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我要去学校了,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再呆一会儿?”
“一起走吧。一航,你呢?”孙婷婷晃晃头,束好的马尾扬了几下,松紧刚刚好。
“我乐队有事,晚上再去找你。”翟一航摸了一把女友顺滑的发束,微笑着说。
“成啊。”孙婷婷从沙发里跳起来,边穿外套边往外走。
她们二人在瑟瑟冷风中步行。昨晚眼泪侵蚀了皮肤,加上孙婷婷那一巴掌,鱼小晰感觉两腮紧绷绷的被风吹得微疼,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孙婷婷见了从包包里拿出一管甘油让她涂。涂上以后果然感觉好多了。
大概心情也会如此,时间是药,痛的部位早晚会痊愈。鱼小晰抬眼看着满世界的明媚阳光,心情霍地开朗起来。
“小鱼,楚氲的事情就算了吧,昨晚一航跟我坦白了,说他是以做毕业设计为交换才会把你介绍给他。我觉得你们不合适。”孙婷婷边走边说。
“是不是也没关系了。”鱼小晰低着头回答,“本来我也想着拒绝他的,就是觉得怪对不起他的。”
“那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男女之间,总归得是你情我愿的,没啥对错。”婷婷冷哼一声,不屑于鱼小晰泛滥的同情心。
“是嘛……”男女之事她没有经验,不过,左右婷婷是不会骗她的。
想想也对,男女之间总得你情我愿才行,一厢情愿只能苦了一方。心中的某处略痛,便也被这清风阳光抹了去。
“小鱼,还在那里住吗?搬出来怎么样?”孙婷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鱼小晰略思考下,终是说:“暂时没钱,先住着吧,好歹是免费的,我自己把握住分寸就行。”
“只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别的?”
“只是为了钱。”她很确认。那些难言的情绪,随着昨晚的泪一并淌走,她放得下。
孙婷婷走到鱼小晰面前,停下脚盯着她瞅了一会儿,见她面色无异,终是放下心,又挽着她的胳膊继续走。
她的小鱼从来就是这么勇敢!
“你想开得倒是挺快,我以为你还得折腾几天呢。”
“还不多亏你那一巴掌。”鱼小晰嘻嘻笑。
“打得很疼吗?”孙婷婷有些介怀,少有地小心翼翼起来。
“可疼了!”鱼小晰夸张地咧着嘴,嘶嘶出声。
“哼哼!看样子还是下手太轻了!”给她几分颜色竟开起染坊来,孙婷婷咬牙冷哼几声,拉着鱼小晰的胳膊就往墙角拐,“走,姐给你重新打,好让你知道什么叫疼!”
“女侠饶命……”
两个女孩嬉闹着跑起来,阴霾尽扫。
当晚回去的时候,鱼小晰心里到底忐忑。孙婷婷本要再去陪她一晚的,被她婉拒了。早晚都要再面对,不如尽早适应。乔阳依然回来得很晚。她那时都已经阖衣上床。听脚步声他走得非常不稳,一下一下踉跄着,东碰西撞。鱼小晰握紧被角,到底忍住没有去查看。翌日,她起床的时候乔阳还躺在沙发里昏睡不醒。若是平时,鱼小晰至少会给他盖上被子,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她匆匆洗了把脸就跑了出去……也许用逃来形容更贴切。
今天的温度更低,临近傍晚竟然下起了雨加雪,气温骤降至零下。突如其来的寒冷打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暖气也没供上,学院商场的热水袋瞬间断货,孙婷婷令翟一航弄来两个热水袋,送了一个给鱼小晰。
她拿着这个救命用的东西小跑着回家。太冷,学校自习室里都没人了,大家纷纷回宿舍躲被窝了。
快到冬天了,白天变得很短,才5点钟就整个阴暗下来,路灯却没有及早点亮。小区的路面结了一层薄冰,非常滑。鱼小晰拎着几个西红柿,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楼道,拍拍头发上的雪水,她蹬蹬蹬地上楼。
真冷,都能呼出白汽了。
摸着钥匙开门,屋内昏暗一片,空气窒闷,淡淡的酒气浮游其中。鱼小晰打开灯,把西红柿放进厨房,打算拿条毛巾擦擦头发,路过客厅的时候,竟发现乔阳依然躺在那里。
这是又喝高了。
因为乔阳早有前科,鱼小晰就没在意。见他穿着单薄,她给他盖上被子,之后给自己做了西红柿面端回卧室去吃。大约到了夜里九点左右,乔阳开始咳嗽,起初是一两声,后来就严重起来,一副要将肺咳出来的架势。鱼小晰这才发觉情况不对,忙跑出来看他。
☆、41、二房东他病了
乔阳趴在地板上,被子压在他身下,他剧烈地咳着,面前的地板上分明是一滩血迹。
血……
血?!
