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子里的都是自家同学,也没那么多想要挑事儿的,大家都有心敷衍过去,气氛迅速热了起来,吵嚷着喧闹着将郑凯凯刚刚那句话盖了过去。
弥蒙侧了头,视线所及,裎北低着脑袋,脸色苍白成一片金纸。
她有心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想,伸手拉住他的手,凑过去压着嗓子凑在他耳边儿跟他聊天。
“今儿我可算给足面子了吧。”
裎北侧侧头,瞅着弥蒙紧张他的样子,嘻嘻一乐。
“嗯,总算看出来了,你比我姐上档次多了。”
“怎么样,靠谱不,下次再请我假装,可要请我吃饭了。”
弥蒙自然的眯起眼睛,笑得淡淡的,唇边莞尔划成一道瑟瑟的娇俏,裎北望着她眼底那片安然的潋滟光华,微微探下身,几乎呼吸相闻。
“弥蒙,不是假装啊。”
哎呀呀,情不自禁总是坏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散场之后
小雪前后
当裎北说“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拖油瓶,但,我只是想要死的晚一点,再多看你们一些时间”的时候,我觉得,我那个平时都摆出一脸阳光灿烂的弟弟被阴霾盖住了,他在绝望,一点一点的慢慢走进深渊。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明宴兮日记。
一群子H咖撑着表面儿上的和谐,玩玩闹闹了一整晚。
明宴兮后半场还醒了会儿,跟裎北那帮子都叫不出名字来的兄弟们喝了好几个来回,吐得肠子都快要断了,才摇摇晃晃的重新躺回沙发。
弥蒙心底藏了事儿,一边儿照顾着乱折腾的明宴兮,一边儿还要顾及着那边儿莫名其妙就欢脱了的明裎北,架着女朋友的名义,拦了几次,却又被郑凯凯他们劝了回去,明裎北向来不胜酒力,才一会儿会儿的功夫,就跟明宴兮排排躺了。
喧闹的包厢,一曲又一曲的循环着不同的震耳欲聋,弥蒙侧坐在裎北身边,望着沙发上两人相似的面容,莫名的软了心肠,握上他的手掌,那已经不是属于孩子的手了,修长骨骼,指尖含茧,掌心平顺。
郑凯凯时不时往这边儿瞅,那一双儿小眼儿贼溜溜的从他们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的,羌蓉蓉虽然心有不甘,为人倒也算的上坦荡,既然裎北有了心仪之人,自己又何必挑刺儿找事儿呢,一场子下来,她和几个姐们之类的霸着麦,爽爽利利的唱到大白天,玩得还算是尽兴。
凌晨四点多散的场,一帮子狐朋狗友歪歪斜斜的从KTV出来,互相招呼离开。
弥蒙也不是什么客套人,被麻烦了一整晚,人也是累得不行,再加上他们这帮哥们起哄,自己也喝了几杯,再加上昨儿个陪宴兮喝了些,本来就多了量,站着都有些晃,却只能强撑。
江陇一是个活泛人,送毕了几个醉的东倒西歪的,跟剩下的人说了几句,就忙不迭过来架住裎北往计程车里塞。
清晨的空气漫进鼻息,混进泛着酒气的呼吸之中,清冽的让人干渴。
裎北这孩子不知道怎么长的,一副长手长脚的身子,江陇一也醉了些,等把裎北塞进计程车里坐好,人也累得喘气。
弥蒙柔着嗓音,乖巧的哄着宴兮也坐进去,自己坐在后排,解了裎北领口的纽扣,又给宴兮顺了些水。
“你自己行么?”
江陇一凑在车窗旁边儿问她,弥蒙想着家里还有明净峒,搞不好苏徵钦也在,应该没问题,再者说了,人家小伙子也累了一晚上了,不好多麻烦人家,就点了头,江陇一见她不要帮忙,想着是家里有人等着的,也宽了心,跟司机说了地方,付了钱,嘱咐了几句之类的,就按着脑袋走了。
车子开动,过了个颠簸的减速带,明宴兮迷迷蒙蒙之间醒转,开始作乱,先是一巴掌拍上裎北的额头,那叫一个响亮。
“天王盖地虎!”
