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绍卿的身影挡住了舞台为她独奏特别设计的灯光,他就站在她身边,接着,他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净峒的心里是非常慌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像一个落水者在大洋里漂泊着,一片蔚蓝的看过去,找不到一根浮木。
他握着她的手,非常非常认真地对她说:“如果不想做,那咱们就不做了。”
莫名其妙的,她竟然觉得异常的生气,有股怒气憋在胸口里,于是,她对他发了脾气,“你明白什么?你能明白我知道那个破烂真相时候的不可置信么?你能明白我竟然看重这件事情到了手指都颤抖了的时候的绝望么?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净峒站起来退开几步,握着拳,一脸盛怒,“既然如此,那就别随便替我做决定。”
“小东西,小东西,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听我说。”
“要是我能冷静,就不会一直坐在这里了,该死的。”她沮丧的仰起头,淡淡的闪光在她的眼睛里晃动着。
“听我说,小东西,如果你觉得你没法子心平气和的静下心来演奏,那就不去做了,这是你的自由,没有人毫无心理问题,而且这也不算是心理问题,顶多算是一时间精神受挫而已,没必要把事情看的那么严重,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安抚着一个即将离家出走的孩子。
净峒长嘘一口气,坐下来,手指按在略略有些粗糙的琴弦上,开始了她的演奏,高山流水,清音不绝,那音乐恍若冲破崖石从山上倾流而下的山泉,冷冽而又清澈,和着林间翠鸟的鸣啼声,相得益彰。
戴绍卿推到舞台的阴影里,让灯光全数笼罩在她一个人身上,让这一起变成独属于她的,不算完美的,小独奏。
“嗨?净峒?”戴绍卿拍拍净峒的肩头,有点担心的望着她,从回忆中挣扎出来的净峒往后退了退步子,“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段时间了,我和简离了婚,带着儿子回国发展,怎么光说我,你怎么样了?现在哪儿工作?结婚了么?”透过路灯昏暗的光亮,净峒注视着戴绍卿,他还是一如往昔的帅气,成熟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面容,笔挺的肩颈,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发福,但是还是难掩他本身透出来的那份气质。
“开了家小门面,买书的。至于结婚,现今儿哪有人看得上我这样的老姑娘,是吧。”
“什么老姑娘,你看看你哪儿点老了,人又好,工作也不错,怕是你眼光太高了吧。”他轻轻的笑出声来,像是好几年前一样轻松的笑着。
净峒抬手抹抹眼睛,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算了,我看我还是算了吧。”戴绍卿不太明白。摊摊手,问她:“Excuse me”
“你现在算什么,友好交流么?算了吧,在我这里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因为你绝对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还是要说抱歉,是我太激动了,即使刚刚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净峒疯也似的在那个她曾经深爱,如今却无法狠下心来痛恨的男人面前逃掉了,如此气势而又狼狈的逃掉了。
夜色沉淀在呼吸里,白色的雾气盘踞在嘴唇旁边,冰凉的风被计程车磨损厉害的玻璃阻挡在外面,手指颤抖着,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孤独与无助混合着想哭的感觉冲击着理性的堤坝。现在的她思绪太乱,她只是想要找个人聊聊,或者找个能放心依靠的人抱着哭一场就好。
手机铃声大声作响,铃声是蔡健雅的《陌生人》。
“姐?你人呢?”
“怎么了?和那帮家伙完全有代沟,聊不来,就出来了,怎么了?”
“苍天啊,你不知道咱家祸头子干了啥,我猜你绝对不想知道。”
“咱家祸头子不是你么?”
