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岳烁磊嘴角一勾,目光转向鱼小晰,“小刺鱼,你觉得拍得怎么样?你要拍着良心说话!”
鱼小晰一怔,怎么话题就抛给她?筷子还在嘴里,她呆呆地看着对面发问的人,发傻的表情让岳烁磊心头一暖,微笑起来。
然后她的脑袋被人用力压下,鱼小晰的鼻子就被塞进米饭里,她扭头看到乔阳不善的脸色,他的手还握着她的后脑勺。
“我希望你给我个解释,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乔阳阴沉地说。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其他人都搁下筷子不在吃饭。
“磊儿,乔阳!都不许再放肆!”岳俊摆出了平定风波的气势,威严地开口,那语气不容人忤逆,“用饭后到我茶室来!”
小声咕哝句谁也听不清的话,岳烁磊伸筷子夹了条琵琶腿,慢斯条理地啃起来。
鱼小晰又拉了拉乔阳的袖子,眨动着圆圆的眼睛劝他。她脸上乞求的神色终于让乔阳端起了碗。
佣人给每个人盛了汤,鱼小晰喝完转头看看乔阳,发现他上唇沾了一片香菜叶子,趁没人注意的空当她快速地用餐巾帮他拭去。
乔阳被她这天外飞来一笔弄得愣住,鱼小晰在桌下朝他摇摇粘着绿色叶片的餐巾,呲牙调皮地向他笑。
他的神色顿时松了下来,抬手弹了她的眉心。
完了!又弄得惹人瞩目了!鱼小晰捂着脑袋缩起脖子低下头。
岳烁磊冷冷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心中竟是压抑不下的酸,口中的食物顿时失了香气,扔下筷子便离席而去。岳烁棋也吃得少。夏子衿尤是,只沾了一点。至于王瑞、李嫣等人,无辜地被连累得没了胃口。
餐毕,乔阳跟岳烁磊随岳俊离开。临行前,岳俊把鱼小晰交给了岳烁棋。乔阳嘱咐一句“别乱跑”后就跟着岳俊去了茶室。
陪自己的是岳烁棋,而不是夏子衿,鱼小晰松了口气。
一个僵尸木讷表面清冷,一个温婉柔美笑里藏刀,哪个害处大些她还是清楚的。
人都散去之后,岳烁棋领着鱼小晰来到琴房。
宽阔明亮的空间里,各种乐器一应俱全。米色的地毯不染一尘,整扇墙壁都是钢化玻璃,花草植物葱郁。
“这是爸爸给夏子衿准备的。”岳烁棋突然主动开口,倒把鱼小晰吓着了。
“只是她不常过来。”
说着,岳烁棋走到一架大提琴旁边,手指触上绷直的琴弦。
“夏子衿对花粉过敏。”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
这一点上看得出,她跟岳烁磊真的是亲姐弟。鱼小晰想到这一条,也注意到那些艳丽得过于完美的花朵其实是假的。
岳烁棋扶起大提琴,自己做到椅子上,拿着琴弓不紧不慢地调着弦,边漫漫地跟鱼小晰聊起天来。
“你叫鱼小晰是吧?”
