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筠不以为意,道:“到了八月份又有桂花,可以做桂花酿,桂花糕,桂花糖,到时候用桂花窖茶叶,喝到十一月份正好又有了梅花,再做梅花酿,梅花糕,梅花糖,用梅花窖茶叶。”
徐沛凝和徐静含听她如数家珍都笑了起来,徐沛凝笑道:“你在这样的事上这么聪明,怎么读起书来就不用心,上回二哥那一顿打我看你是全忘了。”
徐妙筠想起那次因为不想念书故意把先生气跑了,结果哥哥拿戒尺朝着屁股打了好几十下,疼得她趴在床上一个月没起身,她条件反射的摸摸屁股,讪讪道:“我看见书就头晕,这有什么办法。”
这下不光徐沛凝和徐静含,连在一旁伺候的丫头也吃吃笑了起来。
徐景焕从书房回来便听见这一院子笑声,几不可见的皱皱眉,见他进来,丫头们都赶忙肃静站好,不敢玩笑,连徐沛凝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打招呼:“二哥回来了。”
徐景焕道:“桃花酿做好了?”
又去看徐妙筠,徐妙筠正躲在徐静含身后使劲擦裙子上的泥,徐沛凝见徐景焕皱眉,赶忙道:“刚埋好,二哥坐下尝尝这个茶叶,是用梅花窖的。”
徐景焕直接道:“不喝。”上前一把把徐妙筠拉了出来,看她好好的一条月华裙上面脏乎乎的一片,手上也都是泥,瞪了一眼,徐妙筠赶忙讨饶:“哥哥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徐景焕哼道:“你的保证都是大白话。”
徐静含见状赶忙上前笑道:“二哥,最近有什么新闻没有,讲给我们听听。”
徐景焕知道这两个人是变着法的替徐妙筠求情,也就松了手,叫徐妙筠回去换衣裳,不再追究。
徐沛凝松了口气,精神也放松下来,笑道:“隔壁张家下了帖子请我们去游西湖,说是在船上搭了戏台子,这西湖倒是去了几百回,就是没在湖上听过戏。”
徐景焕道:“这是张家谁下的帖子?”
徐静含笑道:“是张家大奶奶,这是她进门后的第一个端午节,老早就想请了,只是先前有张家老太太,太太,轮到她做东道端午节早就过去了,这才说去游西湖。”
徐景焕略坐了坐,道:“你们问着祖母和大伯母,自己拿主意就是了。”说着就要走。
徐沛凝赶忙道:“那这回让三妹去好不好?”
徐景焕毫不犹豫的否定:“不成,凡是去有水的地方,都不许带她去。”
徐静含失望极了,还是五年前,三妹跟着祖母去游西湖,结果三妹调皮,非要乘小船去摘莲蓬,结果船翻了,三妹险些没救回来,病了大半年,二哥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也不许三妹去有水的地方,连家里浅浅的荷花池子也不许靠近。
徐景焕走后,徐静含道:“三妹不去,单咱们两个去有什么意思。”
徐沛凝忖思片刻,道:“要不这样,咱们出去在西湖边上的楼外楼定个房间,远远地看着也算是游过西湖了,三妹好长时间没去过西湖了,要不是为了她,我也就不接张家的帖子了。”
徐静含拍手道:“这个主意好,拿着二哥的帖子去,正好这帐算到二哥头上去。”正好徐妙筠换了身衣裳,又洗了手出来,听见这个个主意也赶忙说好,立刻就叫丹桂去找徐景焕说这件事。
不到下午就来了信,楼外楼的掌柜传话说一定把最好的房间留给徐家的小姐,徐静含笑道:“这是看着二哥的面子呢。”三个人手拉着手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正和隔壁张老太太打牌,徐家和张家是邻居,两步路就到了,张老太太经常过来串门。
见徐家三姐妹进来,笑道:“老姐姐我可真羡慕你,你这三个孙女我见一次喜欢一次,怎么就长得这么好,跟花骨朵似的。”
徐老太太笑道:“你自己有孙子孙女倒还羡慕我,赶紧出牌,你可输了一下午了,当心输没了钱我把你扣在这儿不叫回去。”
张老太太笑道:“那敢情好,我还就住下了,你照样得好吃好喝管着我。”
徐老太太笑道:“瞧瞧,真真是厚脸皮的人。”
两个老人交情好,说话也没顾忌,一旁侍立着的张大奶奶就问徐沛凝游西湖的事,徐沛凝叹了口气:“二哥不许三妹去,我们在楼外楼定了个房间,就当是出去热闹了。”