“如果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果冻,我就当你刚刚的话是在夸奖我哈。”
“这个点儿店家都关门了,我找哈利波特给你变果冻去啊。”净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至少听起来不像在啜泣一样就好了。
“你声音好怪,你不会失恋了什么吧?啊?老姐?”宴兮用轻快的音调一边跟旁边的裎北吵闹,一边跟净峒讲电话。
“这个月电话费不给你报销了,拜。”
把宴兮怒极的咋呼声留在了听筒的那一边,净峒默默弯下腰,捂着脸,强撑着。
至少要到家里之后才能哭啊,不然多丢人啊,就哭给宴兮一个人好了,至少还可以用电话费来威胁她别说出去。她难得这么幼稚的想着。
城市各色的光影在窗外流转着,交错着,连同那些陈在角落里的阴暗一同,混合成恰到好处的都市夜景,绚烂的颜色和黑沉的暗色,两个极端,就这么交融成最合拍的一曲共鸣曲,却也成为了净峒最为想要消失的夜晚。
当高跟鞋重新踩在地上的时候,净峒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住了,脑子里拼了命往上返潮的回忆快将她阻挡的盔甲击地粉碎,泪水就拥挤在眼眶里,你争我夺的准备着肆意的流淌,她僵硬着一张夜色下透着几分神秘的脸,看着站在院子里给自己开门的宴兮,静静的看着。
“你看我的眼神毛毛的,干嘛啊这是,是要失恋了,还是旧情人回来了啊?怎么看都是一脸的悲催啊。”正忙着跟锁芯稍微生锈的铁锁头较劲的宴兮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当她诧异的抬起头,却只听见浓重黑暗中压抑极深的一声泪音。
作者有话要说:
☆、年少轻狂
明裎北。
秋末时节巳时
等到了我特别特别穷,穷到都揭不开锅的那天,我就把明裎北给卖了,凭着他那张天生俊俏而又极为正太的一张脸,我还怕成不了富婆,到时候把他给困了,往东南亚一卖,臭小子的卖身契一签,款子一收,我就遁逃掉,背着一箱子银子去环游世界。
哈哈,这个理想真是伟大啊,激动的我笔都握不住了,哗啦哗啦的银子啊,砸死我算了。
不过,仔细想想明裎北那货肯定不会束手就擒的吧,一路上绝对要捣不少的乱,搞不好活生生给我气的折了半条命怎么办啊,万一我被他气的少活好几年怎么办啊,在万一落水了我俩旱鸭子一块儿归了西怎么办啊,万一那帮南蛮子收了货不给钱怎么办啊,万一逃了之后被得了宠的明裎北给逮回来怎么办啊?
这些哪个不成问题啊,所以啊,梦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唉,我还是洗洗手,吃西红柿好了,在这儿浪费什么脑细胞。
不得不说,明家的人儿都是些上等的货色,先不提遗像上的明易斌和一天到晚都侍奉在佛祖面前却仍旧光彩照人的周敏,就说说这明家这四个娃儿,那是一个比一个的俊俏。
明净峒虽然不是明家的嫡亲女儿,却也像是沾了什么风水一样,小时候什么样儿已经没的考究了,现在可是越来越趋于标准版本的大美女,再加上平时为人处事中的那一股子游刃有余,再从平时着装之类的地方里透着几分知性气质,可谓贤良轻熟女一枚。
那明楷南离家多年,只有偶尔逢年过节才回来一看,仅凭着留在家里的相片来评价,眉目间极为犀利,人算是百里挑一的,器宇轩昂,可谓英伟优质男一枚。
明宴兮机灵古怪,个子不高,却也不是萝莉的类型,偏偏容纳了几分轻熟又包含了几分的不同于她年龄的御姐,一口子牙尖嘴利,小时候就没少犀利,如今当年的小花苞长开了,就更加伶牙俐齿了,但是这一点添在她身上,反而透出可爱来,可谓机灵伪萝莉一枚。
最后,难免浓墨重彩的说说这明家的老么,明裎北。
明裎北其实差点不叫明裎北的,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家半年了,所以他从来没瞅过他老爹的真样儿,而母亲又一心向佛,当初还差点给他取名“明是空”,还好明净峒说话周敏比较听,硬是给劝服了,最后才用了明净峒给取的“明裎北”。
