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章阎泽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搭在一旁的小茶几上。闭起眼睛，眼前却是宁玥曦和玥玥交替出现的脸。
办公桌上的话机响了起来，是内线。
章阎泽前倾身子接起，听筒里传来特助毕恭毕敬的问询声，“章总，方氏集团的负责人已经在楼下等候，是否现在开始洽谈？”
“立刻开始。”涉及到生意场上的事，章阎泽的眸光立刻变得清醒冷锐，“安排他们到二十六楼的三号会议室。”
章阎泽起身理了理领结，不经意间又看到了电脑里的那份资料，眉梢一动，似乎忆起了什么，“对了，叫秘书室的人泡壶茶送过去。”
“是。”
秘书室空间很大，但连同宁玥曦在内，一共才四个人，办公环境宽敞的不行。四个人各司其职，倒也没有觉察出陌生人之间的尴尬。
宁玥曦正在往电脑上的报表敲击数据，一边笔算，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夹着一叠文件，“总裁吩咐，你们泡一壶茶去三号会议室。”
这个女人，她是认得的。今天出电梯的时候，她还专门来迎接了章阎泽，是他的特助。
宁玥曦手里的原子笔在纸上无声地敲击了两下，看见有个秘书抿嘴一笑，揶揄道，“周特助，我们这里可是有四个秘书呢，要哪一个去？”
是庄曼青。整个秘书室里，就属她胆子最大。
周特助懒懒地扫了室内一眼，经过宁玥曦的时候明显停了一下，语气平淡，“总裁没具体说，你们自己商量吧。”
宁玥曦感觉她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眼里极快地射出了触手一般探寻的光，又迅速收回。
那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宁玥曦心里打了个突。
卷一 第八章不如我替你想个法子
周助理走后，其余三个人都有默契地望向宁玥曦。
这下饶是她再故作镇定，也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了，宁玥曦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们……看我干什么？”
“当然是好事啦。”庄曼青从自己的位置上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对她晓以利弊，“端茶倒水这种轻松不费力的活，最适合你们这种暂时还不了解业务的新人了。我们把这任务交给你，到时候可别说姐姐们没罩着你。”
“是吗？”宁玥曦见她笑嘻嘻的，有点狐疑。
“当然是了，我骗你又没好处。”庄曼青的环视办公室一周，努努嘴，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不信你问她们，是哦？”
另外两人纷纷附和。
宁玥曦还在犹豫，庄曼青顺着她的背推了一把，让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这种好事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我说你就别多想了，快去吧。”
“那好吧。”反正都已经站起来了，宁玥曦也不好再坐回去。再说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这几个公司的老员工，现在不宜不听从她们的吩咐。
宁玥曦在几人的指导下去了茶水间泡茶，庄曼青还很贴心地替她标明了三号会议室的位置。
等庄曼青回来坐在位置上，三个人才爆发出一阵笑声。
在公司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人，谁不知道，章阎泽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每次去端茶倒水送个文件，就好像上刀山下油锅，几乎要蜕下一层皮。
几人都不愿意接这份苦差，自然由宁玥曦来当这个冤大头了。
一个秘书从皮包里拿出小镜子补妆，一边刷粉一边笑着说，“曼青姐，你这样整她，她以后岂不是恨死你了？”
“这哪里能算是整？”庄曼青摆摆手，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但任谁都知道她心情很好，“才来工作，了解总裁的脾性是必备的功课嘛。再说……”
她拖长了语调，其余两个人都好奇地凑上来，“什么？”
吊足了众人胃口，庄曼青呷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再说，外面都在传我们新来的这位秘书和总裁有特殊关系。也就是因为她，总裁才开除了程璐——你们就不好奇？”
这次让宁玥曦去倒水，纯粹是一种投石问路。
如果她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她们日后也好对她照顾几分。这样万一她哪天真成了正牌夫人，好歹也不会过于刁难她们。
至于她要是一身狼狈的出来嘛……庄曼青笑了几声，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端茶倒水的这种苦差事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交给她了。反正她也没什么背景，不欺负倒是浪费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那秘书把补妆工具塞回去，忍不住对庄曼青竖起了大拇指，“曼青姐你这一招用的太好了。”
庄曼青故作谦虚地摆摆手，语气里却是掩也掩不住傲然，“雕虫小技而已。”
会议室内难得一片宁静，如约而来洽谈生意的商人们都在埋头思考问题。
章阎泽十指交叉，平放在面前的桌上，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方总考虑了这么久，是否觉得我们提出的方案不够完善？”