张大奶奶也很遗憾,本想说徐景焕迂腐,养妹妹跟养女儿似的,又想起徐景焕被点为案首,前途不可限量,徐家兄妹又一向亲密,便把这话咽了回去,笑道:“这倒是可惜了。”
第三章 夜谈(修)
徐静含笑道:“宝儿去不去?多个人也热闹些。”
张大奶奶道:“宝儿身上出了疹子,婆婆不许她出门。”
张宝儿是张家的小女儿,和徐妙筠同岁,和徐家三姐妹关系很好。
徐沛凝道:“我怎么没听说?我一会和二妹三妹去看看她。”
张大奶奶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惊动人,倒是怕传染了,还是过两日好了再去瞧吧。”她这么说,徐沛凝倒不好坚持了。
第二天,徐家姐妹果真没去跟着张大奶奶游西湖,而是去了楼外楼,楼外楼的掌柜早就空出了视野最好的雅间,站在窗户前便可看到西湖长堤。
小孩子家家的热闹,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没有来,只是派了管事好生跟着,姐妹三人吃了饭,赏了景,趁着兴头上还喝了酒,徐沛凝酒量不错,只是脸色微红,徐静含有些熏熏然了,但还是清醒的。
只有徐妙筠,几杯下去醉的不省人事,徐沛凝有些害怕:“二哥还在家,要是看见醉成了这个样子可怎么办。”
徐静含跟着蹙起眉头,徐妙筠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最后只得叫人请了大哥徐润安过来,徐润安见两个人忐忑不安的样子就哭笑不得:“有这会担心的,刚才干什么去了?”
徐润安亲自把徐妙筠背到了马车上,准备悄悄送回去,酒醒了就好了,没想到在垂花门就碰见了要出门会客的徐景焕,徐景焕虽然是弟弟,可严肃起来徐润安也有些讪讪的,帮着解释了两句。
徐景焕一言不发,把徐妙筠接过来,也不出门了,徐沛凝看着心里就咯噔一下,拉着徐静含道:“三妹不会挨打吧。”徐静含心有戚戚然:“要不咱们去找祖母求求情。”
徐润安哭笑不得:“行了,你们俩也喝了不少,还不赶紧回去歇着,还敢叫祖母知道,第一个挨打的就是你们俩。”徐沛凝和徐静含赶忙回去了。
今天出门跟着的是银杏,徐景焕把徐妙筠安置好,看银杏跟在后头泫然欲泣,道:“扣你一个月月例,下次姑娘再喝醉就把你撵出去。”
银杏听见只扣了一个月月例,反倒松了口气,感激的谢了恩,又去打水给徐妙筠擦脸。徐景焕坐在徐妙筠床边,默默看着沉睡的妹妹,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就是亲兄妹,有时候也要避讳。
可妙筠却在他跟前长大,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爹娘去世的时候,妙筠才一岁,他也才五岁,那天晚上,妙筠莫名其妙的大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随即就从牢里传出了爹去世的消息,爹的丧事还未办完,娘也跟着上吊死了,只剩下他和妙筠,他那时候跪在父母的陵墓前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将来有出息,给他们报仇。
妙筠于他,是妹妹,也是女儿,他刚开始不会抱孩子,就跟着奶娘学,学着给妙筠喂饭,给她换尿布,虽然这样的事情用不着他做,他还是一样一样的学。
妙筠五岁的时候,开始启蒙念书,她不如大妹妹二妹妹聪明,先生布置的功课总是写不完,半夜急的哭着去找他,他帮着一点点的写完。
八岁的时候,妙筠跟着祖母去游西湖,结果落了水,他急的要发疯,急的要跳下水跟着去找,被一群人拉住,后来妙筠被救了回来,却大病一场,他再不肯叫她接近有水的地方。
妙筠十岁,也许因为小时候没有打好基础,越来越不喜欢念书,连着气走了两个先生,他训斥她她还振振有词的顶嘴,他想着才华横溢的大妹妹和诗情画意的二妹妹,再看看顽劣不堪的妙筠,他觉得对不起父母,他没有把妙筠教好。
也是一时的气愤,拿着戒尺就打,清醒过来的时候,妙筠趴在他腿上哭的声音都没有了,躺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不肯再见他,他心里又是后悔又是愧疚,跟针扎了一样。
