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在他面前一遍一遍暗示他和你的差距,暗示他你心有所属,暗示你我和他关系很好,和顾阿姨关系很好,其实顾阿姨认我做干女儿,不是因为看好我和顾情长,恰恰相反,她在变相告诉我,我和顾情长只适合做兄妹,可笑吗?”
柳沁雨苦笑几声,“我觉得挺可笑的,我当时还在你面前洋洋自得过。”
沉默数秒,她又想起一件事:“那次在顾情长的公寓里,我把避孕套掉在你面前,也是故意的,你当时很伤心吧?”
“我很卑鄙是不是?”
“顾情长住院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他眼里,没有一点曾经的风采,是我把他害成这样,若不是我从中作梗,也许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以前我以为,喜欢就应该得到,可看见他痛苦,我比他更痛苦,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知道么,他曾经跟我说,这辈子如果娶不到你,宁愿一辈子不娶,你看他,多固执的一个人,这辈子注定会活得很累。”
“表姐……”顾欣颜静静地看着柳沁雨,“你忘了我和你,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么?你强调顾大哥与我的差距,不也是在强调他和你的差距?”
柳沁雨一怔。
继而恍然,痴笑:“我真是被嫉妒蒙蔽了理智。”
“表姐,你已经结婚了,也和姐夫有了小孩,以后,别再想顾大哥了吧,我也有了孩子,也要结婚了,错过的东西再美好,终究是错过了,我们应该往前看。”
顾欣颜看向走廊一头,匆匆走来的男人,笑:“姐夫来找你了。”
柳沁雨回头,呆呆地看着走来的人,“是啊,他来找我了。”
新郎一脸焦急,跑得鼻尖出了汗。
“小雨,你出来怎么也不让人跟着,吓死我了。”新郎一把将柳沁雨搂进怀里,温柔似水:“累不累?”
柳沁雨笑着摇头,“上厕所,遇到表妹,说两句话而已,你太紧张了。”
新郎这才跟顾欣颜打了声招呼,有礼,却也很敷衍,随后注意力又都集中在柳沁雨身上,“我扶你回去歇着吧,饿不饿?我叫人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刚送到休息室……”
顾欣颜看着两人的背影,在感情里,总有一个付出更多,也总有一些人,受着别人的好,也过得不开心。
……
下午回到家,顾欣颜睡了个下午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阳光变得格外金灿灿,下楼时,柳画桥和顾商都不在,客厅的电视随意开着,佣人各做各的事。
“小姐晚上想吃什么?”佣人见她下楼来,主动问。
顾欣颜:“做些清淡的吧。”
“先生夫人都不在家,给你炒个脆藕,再凉拌个海带丝行么?”佣人也知道顾欣颜最近胃口不好,荤的是一点不吃。
顾欣颜没回答。
她的注意力被电视吸引,电视上播报着华人在泰国失踪案的最新消息,部分人被救出来,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目前正接受治疗。
顾欣颜注意到左上角有‘重播’的字样,再看报道时间,是两天前。
“小姐?”佣人在旁边喊她。
顾欣颜回神,笑说:“可以。”
九月份的傍晚,凉意怡人,顾欣颜在院子里散步,想着柳沁雨说的话,想着江逐浪,想了很多,最后想到江逐浪那句“等我回去娶你”,所有情绪都被甜蜜占满。
她期待着下次江逐浪打电话来。
她想象着江逐浪听到自己要当父亲时反应,意外,惊喜,或是惊吓?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超过一个月没有联系的时候,顾欣颜有些急,不止一次给余淘淘打电话,问起江逐浪,余淘淘总跟她解释,江逐浪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叫她不要担心。
顾欣颜一开始听完余淘淘的解释,还有点用,时间越久,她内心的担忧越重,但她不想父母跟着担心,也不想肚子里那个受到她负面情绪的影响,努力放松心情,开心地过每一天。
终于在江逐浪失联两个月之后,她接到那人的电话。
彼时,她正和母亲逛街回来,买了好些孕婴用品,顾商也知道她有身孕的事,每次工作归来,都会带一件给外孙的礼物,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寓意极好的吊坠。
她们全家都在期待小生命的到来,看见江逐浪的号码,顾欣颜只觉这么多天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喜上眉梢,接起之后正打算抱怨他这么久没有消息,害她很是担心,却听见叫她怔在当场的话:
“我仔细想了想,咱们挺不合适的。”
顾欣颜心口一凉。
那感觉,像是有人忽然把她推进冰窟里,从外到内一下子冻住,连声音都一块凝结。
又疑心自己听错了。
许久,她缓过神来,心想,这或许是江逐浪逗她的新招数,释然又自嘲地笑了声,“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你知道刚才我在商场里买了什么了?你一定想不到……”
“颜颜,你还年轻,早些看清我的真面目不算晚,我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咱们的婚事就算了,这件事我已经与我父母商量过,他们都同意了,是我对不起你,那两张卡,还有南京那边置办的婚房,都给你。”
“江逐浪你……”顾欣颜一时有些没法思考,脑子里忽然就混乱不堪,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口口声声叫她等他回来娶她的男人,突然转了态度,那他以前说的、做的,都是空的不成?