“不不不，”被称为方总的男人直鼻方口，四十岁上下，很有一种威严的气势，“章总的企划案堪称完美，只不过……”
章阎泽听出他语气里犹豫的味道，沉着地摊开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方总但说无妨。”
“既然章总明人不说暗话，那方某就直言不讳了。”方总抱了抱拳，一口气把想说的都表达了出来，“前几天也有一家公司投我们的标，虽然创意与契合度不如贵公司，但他们给出的价格比你们低了整整百分之十。所以我单方面觉得，他们公司的方案虽不是最好，却是性价比最高的。”
“原来是这问题，我还当是什么大事。”眼睫一低一抬之间，章阎泽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不过想必方总也知道，我公司的建筑产业已经达到相当成熟的境地，质量也比别家有保障，这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价格高，但也并非漫天要价。方总这次做的楼盘在市中心，短时间不会拆除，所以就更需要与时俱进的创新。”
方总点了点头，意识到他还有下文。
果然，章阎泽身子往后一仰，靠进椅背，注视着方总的眼睛，“但我们生意人做生意，做的就是人情，也就是注重长期合作。方总若觉得价高，不如我替你想个法子？”
听闻此言，方总挺直了脊背，表情也变得比刚刚严肃了，“愿闻其详。”
这可真算得上是舌灿如莲……
卷一 第九章这女人，居然什么都懂？
宁玥曦端着壶在外面听了半晌，原本是想等茶水凉一凉，温度刚好能入口的时候再进去，没想到却见证了一场及其精彩的商业谈判。
她不由得咋舌，章阎泽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不是没有原因的。
用手摸了摸盘子里的紫砂壶，宁玥曦觉得差不多了，便礼貌地敲了敲门。
“进来。”让人安心的声音。
这几天，宁玥曦已经对他的声线很熟悉。她深吸了口气，拧开把手。
推门而入的是宁玥曦，这点章阎泽毫不意外。他对自己那几个秘书的性格了如指掌，早就料到她们会把事情推给新人做。
他把面前的文件推开，给她腾出放茶杯的位置，然后示意她先给客人们倒上。
倒到自己那一杯时，章阎泽虚虚扶住杯子，看向她，“怎么这么久才端过来？”
雾气缭绕中，宁玥曦干净白皙的脸颊被蒸腾上水汽，一缕秀发别在耳后，更显得清丽无双。章阎泽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竟有些移不开眼去。
会议室人很多，宁玥曦有些紧张，但还是小声回了他，“取的是第二泡的茶水，第一泡倒掉洗茶杯了。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让茶水凉一下，这样既可以保证茶香，又不至于烫口。”
仔细看了看她倒茶熟练的动作，章阎泽来了兴趣，“你懂茶？”
“不能算懂。”宁玥曦脸上有点发红，没料到他竟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和她讨论起茶水来了，“以前经常泡，略有涉猎。”
这她没有说谎，以前家道中落的时候，家里经常请人帮忙。屋子里的客人来来往往，为了礼貌就会经常泡茶，久而久之，反倒成了半个行家。
“哦，是这样。”章阎泽没有追问下去，执起杯子尝了一口，“不错，这是什么茶？”
被自己崇拜的人夸赞，这种感觉让宁玥曦觉得很愉悦，不自觉就露出了一个微笑，“是滇红。我猜你平常只喝碧螺春，所以想着让你换换口味也是好的。本来也有普洱，但普洱不是每个人都喝的惯，就算了。”
这小女人，竟是什么都懂？
章阎泽觉得，自己对她越来越好奇了。碍于现在还在谈生意，他只好挥了挥手，“先去外面候着吧，要添茶，我会按铃。”
“是。”应答的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进会议室前的忐忑尽去，宁玥曦离开的步伐都轻快起来。
章阎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
方总若有所思地笑笑，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但也不点破，只是清了清嗓子，“章总，我们刚才讲到哪儿了？”
“哦。”章阎泽把目光收回来，瞳仁很快被清明之色充盈，“按照我的意思，方总若觉得价格太高，倒是有一个法子。”
他又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看了看隐约露出期待之意的方总，“这次的造价已经无法更改，但若方总愿意长期合作，那么以后每次我方的要价都在此基础上减少百分之一，直到降至百分之九十五——再往后的合作，都按百分之九十五的价格给你，如何？”
“这……”方总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朗然笑起来，看向章阎泽的目光里尽是赞赏，“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这辈年轻人的确出息了。既然章总是爽快之人，那方某也不必扭扭妮妮，这单子，我应下了！下午就可以签订合同，不过，长期合作这一条也要加进合同里。”
卷一 第十章叫她狐狸精？
只要是混迹在商业界，就没有人不知道，与K集团合作是多难得的事情。现如今章阎泽竟然愿意长期和他合作，连带着方氏的知名度和身家都会水涨船高。这机会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他怎会还在意那百分之五的价格差？
章阎泽拿下这笔几亿的大单子，心情也不错，微一点头，应答道，“那是自然。”
商人就图个互惠互利，既然双方都能赚到，那何乐而不为？
