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亲眼看见,明楷南死都不相信明裎北会对明宴兮动手。
裎北这一手也是凑巧,大多吃准了宴兮对他没有防备,又占了偷袭的空子。
慢慢的踱步过去,他扬起枪管挠了挠头。
“你说我这样要是一个不小心是不是就死了啊。。。?”
他明明笑得像个孩子,却让明楷南不寒而栗。
“我们是兄弟!”
明楷南吼叫,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
“我们的确是,我们都是野兽。”裎北舔舐着唇角,似乎自己就是一只茹毛饮血的兽类,“野兽都是吃人的。”
明楷南注视着他的眼睛,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
“但是弥蒙不是!她是人!”裎北眯着眼睛,脸上仍带着笑,声音却如坠地狱般冰冷而又滚烫,“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你们就这样,杀了她!”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剥夺她的存在?!她该活着,该是活着的!”
“你我,没什么差别,都该死。”
他眨眨眼睛,孩子般歪着脑袋,抬起枪管顶着明楷南的脑袋,笑得恍如向日葵般灿烂。
太阳穴脉络突突跳得兴奋。
冰凉的枪口却被移开了,还没松口气,一把刀子就扎在了两腿之间的椅子上,刀柄颤巍巍的。
“怎么能这么容易让你死呢?”裎北把枪放在桌子上,“你们让我们家蒙蒙那么疼。”
天蒙蒙亮,长途车驶进站。
等出了车站,净峒才知道自己竟然买了回西棉的票。
坐着巴士一路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从城东的车站辗转到西棉大学,正是周末,校园里寂静无人。
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一树簇白合欢花静谧绽放。
她拎着箱子站在大门口,看门的大爷看她站的久了,就出来问她有什么事儿。
“我只是来看看的。”她笑了笑,“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哦,戴老师,周末怎么来了?”
老大爷突然向她身后问好,净峒转身,正好撞进来人眼底,两厢怔忡,都愣住了。
“你们,认识?”
“是,她是我的学生呢。”
戴绍低声解释,顺手拎着她的箱子,半扯着她进了学校。
“你怎么来了?”
“我。。。”净峒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回来看看。”
“你从来都不会撒谎的。”
“家里有些事,我搬来西棉。。。住一段时间。”
戴绍定下步子,上上下下看了她许久,终究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吻下去。
“找到住的地方了?”
“还没,刚下车。”
也是呢,还拎着行李呢,戴绍松开她的手腕,眯起眼睛。
“这边教职工的宿舍还在出租,有几间空房,你要不要看看?”
“不在这里工作也能。。。?”
“嗯,南苑儿的校咖啡厅在招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也。。。”净峒低低头,“再说吧。”
还是那副乌龟样子,遇事就这样儿,大概是不想欠自己人情吧。
这是什么鬼想法,她一个姑娘家家,一个人来西棉,没亲没故的,除了他,哪儿还有人能照应她?
居然还见外。。。
唉,不过也对,当初弄成一拍两散的局面,现在要不尴尬也有些难。
净峒沉默着不说话,戴绍站在那里,手里拎着的箱子把手也烫手起来。
“先转转吧,这里变了很多吧。”
“嗯。”
气氛松了几分。
戴绍挂出微笑,摆出半个兄长的架势来带她重游校园,两人对曾经的事都闭口不提,转过一半路程,净峒才微微露出些许笑容。
阳光正好,伊人在侧。
恍恍惚惚间似乎回到了多年前他们仍旧在一起时的样子。
只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了。
脖子稍稍一动弹就咯吱咯吱的疼,天花板都阴沉沉的。
“啊,姐,你醒啦。”他在笑,眼睛里却熔铸着锋利的恨意和残忍,“刚刚手重了点儿,你别生气啊。”
乖孩子蜕变成野兽需要多长时间?
宴兮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这不是裎北,这不是她那个天真阳光的弟弟。
何处寻来的恶魔吞吃了裎北,让他只剩下精致的外壳,内里却如行尸走肉般腐败?
连他的微笑都透着腥味儿。
“姐姐不是很喜欢蝴蝶刀么?”他眨眨眼,“我用他的蝴蝶骨给你做一双真正的蝴蝶刀,好不好?”
宴兮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希望能看出一丝玩笑来,最后却只能在他认真的表情里闪开视线。
他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折磨死明楷南。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才好呢?
他像是被恶魔豢养的孩子,还保留着人类的纯真,心里却被灌满了恶毒,只披着一层人皮,血脉里流淌的都是噬人的杀戮。
从弥蒙的逝去开始,他就撕去了自己的阳光,彻底被黑暗充斥。
但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他只是想要不管不顾的拖着明楷南一起下地狱。
用尽各种手段,凡他能想到的一切手段。
“姐姐,你喜不喜欢啊?”
