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下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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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下婢-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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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能干。”朱二爷脖子一梗就叫道。

    “我更不晓得,有规矩的人家,父亲三年之孝未完,就出门做这些事,真是好一个乡里望族,有规矩的人家。姑爷,我还没问问你,京里可有这种规矩没有?”

    “父母生我育我,自当为父母守三年丧,绝不问世事才是。”吴二爷自朱太太一进来就恭敬而立,此时听朱太太问也答出来。

    朱二爷一张脸登时涨红,没想到朱太太竟这样刁钻,本以为她不过是寻常妇人罢了。朱太太已经瞧着他:“所以,你有资格吗?今儿的事,我告诉你,要你大哥亲自前来,拿出遗嘱,那时我们再掰扯掰扯,至于你,给我从哪来滚回哪去。”

    叫自己大哥来?朱二爷瞧着朱太太,恨不得一把把她掐死。朱老爷临终前分了产业,带来的六万现银子,朱大爷分了三万,朱二爷两万,剩下一万两给已出嫁的妹妹增了嫁妆。在家置办的产业,除留下两个庄子做原配的养老送终之资外,剩下的兄弟两人一人一半。

    又对原配、两弟兄备细说了这边的事,说自己死后,给京城送一封信,日后若有机会,兄妹也该见面,纵不能常来往,多门亲戚也是好的。况且这件事,全因自己而起,现在自己将死,什么老醋也该消了。原配和两兄弟自然连连应是,可朱大爷是老老实实在家守孝,朱二爷却动了别的念头,先是嫌做爹的分的不公,给哥哥多分了一万两,还不该给妹妹多添一万两,毕竟在乡里,一千两的嫁妆也是十分丰厚了。

    况且自己的娘住在兄长那里,现在没有说什么,可那两个庄子既是娘的养老送终之资,那将来娘一去了,那些私房还有这两个庄子,岂不全成兄长的囊中之物?毕竟娘做了这么些年的富家主母,私房少说也有万把,那两个庄子都是上好的水田,加起来五百亩田,也有五六千两。算来算去,兄长比起自己,足足多了近三万两的家私,这口气朱二爷怎么都吞不下去。

    朱二爷这样想,朱二奶奶也是一般心肠,见丈夫愁眉不展,就想了个法子,说京城这里,虽朱老爷说要多方照顾,可细算起来,什么两头大,连家乡都没回过,生的孩子都没上族谱的,不过一个外室,外室子哪算得上朱家子孙,到时就说是朱老爷吩咐的,这些产业哪能流落在外,把这些产业收回来,了不起给那外室子千把银子让她过日子,也算有情有义。

    朱老爷听的妻子这话,登时大喜,而且心中的念头比自己妻子还要更狠一些,说什么要留千把银子,她们母女这些年受用的也够了,见不得光的外室,在外充作太太这么多年,哪还有资格和嫡出兄长说话,到时只能全都赶出,也好为自己的娘消了这多年受冷落的气。

    两口子商量定了,又去劝原配,说爹当年在外头,冷落你多年,你现在就给我写一封信,我上京去把那外室母女全都赶出,把产业全收回来,朱家的产业,哪能流落在外?

    这位朱太太本是乡里出生,从没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也只晓得孝敬公婆料理家务。就算知道朱老爷在外置办了别的妻妾,也只说这是乡里常见的事,横竖朱老爷也拿银子回家,睁只眼闭只眼过了算了,只要不和那人见面,全当这人不存在。

    等朱二爷夫妇这番话一说,她也就想起原先的那些老醋,狠狠落了些泪,再加朱二奶奶在那叹息,说公公临终时候惦着那边,全不记得你在家这样辛苦。这位朱太太也就转了心肠,虽还记得丈夫的话,可更记得当初那些孤独的夜。只是不好十分做主,要朱二爷去问问朱大爷的意思。

    朱二爷生怕哥哥来分一杯羹,忙说这种事,总要悄悄去做,不然这乡里去京城的人极多,到时那边晓得了消息,要做防范,岂不白白便宜了外人?既然儿子这么说,这位朱太太也就同意了,写了封信给儿子,上面大略就说嫡室收外室在外的产业也是常事,求官家做主。

