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付大木的话,楚天舒站起来向全场鞠躬,大礼堂里响起一阵掌声。
“现在请……楚书记讲话。”付大木本来不清楚会议的内容和议程,还在为郑有田的事生气,所以,只轻描淡写的一句就算完成了主持的任务。
说完,付大木没有按照一般的惯例,宣布讲话之后带头鼓掌,而是把话筒往楚天舒这边挪了挪。
付大木没有鼓掌的意思,下面也就没有人鼓掌。
台上的茅兴东本来已经张开了巴掌,见此情形,临时改变了主意,把两只手举到头上,捋了捋头发,顺势遮掩了过去。
楚天舒扶了扶话筒,扫视了一下会场。
台下的人发现,书记的手里没有拿讲稿,也没有掏出笔记本之类的东西。
楚天舒两手空空地坐到位子上,看着大家,静了有十秒钟。
会场上鸦雀无声,几百双双眼睛也在静静地看着他,很多老一点的同志都心里纳闷:难道这位新书记第一次在干部大会上讲话真的打算信口开河吗?这也太不严肃,太不慎重了吧。
楚天舒终于开了口,他说:“同志们,我想讲的第一句话是,我非常感动,从心底里的感动。从下发通知到开会仅仅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绝大多数的干部,尤其是距离较远的乡镇主要负责同志,都能够按时到会,而且秩序良好。这说明,南岭县的干部们纪律性是强的,素质是高的,我们南岭大有希望!”
会场上响起了极短暂又稀拉的掌声。
坐在台上的人,还是没有一个人鼓掌。
台上台下不鼓掌的人,除了有某种顾虑以外,其中不少人是对楚天舒高度评价南岭县的干部不以为然,更不认同南岭县大有希望。
柳青烟坐在台下最后面一排,这个位子是她自己挑的,可以很方便地观察到台上台下人们微妙的情态变化。
当看见郑有田和霍启明都钻了楚天舒设好的套,她捂着嘴在偷偷地乐,对楚天舒又多了几分钦佩,而看到不少干部对楚天舒的讲话反响不热烈时,她又暗暗捏了把汗。
楚天舒接着讲:“由于特殊的原因和市领导的信任,组织上把我推到了县委书记这个位子上,能够得到南岭县广大干部的如此厚爱,我非常的感激,非常的高兴,也非常的不安。我只能说声谢谢,给大家再鞠一个躬,以表示我对大家的感激之情。”
说着他站起来,给大家深深地鞠躬。
台下先是少数人鼓掌,跟着大家都鼓起掌来。
台上依然没有掌声。
但当楚天舒给台下鞠完躬,转过身来又给台上人鞠躬的时候,台上的人便一起鼓起了掌。
于是,台下又一次鼓起掌来。
这时,大礼堂的门被推开了。
在众人的掌声中,四个人鱼贯而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大门,来人正是迟到的财政局长彭宝銮、地税局长巩汉堂、矿产局长张卓和计生委副主任高大全。
财政局长彭宝銮手里夹着香烟,一路走来一路烟雾飘飘的,还满脸堆笑,向鼓掌的众人挥手点头,好像他们不是会议的迟到者,倒像是得胜归来的英雄。
前面的彭宝銮和巩汉堂是喜笑颜开,可跟在后面的张卓和高大全却是愁眉苦脸。
原来,这四个货昨晚上整酒之后,又去熟络的茶馆打麻将,熬了一个通宵,赢了钱的彭宝銮和巩汉堂正在兴头上,输了钱的张卓和高大全还惦记翻本,哪一个也不肯主动提出休战。
早上八点,几个人分头接到通知,十点钟要开干部大会。
彭宝銮给薛金龙打了个电话,问到了这个会是新来的书记楚天舒早上临时通知要开的,付大木说下乡了不会参加。
听说是这个情况,彭宝銮满不在乎,说再打四圈,不到十点应该可以结束,再赶过去开会也不迟。
两个小时打四圈牌,一般来说,时间倒也是绰绰有余。
前三圈打完了,仍然是彭、巩二人赢,张、高两人输,胆子稍小一点的巩汉堂看见还有半个小时,就提议散场出去吃个早餐就去开会。
彭宝銮难得手风好一次,坚持要把最后一圈打完。
张卓和高大全输的稀里哗啦,心有不甘,默不作声。
没办法,继续战斗。
轮到张卓最后一庄,本以为三两分钟可以打完这一盘,直接去大礼堂还来得及,可是,这会儿风向突然变了,张卓一连蹲了好几庄,眼见着时间快到了,巩汉堂指着手表再次提出来散场,说再不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高大全在市府办的时候领教过楚天舒的厉害,又不断在输钱,不做声也不把牌推进麻将机,表示默认。
张卓鼓着眼睛不同意,转头去看彭宝銮。
彭宝銮年纪大,资格老,也是付大木最倚重的人,在这个人当中威望最高。他把嘴一撇,说,老巩,打牌得讲规矩,说好了四圈,怎么也得让张局长把这一庄坐完吧。
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张卓的情绪受了影响,这把牌没把握好,被高大全胡了一把大的,四圈牌总算是打完了,等他们急急忙忙赶到大礼堂,付大木刚刚介绍完楚天舒,大家热烈鼓掌的时候,他们正好推门进来了。
看见这四个货人人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在座的大多数干部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又摸了一个通宵的麻将,而彭宝銮不以迟到为耻,还趾高气扬的挥手致意,大家伙心里头都很是郁闷,不少人埋头在想,通知的时候说得好严厉,迟到缺席的要严肃处理,可这几个货一点儿不严肃,又该如何处理呢?
