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维埃先生叹了口气,然后也笑了起来:“好吧,媞安,我要向你道歉。”
“不客气。”
“我小瞧你了。”
“真的不用客气。”
“那么,回去准备下,明早出发。”
“噎死儿!”
调查
秦恬拿着一支新鲜的玫瑰上了火车。
她还是有些愣神,她都这么早了,怎么信箱里还有玫瑰,那小伙子属猫头鹰的不成……
对面巴维埃先生似笑非笑的瞄了秦恬一路,意味深长的总结:“东方姑娘总是很有神秘的魅力。”
秦恬撇撇嘴:“我有未婚夫的。”
“你说了很多遍了。”巴维埃先生耸耸肩,“但小伙子都这样,不亲眼见到是不会死心的。”
“……”秦恬看向窗外,她忽然直起身子,“先生。”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菲罗斯了。”
“什么?”巴维埃也看向窗外,奈何方向不同,他看不到秦恬看到的方向,他表情严肃起来:“你看到他在哪。”
秦恬不知道该什么表情:“额,我刚才看到上了车,然后……您好,菲罗斯中校。”她站了起来。
菲罗斯一身黑色的军装,臂上带着红袖章,慢慢的踱进车厢,走到巴维埃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巴维埃先生,你似乎一直不明白你的处境。”
巴维埃先生没有动,他的表情很阴沉:“我不知道我有何德何能需要受到如此的监视。”
“我也不知道你何德何能居然如此蹦跶。”菲罗斯一脸不耐烦,“下车吧巴维埃,你老实点我们还能少点麻烦。”
巴维埃先生没有争辩什么,他默然起身,在菲罗斯以及几个卫兵的注视中往车厢外走去,秦恬连忙也穿上大衣,伸手去拿放在上面的行李箱,她的和巴维埃的,谁知巴维埃忽然回身按住她肩膀:“坐下。”
“啊?”秦恬莫名,“要开车了呀先生,不是要下车么?”
“该下车的不是你。”
“什么?那我……”
“去波兰,我用不到你了。”
“巴维埃先生!”秦恬一头雾水,“我一个人去干吗!”
“媞安!坐下!”眼见菲罗斯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巴维埃一声大喝,他深深的看了媞安一眼,努力扯扯嘴角,似乎想笑,可最终没笑出来,转身下了车。
菲罗斯挑眉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翘冷笑了一声后,带着他的卫兵离开了。
秦恬不知道巴维埃先生什么意思,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害她,可是相比大冬天都阳光灿烂的布达佩斯,现在让她一人就这么滚去华沙,其意图堪称诡异啊!
去办事的是他,又不是她,她颠颠儿的跑去干嘛?
相比匈牙利,在德国和波兰,红十字会志愿者被盯得可紧,她去了那儿一头扎进代表处,简直就是给自己建个金丝笼子,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她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坐立不安,最后甚至都想跳车了,可此时,车却已经慢慢开了起来,她连忙看向玻璃外,巴维埃先生刚走到站台上,他被菲罗斯中校和卫兵围在中间,正探头往她这边看,见到她不安的样子,挥挥手。
秦恬一脸哭丧的样子,憋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巴维埃先生也没说话,他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件,白底红十字,红十字会的工作证,朝秦恬晃了晃,一脸平静。
秦恬忽然淡定了,她看着巴维埃先生,看他被围在中间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他的苦心,他做出这般过激之举,连带着她在菲罗斯眼中都会成为一根刺,以后别说是匈牙利,布达佩斯都不一定出的去,红十字会的代表都受到严密监视,以后巴维埃先生还想做什么,已经很困难了,而此时,作为目前对于这一工作了解仅次于他的秦恬,是最适合去波兰完成他的计划的人。
既然菲罗斯没把她放在眼里,任她去了波兰,那就有他后悔的!
秦恬清楚的知道集中营的情况,她听说过奥斯维辛和达豪等出名的地狱,她有第一手资料!她有金手指!她,她就是个bug!
想到如此,她踌躇满志,可没过一会儿,她又蔫了,既然她知道,那还去调查个球啊,平白把命给搭进去。
苦逼妞秦恬在疾行的火车中越想越不忿,终于忍不住暗暗的朝天竖了个个中指,贼老天你赢了!
