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结束以后,他变得越来越怯生生了。
我很想告诉他,他就是明家的人。
。。。
他的发质略硬,棉质毛巾稍微一揉搓就干了,落在指尖如同玩具娃娃的头发。
裎北,你从窗户探出头来的样子真可爱,你同学调侃你我的时候其实我脸红了,但你没发现。
路途悠长,在意的人就在身侧,真希望这条路能漫长一点,再漫长一点。
。。。
我真的不愿意跟程家人接触,但麻烦似乎都愿意找上门来。
如果他们对明家不利怎么办,这么多年了,我是不是该妥协了。
。。。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说,其实也没什么,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了。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喜欢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最昂贵的奢求。
但,我得到了,你就站在我身边,那怕一刻也好。
时间最后停留在了那一天,永久定格。
他抱着她的笔电哭得肝肠寸断,但那个人,却永远都听不见了。
月色很好。
裎北端着杯子窝在沙发里看漫画,那是'海猫鸣泣之时'的最后一卷。
从下午开始,净峒在厨房里忙忙碌碌,餐桌上摆了几道家常菜,早就超过平日的分量了,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宴兮回来的有点晚了,现在七点多了,早就超过平常人家的晚饭时间。
她换了鞋子,一抬头就看见把手脚缩缩在沙发里的裎北。
他好像没怎么变,只是原本金灿灿的头发已经全都长成了黑色,金色的部分也都减掉了,干净利索的短发衬得他面容更加白皙,五官精致,眉眼流转,如花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姐夫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放你回来了?”
“偏你话多。”
还是寻常的调侃和对话,宴兮照旧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手劲儿带的他脑袋一歪。
裎北挨了一下,也没回嘴,只是抿着嘴笑。
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她忍不住盯着裎北看了一会儿,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瞧出什么不对。
但是,就是有哪里不太对。
算了,大概是自己精神过敏了吧。
宴兮脱了外套搭在沙发背儿上,卷了袖子绕进流理台想要帮帮净峒,却被赶了出来,闲的无法儿,只能啃着从净峒手底下顺出来的芹菜杆儿,往沙发上一坐,开了电视。
这个点儿真心是半个好看的节目都没有,一个一个台换过来,都是正襟危坐的新闻联播。
芹菜味儿嚼在嘴里越嚼越苦涩,宴兮嫌弃的瞅着手里剩下半截,掰开裎北的嘴巴,一股脑儿给塞了进去。
他也没躲,径自咔嚓咔嚓的嚼得生响。
不消一刻钟,晚饭便摆好了,一桌子各色吃食,看得人食指大动。
净峒擦了手,又添了个凉拌茼蒿。
电视还开着,新闻已经絮叨完了,广告一个接一个的联播着。
“姐姐,没有什么要宣布的吗?”
裎北冲净峒眨眨眼,纯真里透着几分调皮。
净峒捏捏指尖,解开围裙坐下来。
“怎么?”
宴兮嘴里叼着块豆腐,望着左右两边的净峒裎北,一头雾水。
“先吃饭。”
净峒僵硬的笑了笑,把几个大菜往他们那边推了推,菜汤在白瓷盘子里荡漾着油光。
裎北盯着宴兮身侧的那个椅子,微笑着衔了几筷子蒜薹塞进嘴里,吱嘎吱嘎的混着白米饭嚼。
浓雾丝缕离散,露出广阔的暗蓝天幕,皎洁的弦月挂在云端,散发着圣洁般的光辉,无私的照耀着这个浮沉欲望中无法自拔的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
☆、残羹夜宴(中)
恶魔赏赐给乌鸦腥臭的野食,它没有拒绝,大快朵颐之后,它用啖食过血肉的嘴梳理自己的翅膀,望着血色的月,唱起残忍的歌。
明裎北。
近夏的夜晚却保留着临冬的凛然。
晚饭殆尽,杯盘狼藉,窗外树影野草荫长松。
“我有些事想说。”
“今晚我要走了。”
“去哪儿?”宴兮捧着小米粥,漫不经心的笑,“搬去姐夫那儿?”
“不在这个城市。”
净峒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
“旅行也不用大晚上啊。”
“不一定会回来。”
净峒的目光略略闪躲,宴兮似乎才觉出几分不对劲儿,听着这一句,眼神已经有几分不对了。
裎北夹了一筷子茼蒿拌进小米粥里,捧着碗慢慢喝。
“去多久?”宴兮笑得很僵硬,“去哪儿也不用晚上走嘛,多危险。”
“我就是。。。”声音不自觉的哽住了,净峒默默的看了看攥在膝头的指尖,“我就是通知你们一声,碗记得洗,我这就走了。”
“不要开玩笑,不好笑!”
宴兮拍案而起,脸色大变,经受过几个月的精神摧残,她已经承受不起半分的打击。
净峒就像是没听见,自顾自站起身取了手机钱包揣进口袋,从楼梯后面拉出个行李箱,把钥匙搁在鞋柜上。
“你是打算不要我们了吗?”