实在是太生硬突然,就像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面前忽地出现一堵墙,强迫她转弯,她转不过来,只能撞在墙上,撞得浑身都疼。
“你要跟我分手?”顾欣颜克制着颤抖的嗓音,努力睁大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手机里沉默一下,说:“是。”
很寻常的一个字,此情此景下,却残忍至极。
顾欣颜脸色唰地没了一丝血色,“你在这种时候,跟我说分手?理由?你移情别恋了?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没认真过?”
“都有吧。”江逐浪的语气,那么随意,不加一点思索。
“余姨和江叔叔同意你这么做?”
“说到底,这是我的事,他们的意见并不重要,但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江逐浪的声音,冷漠又无情,顾欣颜恍惚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手机彼端的那个人。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她摸上自己的小腹,快四个月了,她的肚子已经有了轻微的隆起。
孕检的时候,医生说,胎儿发育很好。
她曾以为会给它一个幸福的家,从来没料到它还没出生,这个还没成型的家就散了。
眼泪最终还是掉下来,她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声。
“既然这是你们一家子的决定……”顾欣颜顿了顿,忍下抽泣的冲动,才继续说:“我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
死皮赖脸……江逐浪当初不就是死皮赖脸,才有了两人的今日?
移情别恋?一开始就没认真过?
“我就成全你。”
“对不起。”江逐浪就连道歉,听起来都敷衍又散漫。
“不必道歉,对不起我的不是你,是我自己。”顾欣颜小脸被眼泪打湿,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她说:“只是江逐浪,但愿你以后不会后悔。”
顾欣颜没说出自己怀孕的话,用孩子绑住男人的事,她不屑去做。
挂了电话,她没忍住,哭出了声,痛苦的,绝望的。
打击来得太突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怎么办?
她怎么办?
一个人怎么能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
“颜颜?你怎么了?”哭声吸引了柳画桥和顾商以及佣人,推开女儿的闺房,见她哭成了泪人儿,把柳画桥和顾商吓了一跳。
“哭什么?刚才不是江逐浪给你打电话?他欺负你了?”柳画桥抱住顾欣颜。
顾欣颜只靠在她怀里哭,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臭小子,你别哭,妈妈打电话去骂他!”柳画桥拿过顾欣颜手机,拨出方才通话的号码,那边没人接。
“不接?可以啊!翅膀硬了!”柳画桥气得柳眉倒竖,用自己手机拨余淘淘的号。
第449章 不如就那么去了
余淘淘的电话也迟迟无人接听。
柳画桥连拨两遍之后,气得把手机扣在顾欣颜的梳妆台上。
“逐浪跟你说什么了?把你伤心成这样?”她抬起顾欣颜的下巴,不过片刻工夫,顾欣颜一双眼睛都哭得又红又肿,柳画桥很是心疼,又见女儿光哭不说话,心里急,再开口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光哭有什么用?说话!”
顾欣颜看着母亲,满眼委屈,声音断断续续:“他要取消婚事……”
“你说什么?”
柳画桥和顾商同时一怔,对视一眼,柳画桥看向女儿:“取消婚事?逐浪说的?”
顾欣颜点头。
柳画桥拍案而起,怒气横生:“这个混账小子!当我们颜颜是什么?想娶就娶,想不娶就不娶?”
顾商若有所思,“先别急着生气,问清楚怎么回事再做商议,我现在给江北打电话。”
说着,他起身走到外面去,卧室里只剩顾欣颜和柳画桥,柳画桥又拿起手机想拨余淘淘的号,但拨出去的前一瞬,她又放下手机。
刚才见女儿这般伤心,她是气糊涂了,江逐浪是什么样的人,她接触不多,却也看得出来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她又与余淘淘认识几十年,余淘淘教出来的孩子,不会这么差。
“颜颜。”她坐回顾欣颜身边,捧住女儿的脸,耐心地哄着:“不管发生什么,妈都会保护你,你告诉妈,逐浪具体都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取消婚事?你有孕的事,告诉他了吗?”
江逐浪身份特殊,不能随意离开部队,顾欣颜已经有了将近四个月的身孕,若江逐浪是寻常人,柳画桥早就跟余淘淘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趁着肚子大起来之前把婚礼办了,免得日后遭人笑话。
柳画桥一直也知道江逐浪在执行特殊任务,也想过等江逐浪完成任务回来,就让他赶紧请假回家把婚先结了。
谁知道会生出节外枝来。
顾欣颜不愿细说,只挑了要紧的几个关键词说了,柳画桥听到余淘淘和江北都同意江逐浪这么做,心里质疑更重。
“这不可能。”余淘淘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做伤害她女儿的事来。
柳画桥隐约意识到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只是,前两天她还跟余淘淘联系,没听余淘淘说起什么特殊事。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洗个澡,我叫人把晚饭给你送到房里来,好好吃饭,晚上妈陪着你。”
把顾欣颜扶进卫生间,柳画桥带上门出去。
楼梯脚的位置,站着顾商。
“跟江北联系上了?”柳画桥走过去问,“他怎么说?”