裎北嘟起嘴,像平时一般撒娇。
“裎北,你不要。。。”
话未尽,他一刀扎在明楷南大腿上,血从铅灰西裤上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明楷南的尖叫怒吼几乎要掀翻整个房顶。
“中气十足的很呐。”
裎北松了手,任刀子立在明楷南大腿上,血溪顺着他颤抖的腿流淌到地上,汇成一片。
“裎北,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裎北吼回去,“姐,你是不是昏了头?”
“你怎么可以伤人?”
“为什么不能?”他好像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连刀锋般的眼睛里都带了几分笑意,“他们弄死了弥蒙,她中枪的时候,就这么倒下去了,手臂上胸口都在流血,我第一知道人身体里的血有这么多,你知道吗,那些血多得能把我染成红的,他们这么对弥蒙,我为什么不能?!”
宴兮语塞了。
“你也觉得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对不对?”
裎北卷了卷被血濡湿的衬衫袖子,眼睛亮亮的。
“蒙蒙不会开心的。”
裎北僵住了,他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转而透出病弱的惨白。
“自己喜欢的人,变成这样。”宴兮望着他,眼睛里是坚定,又像是怜悯,“蒙蒙不会开心的。”
“蒙蒙一定也愿意看到的,你看看,我会弄死他啊,帮蒙蒙报仇!”裎北红着眼睛,“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就能。。。”
“住嘴!”耳光招呼在裎北脸上,宴兮怒不可遏,几乎是在咆哮,“别用所谓的爱情来做借口,弥蒙是干净的,不要妄图将她的姓名玷污!”
裎北吐出嘴里的血沫子,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只是你自己在恨,不是弥蒙让你染指人命,是你自己被恨意吞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散流离
所谓,中二多了容易危害社会。
我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明楷南。
他怔住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重新露出刚才那种虚伪的笑意。
“你电视剧看多了吗?”他抓抓脑袋,掌心的血迹也染上了头发,“什么浪子回头啊什么的,我是快死的人,根本不在乎!”
裎北一把抄起明楷南腿上的刀子,血吐噜噜冒出来,明楷南咬着牙脸色愈加苍白,太阳穴青筋爆得老高。
宴兮费劲把肚子里流利的脏话压下去,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谆谆善诱才能说服这个臭小子。
“裎北你听我一句。。。”
“听你妹啊!”
裎北咧开嘴,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笑得很张狂,但并没有维持多久。
手里的刀脱了手,下巴被轰了一拳,天花板疯狂的旋转。
“我没什么妹妹,只有一个混蛋弟弟。”
宴兮一脚踩上他的肩胛骨,控制他的行动,捏着刀柄在他头顶晃悠着。
“姐姐你是不是疯了?”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弄死了弥蒙啊,你有没有听懂,他。。。”
“我不聋,不用你重复。”
“那你为什么?”
“他是要死,但不能死在你手上。”
宴兮松松手,刀子笔直落下来,扎在地板上。
“喂。。。”明楷南颤巍巍的笑,“谁要来动手,商量好了吗?”
“你这个。。。!”
地板上好大一声响,裎北的暴动被宴兮暴力镇压,她一脚踹在他小腹上,让他蜷缩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你的话太多了。”
“都快见上帝了,还不能多嘴多舌了?”
“你这样的能上天堂?”宴兮扯起沙发巾,拿在手里团了团,“下地狱吧。”
“哦。。。?”
明楷南刚刚张开口,就被宴兮用尽气力的将沙发巾塞进他嘴里,来势太快像是正面挨了一拳,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儿。
“这么帅气的台词真的不适合我。”宴兮又给了裎北一脚,“感觉跟中二病似的。”
你们俩就是一对儿会二人转的中二病!
明楷南嚼嚼嘴里充满土腥味儿的沙发巾,撇开脑袋,血从头发里淌出来,流过眼窝轮廓,他干脆闭上眼睛。
“奇怪,你都闭上眼睛了,我怎么还觉得的你在骂我呢?”
明楷南无谓的“呜呜”了几声,冲宴兮瞪眼睛。
耳畔呼啸而过,有什么东西掠过身侧,有什么颜色艳丽的绽放开来了。
宴兮瞪大眼睛,手指都开始抖。
裎北微微撇撇嘴角,又把手底下没入明楷南胸膛的刀子往里推了推,直至刀柄,然后用力拔了出来。
艳色喷溅出来,像是一张浓光艳彩的幕布,慢慢的从天而降。
他纤弱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柄,半个人都被蒙上血色,睫毛上沾染着黏糊糊的血,他眨眨眼睛,望着宴兮,然后,慢慢跪倒在地上,微笑着的脸上蜿蜒着泪,手指一松,刀子直愣愣的扎在地板上。
宴兮抓着他的手,攥着袖子使劲擦他手上的血迹。
“擦不干净了。”裎北抓着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怕弄脏,“我已经脏了。”
“你是我弟弟!”宴兮一把抱住他,哭得声嘶力竭,“无论怎样你都是我弟弟,这辈子别想跑!”
“这样怎么去见蒙蒙啊,她一定嫌弃我的。。。”
“她敢!”