他怎么会吐血了?!!鱼小晰一时间手足无措,傻看了半天才想起来得去扶他。触手间他身体的温度烫得吓人。
“你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乔阳只是咳,眉眼间全是痛苦的表情。
“喂!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鱼小晰拍他的背,可是乔阳忽地瘫软,再没有声息。她吓坏了,赶紧去试他的鼻息。好在,是晕过去了。现在这个情况,只能是打120了。她赶紧跑去拿出手机。
一个漫长的梦,空荡,昏黄,颓废,陈旧,痛楚,混着腐烂的木头味道跟肮脏的厕所味,他不知道第几次进入这个场景。长长的筒子楼道,漆成暗红色的木门列于走廊两旁,木门上都没有窗户,只钉着号码牌。小男孩坐在那个号码为13的房门口,乔阳冷冷地看着他,仿佛那真的跟他没关系一般。
走廊上忽地人来人往,各色的男人,类似的女人。女人们衣不蔽体,与各自的男人狎笑着进入某个红木门。男孩坐在那里用粉笔在肮脏的水泥地面写画,任由高跟鞋、皮鞋、旅游鞋、布鞋来了去,去了来。没人理他,他也不去理别人。13号木门打开,男人整理着腰带匆匆离去,面貌不清的女人走到男孩面前,抬手打了下去。
“你个赔钱货,谁让你在地上画的?哪来的粉笔?作死哟你!……”
打骂声,哭泣声,人群骚乱,女人的红唇开阖,如雨点般落下的巴掌,吊灯像漩涡般旋转,各种声音混成轰鸣,耳边像是刮着十级台风。乔阳睁开眼睛,一个圆而亮的白点渐渐清晰,那是一个白炽灯泡。
左耳有气流声,乔阳转头去看,眩晕袭来,他合上眼睑。再睁开时,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他近得跟她鼻尖相触。
“醒了?真不容易,都昏睡了一天两夜了。”很陌生的声音,乔阳仰头去看,竟是一名护士。
“这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哑且虚弱,让他自己吃惊。
“还能是哪儿?医院啊。”护士边说着边把盐水袋换好,随即抬手推了推病床上熟睡的女孩,“哎,醒醒吧,你男朋友醒过来了!”
鱼小晰一惊,赶紧爬起来,看到睁开眼睛的乔阳后,终于放下心来,她由衷地送给他一句话。
“还好你没挂了。”
乔阳蹙眉。
鱼小晰从病床上下来,看了一眼换好的盐水袋,赶紧谄媚地冲护士道谢:“谢谢你护士姐姐,我不小心睡过去了,梦里倒是跑去叫你给他换药,还想着这下安心了,结果睡得更踏实了。”
“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大夫该来了。”小*护士把体温计递给鱼小晰,拎起盛满体温计的小木盒又去了另外一个病床。
“好嘞。”应下了,鱼小晰解开乔阳的扣子,熟门熟路地把体温计放到他腋下,顺口问道,“护士姐姐,他能吃什么东西啊?”