付大木正憋了一肚子的火,见了这几个货的丑态,更是火冒三丈,他厉声说,老彭,你们得瑟个毛啊,还不赶紧找位子坐下。
彭宝銮这才发现是付大木在主席台上,站在那笑容就僵了,手一哆嗦,烟头就掉在了地上,愣了一下才尴尬地说了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有笔款子必须拨付下去,我耽误了一会儿。
说完,四个人就想和往常一样,往最后排找座位好休养生息。
可是,今天布置的桌椅没有一个多余的,而且每个人面前都有坐席牌,他们只好弯着腰,灰溜溜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挤过去一看,傻眼了,座位上没椅子。
刚才楚天舒通知薛金龙把空位上的椅子撤了。
彭宝銮等四人还在东张西望,满头是汗的霍启明也进来了。
楚天舒敲了敲面前的话筒,说:“几位领导,我讲话的时间也不长,你们就站着听听吧。”
彭宝銮、霍启明等着只好站在座位上,弓着身子洗耳恭听。
第823章 惊人之语
楚天舒坐下后接着讲:“同志们,我楚天舒有多大的能力还真谈不少,台上台下有很多同志比我年长,比我经验丰富,比我更熟悉南岭县的情况,但是,组织上把我安排在书记的岗位上,我就绝不能辜负领导和全县近百万民众对我的期望。我有决心跟大家一起脚踏实地,凝心聚力,勤奋工作,尽快改变南岭县的落后面貌。可是,怎样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呢?”
讲到这里,楚天舒有意停了一会,好让大家都有一个思考。
台上台下的领导和干部都知道,楚天舒要讲到正题了。
不同的人,有不问的猜测,但都在聚精会神,等着听新任书记的施政纲领。
楚天舒接着讲:“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首光肯定两点:一点是,南岭县这些年确实是落后了,大大地落后了。人家别的县随着改革开放大好形势的发展,一年一大步,一年一个样,产值成倍地翻,收人成倍地长,县城里的高楼大厦一座一座地盖起来,连农村的农民都住上了小洋楼。远的不用说,就说我们周围临近的县,哪个县不比我们好,不比找们强?这个事实你们承认不承认?”
会场上没有人敢直接作出回应。
付大木暗骂道: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你他妈的还问个屁啊!不就是想说老子在南岭县的工作没做好吗?
楚天舒接着说:“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事实总归是事实。可能有的人没有机会出去走一走,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即便是这样,我们县许多企业停产半停产,开不了工资,这总是事实吧?我们县的财政紧得要命,各单位都要不出来办公费,这总也是事实吧?再看看我们的县城有多么破,好多人没有房子住,农村的许多孩子上不了学,这些总是事实吧?所以,找们必须肯定,南岭县是落后了,是大大的落后了!另外一点是,南岭县的广大干部、职工和群众,一直是不甘落后的,一直是想富起来好起来的。不管过去和现在,始终都是这样。你们说是不是?”
这回是付大木带头鼓掌,于是台上台下有了一次热烈的掌声。
付大木这回之所以带头鼓掌,是通过一番考虑,决定采取主动的策略,鼓励楚天舒大胆地往下说。
楚天舒接着讲;“大家的热烈掌声表明,南岭县的干部从来就不甘落后,一直都有让南岭快些富起来好起来的良好愿望。那么,摆在我们的面前就有一个问题:既然我们不甘落后,都想让南岭快又好又快地发展,为什么南岭县还是落后了,而且落后得这么厉害?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讲到这里,他又一次有意停顿下来,让人们思考思考。
付大木这时心里想:“卖什么关子,有屁只管放。大不了说我付大木在南岭县一手遮天,阻碍了南岭县的发展,造成了南岭县的贫穷落后。楚天舒,只要你敢说,我就敢撕破脸皮,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组织部长周宇宁猜不出楚天舒下面会讲什么,竟有些有些胆怯和紧张,怕他把责任都推到干部任用和管理上来,否定了全县干部的工作,拿自己这个组织部长当替罪羊。
杨富贵则在想,楚天舒应该不敢太锋芒毕露,肯定和过去历任的书记一样,又要讲思想不解放,观念太陈旧,开拓进取的精神缺乏,泛泛而谈,不痛不痒,至多是故作高深,讲一大套的理论,然后草草收场。
耿中天虎着脸,在想:“他不敢得罪付大木,总不至于把责任推在我这个常务副县长身上来吧?”