“是的。”鱼小晰恭敬地答应着。跟女王谈话,她浑身上下的皮都绷紧了。
“不需要紧张,你可以称呼我棋姐。”眼皮都没翻一下,岳烁棋只是专心地调音。
“……”她敢吗?鱼小晰不敢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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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A弦之歌
琴弓在琴弦上掠过,一道低沉的琴音飘了出来,浑厚饱满。
“一个女人,怎样才算是幸福?”岳烁棋突然抬眼逼视向鱼小晰。
鱼小晰有些慌,脑子一片空白。
“你觉得夏子衿幸福吗?”岳烁棋用喑哑的嗓音又说出一个问题。调好音后她看了看紧张无比的鱼小晰,低头拾起琴弓,兀自做了回答:“我觉得她是幸福的。有人愿意顾及她的感受,为她做事,她应该知足。而且,她也做得很好。”
随着琴弓的拉扯,又一道琴音飘了出来,比刚才的音调更低,岳烁棋又说:“我母亲还在世。”
鱼小晰彻底混乱了,想着她跟岳烁磊不愧为亲姐弟。
见她貌似不懂,岳烁棋轻叹一口气,将琴弓放到弦上。当那首熟悉的旖旎的曲子飘出来的时候。
鱼小晰讶然了。她想不明白为何到处都能遇到这首曲子,又为何还是同样被这首曲子吸引的女人在为她演奏。岳烁棋的大提琴跟乔阳的小提琴,完全不同的味道。她听到的是一份深沉的爱意。
一曲终了,岳烁棋的美目中有一点星碎的光辉,面上依然蜡像一般无波。
“他是个好男人。”她用低哑的声音说,仿佛在劝。
慢慢站起身,岳烁棋将大提琴撑好,又把琴弓倚到琴上,平静地看着不远处双手交握的鱼小晰。缓缓说道:“但是,当他的女人会很辛苦。你懂吗?”
她又被问倒了。
岳烁棋慢慢走到鱼小晰面前,她一米七几的个子在面对鱼小晰的时候有点居高临下。可她的面容沉静丝毫没有倨傲感觉。她继续说:“如果你不懂,就看看夏子衿。你不该辜负他。他也不会对你放手。你们两个都应该好好的。”
说完这些,见鱼小晰依然是又慌又疑的样子,岳烁棋突然笑了,褐色的玻璃瞳孔跟岳烁磊如出一辙,实则很温柔,她说:“你是个幸运的小姑娘。我挺喜欢你。过来,我教你小提琴。”
鱼小晰行尸走肉一般遵命跟她去了。岳烁棋将一把小提琴放进她手里。
其实这一生,鱼小晰身边的好人很多,坏人很少。
每当细盘算起来她总是感到很庆幸。而乔阳总骂她笨,她内心里是承认的。
岳烁棋现时的话她不明白。等到以后明白了又不肯照着她的劝说去做。最后只能在伤了自己还是伤了乔阳之间二选一。
可既然都动了情,又有谁能全身而退?不过两败俱伤而已。
琴房传出刺耳的声音,是鱼小晰在拉锯。
岳家用的小提琴应该是上品,只是这把琴到她手里发出来的声音却很廉价。可这把琴到了岳烁棋手中,出来的声音便立刻升级为殿堂水准。
鱼小晰苦着脸跟岳烁棋求情,说自己没音乐细胞能否不要赶鸭子上架。岳烁棋淡笑着问她:“想不想学学这首曲子?”
她又演奏了一小段g弦之歌,鱼小晰很动心,便又把琴架在脖子上,折腾了半天结果还是像锯木头。
鱼小晰挫败地端着琴仔细端详。是不是哪里有机关啊?摁一下就可以变调。她自认姿势学得很标准。
“棋姐,我可不可以不要学了?”她苦着脸问。
“你知道为什么叫g弦之歌,而非其他?”不接她的话头。岳烁棋只是问,又拿出另外一把小提琴,不同的是新拿出的琴略显陈旧。
鱼小晰摇摇头,岳烁棋抚摸着琴身耐心给她做了解释。
十八世纪的时候,有一名著名音乐家名叫巴赫,在一场宫廷演奏会上。有人给他的大提琴做了手脚,他演奏的时候除了g弦之外的琴弦全部断掉。他即兴用剩下的一根弦演奏了一首绝世的曲子,就叫g弦之歌。”
“这是一首绝处逢生的曲子,你喜欢吗?”岳烁棋的脸上有了生气,微笑着看着她问。
鱼小晰坚定地点头。
嘴角弯着,岳烁棋将小提琴扛到肩上,说:“那你再听一下。”
飘逸,轻盈的乐曲飘了出来,还是那个调子,还是带着些微的忧伤,但是音调甜腻愉悦了许多。一曲终了,岳烁棋将小提琴放到鱼小晰手里,轻声说:“你学这首曲子好了。”
“这个……会比刚才那个简单一些?”鱼小晰抱着琴困惑地问。岳烁棋摇头道:“不会,还要更难一点。”
鱼小晰脸上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岳烁棋垂眼看着表情生动的女孩,矮个子,身体饱满,她有种惹人疼爱的娇小,眼睛却干净极了,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生机活力。
她配他,刚刚好。
指着琴弦岳烁棋开始教导:“我刚才用的是a弦,你看,这根细一些的弦就是a弦。旁边那根粗的是g弦。a弦的甜美,g弦的沉重,你更喜欢哪个?”