宴兮想要抱紧他,但他的身子太过单薄,只有一把骨头,贴的近了几乎能感觉到肋骨。
她收紧手臂,却感觉怀抱里的裎北只剩下一缕幽魂,根本留不住他。
裎北眨眨眼,视线大片大片的模糊起来,身体里此起彼伏的疼痛撕扯着短暂的清醒。
他抬抬手,摸了摸宴兮的头发,软软的栽倒下去。
“喂。。。要是中二够了,就叫一下救护车吧。。。”明楷南疲惫的撑起一缝眼皮,“她应该已经到了吧,不知道戴。。。”
“喂!”
宴兮夹着手机拨了'120',也不管手机就这么掉在地上摔得后盖都开了,一把捞起刀子割开绳子,扶住软软倒下来的明楷南,把他搬到裎北身侧,让两人看起来关系好的躺平平。
这两个人长得真像啊,怎么自己以前从来都没发现过呢。
宴兮扯去明楷南嘴里的沙发巾堵在他胸口伤口上,又伸手去抹了抹裎北的头发。
事情的发展实在无趣的很,这是一场根本没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
明裎北要报仇。
唐家苏家礼家要削弱程家黑道部分的实力,限制程二当家的权利。
两方面一拍即合。
既然是限制就是警告,自然不能拿他本人下手。
那么,即跟明裎北有仇,又是程二当家既定亲女婿的明楷南就是最好的人选。
案板上的鱼,宰不宰已经不是问题。
只是看拿刀的人的时机。
裎北在出院后不到三个月又再度躺了回去,这次手上还带了一副镣铐,晚上做梦手舞足蹈能搞得隔壁病友精神衰弱。
不过这个手铐在次日就被收走了。
这倒是有点儿出乎意外,就算苏徵钦只手遮天,也不可能大过法律,唯一的说法就是明楷南根本就没追究。
他不是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一个剥皮抽筋,蚀骨下肚的吗?
怎么会突然又发善心?
难道是被裎北打坏了脑子?
宴兮百思不得其解,想着等有时间了去明楷南那里问清楚,却在次日就收到他带着程见薇出国度蜜月的消息。
卧槽!
您老是真不怕办着办着事儿就喷血而亡啊!
开放性创口啊!差半寸进心脏了啊!尼玛流血成河啊!
大哥您是有多着急,带着一身伤就带着媳妇儿到处乱跑,万一死国外怎么整?
话说机场居然也放人?
宴兮胡思乱想的正起劲,脸上变幻多端的表情实在精彩万分,裎北也不好意思打断她,但生理因素实在不容他多等,他就敲了敲床。
“唉?”宴兮回神,“醒了?”
“我。。。”
“知道吧。”宴兮一脸凝重,“医生说你活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那个。。。”
“你早知道了?”宴兮一脸纠结,“那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我不是。。。”
“总之。。。”
“老姐!”裎北一家伙从床上弹起来,气喘吁吁的大吼,“就算我现在要死,也麻烦你先带我去洗手间好吗!”
“。。。。。。”
该死的,程见菲这个家伙怎么跟幽灵似的,天天往书店跑!
“你拿我们家小姐当长工呢?”
果不其然,忠狗真的牙口好,见人就咬。
“别瞎扯淡了,就是寻常书店也是挑人的,你们家小姐那样的货色,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我哪能入眼?”明宴兮笑了笑,“再说了,我还没找你们程家的麻烦呢,你们倒是巴巴送上门来,我问你,自家小姐管不好,一天到晚的到对我的店里给我惹麻烦,这笔账该怎么算?”
“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又不是她监护人,这几天她老往这里跑,真心影响生意哦,你不给钱我就告你哦。”
宴兮亮出了饿狼般的牙齿,一笑起来闪亮亮的慑人。
程见菲哆嗦了一下,扯着自家司机迅速奔出门去。
真是的,早这样不就得了,还费这劲儿。
“老板。。。?”
“哎。。。”宴兮往声援探探头,“来了。。。”
蒙蒙。
生活慢慢的,慢慢的又回到了安定的轨道上。
但,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慢慢的学会了做饭,虽然味道有待商榷,但总算饿不死。我担下了闭门多月的书店,在唐彦的照顾下慢慢的生活起来。
裎北干脆休学了,一周两三次的往外跑,从近的地方到远的地方,慢慢的很久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身子都大不如前,宴兮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姐姐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苏徵钦似乎知道她的下落,也似乎已经见过她了,但却半分都不肯透露,不知道是不是净峒自己的意思。
但他本人却已经搬去了西棉,净峒在哪儿,已经不言而喻。
唐彦在我的生活里变得如影随形,粘人的有些讨厌,但总之一切还好。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重新再聚,但,无论他们哪个,似乎都不愿意再回来了。
这个地方真的好糟糕,是不是有诅咒呢?
蒙蒙你可要保佑我,我很怕鬼,你是知道的。
以前一直觉得裎北就是个孩子,还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的孩子。
宠他已经变成了习惯,唉?你可别说我光损他了哦。
只是没想到他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