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婷婷被人揽着也不老实,她挥舞着双手,口里嘟囔着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的话。
“你怎么不谢我?”
“我因为你被甩了,你怎么负责?”
“……”
“你这人……真是让人生气啊你!”
“小鱼,小鱼?在哪儿呢?快过来……”
“闭嘴!”乔阳喝道,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后座。
一下子躺倒在宽大的汽车座椅上,孙婷婷舒服地蠕动几下,果真闭上了嘴。
低着头,鱼小晰本也上车坐到后面,哪知乔阳用力将后门关上,嗵一声,车身微微震颤。
鱼小晰呆一呆,心想这门关得对啊,人家没说要带着自己吧?是该识时务些的。她扭头就走。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浑身一颤。
“你去哪里?”乔阳沉声问。
扯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鱼小晰很佩服自己还可以笑得出来,尽管低着头知道人家能看到不,她衷心地说说:“不打搅你们了,我自己回去就得。
他的大手忽然收紧,她手里还握着他的袖扣,这下里外都觉得疼。
他猛地拉开前门,他把她拽到洞开的车前,命令:“上去。”
“不用,我住得很近的……”
“上去!”
霍然加大的音量,瞬间盖过她还想说下去的话,听得出他生气了,那吓她一个激灵。
其实此时吧,她应该甩开他的手,笑着说声不用谢谢我自己走不打搅以后别联络。或者打他一巴掌怒骂他凭什么管自己谁要坐他的破车。
可是她的力量全用在保持脸上的笑,实在抽不出多余的去干那一派潇洒的事。
憋屈着爬上路虎有些高的车梁,鱼小晰还是坐到了副驾驶上。
可他却没有放手,依然握着她的。手心那粒袖口因为他的用力,刺入肉里,疼痛让她轻蹙了眉头。
“很疼。”鱼小晰咬咬唇,低着头小声抱怨。
他却握得更紧了。
“喂!”忍不住了,鱼小晰抬起头不满地看向他。再这么下去,那粒扣子就得嵌在她肉里了。
乔阳忽然放了手,迅速把门关上,那车窗玻璃差了几毫米就撞到她的鼻尖上。
暗道一声好险,那厢乔阳已经坐到了架势位。
鱼小晰讪讪地打开手掌,袖扣滚到一边,手心处留下一个深红色的t字形印迹。
乔阳发动汽车,没自顾自地开起来。
“那个……你要去哪里?”鱼小晰小心地问。
他不答。
“那个……可以先送我回家吗?”她又小心地请示。
他还是不答。
怎么办?鱼小晰有些心塞,眨巴着眼睛瞧着他那张冰块脸。恰逢此时后座的孙婷婷发出几声呻吟,她赶紧转过身子去看,见那姑娘睡得很安稳也就放心了。
“把安全带系好。”突然有他的声音响在耳边,鱼小晰扭头才发现因着倾着身子跟他离得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浅淡的男士香水味儿,还有一点脂粉香。
乔阳依旧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鱼小晰又讪讪坐回去,拉过安全带扣好。
之后车里的气氛很沉闷,相当非常之沉闷,空气的味道也不怎么样,座椅皮革的清香混着酒气,熏得她头疼。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开下窗吗?”