“待会儿问大夫去吧。”小*护士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发完体温计就走了。鱼小晰倒没往心里去,公立医院都这样,医生护士见到的生死太多,把情绪都磨平了。她麻利地收拾好床铺,又颠颠地跑去打热水。
乔阳知道这是在医院里,可怎么也想不起如何会来这里。不过周身的虚软乏力提醒他,他是真的病倒了。从昏睡中醒来,头脑尚不清醒,他闭目养神,耳边是鱼小晰跟护士的聒噪,还有某鱼不经他同意便进行的*骚*扰。待到他再睁开眼,鱼小晰已经不在了。右手手背刺痛,腋下的物体坚硬冰凉,满室的消毒水味,还有嘈杂人声。他抬头想观察了一下这个病房,却发现根本不是个病房,完全开放的空间,墙上一个牌子,血红的三个字:急诊室。
这厢鱼小晰提着暖瓶回来,她往脸盆里倒了水,拧了毛巾过来给他擦脸。
她脸上有明显的倦意,本来健康润泽的肤色黯淡无光,两个眼窝发黑,嘴唇缺乏血色。乔阳仔细地打量她,老实地任由她帮他清理。
“抬头。”她下令。
他执行。
鱼小晰托着他的后脑,用毛巾擦拭他的颈肩。
他闻到她身上暖暖的肥皂香。
“温度计夹好,要是掉出来就测不准了。”鱼小晰吩咐着,给他擦完后又去洗毛巾。
“我什么病?”自己的声音依然低哑,胸口闷闷地痛。
“肺炎。”用拧干的毛巾擦手,她又端着脸盆跑出去倒脏水。
肺炎啊……自从去到英国,疾病与他无缘,没想到回到中国竟又跟它遇上了,病得如此重。他,跟这个国家,总归是不合适的。
刚才的护士拎着小木盒回来,见乔阳独自一人,语气缓和多了,面上都带了笑意:“乔阳,体温量好了没?”
乔阳漠然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这都病糊涂了?我帮你拿出来吧。”小*护士捂着嘴呵呵地乐,走到病床前,摸了乔阳的额头,又伸手进乔阳衣内,从胸膛摸到腋窝,摸到了那根体温计拿了出来。
“38度,温度降下来了,你体质不错嘛,来的时候都吐血了,没想到恢复得这样快。平时一定有健身吧?”小*护士甩着体温计,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英俊的病人搭讪。
病人阖上双目,继续默然,小*护士有几分尴尬。
“哎,小妹妹,我也每天跑步健身,也来给我看看发不发烧呗。”旁边一个摔断了腿的胖中年调侃道。
小*护士冷哼一声,拿白眼瞟他,道:“等着!”拿起乔阳床头的病例本记下体温数字,又多看了他几眼,带着不甘的神色去了旁边那位多嘴的哥们旁边,把手一伸。
“体温计!”
“哎呦,我这手疼,你也帮我拿吧。”那哥们嬉皮笑脸,朝乔阳那边直努嘴。
小*护士倒是不好回绝了,撅着嘴把体温计从他腋窝里抽出来,瞄了一眼就直接放回小木盒,拿起他床头的病历写了几个数字后转身蹬蹬蹬地走了。青年嘿嘿直乐,转过头朝乔阳说:“哥们,沾你的光了哈。”
他依然不动不言。
☆、42、二房东他病了
端着脸盆回来,鱼小晰迎面接收到临床大哥的笑脸相迎,他笑得跟看了场郭德纲的相声一般。虽不明所以,可她还是回以善意的笑,把盆子放到床底,趴到床边她作势要帮他拿出体温计,乔阳沙哑地回她:“没了。”
“没了?谁拿走的?”
“护士。”
“唔……”鱼小晰愣了下,看到他敞开的衣襟也就明白了,旋即坐直身,帮他系上扣子。
“鱼小晰。”他沙哑地唤她。
“嗯?”她抬头,询问地看着他。
“给我换病房。”
“为什么?”
乔阳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看她的黑眸里满是怨念,他幽幽地投诉:“我被吃豆腐了。”
扑哧!鱼小晰笑出了声,见那黑眸中怒意更炽,赶忙捂住嘴,扭脸看到临床的大哥,大哥眯着眼睛,掀开自己的衣服,伸手在胸口揉来揉去,摇头晃脑装做享受状。
她笑得更厉害了,乔阳对她怒目而视。
“呦呦,年轻真好,看着小两口。”中年大哥住院闷得慌,闲来无事捡着好玩的就来调侃。
“他是我表弟啦,才不是什么小两口!”鱼小晰带着笑意回嘴,转回头安抚一下无力欺压她的乔阳,“来的时候没有床位,就把你安排在急诊了。待会儿我去问问医生,看今天有没有病房。”
他又闭上眼睛不理人了。
医生带着几个实习生浩浩荡荡而来,逐个床位检查病人。
“乔阳……”带着眼镜的女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挂的卡片,拿起病历,瞄了一眼闭目的乔阳,问,“醒了吗?”