这明裎北小时候算是很听话的孩子了,男孩子一般都是比较顽皮的年龄,他却总是跟着宴兮到处乱溜达,宴兮让他干嘛他干嘛,宴兮让他往东他不敢瞅西,宴兮让他去南他不敢瞄北的,那可谓一个窝囊加没出息。
长大一点儿了,虽然多多少少学会了反抗,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唯姐姐是从的孩子,而宴兮其实也是疼极了他的,别看两个人平时经常吵得不可开交,关系还是铁的很,这是长年一直保持着工作状态的明净峒无法比拟的情感联系。因为这个,宴兮自然没少出点子装扮这个她可亲可烦的弟弟,在再加上裎北本来长得就很正,才到高二而已,个子就拔到了一米八二,型也是很帅气的那种,简单的条纹帽T配着仔裤和白鞋就非常的阳光范儿。
所以,没用多久,全校就都知道了,10级9班有个有点恋姐癖的阳光小帅哥。
今儿,这个恋姐癖小帅哥又牺牲了自己研究网络游戏的时间,助纣为虐去了。
“明宴兮!”
“哎呦呦,小裎北,怎么没大没小的?”明宴兮眯着眼睛,从旁边的装饰罐子里拿出一支棒棒糖,在裎北面前晃呀晃的,“来,叫声姐,给你糖吃哦。”
“你丫丫的魔怔了么?不知道阮跃声在啊,过来作个死啊你。”
“废话真多,敢情儿今儿,康大少爷邀请,我就因为一人渣就不来了?”宴兮依旧眯着眼睛,嘴角翘着似真似假的笑容,恍若一朵精致的白莲,却不像是真正活着的,“那我多没面子,对吧?”
“哼,少狡辩,来这种人的生日宴才跌份儿好不?你真真儿是魔怔了,我管不了你。”撇开视线,裎北皱了皱眉头,“真是不知道这么纵着你是好是坏。”
“甭给我装大尾巴狼,你小子有几斤几两沉我还不知道啊,还纵着我?省省吧。”灯光下,她葱白的手指绕过棒棒糖嫩黄色的包装纸,轻轻的刮划着表面一层皱皱的玻光纸,不自然的微笑着。
“你空着手就来啦,也不怕康彦怪罪,听说他人挺怪的。”裎北自然的从她手里抽出棒棒糖,略微不满的撇嘴,“就没有蓝莓味儿的么?我不大喜欢这个味儿的,吃起来跟旧报纸似的。”
“切,就你毛病多,整个一事儿妈。”
裎北没有答话儿,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盯着宴兮圆头靴子的鞋尖,倚着桌子,捏着那支芒果味儿的棒棒糖,就这么不设防的沉入回忆里面。
谁都知道高三四班的明宴兮喜欢高三九班的阮跃声,这已经算不得是暗恋了,根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大抵大家都不相信清高美丽的明宴兮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好学生的表率的,也许明宴兮只是玩玩的吧,连同她当时最好的朋友都是这么认为的。
即使,当时的明宴兮将阮跃声狠狠的嵌进了自己的心口,活生生的把自己的生活和他移植在了一处,她拼了命的喜欢着她,用尽了气力的去喜欢着。
阮跃声是多么腹黑的人啊,不过几日,就明白了一切,对于明宴兮对他的喜欢,他不是不知道的,只是那时的他根本就对感情之类的事情不上心。他的家教严得很,爸妈平时挂在嘴边的无非也就是“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后悔都来不及”“千万别被其他的事情给分了心”,言辞里旁敲侧击的不过就是早恋这回事儿,有时候他都觉得父母真是没劲,这么点儿事还这么小心的说。
他会这么想,只是因为,情感对于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仅仅只是而已。
处事圆滑,温柔腹黑的阮跃声可能从生下来就是个生意人的标准胚子,他既不肯给宴兮一个明确的拒绝,也没有当面答应过宴兮,他就这么无耻的吊着她,无耻的消耗着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青春和最纯洁的喜欢,毫无疑问的,阮跃声是个实打实的贱人。
但,当时拼了命喜欢着一个贱人的明宴兮不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么?