每天晚上趁她睡着了偷偷看两眼,哄了半年好容易把她哄回来,却从此见了自己就害怕,他心里也是后悔的,可是已经无法挽回。
今天妙筠喝醉了,大妹妹二妹妹都吓得低了头,大哥也是一脸的担忧,是怕自己打妙筠么?他轻轻笑了笑,原来自己在大家心里是这么严厉。
银杏端了水过来,徐景焕亲自拧了帕子给徐妙筠擦脸,可能觉得凉,徐妙筠翻了个身,哼唧了两声,徐景焕便把帕子拿开了,吩咐银杏:“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徐妙筠睡了一下午,晚上点灯的时候才醒,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可看见窗下坐着的徐景焕就被吓得立刻清醒过来,银杏尴尬的站在一边,趁着收拾床的功夫悄声道:“二少爷等了一下午了。”
徐妙筠闻言更害怕,期期艾艾的走过去,喊了声哥哥,徐景焕放下书,到没有发脾气,反而笑道:“叫银杏服侍你洗漱,换身衣裳再去我书房。”说着起身就要走。
徐妙筠赶忙将人拉住:“哥哥,我知道错了,你还是骂我吧。”
徐景焕笑道:“你又没做错事,我骂你做什么。”
徐妙筠更忐忑,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不该喝醉了酒。”
徐景焕看她这样的小心翼翼更是内疚,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今天喝酒也是因为高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拘着你了。”
徐妙筠有些不解,徐景焕笑道:“你今年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开始说亲事了,到时候嫁到了别人家做了媳妇就要主持家务,打理家事,照顾长辈和晚辈,我以前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如今一恍然发现你也成大姑娘了,心里有些感慨。”
听徐景焕说起成亲的事,徐妙筠有些羞涩:“可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哥哥的妹妹,哥哥还是跟以前一样管我吧,要不然我心里也不好受,总觉得哥哥不想要我了。”
从小缺失父爱母爱,徐妙筠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哥哥,在她心里,徐景焕亦兄亦父亦母,是无可替代的。
徐景焕微微一笑,索性拉了她细细的说道:“大妹妹和二妹妹那边是大房的,有大伯母做主,我和你却是二房的,虽然父母早逝,可大伯母也不能直接做主,你的亲事,我会亲自相看,只是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秀才,等我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也能把咱们二房的家业撑起来了,到时候你的婚事我要做主也名正言顺,所以我想多留你两年,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再出嫁,那时候,我二十岁,已经有能力让你嫁的风风光光。”
徐妙筠有些不自在:“哥哥说这些做什么。”
徐景焕笑道:“突然有感而发,先告诉你罢了,你还不知道吧,大伯母已经在给大妹妹说亲了,前阵子大哥出门便是去相看的。”
徐妙筠却想起姐妹闲暇时徐沛凝说的玩笑话:“这世上能配上我的男儿有几?”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大姐姐眼光一向高,未来的大姐夫可惨了。”
徐景焕见她高兴,笑道:“身上一股酒味,赶紧叫银杏服侍你洗一洗,下回想要喝酒也要在家,在外头醉了成什么样子。”想了想又问:“喝的什么酒?”
