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深酒果真就不再说话。
傅至庭叹了声气,“阿酒,爸爸是想把过去欠你的弥补回来。”
“弥补?”傅深酒低笑了声,“愿闻其详。”
“这次渊爵回来,就是替爸爸来接你的。”提到薄渊爵的名字,傅至庭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爸爸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一家人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许是怕傅深酒拒绝,傅至庭急忙道,“你知道,爸爸当年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这辈子想要再回国,是不可能的了。但一家人总要团聚在一起,就算你不能原谅我,但也不能迁怒到小野对不对?小野自从苏醒后,天天都在念叨你。”
小野。
听到这个名字,深酒淡漠的小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温情。
见傅深酒沉默着,傅至庭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爸爸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跟小野了。现在小野醒了过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把你接过来,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我知道,你在薄家过的不开心。现在两年之期早已经过去,恐怕薄青繁早就开始刁难你了吧?”
傅深酒依旧沉默。
“阿酒,爸爸前面的大半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也得到惩罚了。现如今我五十几岁,身子早就大不如从前,甚至不如别人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我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你过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能聚一年是一年。我害怕哪天我两腿一蹬,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话说到这里,傅至庭的声音几度哽咽。
傅深酒抬手按住眼睛,打断他,“小野在旁边吗?”
“在在在。”傅至庭连忙高喊了声,“小野,过来接电话!”
不一会儿,傅深酒隐约听见轮椅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一声“姐”让她瞬间落了泪。
“小野,你还好吗?”
“姐,我没事。”
傅深酒和傅玄野几乎同时出声,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时间好像一下子晃回到几年前,那时候容怀音和傅至庭每每闹到持刀相对的时候,傅玄野总是喜欢躲进衣柜里。
而傅深酒每每在衣柜里找到他的时候,总笑着问他,“小野,你还好吗?”
傅玄野也总是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朝她笑说,“姐,我没事。”
…
“小野,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傅深酒摁住眼睛,掐断回忆,尽量让声线显得平稳。
“全好了。”傅玄野笑了笑,很平静地说,“只不过腿废了。”
“……”傅深酒愣了下,等真正意识到这个现实时,泪如雨下。
她的弟弟傅玄野,才18岁,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
一通电话持续了接近两个小时,最后,傅玄野在电话里问她,“姐,你什么时候过来?”
眸光微闪,傅深酒扯了扯唇瓣儿,默了会儿才说,“我还不能确定。”
“那你尽快确定下来。”傅玄野的声音这时候才带了点情绪,“我和爸爸换了新房子,已经把最大最好的卧室装修成你喜欢的样子了。”
“……嗯,我知道了。”傅深酒咬着唇点了点头。
……
电话刚一挂断,傅至庭便将手机从傅玄野手上夺走了,“你姐答应过来了?”
傅玄野垂眸,苍白英俊的少年沉默如斯。
在傅至庭的一再追问下,傅玄野才抬眸盯着他,“我只想提醒你,她已经为我们牺牲得够多了。”
“你这孩子……”枯瘦如柴的傅至庭嗨了声,“我也是为了她好。”
“希望如此。”傅玄野瞥了眼傅至庭花白糟乱的头发和洗的发白的衣衫,转着轮椅出去了。
……
薄书砚是在三天后,从美国回来的。
彼时,傅深酒正在中央御园的物业管理处同工作人员交涉。
看到薄书砚的电话过来,傅深酒走出办公室,去了花台边才滑了接听。
“在忙什么?”薄书砚大抵非常疲惫,声音里鲜见地透出一股子低哑来。
“没忙什么。”傅深酒用脚踢了踢花台里长出来的枝叶,“在中央御园这边收拾行李。”
时隔三天的再通话,气氛有些微妙。
薄书砚默了下才说,“这几天工作忙,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没关系。”傅深酒温软一笑,“我反正是闲着,刚好过来整理下,把该扔的都扔了,反正也带不走。”
“你说什么?”薄书砚的声线微不可察地拔高了些。
“……”深酒默了下,终究是没有勇气再说出那句话,于是转移了话题,“薄先生,你回国了吗?”
“嗯,刚下飞机,现在在回君至的路上。”顿了下,薄书砚对前座的Kevin说,“先去中央御园。”
深酒愣了愣,急忙阻止,“不用了不用了!薄先生,我自己就可以了。”
“你作为薄太太,亲自去物管的仓库做那些粗活,莫不是想让人议论说我虐待你?”薄书砚的声调寡淡,听不出额外的情绪,倒像是真的在乎名声一样。
傅深酒抿抿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过来带你回君至,闫修稍后会找人把你的行李也带过来。”顿了下,薄书砚加重语调,“我大概二十分钟以后能到,你先找个咖啡店坐一坐,乖乖等着就行。”
“薄先生!”傅深酒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口,“我的行李,不打算搬去君至。”
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薄书砚幽沉的嗓音才再度响起,“不打算搬到君至,那你想搬去哪儿?”