    朱二爷拿了这封信,如得了尚方宝剑一样,飞快去了府衙,塞了些银子给一个相熟的师爷,递上状子,师爷听说京城这里足有四五万两的产业,又和朱二爷要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这才把状纸呈给知府,知府见争产事也是平常事,就批了,让两个公差陪着朱二爷上京去做这件事。

    朱二爷这一路上,打酒买肉,又包了两个粉头给这两个公差,这两个公差感念朱二爷款待,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把外室赶走,给朱二爷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到了京城,这两公差又去寻了相熟的人,打听了朱家情况,晓得朱太太是个厉害的,这才趁了朱太太出门时候上门,为的就是等朱太太一回来,账本钥匙花名册全都被收了,纵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翻天。

    谁知朱小姐虽娇弱,但就是不肯交,这又是在京城,两个公差不敢闯进内室去翻箱倒柜,只得在厅里大呼小叫。

    此时朱二爷见事不谐,若是自己哥哥来,肯定会照父亲说的做,到时说不定还要骂自己一通,一想到这前前后后花出去的上千两银子,朱二爷就一阵心疼起来,为了银子也不能叫哥哥来,于是脖子再一梗:“你说我没资格,你又是什么东西,有资格教训我吗?一个外室……”

    不等话说完,朱二爷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接着脸上被拍了样东西。朱二爷尚未开口骂,就听朱太太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当年你老子亲手写的婚书,聘万氏女为妻,为妻,你给我瞧清楚,是妻不是妾,更不是那没有婚书,随意处置的外室。”

    这一手朱二爷没料到,但那两公差已经笑道:“这话说的好,若没有婚书,我们还不好办事,有了婚书就好办了,停妻再娶,这是什么罪名,随我去公堂上走一遭吧。”

    朱太太说了这么大半天,口已经干了,喝着茶道:“上公堂,好啊,我就怕你不上公堂呢。停妻再娶,那也是男子有罪,这男子已经死了。上公堂,后娶者,不过是被仳离,被仳离,外室能用这个词吗?”

    被仳离,那就证明朱老爷娶双妻是事实,犯的是国法,可朱老爷已经去世,这国法也难追究,更难以用外室这个名义把朱太太母女全都赶出去,毕竟娶双妻被仳离的后妻所生子女,也是要有产业的。

    朱二爷想到这点,在心里恨自己老爹不迭,怎能做出写了婚书的事?也不想想,不写婚书,朱太太的爹娘怎能放心把女儿嫁给朱老爷?这商户在外娶两头大的多了去了,写婚书的当然也不少,未必没有妨着原配子女来闹事的。

    两公差没想到朱太太不被吓住,眉不由皱紧,朱太太的手缓缓拂过婚书,这些东西,都是贴身藏着,虽然知道这纸婚书一拿出来,自己不过是被仳离的那个,可是官家既允许被仳离,那朱老爷娶双妻的事实就存在,那么女儿,当然不是什么外室女了。

    “我,我,我”朱二爷我了好几声才恼怒地道:“你女儿又没上我朱家族谱,她有什么资格……”

    朱太太没有理朱二爷,而是瞧向两个公差:“我倒想问问两位,你们俩瞧来也是办差办老的了,是家法大还是国法大?是认上族谱呢还是认上户籍?”

    这还用说吗?两公差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并不开口说话。朱太太这边有婚书有户籍,朱小姐就不能被认为是外室女,那还收个什么产业?朱老爷要高兴,把所有在外产业给了朱小姐做嫁妆,外人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朱太太淡淡一笑,再没说话。绿丫站在那里,能感觉到朱太太脸上的伤心,二十多年夫妻,又不是无媒苟合,可是又如何呢?这么些年的朱太太,这么些年的日子,不过是一场自己骗自己的美梦。

    吴二爷见众人都不说话,晓得这件事多半可以落了,心里大定,对管家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让全家都戴孝。”说完吴二爷又对朱二爷拱手:“舅兄,虽则你口口声声不肯认内人,但你不管怎么说,也是内人兄长,还请受我一拜。”