净峒被宴兮质问住了,她提着行李站在原地,不敢转过身来看宴兮,因为从她的声音里就能听出泪意。
“你倒是说话啊!”
宴兮三步两步绕到她面前,气势汹汹的冲她吼。
“你都大了,能照顾裎北了。。。”
“不要顾左右而言它!”宴兮瞪着眼睛,狠狠的把眼底的泪水憋回去,“非走不可?”
“是。”
净峒抬起头,眼底的光芒彻底暗淡不见。
“啪!”
宴兮咬咬牙,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
脸颊迅速灼烫起来,牙齿应该伤到了内口腔,生了溃疡般松松麻麻的泛着疼,嘴里含着一把腥味儿。
净峒按了按痛处,手底下的皮肤脉络般搏动,半侧脸颊红得像是擦了半罐胭脂。
这丫头,手劲儿越来越大了。。。再聊几句估计就要动刀子了。。。
净峒呲呲牙,干脆提起行李直接往门外走。
“你会回来的对吧?”
宴兮像是一头被舍弃的小狼,在她身后嚎叫着,哭泣着,怯怯的问着。
她站定了步子,咬了咬牙,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哎呦,挺守信的,不错不错哦。。。”
明楷南站在门口,玩世不恭笑得欢畅,净峒不自觉的捏紧了指尖,脸色一个色调一个色调的暗了下去。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他探身进来扶着敞开的门,宛若这个屋子的主人,“消化不良。”
“不劳你费心。”
“既然没事怎么还不走啊?”
一只精致的盘子呼啸着飞过来,汤汁甩在明楷南漂亮的卷发上,盘子直接摔出门外,粉身碎骨。
“哎呦我去!”
明楷南掏出手帕用力的擦,但是那股油腻的菜汤味儿怎么擦都在!
“又是你!”宴兮已经临近暴走,手里攥着半个碎片,拖鞋踩在残碎瓷片就过来了。
“属狗的是吧,见谁咬谁。”
宴兮眼底都红了,指腹压在瓷片边缘被拉出小口子,滴答滴答掉着血珠。
“行了,来者都是客。”裎北站起身把她扯回椅子,“不要失了礼数。”
“这才乖嘛。”明楷南眯起眼睛,转身推了推净峒,很不耐烦的瞪眼睛,“怎么还不走,等我撵呢!”
椅子被一脚踹翻,宴兮呼啦一下窜起来,被裎北利索的按在桌子上,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疼爱多年的弟弟会做出这般如同背叛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她彻底恼了,手脚乱扑腾想要挣开裎北的钳制,挣扎之间的衣服上都沾染了菜汁儿,却是徒劳无功。
大门静静的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裎北松了手,宴兮失去支点跌倒在地毯上,如同失了竹骨的纸鸢,失魂落魄。
“晚饭吃了吗?”裎北拉开主位的椅子,笑得很温和,“要不要来点?”
明楷南狐疑的站着原地,裎北的性情大变让他吃不准态度,但心里又想着,不过是个孩子,能翻出什么天,自己这般顾忌实在是不够大气。
“饭就不用了。”他的眼底噙着微芒,慢慢眯起缝隙,“有酒吗?”
“哥哥要的东西,自然有。”
都开始叫'哥哥'啦,一定不对劲啊。
明楷南走过宴兮,坐在主位上,看着一桌子杯盘狼藉,再看看面无旁色一脸笑容的裎北,捻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才赢上酒瓶口。
琥珀色的廉价鸡尾酒,口感极劣,根本称不上是酒,压根儿就是果汁。
一杯半口半口的喝了一刻钟,照常人定然会烦躁,但裎北仍旧是那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样子,看在明楷南眼底,就更加觉得不对劲。
这样的酒要是下毒应该也发现不了。
明楷南晃了晃香槟杯子,酒液泛起薄薄的泡沫。
只是,明裎北哪有这样的胆量和心思,找往日也就是个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的主。
想通个这个关节,他就更放心了些,一口闷掉剩下的,杯子敲着桌子上脆响连连,脸上的表情嚣张得意极了。
“太舒坦了啊!”
规规矩矩站在一侧的裎北看起来格外的乖巧,他心念一起,想要扯过他摸摸他看起来很扎人的头发,手底下一用劲儿,却抓了个空。
“哥哥。。。?”
重新伸出手,眼前却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想要开口大声叫的时候,舌头也已经麻木了。
“哥哥这是困了吗?”