宴兮又准备一巴掌拍向裎北,被弥蒙眼疾手快拦住了,好声好气儿的哄了哄,她就软了身子摊在一边儿睡了。
回头想看看裎北怎么样了,却被他长手长脚缠上来。
“唔。。。打我。。。打北北。。。”
弥蒙哭笑不得,只得也哄着他睡了。
恍惚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了。
身体一直保持着略略有点血虚的状态,可能是上次车祸没完全养好,也可能是缺乏锻炼,这段时间在家里待得太舒服,总之一站起来就头晕的难受。幸好店里有宴兮照看着,她大学里这段时间正好休课也没事做,所以也不用担心什么,忙忙碌碌了这么些年,总算熬到了个大休假。
白日里在家里待一待,看看电视剧,上上网,自己捣鼓了一桌子小菜,就着声泪俱下的家庭伦理剧,这日子还算不错。
晚上出门溜了溜,接到宴兮短信说是今儿要跟弥蒙出去玩一通,想着裎北今儿好像要同学聚会,家里就剩自己了,心里稍稍有点黯淡。
跟楼子后的几个遛弯儿的大妈聊了尽兴才回来,自己睡也睡不着,洗漱完了就蜷缩手脚在沙发上找碟片,自己也没买过,都是明宴兮从网上订购的韩国演唱会,挑了个知道的组合,拿了零食放了碟片看,屋子里被略略吵嚷的喧闹渲染,明净峒缩缩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瞅着手机,时不时按亮,又任它熄灭。
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睡梦之中接到弥蒙的电话,才听了几句就清醒了,拢好了上衣,火急火燎的往外走,被冷风扑的睁不开眼,好容易睁开了眼就瞅见一辆计程车停在门口,连忙过去开门,把宴兮搀出来,宴兮睡得颇熟,整个人软手软脚的挂在明净峒身上,净峒差点儿吃不住力气,好容易才站稳了。
裎北略略有些醒了,被弥蒙哄出来的时候,还走的挺直的,就站了一霎霎便喊头疼。
等把他们两个都安置好了,都快七点钟了。
推着弥蒙让她上去洗澡,瞧了瞧时间,也有点儿乏了,就把自己丢回床上补觉去了。
旭日破晓,一室清光。
弥蒙出来的时候,好死不死撞上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明裎北,当妈的心又作祟了,跟着过去给他拍了拍背,裎北向来身体不好,更是不胜酒力,趴在马桶上吐得断了肠子,胃里一个劲儿的泛酸水儿,他糊着眼睛,觉出弥蒙在他身边,不知怎么的,安心了些,气息也慢慢平顺了下来。
当裎北缩缩在马桶和浴缸之间的角落里时,他像平时一般环抱住自己,修长的手臂映衬的他的身子很单薄,原本灿烂的金色短发在暗淡的灯光下温吞吞的散发着微光。
他坐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冷了,想要站起来,手脚却是一软,重新栽倒回去,地砖冰凉,摔得骨头生疼。
渗进神经缝隙的疼痛缓和的太慢,他咬咬牙,自然的按住自己的手,背后猝然袭来的疼痛让感官瞬间钝化了,那疼痛让他想要尖叫。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都没有了,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能咬着牙扛着,心里想着扛过去就好了扛过去就好了。
一睁眼,却被眼前一片扑散下来的裙摆眯了眼眸。
“该回去了。”
他抬抬头,灯光被眼前的女子遮盖,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光泽,漆黑的长发绕过她的脖颈,落在细小精致的锁骨上,慢慢藏到身后,随着她弯身的动作扑散下来,带着令人迷醉的香气。
她伸出手拉住他,他虽然没有躲开,却也没有动。
弥蒙难得皱起秀眉,手上用力扯了扯他。
“不要撒娇。”
“没有。”明裎北哆哆嗦嗦的伸手到背后按住痛点,撑着一张宿醉之后苍白憔悴的脸,笑得很不安,“我有点疼,稍微缓一缓,缓一缓就好。”
弥蒙以为他是刚刚摔得太狠,所以想要撒娇什么的,就由了他,侧身倚在光洁的壁砖上,目光淡淡的。
