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过得自由、平安和快乐。”
自由、平安和快乐?顾知咀嚼着这几个单词,嘴边的嘲讽不禁扩大。
听起来是多么简单的追求,却成了她顾知永远迈不过去的鸿沟。
“简玉柏那个男人,你就不要再去想了。倒是那个杨安桀,我听说他回来了,混得还不错。你从前不是很喜欢他吗?他以前虽然是个穷小子,但好在心思比较单纯,对你也好。”
缪仁恒说着,语气平稳却笃定。听在顾知耳朵里,却很不舒服。
“他当年在林道‘失踪’,其实是你安排的吧?”顾知垂下眼眸,终于问出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
缪仁恒闻言一怔,但很快恢复正常,“你在胡说什么?”
“你说过,你四年前来德国看过我。”那会儿应该是她为了杨安桀的事伤心过度,昏倒住院的时候,顾知回忆着,眯了眯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缪仁恒迟疑着说:“你是我的女儿,你住院了,我当然会知道。”
“你不应该知道的,当时没有人知道我是缪仁恒和顾念慈的女儿。”顾知从小便痛恨自己“私生女”的身份,所以在人前,她从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父母,就连学校方面的紧急联络人,她都是胡乱填的。
“杨安桀失踪,我住院,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顾知的质问,压抑在缪仁恒心底多年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他叹了一口气,说:“我当时正在欧洲出差,和Linux Lee有过几面之缘,就想把杨安桀介绍给他做学生。没想到他和小杨很投缘,最后竟然会收他做养子。”
“你们完全可以告诉我啊!”顾知说着,情绪终于激动起来,“我差点为了杨安桀去死,你知不知道!?”
“告诉你,你就会同意吗?”缪仁恒的语气很淡,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你恨我恨成那样,只要是我说的话,你根本连听都不会听”
“所以你就和杨安桀商量着,演了一出失踪的好戏给我看。”顾知这几日哭得太多,眼泪都要流干了。她心痛地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眼角干涩得发疼。
“对于小杨而言,这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而他早日成名,有了稳定的收入和社会地位,我才能放心地把你交给他。”缪仁恒说着,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我是为你好,也为他好。”
“你是为我好?”顾知苦笑着,咬牙切齿,“不,你和杨安桀一样,只是为自己好。”
杨安桀是为了成名,而他缪仁恒要的,不过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女婿。
“知知!虽然你是我的私生女,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远远超过缪琛!我最爱的是你!”
缪仁恒低吼着,也终于失去去了耐心,但“私生女”三个字听在顾知耳里,却像锋利的匕首,割碎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只见她狠狠地握住迈巴赫后座的原木扶手,怒呵道:“如果你最爱我,就不会和妈妈离婚,再娶游丽为妻!”
当年,缪仁恒在游父的工厂里上班,为人勤奋又机灵,再加上风度翩翩的外表,很快就引起了游丽的注意。
游丽告诉缪仁恒,只要他愿意和她在一起,工厂就是他的。在美色和事业的双重诱惑下,缪仁恒终于忍不住背叛了妻子。
但当他准备和顾念慈离婚的时候,顾知已经快满周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因为这个女儿,缪仁恒犹豫了,可偏偏这时,游丽说她怀孕了。
游丽告诉缪仁恒,自己怀的是个儿子。
就是这个儿子,让缪仁恒毫不留恋地离了婚。但他还是对前妻和女儿感到愧疚,所以他和游丽签了婚前协议,要将工厂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转让给顾念慈母女。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前妻,而游丽因为做了小三,不甚光彩,也就对缪仁恒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才是缪氏伉俪“喜结连理”、发家致富的真实版本。
顾知根本就不是私生女,她是缪仁恒和顾念慈正儿八经的婚生女!只是缪仁恒不愿意提起自己二婚的经历,外界也就一直以为顾知是私生女。
这样不堪的故事,缪仁恒竟还说他最爱她这个女儿?想当初,他可是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儿子。
顾知回忆着,愤恨地拉开车门。离开之前,她对缪仁恒说道:“我不需要你们对我好。从此以后,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们通通都别想再干涉我的生活!”
从缪仁恒的迈巴赫上下来,顾知便急急忙忙地往地铁站走去,好像身后有魔鬼追她。
魔鬼,魔鬼。这世上有些人,并没有经历什么重大的挫折,却叫五斗米压弯了腰;还有些人的人生像坐过山车,起起落落,叫人心惊胆跳。
她呢?顾知自问,和大多数人相比,她是幸运的。可是为什么?她总过得这么不快乐?
工作日的下午,未到下班高峰期。空旷的地铁里好似刮着刺骨的冷风,车厢急速前行,顾知在灰暗的玻璃车窗上看到一张麻木不仁的脸。
简玉柏?杨安桀?