宣传部长茅兴东在暗暗地后悔,他担心楚天舒火气太盛,讲问题把握不住分寸,把自己跟他说的情况都抖落了出来,以后付大木一定会对自己进行打击报复。
陶玉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爱扯什么淡就扯什么淡,反正老子无所谓,天塌下来有付大木顶着。
台下的听众,更是想得五花八门。
唯独柳青烟什么也不想,她一直用特别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台上的楚天舒。
她非常敬佩楚天舒的演讲口才和步步深人的破题思维,坚信他一定会有惊人之语。
果然,楚天舒扫视了几圈会场之后,接着往下讲:“对于这个问题,我想先发表一点意见,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就算是抛砖引玉,有不同看法,欢迎大家讨论。让我看,南岭落后的根本原因在于……风水不好。”
台上台下的人面面相觑,继而是一阵哗然。
工作搞不好,竟然把原因归结为风水不好,这不是歪理邪说吗?!
这是一个党的书记该讲的话吗?你不敢直面问题可以不讲,大家都理解你的苦衷,但你也不能胡扯淡哪!
疑问越多,大家的兴趣反而越浓,都屏声静气,等着楚天舒如何地自圆其说。
楚天舒极其严肃地说:“这也不是我的突发奇想,这是我几天来调查研究的结果。”
众人还是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就是歪理邪说,这新书记怎么还能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呢?
“大家有点震惊对不对?”楚天舒继续一板一眼地说:“准确地讲,这风水不好的源头,还不在别的地方,就在书记办公室。”
全场再次哗然。几百双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楚天舒:未必你还没正式开展工作,就开始在为自己找撤退的借口。
耿中天暗暗摇头,这真的是要逃之夭夭的节奏吗?!工作还没开始干呢,怎么就当着全县干部的面把干不好的退路找好了,这明显是毫无信心的表现嘛。
茅兴东噔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似乎随时准备瞅准机会借故离开。
杨富贵、周宇宁等人都莫名其妙,瞪大了两只疑惑的眼睛。
陶玉鸣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向坐在楚天舒身边的付大木看了一眼。
付大木一脸狡黠,又一脸警惕。
他如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楚天舒搞这么一个大场面的突然袭击,他自己竟然会给自己挖个大坑往里跳,还亲自铲土把自己埋进去。他把眼光投在楚天舒的脸上,试图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找出破绽。
可是,楚天舒显得十分安祥,十分平静。
柳青烟显得很激动,一直用炽热的目光看着楚天舒。
这个时候,楚天舒很有点像一个善于引人人胜的演说家。他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书记办公室风水不好的说法,也不是我到任之后的创造发明,此前已在南岭县干部群众中广为流传,我在市里的时候就早有耳闻。”
茅兴东出了口气,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
“有人因此劝我说,小楚啊,南岭县书记的位子谁去都坐不稳,你这是何苦呢?所以我来之前,特地托朋友咨询了省城里的周易大师。他说,风水这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楚天舒学着闻家奇的口气和神态说了几句,还真把不少人唬住了,饶有兴趣地等着他往下说,会场上竟然一片肃静。
楚天舒抓住这难得的肃静,大声地讲:“说到这里,大家可能都想问这么一个问题,那你到底信还是不信呢?说信吧?我是党员,是无神论者。说不信吧?前面几任书记确实都没坐稳当。所以,我暂时不急于回答大家的这个疑问,先给大家讲一讲我对几件事情的认识和理解。”
什么事情?众人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这是楚天舒想要达到的效果。
“第一件,我让办公室给我换了把椅子,把原先松松垮垮滑来滑去的转椅换成了一把实木椅子,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以前的书记坐不稳,是因为他们坐的位子本来就不稳,现在我坐了一把结结实实的四条腿的椅子,那我这个书记就应该当得稳如泰山吧?”
这叫什么逻辑?大家开始还有些好笑,但仔细一琢磨,楚天舒这是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如果你不承认他这个书记的稳如泰山,那怎么又要相信前几任书记没当长久就是风水不好呢?
楚天舒看了看,大多数人都在若有所思,他继续说:“第二件,我的办公室摆了一盆桃花,有的同志看了,可能会联想到,这不吉利,这是逃之夭夭的兆头啊。有的同志看了,联想到的是诗经中的一句‘桃之夭夭,其华灼灼’,说这是繁荣昌盛的兆头。还有的同志联想到一句诗,‘总把新桃换旧符’,说这桃木是辟邪的,今后肯定是百魔不侵,顺顺利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联想呢?还是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付大木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还是觉察得出来,楚天舒在给干部们洗脑,不要听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
“第三件,我听到有议论说,我这个人太年轻,嘴上**办事不牢。”楚天舒摸了摸刮得光溜溜的下巴说:“其实我的嘴上是长毛的,只不过我这个人太讲究形象,每天出门之前都把毛剃光了而已。”
台下爆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
趁着这轻松的气氛,楚天舒又发表了另外一个惊人之语。
第824章 喜大普奔
“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