他没有说话,抬手摁了某个按钮,鱼小晰那边的车窗玻璃就缓缓降下一半。
“哎呀还是自动的呢,呵呵……”她干笑着没话找话,说完以后自己都觉得忒傻。
鱼小晰摸着车窗玻璃上钝圆的边缘,暗自赞叹,原来自己可以如此处变不惊,从容镇定。真该给自己竖一面锦旗,奖励一下这无限的潜力。
☆、105、是真的误会,还是宁愿相信
车子缓缓停在某处,鱼小晰惊觉,那地方正是自己的住处。这是凑巧?鬼才信!他明显是知道她住这里的……摇摇头甩掉不明情绪,她决定还是别去深究的好。
鱼小晰拿起书包,此刻她对于自己的笑容已经很有信心了。
“我走了,你们路上小心啊,别玩太晚。”她笑嘻嘻地冲乔阳说完,推开车门就下去了。
低声咒骂句什么,乔阳也下车,绕过车头追上鱼小晰。
他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面前,差点让她保持的笑容破功。
“把你的朋友带走!”乔阳生硬地说。
“呃?”鱼小晰眨眨眼睛,没有动。
乔阳的脸色极差,抓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回到路虎车处,拉开后车门将孙婷婷拽出来直接扔到鱼小晰怀里。
即便孙婷婷是苗条的女孩,那体重仍然不是鱼小晰可以随意承担的。当软泥一样的身体瘦小的鱼小晰身上的时候,她俩只好不容违抗地一起向大地扑去。
“该死的!”咒骂着,乔阳一个箭步过来将鱼小晰护在怀里,顺带顶住孙婷婷下滑的身体。
鱼小晰想都没想就蹦了出来,一转手将孙婷婷替换到他怀里。
乔阳愤怒地瞪向鱼小晰。
为什么要那样看她呢?她犯了死罪吗?鱼小晰低下头,小声说:“婷婷她真的刚分手……”
“所以?”乔阳咬牙切齿地问。
“我那里住不下两个人……你带她走吧……”天!她在说什么啊!
“那就让她睡这里!”说着,乔阳松开了手,孙婷婷像一根漂亮的面条,柔软地扑向地面,还是脸朝下。鱼小晰大惊失色地扑过去,跪坐在地上才接住了她。
“你这人!……”换做惊魂普定的鱼小晰愤怒地瞪向乔阳。
他没有说话,路虎的钠光灯射出刺目的白光,他逆光站在那里,只隐约看到他绷直的嘴角。
鱼小晰负气地鼓足劲儿搀着孙婷婷起来,把她架在自己肩膀上,费力地向院里移动。乔阳阴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你真的误会,还是你宁愿相信?”
脚步有一瞬的迟缓,鱼小晰咬着牙继续架着孙婷婷往回走。
肩上的负担忽地消失了,鱼小晰回头,乔阳已经把烂醉的孙婷婷扛到肩上。
“走吧。”他的脸上神色莫辨,声音则舒缓了些。
走就走呗……鱼小晰默默在前领路。
通过不大的院子,走进散发霉味的楼梯,一楼二楼有昏暗的电灯,三楼尽黑,借着二楼的光线倒是也看得到楼梯。阁楼在第四层,楼道里堆积了几家的杂物变得狭窄,又没有光线漆黑一片,鱼小晰拿出手机调出手电筒,她把手机擎在自己与乔阳之间,主要为方便他上楼。
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到,鱼小晰惊叫一声往前倒,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救了她,那**的触感却让她打了个冷战,她扔掉手机扯开他的胳膊摸着黑向前跑了两步。
把孙婷婷放下,抵在墙上,乔阳弯腰捡起她掉落的手机,又抱紧酒醉女孩的身体,慢慢跟着她走。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有力地呼吸。
到了家门口,鱼小晰颤抖的手捏着钥匙怎么也捅不进锁孔,好在乔阳把她的手机照向正忙活的地方,微弱的光线帮了她的大忙,鱼小晰终于把门打开,进屋后立刻摁亮屋里的灯。
屋里通明一片,一床一桌一椅一柜,鱼小晰的新家仅有的旧家具,白色的日光灯管吊在半空,因为房门的开阖微微晃动,映在地上的人与物的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
小床离门口只有两步距离,鱼小晰接过孙婷婷瘫软的身体,没有太费力就把她安置在床上。
回头看看站在屋内的乔阳,挺拔的他让房间显得更加狭窄。
“为什么不搬回去?”他沉声问。
鱼小晰低下头,默不作声。
乔阳自嘲地轻笑:“我早知道的……”
说完,把手机放到床上,他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鱼小晰心里莫名地痛,收紧的手掌中,那粒袖扣又嵌进肉里。他的袖扣……急忙追了出去。
“乔阳!”