她生活中的魔鬼,或许叫做|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区,顾知觉得自己已经浑身脱力,即便是一阵轻风,也能将她吹倒。
颤抖着手打开门,顾知此刻极其需要一杯热水。此时此刻,她多么感激往日那个拼命工作的自己。即便是租来的房子,她至少还有一处可以养伤的蜗居。
可就是她心底仅剩的这一点庆幸,都在打开防盗门的那一刹那化成了泡影——
玄关处的地毯上摆着一双黑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是简玉柏最常穿的牌子。
顾知发出一声冷笑。她怎么就忘记了,这崭新防盗门可是他找人替她换的。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夺门而逃的时候,简玉柏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一件白底红碎花的围裙,那是顾知在超市花十块钱淘来的,此刻穿在他身上,有说不出来的喜感,可是顾知却笑不出来。
“你回来了?”简玉柏问着,眼神闪了闪。
她最近真是瘦得厉害,惨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下面的阴影那么黑,简玉柏看着,犹自觉得心疼。
他走到玄关处,就要伸手抱她。
“你走开!”顾知喊着,一把将肩上的背包甩在简玉柏身上。真皮的通勤包砸在地上,包里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
“顾知,你不要这样。”简玉柏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却觉得两个之间似是隔着条银河。
他叹了一口气,再一次伸出了手。
就让他抱一下。这几日他也很煎熬,想来见她,又不太敢,然后便是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
顾知这一次的反应倒没那么激烈了,她只是微微侧过身子,就躲过简玉柏探过来的双手,然后脱掉鞋子走进来,再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简玉柏看着她,只觉她连弯下脊梁,都透出一股沉默的倔强。
“简玉柏,你走吧。”顾知收拾完地上的东西,抬头看他,“我很累,拜托你留一点空间给我。”
她的口气,几乎像在哀求他。简玉柏沉痛地闭了闭眼睛,说:“我熬了雪菜鱼片粥,我看着你喝完,然后就走。”
他说完,也不等顾知回答,便径直回到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上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雪菜鱼片粥。
顾知爱吃鱼,清蒸的,红烧的,水煮的,亦或是熬成粥,都是她的最爱。此时此刻,她看着那一碗盛在白底青花瓷碗里的鱼粥,顿时红了眼眶。
“我喝不了。我最近吃什么都会吐。”顾知说着,疲惫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她说的是实话。她不是第一次遭受情伤的小姑娘,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鼓励她坚强起来。刚从简园搬出来的头几天,无论多伤心,顾知也会强迫自己吃东西,可是无论她吃什么,吃多少,都会悉数吐出来。
一开始,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毕竟这太像早孕的症状。她心惊胆战地去买验孕棒,好在结果让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去医院挂消化内科,又是做胃镜,又是照X光的,最后诊断下来,医生说她是患了神经性胃炎。
神经性胃炎?心痛了,连胃也会跟着一起痛吗?
顾知的嘴角弯起一抹苦笑,简玉柏已经端着碗,坐在她对面的矮几上。
“我知道。”他说着,轻轻吹着粥碗上的热气,“所以我熬了粥,好消化。你多少吃一点,这样才能吃药。”
粥碗近了,顾知才闻到那浓郁的香气。一想到这是简玉柏亲手熬的,她才建立起来的心防便稍稍矮了下去。
顾知忍不住叹气:“我喝了,你就走吗?”
简玉柏闻言一怔,微微颔首:“嗯。”
顾知听着,从简玉柏手里接过粥碗,一小匙一小匙地吃起来。
说实话,粥的味道很好。雪菜切得很碎,鱼片也很新鲜。这锅粥许是熬了许久,米粒香糯,鱼肉的鲜味和雪菜的甜味都已经融入了粥里。
可是顾知才吃了两口,就猛的推开简玉柏往洗手间冲去。
顾知租的房子是套老公房,洗手间很小。简玉柏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看着顾知把着马桶的边,吐得昏天暗地,指尖青紫。
他这一生,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无力感。
过了好半晌,顾知终于停了下来。简玉柏紧忙拧了一条干净的热毛巾,替她擦脸。
只是他才触到她的身体,就发现她灼人的体温。
“你在发烧!”简玉柏说着,连忙将顾知整个人抱起来。
顾知的体温有些骇人,简玉柏觉得自己像捧着一个火炉。他连忙将她抱至卧房的床上,再盖好被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简玉柏的语气很急,忍不住一直用手抚摸顾知的额头。但顾知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了,她此刻只能蜷缩在被子里,觉得自己的脑袋、心肝和脾胃,都在隐隐作痛。
原来她发烧了,难怪在艳阳高照的五月天里,她一直觉得冷。
看着顾知痛苦的表情,简玉柏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叹了一口气,坐在顾知的床边,问她:“家里有没有体温计和退烧药?”