“哦……a弦……”鱼小晰还是云里雾里的。
“这就对了。”岳烁棋突然用手摸了鱼小晰的脑袋,她手心的温暖让鱼小晰怔了下,“g弦之歌是从前的他,a弦之歌,才是现在的他。”
“因为你,他变成了这样。”
“答应我,学会这首曲子,一直让他保持现在的样子。你要好好学,因为只有你做得到。”
岳烁棋平静地向她嘱咐着,转达她的愿望,高贵而谦卑。她性感丰|满的嘴唇轻阖,恬淡的丽容上没有一点嫉妒的痕迹,玻璃一样的眼睛明亮坦然,很纯洁,即使纯洁并不适合用来称赞女王。
蓦地心虚,鱼小晰只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棋姐……”
“你真可爱,小鱼。”岳烁棋又摸摸鱼小晰的脑袋。“跟阿磊很像。难怪很多人都喜欢你。我们也曾经像你这么可爱,只是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答应我,你不要变。好吗?”
岳烁棋今天说了太多话,鱼小晰觉得她是不是要把她这一生的话都说给自己听呢?
“好。”她听不了很懂,可是还是答应了。
岳烁棋点点头,指着她手里的小提琴说:“这把琴是我以前用过的,送给你了。”
哪知道鱼小晰被吓到了,连忙把琴递回去直说:“不用不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我自己去买一把就好了。”
“我的旧琴,以后也不会再用。你比较适合拥有它。”说着,岳烁棋把琴摁进鱼小晰怀里,轻声补充一句,“你要听话。”
她跟乔阳说一样的话,要她听话。语气大相径庭,却让她无法拒绝。
此时王瑞进来了,在岳烁棋耳边低语几句。她点点头,微笑着向鱼小晰说:“我有事要离开,你随便玩。有事找佣人就好。”
他们走后鱼小晰一屁股坐到椅子里,看着那把小提琴发愁。
岳家的东西,这得值多少钱啊?她那两只蹄子几辈子拉出那样动听的曲子?想想毕竟有乔阳在,可能的话拖他来教她好了。心放下一半,又回味岳烁棋的话,努力体会也不得要领,暗想不愧是岳烁磊的姐姐,果然道行更高。
一抹暗红的身影飘了进来,鱼小晰抬头却见是夏子衿,一时间无所适从了。
这个绝美的女人追逐过他,又陷害过她。作为曾经的老师,现在的情敌出现在面前,那抱歉她的历练不够没法掩饰脸上的惶恐。
所以她不喜欢来岳家。
夏子衿穿着一条暗红色丝绸长裙,是玫瑰花将要凋谢的那种颓败颜色。裙长及脚踝,脚上却穿着一双黑丝绒芭蕾鞋,鞋面上没有任何装饰,浅口露出洁白的脚面及一点点小脚趾。走起路来轻盈如踏云端。
凡是鱼小晰所见,夏子矜从来不穿裤装,总是各色的裙子。这种红色穿在身上,她站在那里就是一个美字。有这样的女人说爱你,那男人得多乐?可乔阳偏不喜欢。其实夏子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蛇蝎美女,她的气质太好,好到你即使知道是毒药,也自欺欺人毒性不至于入骨。结果乔阳不买账。从夏子矜的眼神她看得出敌视,即使都各自有了伴侣,她跟她还是隐性情敌。
所以,她一万个不想来岳家啊……
鱼小晰脑子里闪过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才开始为眼前的局势为难。
夏子衿走到钢琴前面坐下,轻轻抚摸着黑白交替的琴键,她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根本配不上他。”
鱼小晰握紧小提琴的琴把,低声回答:“我知道。”
她配不上他,也许很多人都这么看,可那又怎么样呢?因为乔阳不这么看啊?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拒绝过,可是乔阳需要她,她就不会走。夏子矜拿这个打压她是无法成功的。
“你得不到他的。”夏子矜只是讪笑,修长柔软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起来。
她弹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而且弹得很好。
“这是我教给他的第一首曲子……是我们的曲子。”夏子衿低着头,柳树般的躯体轻轻晃动,随着音符地流出。
“那时,他还很年轻,我们总是坐在一起弹。他弹主音,我帮他伴奏。”
夏子衿开始叙述了,她不是在自言自语。
鱼小晰知道夏子衿的意图,她不过用那些陈年旧事来刺激现在的情敌。
如果每个人都足够理性,这将是个不会有错误的世界。岳烁磊这么想过,鱼小晰亦然。所以她的心还是被揪紧了,生疼。
☆、182、少爷说:我就不能是自己来的?!