在阮跃声和宴兮玩尽了暧昧的时候,在阮跃声一声不响的在所有人面前挽着周笙的手的时候,在阮跃声宣布已经和周笙的订婚消息的时候,当时不过15岁左右的明裎北炸了毛,他不能容忍,不能容忍他最亲爱的小姐姐被人这么伤害,不能容忍他刀子嘴豆腐心的姐姐自己伤害自己,更加不能容忍在他姐姐还躺在医院的时候,这个人渣竟然能这么幸福的和别的人秀恩爱。
情绪几相交错之下,血气方刚的明裎北不理智了,他冲动的对周笙说了喜欢。
周笙却只是笑笑,看着男孩儿在夜色下有些发红的眼睛,轻轻的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也知道我以后要嫁的人是个标准的人渣,更加知道你不是真心的喜欢我,只是为了你姐姐,今天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好么?”
“不好。”男孩儿固执的握住她的手,冲动的靠近这个理智的过了头的女人,他想从这个女人的脸上看到慌张的表情,至少不是眼前的一脸淡定,这样的周笙让裎北觉得自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却能被她完全看透的孩子。
“明裎北!”从超市里冲出来的阮跃声一拳头就招呼了上去,购物袋里的水果撒了一地,裎北狼狈的摔在地上,反应过来的他一脚踹上阮跃声的小腿,两个怒极的男子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大打出手。
周笙扑过去护着明裎北,盯着阮跃声残留着怒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是你对不起别人,你活该要受着的,收起你的那一套,先回家去。”明裎北按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对面比他更加狼狈的阮跃声,竟然从他眼睛里面看到了类似疼痛的东西,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不是太明白。
阮跃声低下头,弯着腰捡起购物袋,把地上还完整的水果装进去,转过身,急切而又不自然的笑着,“笙笙,那我先回家,你早点回来,我切好水果等你,好么?”
明裎北愣住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阮跃声,如此低声下气的阮跃声,如此几近乞求的阮跃声,以前那个在姐姐面前总是趾高气昂的阮跃声哪里去了?他看着还护在自己面前的周笙,心里想着,凭什么,这个女人凭什么可以获得姐姐喜欢的男人的爱,凭什么。
“你走吧。”周笙对明裎北说,然后走过去挽着阮跃声的手臂,轻声的教训着他,眼底里露出来的是满满的心疼。
明裎北站在那里,突然明白了,大概这就是让姐姐沉迷的东西吧,这大概就是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
明宴兮。
秋末时节戌时
今天其实心情不大好,因为很多人,因为姐姐,因为裎北,因为那个该死的阮跃声,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康彦,因为烦死个人的程见琦,因为突然冒出来的礼海,今儿人都怎么了,就看我不爽是吧,怎么谁都跟我过不去呢?好吧,算我倒霉吧。
情人节,康彦这个家伙怎么这么会生,竟然是情人节生日,其实我不太讨厌他,只是,他这个人,有点怪,怎么说呢,他就像是棒棒糖,外面一层华丽的包装,他的面容,他的花心,甚至包括他平时看人时的表情,都是表面,而里面的一层,好像没有人见过,或许见过的人都不在这里,或者大家对他里面的一层都不感兴趣,或者他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知道,哎?我为什么要想这么个无聊的问题,总之烦死了。
不过,今天看见程见琦那张铁青的脸,还真是解气啊。
这样的我是不是太小心眼儿了,所以才没有男人想要我吧。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笙笑吟吟的捧着隆起的肚子,挽着挺拔的阮跃声,站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