她的喊声让他心里瞬间升腾起希冀,迅速转回身。
“你的袖扣。”鱼小晰伸出手,掌心的银色袖扣反射着清冷的光芒。
这次换做她逆光而站,惨白的光线里,他眼里浓重的失落让她不忍目睹,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几乎不能呼吸。
鱼小晰深吸一口气,尽量弯起嘴角笑着,不知道这笑是不是会比哭难看,说:“谢谢你……”
浓眉蹙紧,乔阳伸手拍掉那颗刺眼的袖扣,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娇小的女孩拉过来,摁在车上。
鱼小晰惊恐地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充满戒备的身体逐渐紧绷,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准备随时还击。
“折磨人的小东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暗哑的声音冻结了她的思维。
他眯起的黑眸湿湿的,火热的大掌拢在她的面颊两旁,只离了几毫米的距离,却没有真正地碰触。鱼小晰不想去分辨,却无力地听出了他话里的寂寞悲凉。
双手握了又握,终于一把推开他,闷头拼命地跑回那间小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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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回房间,鱼小晰紧紧抵着门,急促地呼吸。
她认为已经坦然了,她以为已经忘记了,她夜里的梦里已经没有他了!可是今晚,他硬生生地将她一点点垒砌的堡垒摧毁了。
为什么就是忘不掉?!
慢慢滑坐到地板,把头埋进双膝。紧闭着双眼,还是看得到他湿润的黑眸。
面部刀刻般的线条因为过亮的灯光而迷幻,太近的距离让他炙热的呼吸扑在脸上,那是一阵阵难以自已的麻酥。
为什么不但没有忘,反而更加深陷了……
谁来帮帮她?
捂住脸,久违的眼泪再度光顾,她小声啜泣着。
不对,不能哭,婷婷还在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忙擦擦眼泪抬起头。
这一惊非同小可,孙婷婷已经不在床上了。
屋子那么小,连个拐角都没有,她怎么可能躲得了?
鱼小晰忙抓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
梁静茹的《勇气》缓缓地唱着,婷婷最喜欢的歌,设置成她的彩铃。
☆、106、一点都没变
她终于接了。
“婷婷,你去哪里了?!”
“我回学校了。”
“啊?你……你走到哪里了?我去送你。”
“不用了,放心。”
“不行,我这就出去,你等着。”说着,鱼小晰拿起钥匙准备出门。黑天加酒醉,太多可怕的联想。
“说了不用就不用!你多什么事!!”
电话那边她厉声吼着,及其的不耐烦跟嫌恶。
“……”
鱼小晰张着嘴,呆立在屋里。
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
一声长长地叹息,孙婷婷的声音透着疲惫。
“我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跟你说话多清醒?你那里住不了两个人,我自己回去了。你乖乖地在家里待着,知道吗?”
“……好。”
除了这个字,她还能说什么?
她固守在自己的一潭死水里,沉在最深最黑的地方,已经忘记了时光更替四季变迁。忘记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她忽视着自己,忽视着别人。
婷婷跟他,那种让她陌生的熟识,仿佛瞒着的只有自己。
什么关系?何时开始?