刚下过一场大雪,站台上还有未扫清的积雪,秦恬在乘务员的帮助下提着两个箱子下了车,四面看着。
站台上全都是德国士兵,挤满了年轻的士兵,他们似乎等着调遣,而且等了很久,全部一群群挤在一起打盹或聊天,天气很冷,他们裹着大衣哈着气,表情麻木而茫然。
秦恬暗中注意了一下士兵们,换来一旁警卫的瞪视,她裹紧了大衣,和其他争先恐后离开的旅客一起,艰难的绕过一队队士兵往外走去。
站台外还有很多士兵坐在火车站外的空地上,秦恬走带外面,迎面冷风一吹,看着周围还有些残破的房子,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她又回来了,这一次,总不会再那样狼狈的离开了。
外面很多人在举着牌子接人,秦恬找了许久,才看到有个小伙子举着个明显是箱子上拆下来的纸板,上面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巴维埃先生的名字,她径直走到那小伙子面前,伸出手:“媞安•;秦,巴维埃先生在匈牙利的助理,他在布……算了,等会再说。”
“我听说过你!”小伙子放下纸板,和秦恬握手,一脸腼腆的笑,“我叫赛门,是志愿者,我知道你,贝尔阿姨是这儿的负责人,她说巴维埃先生这辈子终于捡了个便宜就是你,一个四国语翻译附带护士技能还不用高薪,哈哈。”
哈你妹,听着我怎么这么苦逼呢。秦恬腹诽。
赛门相当瘦高,几乎超过秦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也有可能是实在太瘦的缘故,或许这就是他被派来接人的原因,至少秦恬一眼就看到他鹤立鸡群的牌子,他长得小帅,还有一头顺滑的黑发,样子很阳光,语调轻快,是个让人一看就想亲近的人。
相比志愿者赛门,正式工作者巴维埃先生更像是盖世太保……
秦恬原以为她到了,两人就该走了,谁知赛门就近请她吃了顿简单的午饭,然后又回到了火车站,在纸板的背面写上了:“迪亚特•;伍德。”
“还要接一个人吗?”秦恬手里捧着热咖啡问道。
“恩,您如果冷,可以到咖啡馆中去等一会,他的车下午就到。”
“那是,我们的同事?”
“是的,他是波兰人,在美国读书,前阵子加入的红十字会。”
“所以就回来工作了?”
“不止吧……”赛门有些语焉不详,“具体的,还是问他吧。”
“好吧,那我和你一起等。”秦恬站在了一边。
周围还是很多德国士兵,他们大多已经睡着,也有一些慢慢的吃着东西积蓄热量,还有两个很好心的挪了挪,给秦恬挪出了个能坐的花坛,秦恬正冻僵,挤在一堆小伙子之间,好了不少。
很快,几班火车开过后,终于看到有一个男子走向了赛门,他表情很冰冷,对于接他的新同事并没什么好脸色,即使接过秦恬递给他的热咖啡,也没声谢谢。
秦恬和赛门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虽然两人也才今天认识,但明显可以明白对方此时眼神中流露的是啥……无奈。
去代表处的路上,赛门在前面开车,秦恬和迪亚特坐在后座,没一人开口,车里温度不低,但是气氛僵冷,秦恬不大喜欢冷场,试探着说:“你好,我叫秦恬。”
“您刚才自我介绍过了。”迪亚特点点头。
“额……你是来这儿代表处工作的吗?”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叫可以这么说?”
迪亚特忽然转头看着秦恬,眼神很认真,看得秦恬发毛,他忽然问:“你知道卡廷大屠杀吗?”
秦恬一愣,没反应过来。
“看来不知道,那就没什么可说。”迪亚特表情更冷了。
赛门接了话:“媞安,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四月的时候德国政府在卡廷发现大量波兰军官的尸体,是被枪杀的战俘,当时就播报了全世界,但苏联却指责是德国人干得,现在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而我们红十字会在战争期间,主要关心的就是各国战俘的待遇和平民的生活,这么严重的事件,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秦恬吸了口气,她结巴:“是,是卡廷惨案么,我,我知道呀。”
“那你发什么呆。”赛门对着后视镜笑,“还以为你不知道。”
“我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秦恬反驳,心里却在冷汗,四月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呀?完全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上课,好像确实有提到过类似事情,但她压根没有注意,她敢打赌她身边很多人都不知道。
要不是后来名叫卡廷惨案的电影名震一时,她指不定要白目到什么时候去。
她一直以为卡廷惨案是战后结算的时候才被捅出来的,却没想到原来这么早就已经事发了,太疏忽了,这么大的新闻竟然没听到。
“你反应真慢。”赛门傻呵呵的。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迪亚特冷道。
赛门刷的收起笑容。
“我来顺道调查卡廷的事情,”迪亚特道,“到时候可能会需要你们的帮助,我离开波兰很久了。”
“那是应该的。”秦恬和赛门异口同声。
“不过迪亚特,听说你很早就移民美国了,怎么会突然要求回来调查这个?而且你也不是这个专业的……你是学工程的吧。”赛门忽然问道。
迪亚特看向窗外,没回答。
赛门在后视镜里朝秦恬耸耸肩吐吐舌头,秦恬也吐吐舌头,好冷淡的同事。
“卡廷的尸体核实过程中,我母亲在广播里听到了我父亲的名字。”迪亚特突然说,“他是一个少校。”
【奥】圣诞
冷风,黑夜,战壕。
呼啸的声音灌满了耳朵,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探照灯打着精神四面巡视。
一丝儿声响都没有,谁都不想在这时候发出什么声音引来对面的枪子儿。
士兵们在战壕中各自休息,就着幽暗的灯光写信,裹着毛毯休息,吃着反复加热的晚餐,或者低声聊天,更多的人独自抽着烟望天,在战壕中,即使不抽烟的人也会一根一根不停的抽烟,借以打发漫漫长夜。
有个肩膀中弹的士兵正艰难的侧坐着,旁边医务兵僵硬着手脚给他换药包扎,他为了行动方便脱掉了手套,却把自己的手指给冻得梆梆硬,旁边一个双眼包扎着纱布的士兵闷声不响的左右乱摸,而他手边的不远处就放着一碗冰凉的汤。
一个老兵背着枪沉默的走过,看似无意的轻轻一踢,刚好把汤碗推到了伤员的手边。
伤员什么也没说,拿起汤碗,坐起身,哆哆嗦嗦的喝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情景,谁能相信今天是平安夜?