钢琴的声音美妙悦耳,夏子矜的话语柔媚婉转,鱼小晰的心就像搁在榨汁机里面的橙子,一点点被拧出血来。
“从前,他喜欢吻我,他很缠人,有时候我会被他缠得心烦。”是啊,他也喜欢吻她,他痴缠起来没边没际的,完全不是平时那种冷漠的样子。
“他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每次总是抱得我很紧,有时候会弄疼我。”他也总是喜欢把头埋进她的胸前,紧紧地抱着她,让她知道他需要她。
“他说我是他的宝石。”他暂时还没对她有何表示。
“其实他的身世很可怜,他不是一个幸福的孩子,总是那么冷……可我知道他内心很热。”夏子衿仿佛沉浸在回忆里面,嘴角带着回味的笑。
她对他一无所知。过去、现在、将来,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他也不告诉她。
不得不说,夏子衿成功了,鱼小晰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
“他很爱我,非常爱我……”他不是也一样深刻地爱着她吗?
“他的个性就是那么激烈,只有是与否,从来不会折中。”她说得很准,乔阳的个性就是那样子的恨则如狱,爱则如海。
“我们形影不离了半年,我发现爱上了自己的学生,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我很害怕。”她也害怕过,因为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放浪形骸的有钱人。
“我抵触拒绝过。但是他追得太紧。”一样啊,鱼小晰的心已经沉到谷底。
“那晚,我成了他的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那时候的表情。他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她能忘记那个中午吗,他欣喜又狂野地抱她,不停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琴音如泣如诉,两个人各怀心事。夏子矜看到鱼小晰沉思的样子后嘴角现出凉薄的笑。
“我们差的,只是我曾经背叛过他,而你,暂时没有。”她说。
钢琴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明亮的空气中。她抬起头。杏仁美目中波光潋滟,“如果你也走了我的路。你就会跟我一样,被他弃之如敝履。”
鱼小晰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了,她死死捏住小提琴,咬得嘴唇都没了知觉。
夏子衿慢慢走到鱼小晰面前。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挑起她的下巴,杏仁眼瞪得很大,让她绝美的容颜看起了有些恐怖。
“你!”她一字一句地说,“根本没有我爱他爱得深!”
鱼小晰瞬间脸色苍白。
她知道夏子衿成功了,简直是完胜。
夏子衿的厉害,在于擅抓七寸,一击毙命。她用楚楚可怜的温婉美丽迷惑你,然后毫不留情地给你致命一击。当一个心无城府社会经验为零,而且单纯异常的鱼小晰独自一人站在她对立面时。她使出一半的手段就可以让这个女孩绝望。
她知道,恶因,只需要种下一丝根须。就有机会疯长。
可是鱼小晰不懂,她上了一个当,而乔阳的刻意隐瞒帮了夏子衿的大忙。
情人之间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心灵相通,一些看似简单但是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才行。很多时候即使旁观者看的透彻,当局者总是迷惑。
鱼小晰认同夏子衿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她也背叛了他。他绝对不会留情。只是她错得离谱。
她刺得他鲜血淋漓,他还是紧紧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