“七点醒的。”鱼小晰忙接话。
“体温38度,恢复得不错。”阖上病历夹,女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拨开乔阳的眼皮照了照,旋即起身吩咐,“待会儿去验血,上午拍肺片,下午安排脑ct。”
“今天先吃流食,固体食物明天开始逐渐添加,忌油忌辣忌腥。”这是说给鱼小晰听的。
“那个……大夫,他什么时候能出院?”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先住一个礼拜吧。到时候看情况再定。”
“那么久……”鱼小晰无奈地念叨,她还要在这里照顾他那么长时间?这里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而且,住院费医药费什么的,都是她在垫的。
“嫌久?”女大夫不悦的瞪了乔阳一眼,“嫌久就不要瞎胡闹,吃什么迷药。两个年轻人,真是什么都敢玩。追求刺激也别把命搭上!”
听到“迷药”三字,乔阳身子一震,霍地睁开双眼,狠辣的视线让久经沙场的女医生心中一凛。
一席话说得鱼小晰满脸通红。从昨天入院开始,这个大夫就没给她一点好脸色,已经认定了他跟她是情侣胡闹给闹到医院里德。她解释半天只是越描越黑。
一干人等去了旁边断腿大哥那里,鱼小晰被冤枉,情绪不好地坐到病床边拿着他的病历乱翻。
家属们纷纷送了饭来,病房里食物的香味飘来,两天未进食的乔阳开始感觉到饿,刚想开口,鱼小晰却先问了他。
“你是想喝粥,还是吃面?”
半小时后,急诊室内,鱼小晰喂乔阳吃粥。因为乔阳的手抖,握不住勺子,鱼小晰跑去问了医生,称这是**使用过量的副作用。她这才知道那么冷的天气里,乔阳为什么在沙发躺了一夜都没有醒,以至染了重度肺炎直接昏迷。
有人害他的。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她问。
乔阳点头,慢慢咽下咸粥。这是肯德基的香菇鸡肉粥,此刻吃起来香甜无比。
“哦,那需要报警吗?”她觉得总归是违法行为。
“没必要。”
那晚乔阳打了楚氲之后,去了loungelover。
去了之后,遇到了旧情人——即是沙发戏女猪脚兼半夜女声独唱家。乔阳对待onenight的同伴一向是日抛型,可因为当日情绪浮躁,女的又百般殷勤,他就又跟她喝了几杯,在一起玩了一天一夜。第二晚,她叫来了不少朋友,红男绿女的,大家起哄着唱k,于是他们去了ktv。酒喝了不少,他酒量向来好,故只是微醺。估计药是在最后掺进去的,当时那女人喂他喝了一杯味道异常苦涩的干红后,他感觉头竟有些晕,起身要走,却有男人来挡。他几下打倒了挡着的人,便打车回家。进屋之后的事情却都不记得了。
前思后想间,事情的起因还是这条鱼。乔阳怒视鱼小晰,忆及那晚,隐隐的浮躁又生了出来。
她又哪里招惹他了?鱼小晰暗忖。她这两天伺候得尽心尽力,没哪点不称职的地方呀?
手机响起,是婷婷,她搁下勺子拿起手机匆匆说了两句:“知道啦,知道啦,很快。”
她慢慢地喂他吃完,尔后又去了护士站问病房是否有床位,被告知普通病房没空的,高级病房倒是蛮空旷的,不过那价钱让鱼小晰咋舌,她决定瞒着乔阳。
回来后,鱼小晰把垃圾清理干净,把必需品摆到乔阳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终于开口了。
“乔阳,今天有史教授的课,我不得不去,你有没有朋友可以过来照顾你一下的?”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