裎北微笑着拿过那只杯子放在一边儿,伸手勾起他的一缕卷发。
他瞪大了眼睛,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出简单轮廓。
“那就睡吧。”
轻轻的把他的脑袋压在桌子上,明楷南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只觉得脸颊一凉,就失去了意识。
晚餐根本食不知味,一整天都惶惶不安,又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前几天劳累下的病尾巴又没去干净。
在走过长途车站前的最后一个路口,胃里的翻绞已经没有办法忍下去了。
净峒按在箱子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央,双腿止不住的打哆嗦。
手机铃声响过不知道第几番,这下干脆响到一半就断掉,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前后都没有光亮,偏就她站的地儿有一方昏黄,抬头一瞅,是个老旧的路灯。
磨蹭到车站里随便买了个城市的车票,坐在空旷到吓人的候车室等着发车,高挂于中央墙壁上的时刻表咔哒咔哒的走着。
暮春初夏的夜晚凉得如同深秋,单薄的一件衬衫根本抵挡不了凉意。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掐掐自己,却连抬起手的气力都没有了,胃里的疼已经弥漫到整块肚腹的不舒服,拿了个水瓶用力抵到麻木。
工作人员见她就一个人,好心的捧了热水来,细细抿了几口,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夜车晚点,到凌晨一点才坐上车。
列车长亲自出来道歉,尽管半车的乘客都睡得睡昏的昏。
车轮压过城市的边线,慢慢驶进苍茫的道路上,旧日的人和事都渐行渐远。
净峒歪着头,车子一颠,闪躲不及狠狠的磕在玻璃上,她捂着脑袋低下头,略略慌张的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睡着,没有人往这边看。
长嘘一口气,窝进座椅中想要休息一下,却半分睡意都没有。
想要看看电子书什么的,手机又没有电。
她哭笑不得,只能望着窗外,从黑夜到黎明。
用力扯了扯麻绳,又在椅子后面打了几个死扣,裎北才放心的坐下来,漫不经心的等他醒来。
宴兮就站在桌子正面,惊愕的望着他。
从他在电视柜里拿出麻绳慢条斯理的捆明楷南的时候,她就保持着这个样子。
这还是她的弟弟吗?
裎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示意她坐下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再清楚不过。”
裎北望着宴兮脸上藏不住的愕然,微微的眯起眼睛。
以前是故意不想懂。
多少都是持着成全她们的照顾心,自己乖顺一些,也不会给她们添堵。
其实说开了,就是觉得如果自己一直都很单纯什么的,姐姐们就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她们不放心,就会留下来。
长年病痛的身体和支离破碎的家庭让他看透了这个人世间,但为了她们,他全都藏起来,一丝一毫都不能被发现。
但,终究是藏不住的。
弥蒙那么好。
她似乎早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却什么都没有说。
反而心疼他照顾他,如此细心温柔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才发现,扮猪吃老虎有时候真的会被吃残了。
纯真善良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过奢侈的东西,昂贵到需要他付出最珍贵的东西来支付。
他付不起。
裎北心底的爆裂物被点燃,终究会把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篇现代的完结以后,就要专心写古代的了。
嗯,24号考试,希望能顺利。
代更君:祝你考试顺利!!!
☆、残羹夜宴(下)
他和明楷南果然是亲兄弟。
明宴兮。
那伤口从来都没有愈合过。
他只是简单的长好了创口,用干净的外表迷惑所有关心他的人,让他们相信他已经好了。
真正的伤口却藏在内里,一点一点的化脓腐败,烂的更深。
裎北开着电视吃着零食,宴兮就坐在他身旁,心慌成一地乱弦。
他似乎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男人。
宴兮觉得自己应该劝劝他,但身旁的人已经不是自己的那个好糊弄的弟弟了,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太好笑了,明宴兮居然有一天不知道怎么跟明裎北开口?!
“裎北,你想做什么?”
“姐姐以为呢?”
他从小到大从没正正经经的那一声'姐姐',就算她为此恼极了,他也只是叫着她的名字来安慰。
这一声'姐姐'真是在冰冷不过的称呼,宴兮愣住了。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剌出难看的黑痕。
“不要弄坏我们家的地板啊。”
“明裎北!!!”
明楷南怒不可遏,惊怒交加。
手脚被捆的结实,胳膊都开始麻木了,捆绑的手法实在粗暴,根本没有逻辑可言,仅仅是牢牢的在他身上绕了很多圈,只是如此就能让他这么个会点儿拳脚的成年男人动弹不得,可见明裎北想要困住他的心思有多笃定。
真是再糟糕都没有了。
来之前想过可能会遭到明宴兮的打击报复,可能会被明净峒翻脸不认人,就是没想到会被这个懦弱得像一滩烂泥的明裎北算计。
如今这幅样子已经不可能讨到半分好处,能全身而退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明楷南心思几转。
来的时候没有带人,就算明裎北对他做了什么,等被发现肯定也已经是明天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一口一口的吃肉嗜血,裎北也能将自己的尸骨蚕食的干净。
没有好办法,只能先谈判了,既然他只是绑住自己并没下毒,那就还有谈判的余地。
“你想怎么样?”
“你说我想怎样?”裎北从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里摸出一把手枪,看起来小巧伶俐,应该是女士的款。
宴兮这才觉出事情走向真的开始脱轨,却被裎北先行一步发现她的动作,没等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就一把抱住她,从后颈着力将她敲晕。
要不是亲眼看见,明楷南死都不相信明裎北会对明宴兮动手。
裎北这一手也是凑巧,大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