………题外话………今天的更新完毕。故事将迎来第一个小高·潮。
☆、88。88他辗转不肯离开,离开后又很快再回来。(一更3000+)
“薄先生!”傅深酒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口,“我的行李不打算搬去君至。”
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薄书砚幽沉的嗓音才再度响起,“不打算搬到君至,那你打算搬去哪儿?”
这个问题把傅深酒难住了,她确实没有想好还能搬去哪儿。
其实她今天过来中央御园,只是想清点一下东西,并没有打算全部搬走。
“我没想好。”傅深酒如实回答撄。
“等我过来再说。”薄书砚从后座下车,绕到了驾驶座上。
傅深酒犹疑了下,居然没有拒绝偿。
……
十几分钟后,黑色Lincoln从车流中兜转出来,稳稳地停在傅深酒身前。
傅深酒俯身去看,想要等车窗降下来,好跟薄书砚打招呼。
但薄书砚却从驾驶座上直接下来了,绕过车头走向她。
这与薄书砚的习惯相悖的行为,令傅深酒一时愕然,就呆呆地看着他。
人潮涌动的街头,傅深酒的发丝被风吹动,缭绕而上、贴在了她的唇上。
薄书砚抬手,自然而然替她将发丝拂了下去。
他的指腹微微有些粗粝,滑过深酒的脸蛋时,那种摩挲而过的感觉使得深酒清瞳一闪,她忙偏过头,抬手自己将其压在了耳后。
看着指间的落空,薄书砚轻扯了扯唇角,“还在跟我置气?”
“我没有。”傅深酒明明已经忘记三天前的事情,可他突然这样问,她竟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
薄书砚将她的手捉进掌心,也不说话,就那么凝着她。
傅深酒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这才发现他神态疲惫,凤眸下有很明显的暗色痕迹。
他总是为工作而四处奔波,太累了。
心口处隐隐一动,本想将手挣脱的傅深酒,犹豫了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刚忙完工作,应该先回去休息。”
“为了你特地赶过来,你不高兴?”
深酒急忙摇头,随即又怔住。
这个问题,她怎么回答都不对。
尤其是现在,她……
薄书砚看着她的反应,勾唇笑了笑,大拇指指腹在她柔嫩的手背上摩挲。
“跟我回君至。”薄书砚转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不是商量的语气。
拒绝的话已然在嘴边,可瞥见薄书砚眼下那暗青色的痕迹,深酒说出来的话就变成,“我来开车吧,你太累了。”
薄书砚眯眸凝了她一眼,淡笑了笑,“也好。”
傅深酒有些懊恼,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风,但话已出口,就默着进了驾驶座。
一向只在驾驶位或后座的薄书砚,坐在了副驾驶。
“你今天有些不一样。”薄书砚倾身过来,替傅深酒系安全带。
三天前他从郦城赶回来,这个姑娘却不在,到底是让他心里存了芥蒂的。
他从来都清楚,这个小姑娘心里没有他。
而他自己……大抵也只是不想看着自己名义上的薄太太过得太过凄冷孤独,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身上下功夫。
说到底,他和她,不过都是别人博弈时落在一起的两颗子。
那么既然已经绑在一起,就试试看真的在一起,也无妨的。
……
看着薄书砚沉默的侧脸,深酒的身子紧贴在座椅上,心虚,“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薄书砚完成系安全带的动作后并没有撤开,而是抬手抚住了深酒的脸。
他的掌心明明是带着一股子凉意的,深酒的脸蛋却蓦地烫了起来,一双铮亮的瞳仁闪了闪,视线也慌乱逃窜。
“对我不一样了。”薄书砚的手滑过她脸蛋,用指尖捻她的耳垂,“你知道当一个男人发现自己的女人在心疼自己的话,你猜男人一般情况下会做什么?”
他的嗓音呢喃缱绻,蛊惑人心。
会做什么?
薄书砚现在这副明摆着要耍流·亡民的样子,还能做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傅深酒撇嘴抗议,“可是现在是在车上!”