徐妙筠见徐景焕不追究,又惊又喜,立刻道:“是女儿红。”
徐景焕点点头,叫她好好歇息便出去了。
银杏松了口气,张罗着烧热水伺候徐妙筠洗了澡,徐妙筠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赶忙拉了她的手:“你哥哥说了什么?”
徐妙筠嘻嘻笑道:“哥哥没有骂我,说想要喝酒就在家里喝,在外头喝醉了叫人笑话。”
老太太也有些惊讶,随即笑道:“阿弥陀佛,没教训你就好了,我还想着怎么还不来,想叫个人去给你解围呢。”坐在一旁的徐沛凝和徐静含也都松了口气,今天喝酒是徐沛凝提出来的,说要效仿魏晋名士,若是徐妙筠真为此挨了训,她们也不好受。
第四章 旧恨(修)
徐景焕的少年老成是全家皆知的,二房没有长辈,哥哥要教导妹妹也是应当,就是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
张宝儿疹子好了以后,没等徐沛凝姐妹去看她,自己倒先来了:“在家闷了七八天,听说你们去了楼外楼,羡慕的不得了,大嫂还请了人在西湖上听戏,我也没去成。”
徐沛凝笑道:“听说你起了疹子,是脸上还是身上?”
张宝儿就凑过来给她看:“是脸上,不过大夫说我养得好,所以没有留疤。”
因为刚痊愈,脸上仔细看才只能看到一个个红色的印子,徐沛凝道:“这是你运气好,要是真的留了疤痕,那可怎么办。”
张宝儿笑道:“那也不怕,大嫂送了珍珠养颜膏给我,说擦脸最好,没疤痕就当养皮肤了,有疤痕擦了这个过阵子也能去掉。”
徐妙筠因为那天徐景焕的一番推心置腹,倒是乖了不少,张宝儿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去法源寺上香,徐妙筠拒绝了:“要在家写字,已经耽搁了好几天,再不写就生疏了。”
张宝儿有些扫兴,可她也知道徐妙筠那个严厉的哥哥,也不敢勉强,便说给徐妙筠带法源寺山脚下市集上卖的酱牛肉,烤羊肉,炸面果子。
张宝儿从法源寺回来,果真带了一篮子吃食给徐妙筠,徐妙筠把酱牛肉送给了大老爷当下酒菜,又把烤羊肉分给了小丫头,自己只留了一点尝了一口,面果子炸得倒是精致,在屋里摆了两天也赏给小丫头了,张家倒是传来信儿,说张宝儿吃了外头的东西肚子疼,请了大夫吃了药才好。
张夫人是看着她出疹子在家闷了七八天才带她出门,没想到这么不省心,又是气,又是心疼,把去买东西的两个小厮给罚了,又骂了张宝儿一顿。
可大老爷和那些吃了羊肉的小丫头都不觉得怎么样,徐妙筠大觉庆幸,跑过去看望张宝儿。
张宝儿苦着脸躺在床上喝药,她只是拉了肚子,睡了一觉就好了,可如今还在被逼着吃药,真真成了自讨苦吃。
徐妙筠被张宝儿苦留,陪着吃了晚饭才回去,顺路去给老太太请安,却看到徐家人——从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到几个哥哥姐姐都在,且脸色都不大好,也不敢问怎么了,悄悄坐在了徐景焕身边。
老太太沉默半响才道:“这件事要好好思量思量,趁着人没来,早点想个主意,你们做爹妈的要多上点心。”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应了,回去路上,徐妙筠问徐景焕怎么回事,徐景焕斟酌了一下,道:“姑母来信,说何太太看上了大妹妹,想说给何家二房的嫡次子。”
徐妙筠道:“何家的那个嫡次子是不是不好?怎么祖母和大伯母都不大高兴。”
徐景焕有心让她了解人情世故,便解释道:“说亲的那位虽是嫡子,他的父亲何家二爷却是庶出,那嫡子也就成了庶子的嫡子,将来一分家,也不能跟着沾光,大妹妹嫁过去也没什么前途,要说是姑母所出的何家嫡长孙,和咱们有表亲关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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