裎北笑了笑,抿起唇,长腿缩缩着收在胸前,侧侧头想要看窗外,猝不及防,一滴泪溅在地面上,在如此安静的空间里显得那么的突兀,他突然愣住了,笑意凝结住了。
再怎么都不能撑下去了,再怎么云淡风轻的笑都装不过去了。
“疼。。。”
他缩缩起来,启唇漏出细小的呻吟,手扯皱了后背的衣服,发出细小的撕裂声。
弥蒙被裎北的样子吓到了,略略也有些慌张了,转身刚想出去喊人来帮忙,脚步一顿,转身却发现,裎北匍匐在地面上按着后背,指尖颤巍巍的拽着她的睡衣裙摆,一边压抑着喘息,一边红着眼睛望着她。
她扶起他,手腕被他捏出细小的清脆的声响,皮肤迅速红了一大片。
“我有药,你不要声张。”裎北想要笑一笑,却被又一波猛然袭来的疼痛拉扯的呲了牙,像一个失败的鬼脸,“帮我放洗澡水,我都出汗了。”
弥蒙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求你了。”
裎北眨眨眼睛,摆出一个难看的笑。
望着眼前苍白羸弱的少年,弥蒙突然想起那年冬天站在家门外发着传单的自己,那表情里隐着的倔强慢慢重合在一处,她俯下身,慢慢钻进少年的怀抱里,支撑着他起身。
扑面而来的一团馨香,带着让人难耐的温度,裎北默默的红了脸,摸索着墙面,顺着弥蒙的动作坐在马桶上。
“药在哪。”
“在我房间的桌子上,就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一开灯就能看见。”
“你待一会儿。”
胃里的酸涩翻了几个跟斗,宴兮按着胃,默默的靠在卫生间外冰凉的大理石墙面上,寒冷透过薄薄的睡衣携着铺天盖地的悲伤而来,几乎侵占了她此时所有的情绪,喉咙里烫起一簇簇火苗,吞咽都疼得人想掉泪。
弥蒙刚走出来,就撞进宴兮眼底,两人都有些怔忪,宴兮挥挥手表示自己不进去,就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好,弥蒙点点头,踩着轻巧的步子走进走廊深处。
侧侧头,散乱的发丝扑散缠绕在肩际,目光跟着弥蒙的背影落在走廊尽头,落地窗外硕大的月亮弯弯的凝在天际,泛着清冷皎洁的光,好像所有的情绪在那月光的映照下都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我一开始为了铺垫,写的有些让人混乱。
现在来顺一下。
明宴兮明裎北是明家正统血缘的孩子,明净峒是被收养的。
明楷南是其父与其钟爱女子的私生子,归来的他摆明的就是来捣乱的。
净峒的男友苏徵钦却与他有联系,造成两人隔阂。
明家主母早就伴随青灯古佛,连裎北都不愿搭理。
明宴兮拒绝了钟情于她的礼海和唐彦,迷迷茫茫看不清自己。
明裎北从幼时便身患重病,家人都深知他命不久矣,便纵容他成长至今。
弥蒙的出现却让他莫名的有了希望。
暂时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踌躇百绪
小雪前后
我从来都不知道,活着,对一个人来说,会那么的重要。
我也从来都没意识到,裎北会离开我。
他本该就日日的绕着我转悠的,我最亲爱最疼爱的小弟弟啊,他就该活蹦乱跳,横冲直撞的,会闯祸,会胡闹什么的,这才是他啊。
但,如今,他却要强撑着一副强虏之末的身子,为了满足我和净峒的安心,装作爽朗无事的样子。
我躲在外面,听着他那么安然的说着惨然的话,那么的平静。
那不该是他啊,这么淡然的样子,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我多害怕啊。
明宴兮日记。
转而折腾了一个早上,困意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弥蒙坐在马桶上,手里抱着一件软白的棉质上衣,白皙的脚藏着棉拖里,手指也被匆忙套上的外套罩住。
仅一帘之隔的浴缸里,裎北软着手脚躺在里面,苍白的脸终于泛起了一丝的血色,他扑扑手,水花溅起,劈头盖脸的泼了他一脸,水珠顺着他趴趴的金发流下来,淌过他俊秀的眉眼,转而流到下颚,像是眼泪。
她揉揉脸颊,站起身。
“你要走了么?”