奥古斯汀和狄科站在战壕边,全身掩映在黑暗中,冷眼看着对面一片沉寂,一阵大风吹来,他裹紧了大衣,手习惯性的摸摸脖子上深蓝色的毛线围巾。
“少校,要烟吗?”狄科递上了烟和打火机。
这里是安全距离,对面看不到这儿的星点火焰,很多军官都在这时候到周围抽根烟解解乏,奥古斯汀考虑了一下,接过烟:“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呆着。”
“不少校,我得保护您。”狄科站直身子,小身板冻得瑟瑟发抖。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怕冷,要是跟我去了东线岂不是直接冻成人棍?”奥古斯汀笑着说。
“所以事实证明我肯定是上帝眷顾的人!意大利竟然在我出发去东线时投降,相比在苏联的兄弟,这儿真的是很轻松了。”狄科也笑,一脸庆幸的样子。
“轻松吗……”奥古斯汀沉吟,又抽了一口烟,“你收到家人的信了吗?”
“恩!今天后勤部加急送来的那批中有我的信,我妈妈听说我在意大利又高兴又遗憾,她很想我也去东线分担元首的重担,但我告诉妈妈,我的作战很英勇,不用去东线也能为元首分忧!”
“好样的……”奥古斯汀继续抽烟,没再说话。
狄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低声道:“我想,媞安小姐一直不回信,肯定是有原因的,也有可能是,她一直没收到。”
“你觉得这种可能存在吗?只要她在家,会收不到信?”奥古斯汀摇摇头,他也说不清楚,但他总有不好的预感,这让他心神不宁。
“别担心少校,巴黎很安全,我们已经占领了意大利,肯定很快就能回去,到时候您再去找秦恬小姐就知道原因了。”
奥古斯汀的回答只是继续摇摇头,他不想毫无凭据的告诉狄科,占领意大利只是二战历史上随意的一笔,因为后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诺曼底登陆。
他们或许会一直驻扎在这里,或许他将真的回到法国,然后在诺曼底等待见证历史。
他不想在意大利成为等待盟军接收的俘虏,虽然这样他生存的几率无限大,但他,想见证些什么。
海因茨最后一封来信告诉他,他在库尔斯克。
可是七月的时候,库尔斯克惨败。
那儿的军队分崩离析,他再也没有收到海因茨的消息。
他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他不敢去想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究竟有没有成为一具战场上无名的尸体,可是每当想到东线可能出现的情况,他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抖。
作为一个知道历史的穿越者,他几乎是鼓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气顺应号召随队前往东线,可是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就在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和秦恬离别时,他的火车却转向开往了意大利。
盟友倒戈,德国腹背受敌,他遇到的这一切合情合理,可是却让他觉得无比的讽刺,老天让他穿越,让他成为一个战败国的军人,可是却又用这样的手段让他成为了好运的意大利守军,他应该感激吗?
你要我活,还是死?
你要我战,亦是逃?
不,这该我自己选择。
奥古斯汀踩灭了烟头,回到战壕中属于军官的帐篷里,那儿燃着温暖的炉火,还有几个军官正喝着咖啡谈笑。
对付意大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在意大利倒戈的没多久就彻底征服了自己曾经的盟友,那群被突变的形式完全搞昏了头的敌人丝毫不够格成为他们的敌人,这一点德国从头到尾都如此坚信着,于是他们用摧枯拉朽之势给了这群背叛者响亮的一巴掌。
他能感受到手下士兵重新建立的信心和强烈膨胀的战斗欲望。
只是意大利已经打无可打了,战略部清楚这一点,奥古更清楚,所以他必须筹划一下,是将自己穿越的意义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耗在这儿直到战败,还是一鼓作气随着转移的守军前往法国——再一次将自己,放在死亡线上。
“奥古!你又愁苦些什么呢?小女友不理你了?”一个粗豪的军官笑道,“你可以把你满身勋章的照片寄给她,保证你一回法国就得到一个香喷喷的吻!”
“回法国?”刚想写一封自荐信给上头的奥古愣了一下。
“是啊,你将被调到法国沿岸的防空部队……你是不是训练过一段时间的防空地勤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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