眸色一深,薄书砚低哑着嗓音,“我不介意。”
“……”深酒心脏一记猛跳。
天哪,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瞥了眼车窗外川流不息的繁闹,深酒下意识地就偏头去躲,躲不掉就抬手去推他的手。
薄书砚面上的笑意越发深浓,被深酒拍开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又回到了深酒的脸蛋上,摩挲。
“薄先生…”深酒两手扣着座椅椅背,清瞳闪了又闪,怕。
薄书砚不知道哪里来的坏习惯,总喜欢摸……她。
还是那种轻而缓的摸,无端地最是撩拨人心。
“还不肯叫老公?”薄书砚的脸蓦地逼近的同时,落在她后脑勺上的大掌也将她向前扣压。
唇瓣儿堪堪触在一起,男人的呼吸就渐深了。
他进攻时稍稍改变一点策略,就叫深酒的感受同前几次大不相同。
绵缠而又缠绵。
傅深酒脑子里嗡嗡一片,残存的理智叫她要反抗要拒绝,可是身上却没有力气。
她原本撑在薄书砚匈口的、想要将他推开的双手,已然转换成紧紧捏着他深蓝色的衬衫。
到最后,薄书砚辗转着不肯离开,离开后又很快再回来。
就这样来了一遍又一遍,在车里。
深酒的呼吸都乱了,开始求饶,“薄先生,别了,有人在看……”
薄书砚根本不在意,扣在她后脑勺上的大掌又开始用力。
“薄先生……”傅深酒躲不开,只能叫他。
“叫老公,我就放过你。”说完,他作势又要吻上来。
“……”如果是几天以前,薄书砚这样说,傅深酒兴许会受不住蛊惑顺了他的意。
可现在,不行了。
……
萧邺森在傅深酒目前仅有的生命里,占据了将近二分之一的时光,这段时光将他烙印进她的骨血深处,怎么忘也忘不掉。
后来嫁进薄家,才19岁的姑娘,已经失去了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但那晚为了等薄书砚而偶然间拿起那本《飘》,看见斯嘉丽和瑞特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彼此,深酒心里久违地、因为爱情而弥漫起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惆怅,那种遗憾的感觉让她想了很多。
既然薄书砚也有要和她试着在一起的想法,她为什么不能配合并为之努力,让惨兮兮的生活能够多一点温暖呢。
所以她有一刻甚至大胆地设想,如果她试着去努力好好经营,会不会让这段只关乎利益和算计的婚姻也产生一些温情?
如果……薄书砚那夜如期而至,他要她叫她一声“老公”,她兴许会叫的吧。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记得,《飘》的最后,斯嘉丽幡然醒悟,瑞特却去意已决。
虽然她和薄书砚之间没有那么多纠葛,但结局似乎差不多呢。
……
身上的那股子热潮渐渐退却,深酒撇开视线,声音很低,“薄书砚。”
她叫了他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相较于薄先生,反而少了亲昵感。
她突然的转变,使得薄书砚面色一凝。
傅深酒趁势推开他,两手握紧方向盘,这才温软一笑,“后面有车一直在按喇叭,我们要是再不开车,交警叔叔就得来找麻烦了。”
顿了下,傅深酒侧身盯着薄书砚,微噘着嘴笑起来的模样像是在撒娇,“我再也不想惹麻烦了,好累呀。”
她故意说着俏皮的文字,想要缓解沉闷的气氛,但效果似乎适得其反。
薄书砚眸光幽暗,抬手扯松了领带。
然后,他后靠进座椅里,闭上了眼睛。
深酒发觉,他每每不悦的时候,总是喜欢做这个动作。
深看了眼薄书砚眼下的暗青色痕迹,傅深酒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些过分了。
毕竟,薄书砚刚下飞机,第一时间要找的人,是她。
但……她傅深酒何时变得这样犹疑不决了?
她讨厌甚至憎恶这样的自己。
心思纷乱,傅深酒居然闯了红灯。
等她发现的时候,一脚就将车子踩停在了两条斑马线之间。
深吸了口气,傅深酒侧首去看薄书砚,不忍心的感觉到底占了上风。
她扯动唇瓣儿,犹豫了又犹豫,终于找到一个跟薄书砚说话的理由。
因为,薄书砚放在操纵台上方的手机响了。
傅深酒倾身将其拿过来,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然后用手机轻戳了戳薄书砚的手臂。
“薄先生,你的电话。”
薄书砚缓缓挑开凤眸,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绾轻。
☆、89。89傅深酒,你疯了(二更,3000+)
傅深酒倾身将其拿过来,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然后用手机轻戳了戳薄书砚的手臂。
“薄先生,你的电话。”
薄书砚缓缓挑开凤眸,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绾轻。
眉宇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薄书砚没有接过手机,而是眯眼瞧着傅深酒,“开车的时候不能接电话,这是常识,你不知道?”
“……哦。”他开口跟自己说话,语气还不差,深酒觉得有点满足,乖巧的应了一声撄。
不过总觉得薄书砚的话有哪里不对啊。
没来得及细想,绿灯,后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偿。
傅深酒再次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然后将其放回原位,启动了车子。
绾轻。
很美的名字……
压下心里的那点点好奇,傅深酒看着重新闭上眼睛休息的薄书砚,不忍心打扰,于是专心开车。
车子抵达君至,是20分钟以后。
薄书砚率先下车,然后在门口等着傅深酒。
见傅深酒走进,他微抬了抬自己的右臂,示意傅深酒挽上去。
深酒抿了抿唇,压了一束发在耳后,埋头绕过了他。
那样子看起来,倒像是害羞似得。
落空的手插进裤袋,薄书砚竟觉得心情莫名不错。抬步,他长腿阔步,不过几步的距离就走在了深酒身侧。
站在电梯口的闫修看见两人过来,往嘴里喂烟的动作一顿,然后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先这样吧。”
“太累了,晚点再处理给傅小姐搬行李的事情。”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