只是到底是不该问,也不想问的。
鱼小晰坐在床上发着愣,视线掠过门口地板上的书包,慢慢走过去捡起来,脚步抬不起来的沉重。
行尸走肉才不需要思想,那现在让她作一架学习的机器吧。鱼小晰掏出书本,一件件堆在桌上,笔记本,圆珠笔,执笔欲写的时候,抬眼看见窗帘还没有拉上。
走到窗前,揪住淡蓝色的窗帘,那是她用旧床单改造而成的。
楼下,那个人依然没走。
黑色的路虎越野车像一只温驯的犀牛,静静卧在黑暗中,惨白的车灯忠诚地亮着,陪伴着它的主人。
乔阳靠在车身上,仰头向这边望着。这么远,这么的远,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右手指间红亮的那个点。
香烟的味道,以前很少在他身上闻到。
鱼小晰闭上眼,用力把窗帘拉上。希望这层棉布变成一把刀,割得断绵延的情丝。
清晨六点钟,手机设置的闹铃准时响起,鱼小晰才从梦里惊醒。
没有意外,她一晚上都在跟她的梦搏斗,压下每一张突然浮现的他的面孔。
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鱼小晰抓过衣服穿在身上。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退回到一个半月前的状态,她有的是时间,她会将梦消磨得一干二净。
推开窗户,天气是讽刺的清爽晴朗。视线下转,他的车仍在。
一夜没走吗?
酸涩的味道又升了上来,还带着那么一点欣慰。
啪!鱼小晰迅速把窗户关上。
怀着忐忑的心情,鱼小晰慢慢走出楼道,走进小院。院门口几个大男孩聚在一起,热闹地谈论着什么。
“这什么哎,这什么哎!”
“扣子?”
“不像啊,有个把儿哪?这么长!不是耳钉吧?”
“农民!这是袖扣!”
鱼小晰走近了,看到四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围在一起,在路虎车前。
“万宝龙哎!名牌啊!”
懂点行的那个男孩捏着那粒袖扣,举起来向其他三人展示,顺便扫盲。
“看这个白色的五角星,这就是万宝龙。”
“值多少钱啊?”
“如果是真的话,怎么也得几千吧。”男孩仔细看着袖扣的细部,惋惜地继续说,“可惜只有一颗。”
“骗人的吧,这么个东西值几千?”
“懂什么你!这叫奢侈品,几千的还是便宜的呢!”男孩不屑地白同伴一眼,对于这个小东西爱不释手。
本不想理会他们,但听到那颗扣子竟然如此昂贵,而他是绝对不会用廉价的假货的。
犹豫再三,鱼小晰还是折返回来。
“不好意思,那粒扣子是我的。”
“你?”男孩上下打量着衣着陈旧的鱼小晰,眼里是不信跟戒备。
骗子?碰瓷儿?
“其实,也不是我的。”鱼小晰?了下,指了指一边的越野车,“是车里那个人的。”
几个男孩趴到车窗上,看到里面一个男人躺在放倒的驾驶座上,双腿搭在方向盘上,双臂环胸,还在睡着。一直袖子上赫然是另外一颗银色的袖扣。
“怎么办?”男孩握着扣子,问身边的人。
“还给人家呗!”被鄙视过的男孩回答。
那男孩脸上露出不舍的神情。
结果其余三个男孩开始敲越野车的车窗。
鱼小晰转身继续走她的路。何必还是这么多事呢?他本身也不会在意那点钱的。
那辆庞然大物忽然别住她的路,鱼小晰吓了一跳。
乔阳降下车窗,沉声说:“上车,我送你。”
鱼小晰没有吱声,闷着头绕开道儿继续走。
推开车门,乔阳从车上跳下来,几步就追上了她,抓住她的手。
“什么时候你才能听点话!?”
鱼小晰一把甩开他的手,气愤地回吼:
“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乔阳阴鹜地盯着她的眼,那样的倔强,没有找到一点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
“你真是该死的……一点都没变!”
每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乔阳霍地转身,几步走回去,上了车,发动,汽车飞速从鱼小晰身边掠过,扬起的尾气喷了她一头一脸。
心是酸的,也是累的。鱼小晰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图书馆,坐到书桌前摊开书本。
上午前两节有英语课,按照习惯,她跟孙婷婷总是要商量一下谁先去占座位。
今天呢?
其实她又何必介怀呢?她生活的频率不应该就此打破的。
摸出手机给孙婷婷发了一条短信,很平常的口气,问她要不要去,是不是自己去占座位。
过了一会儿,孙婷婷给她打回电话。
“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