这会儿,柳画桥完全冷静下来。
她说:“逐浪不是这样不懂分寸的孩子,颜颜说淘淘也同意取消婚事,我猜想,那边一定出事了。”
柳画桥看了眼顾商夹在手指间的香烟,皱起眉:“很严重?”
顾商很少抽烟,每次都是发生大事,才会点上一根舒缓情绪。
许久,他吐出一口烟雾,开腔:“江逐浪和余淘淘都出事了。”
……
温度适中的热水从头顶浇下来,头发湿掉后变得很沉,顾欣颜感受着头皮承受的重量,心里更沉重。
眼泪混着热水留下脸颊,淌过凹凸的身躯,顺着轻微鼓起的小腹流进地漏。
她垂着双臂,不知道淋了多久,直到外面有人叫她。
“小姐,还没洗好吗?”
是佣人阿姨,顾欣颜走出莲蓬头喷水范围,两手撸了把脸上的水,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好了。”
没有心思用洗发素和沐浴乳,直接走出淋浴房,取过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
走出卫生间,圆几上放着托盘,托盘上一碗清粥和两碟爽口的小菜,还有一盘小点心。
“你还好吧?”佣人见她双眼红肿,不放心地问。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哭得这样伤心。
顾欣颜扬起唇,笑容苍白:“没事,你去忙吧。”
“有事叫我。”阿姨走到门口,回头叮嘱。
顾欣颜点头。
看着房门被带上,顾欣颜缓缓敛下嘴边的笑容,拿起筷子夹食物往嘴里送,咀嚼着,嘴里尝到了咸味,不知道是盐,还是泪。
这段时间她的妊娠反应已经消失,饭量渐长,柳画桥进来见碗碟里残羹都没剩下,并没有欣慰,反而更加担心。
“颜颜……”柳画桥眼眶泛红,喊出这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欣颜低头擦去泪珠,再抬头,是一脸强撑的笑,“我没事,您不用太担心。”
柳画桥的视线落在顾欣颜肚子上。
有些话涌到了舌尖,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去。
“您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陪我。”顾欣颜走去床边,钻进被窝,蜷缩着身体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个脑袋顶,这是胎儿在母体的姿势,也是人潜意识里最安全的姿势,当人无助脆弱的时候,会无意识用这种姿势保护自己。
“颜颜……”
柳画桥眼睛里都是担心和心疼。
“您出去吧,我想静一静。”顾欣颜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带着颤抖和哭腔,听在柳画桥耳朵里,更心疼。
“那你好好休息。”柳画桥温柔说:“有需要就叫妈妈,妈妈随时在。”
……
下楼,顾商在餐厅等她吃饭。
柳画桥哪有胃口,顾商也没胃口,夫妻二人草草吃了一点,就回房了。
“怎么办?”柳画桥忽地抓住顾商的手,没有外人在,夫妻俩的话直白又无所顾忌,“我们颜颜以后怎么办?”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顾商先前在电话里听江北坦白了一切,一个半月之前,江逐浪在一次任务中负伤,有多严重?在病床上昏迷了一个月,被医生下了三次死亡通知,半个月前醒来,又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说话。
江北早就接到通知,他和余淘淘只有江逐浪一个孩子,他知道余淘淘一定承受不了,一直瞒着她,瞒着所有人,直到江逐浪可以开口说话。
可即使这样,余淘淘到医院见到儿子的模样,还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当场心梗休克,昏迷在床上已经一天一夜。
隔着电话,江北身上散发的沉痛都要把顾商淹没。
顾欣颜肚子里的孩子是留,还是不留,成了一个难题。
江家那边还不知道,如果不留,悄悄去医院拿掉就好,也幸好江家那边不知道,否则一定会想尽办法劝说这边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顾欣颜肚子里那个,可能是江逐浪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这么一想,柳画桥觉得十分对不起好友。
可是顾欣颜是她的亲生女儿啊,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有个健全幸福的家庭,江逐浪目前的状况,甚至给不了顾欣颜一个正常的婚姻。
“老顾……”这些天,全家都在期待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忽然动了不留的念头,柳画桥自己心痛得受不了,“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颜颜知道了,肯定也承受不了……”
柳画桥不敢告诉顾欣颜实话,除了怕她受不了真相,也怕她一根筋,执意要跟江逐浪在一起。
从道德层面来讲,顾欣颜在这种时候抛下江逐浪,实属不仁不义,但从感情上来讲,没有哪个当父母的,忍心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既然江逐浪自己愿意放手,柳画桥想,他们也许可以顺势而为……
“先休息吧。”顾商说:“今晚好好想想,不急着做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