这儿干什么吗？”
呃……
是自己失态了吗？
绯卓玛这才理应的推开那男子，心因为那声斥责与那炽热的眼神而顿时跳得很快，该怎么办？
要怎么解释才好？
想着，有些慌乱的绯卓玛唯有拉起那男子的手——
她是在做什么？
纤细指尖在自己掌心划过的触感让那男子大感堂皇却因此转瞬间便对她有了别样的……感觉？
第十五章 冷宫为后 惜爱莫猜心
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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