“唔。”顾知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含糊地说:“……在床头柜里。”
简玉柏闻言,打开原木色的床头柜翻找,好半天才找到一支水银体温计和半板酚安卡敏片。
好在顾知的厨房有小半瓶白酒,简玉柏用烫过白酒给体温计消了毒,就夹在她的腋下。而酚安卡敏片已经过期半年,不能再吃了。
手下是顾知灼热的体温,简玉柏给陈医生打了电话。
陈医生答应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
此时已至傍晚,小区里热闹起来,有不少小学生放学归来,窗外都是他们的吵闹声。
简玉柏拉好窗帘,就在顾知身边躺下,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顾知。”简玉柏喊她,嗓子暗哑。
“嗯。”顾知烧得有些迷糊了,她此刻被他搂在怀里,只觉得浑身乏力,动弹不得。
“对不起。”简玉柏说着,将脑袋架在她的肩胛,语调沉痛:“是我不好,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顾知觉得眼角有泪,并没有出声回答他。
其实他全部告诉她又怎么样?她就会相信他吗?
顾知其实很清楚,自己当初之所以会接受简玉柏的追求,并不是因为她彻底地相信了他。
她是被他的温润如玉、坚持笃定所吸引,她不能自己地想向他靠近,不能自己到足以忽视心底的那些不确定。
自作孽不可活。杨安桀的痛苦在前,却没有叫顾知清醒地认识到,大爱临头往往也是大难临头。
她思忖着,不禁将脑袋埋进枕头,流出无声的眼泪。
*
第二天依旧是个晴天,顾知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简玉柏的身影。
昨天陈医生赶来时,顾知已经烧到39度,意识朦胧间,只听陈医生说她是身体虚弱,免疫力低下,再加上身体里有炎症,这才发了烧。
而后,陈医生给她开了几瓶点滴,简玉柏一直陪在她身边,配她挂完。
期间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一开始他会走到客厅去接电话,后来就干脆关了机。
今天是恒亿集团每月一次的业务研讨会,昨天应该是他最忙的一天。想到这里,顾知掀被下床,想去洗手间洗漱。
只是她才走到客厅,才发现家里有人。
“顾小姐,你醒啦。”说话的是胡阿姨,她是简园的厨子,“少爷说你病了,他又要忙工作,就让我过来看着你。”
顾知微一怔愣,反应过来:“麻烦你了,胡阿姨。”
“顾小姐不用这么客气。”胡阿姨说着,从厨房端出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上面撒了葱花,香气逼人,“呐,这是我们简园着名的病号饭。您多少吃一点,陈医生中午会再过来。”
“唔,好。”顾知答应着,先去洗手间刷牙洗脸,然后十分乖巧地坐在餐桌前。
她这时已经退烧了,可是嘴里还是很苦,没什么胃口。她在简园住过几日,知道胡阿姨的手艺,可是此刻,也只能食同嚼蜡地吃着。
也许昨天的吊瓶起了作用,小半碗鸡蛋面下肚,顾知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还稍稍有了点力气。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胡阿姨:“……不知道有没有榨菜?”
胡阿姨听着,喜上眉梢。虽说病号不能吃太重口的食物,但她只当是顾知胃口好了,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
“我去买。”胡阿姨答应着,就拎着包包出了门。
老公房的隔音不太好,顾知能听见胡阿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抬头看了眼挂钟,此刻不过上午8点钟的光景。她连忙回房换衣服,又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份文件来。
那是她持有恒亿集团百分之五股份的股权证明书,是她前几日特意去顾念慈那里讨来的。
她还记得顾念慈担忧的样子,一直问她:“你要这个做什么?”
毕竟这些年,顾知一直对这百分之五的股份不闻不问,一回家就讨这个东西,难免让顾念慈生疑。
“我不会把它卖给简玉柏的。”顾知说着,声音很平静,“我只是……想要用它阻止他的HK计划。”
回忆至此,顾知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
她租住的小区楼下就有小商户,她知道胡阿姨不会离开太久。顾知连忙将文件夹塞进通勤包里,然后穿鞋离开。
她快步走到小区的后门,在那里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交代道:“去恒亿集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
顾知赶到恒亿集团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当她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凭着印象一路跑到一号会议厅的时候,里面已经乌压压地坐满了人,行政秘书正在给各个股东和业务经理倒咖啡,距离会议开始,不过一两分钟。
简玉柏赫然在座,就坐在缪仁恒右手边的位置上。
那里,从前是缪琛的座位。
“顾小姐。”前台秘书是认得她的,如今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说:“您至少让我通报一下,董事长一定会让您进去的。”
“来不及了。”顾知说着,白着脸推门进去,原本还有些喧嚣的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略带复杂,却又不太一样。
缪仁恒的神情又惊又喜,游丽的脸色却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而缪琛则保持了他惯有的阴鸷表情。这些人的视线都像利刀,但顾知并不在意,因为她只注意到了简玉柏的表情——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仿佛一点儿都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也对,他派了人“保护”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