“衣服给你放在外面了。”
短暂的沉默足够她转身,却不够她迈步。
“你就不怕你走了,我就死在这儿了么?”
有些戏谑的语气,丝丝缕缕的透着整个冬天都无法涵盖的冰冷,扼住呼吸。
弥蒙站住了,但没有回头。
脚步声停下来好像让他很心安,他站起身,掀开帘子,钻出浴缸,扯过毛巾擦了擦,套上衣服,侧坐在马桶上仰着脸望着弥蒙的背影,头发上的水流进眼睛里,他抬手揉了揉,觉得还是很痒,就又揉了揉。
“其实,我早早就该死了。”
“从六七岁吧,就得了这么个病,身子破的不成,以前我爸在的时候还好,爸一走吧,家里就剩老姐和宴兮了,妈妈从来都是不肯待见我们的。”他哽住了,抬手拽了拽弥蒙的衣角,离家的狗狗一般可怜兮兮的样子,“帮我擦头发吧。”
她转过身,拿起毛巾盖住他的脑袋,慢慢的细细的擦,没有甩开他的手。
“说来也怪,宴兮要上学,老姐撑着店,家里就我一个病秧子,没人照顾竟然也能活到现在。”
他的声音从毛巾里传来,闷闷的。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拖油瓶,但,我只是想要死的晚一点,再多看你们一阵子,一阵子就好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她说这个。
乞求同情吗?
好像不是。
也许,他只是想要说说,或者,他想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
什么呢?
也许,她只要肯听着就好。
后背上的疼痛渐渐安抚下来,裎北放开弥蒙的衣角,撑着浴缸沿儿站起来,拍拍弥蒙的肩膀。
“不如,做我女朋友吧。。。”
弥蒙抬头,一个笑盈盈的脑袋凑到面前,带着沐浴后的馨香,几乎和整个房间的气味融为一体。
“我回去啦,早点儿睡。”
裎北歪歪头,侧身闪过她,一边儿扑棱着湿漉漉的脑袋,一边儿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弥蒙知道,他又变成了明裎北,变成了那个从来都是笑着的明裎北了。
眨眨眼睛,像是听了个无关紧要的故事,眼底没有一点点的泪,就是身体里止不住的疲惫。
拉开浴帘,俯身蹲下去,将睡衣衣袖卷到手肘。
池子里的水清凌凌的泛着涟漪,温吞吞还带着裎北身上略带寒冷的温度。
扯掉底塞,放掉流水,一池子水汨汨流去,渐渐放尽。
胸口闷闷的,被裎北默然扎进的秘密填满,慢慢的蔓延成一道伤口般的深渊,涩涩的溢出淡淡的悲伤来。
等宴兮她们醒来,都到了下午。
明宴兮宿醉醒来,头疼欲裂,心情不爽之下,就撺掇着裎北起了床,又去敲了弥蒙的门,门没关,悄声摸进去,却发现弥蒙窝在被子里睡得人事不知,想来是昨晚照顾他们这两个家伙太累了,想着让她多休息下什么的,就没再叫她,轻手轻脚的出去,正准备带上门,却停下了。
身体里的疲倦并没有安然沉浮,反而随着日日的生活此起彼伏的作乱。
宴兮回身,重新侧坐在床沿边儿上,抚摸着弥蒙黑色绸缎般的长发,眼前闪过上午自己躲在门外听到的话,心下一片酸涩。
胸口憋闷的很,言语到了唇边,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裎北的病并不是个禁忌。
宴兮从小就知道,从小也就把惯着裎北当做己任。
闹里闹腾的长大了,裎北一直都没有很严重的病发,身体也长得很快,正当她们两姐妹庆幸不已的时候,裎北却从这年夏天开始背痛,症状从一开始只觉得有压抑感,到现在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