两人互相握手，算是敲定生意之后的庆祝。章阎泽坐回位置，按了一下手边的铃，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方总喝杯茶再走？”
宁玥曦原本等在外面，听到按铃之后快步往茶水间走去。
手里的茶已经有些凉了，她打算赶过去冲第三泡。
接水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休息室有隐约的人声传来，透过接开水的声音，内容不甚清晰。
宁玥曦原本就没有偷听的习惯，奈何对方说话声音实在太大，水一关就钻进耳朵里。
她托着茶壶打算回会议室，却在听到“宁玥曦”三个字时，止住了脚步。
“狐狸精而已，哪有什么本事？要不是靠着总裁攀上，她能当上秘书？”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传来。
“就是。”另一个人也很愤愤不平，“看见她那张脸我就来气，还天天跟总裁走得那么近。”
狐狸精……是说她吗？
宁玥曦秀眉一拧，立马想推开门进去理论，但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于是只能暂时搁置不管，拿着托盘往会议室疾走了两步。
手上的茶壶因为她情绪起伏而站立不稳，一些滚烫的水便溢出到她扶着的掌心。
“啊。”她轻声惊呼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甩了下手。
但这些年的磨练早就让她养成了处乱不惊的性格。宁玥曦迅速反应过来，咬住嘴唇咽下声音，左手手腕速度极快地一个翻转，茶壶便又稳稳地停在了托盘上。
这是公司，是她第一天上班，她作为新人，当然不宜去质问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宁玥曦比谁都明白。
给会议室的人掺完茶，宁玥曦刚想习惯性地出去等，想不到章阎泽却抬起手，手掌滞留在半空，“咱们和方总的生意已经谈妥，只剩下一些善后事宜了。你刚刚上任，留在此地听听也并无不妥，权当是熟悉业务吧。”
他面朝会议桌，并没有刻意和她眼神交汇。宁玥曦有些讶异地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公司不是经常说，总裁谈生意的时候秘书不能旁听吗？
宁玥曦想起刚刚在茶水间听到的关于自己和他关系的传闻，不觉有些不舒服。
“这附近还有别人？”这次章阎泽倒是斜斜睨了她一眼，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停在空中的那只手一勾，“过来，站在我身后。”
宁玥曦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作罢，低眉顺眼地走到他身后站好。
方总善解人意地哈哈一笑，“章总对下属还真是厚爱，我等望尘莫及。”
“无妨。”章阎泽也笑着回应，“方总可莫要这样说，以后若是被你下属听闻，跳槽到我这里可就不好了。”
这个玩笑开得不轻不重，大家说说笑笑，注意力很快就从宁玥曦身上转移开去。
卷一 第十一章你没长脑子吗
章阎泽从文件夹里取出一沓A4纸，双手呈给方总，“这是我公司复审之后拟定的合同款项，如果方总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我便着人再加上‘长期合作’一条。有备无患，到下午才好举行签订仪式。”
“章总周到细心，那方某就捡个便宜。”方总接过合同，仔细浏览了三遍，“之前我们商议的点都在上面了，十分完善。章总再添加一条，签约之后，咱们这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双方得利，心境较之前又更上一层。又闲聊一般互相问候了许多工作上的事情，方总才起身告辞。
宁玥曦在一边旁听，只觉得暗暗心惊。这一趟所学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收获颇丰。从他们的口中，她不但了解了近期商业界大局走向，还知道了各行产业所占比例。
不得不说，章阎泽叫她留下，对她来说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相互握手之后，众人鱼贯而出，宁玥曦想着事情，收好茶杯茶壶，端起来走在最后。
路过门槛的时候，因为前面一个人走得稍慢，她迈出去的步子又猛地收回，不经意间高跟鞋一挂，便绊了一跤。
这下可好，托盘里的紫砂茶具齐刷刷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眼看就要落下——
听庄曼青说，这可是公司里最金贵的一套茶壶。
宁玥曦来不及细想，以最快的速度稳住身形，顾不上掌心被烫伤的地方，以整个手臂作为围栏，把所有茶具齐齐往身上一揽。
摇晃的声音渐止，总算是躲过一劫。
宁玥曦松了口气，却感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却见那紫砂茶壶被她抱住，斜着倒向她的胸口，里面的水正咕嘟嘟灌进领口。
茶水尚自温热，但流进衣服里的时候，已经一片冰寒。
不过大家都在往前走，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异状。
宁玥曦脸色绯红，心咚咚地跳得厉害，像极了小时候犯错时害怕被人发现的情状。她拿眼睛偷偷瞧了一下，前面的一队人已经走远，心里计较一番，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做出反应。
她悄声无息地退回会议室，将门轻轻掩上。一只手把茶具摆正，连同托盘一起放在桌上，接着开始对着垃圾桶，拧衣服前襟泼上的水。
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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