    若朱二爷是个聪明的,也就该就坡下驴,受了吴二爷这拜才是。可他是爱钱的性子,心里恨吴二爷还来不及,怎肯受他的拜,只是袖子一摔:“一个外室女的姑爷,不过下人,要拜我,哼。”

    “外室?朱二爷,你敢不敢跟我这个外室去上公堂?”朱太太淡淡地道,一点也不羞恼,外室两个字还咬的很重,朱二爷晓得上了公堂对自己不利,爹已经去世了,官家就算想追究他也没法追究,所谓仳离,不过就是上不得朱家族谱入不得朱家祖坟罢了,可瞧朱太太这样,只怕也不稀罕。

    那还上什么公堂,浪费什么银子?朱二爷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才恨恨地道:“你既说我没资格,那我就回乡把那有资格的人给请来。”说完朱二爷转身就走,两公差也急忙跟上。

    朱太太还招呼吴二爷:“去取十两银子来,给两位差爷喝茶。”听到有十两银子收,这两公差急忙停下,等吴二爷取了银子来,接了银子说一声多谢也就走了。

    吴二爷刚要转身就见朱太太摇摇摆摆,竟要往下道,亏的旁边的绿丫急忙扶住她,连声唤她,朱太太这才睁开眼:“我没什么,只是心疼,心疼。”

    心怎能不疼,朱二爷骂的话,句句字字都入了朱太太的耳,自己打的女儿被骂做野种,可该怪的那个男人,已经去世了,也不知他去世前,有没有提起自己?朱太太的泪又往下滚落,伸手抓住绿丫的手:“张奶奶,切记,不能让男人在外娶什么两头大,不然,只是白白便宜了男人,让两边都伤心。”

    争赢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成为笑柄。朱太太的泪继续滚落,吴二爷说一声抱歉,请绿丫让开,让几个婆子抬朱太太进去。绿丫也没和他们告辞就自己回家。

    外面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不知他们在议论什么,绿丫茫然地走回家,不晓得心里的悲哀是因谁而起,到底是朱太太哪句话起了作用?

    辛婆子来迎接绿丫,见了绿丫的脸色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急忙扶了她一把:“奶奶担心脚下。”绿丫嗯了一声,辛婆子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一个女声响起:“我说,张奶奶,这成了家的女人,是不是就喜欢去瞧这些热闹,这些热闹有什么好瞧,说白了,不过是男人造的孽,女人受罪。”

    作者有话要说:为免被掐,我先声明,所谓两头大当然是不合法的,但和外室妾室又有区别,绝大多数情况,家乡那边也不当这个人存在,装聋作哑过日子的。

 第73章 目的

    这声音如此耳熟;虽然带有揶揄,却让绿丫加快脚步;说话的人已经掀起帘子走出来,笑吟吟站在那。此时夕阳斜照在她身上,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榛子。”绿丫赶上一步拉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的温度,这才开口说话;“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一直以为,你在江南舍不得回来呢。”

    榛子笑吟吟地瞧瞧绿丫这才挽住她的手进屋;“回来两天了;杭州虽好;可终究不是家乡,谁知我在家里等来等去,等不到你来,这才跑来。一进来一问,你竟然都不在家,现在啊,可是正经八百摆起这做奶奶做主母的谱了。”

    绿丫让榛子坐下,让小柳条端来茶,自己给榛子倒了杯茶端到她手边这才坐在她旁边,笑着道:“得,三年不见,你也会来取笑我了,还什么做奶奶做主母的谱?我这不是你张大哥水涨起来,我也要跟着船高,不然的话,我不就沉在水里?”

    榛子笑的连茶杯都端不住:“瞧瞧,我才几年没回来呢,你就这样了,等我再过个几年回来,只怕都不认识了。”绿丫抿唇一笑,小柳条也在旁边说几句凑趣的话,绿丫让小柳条把小全哥抱来:“给你瞧瞧那孩子,你离开的时候他还在我肚里呢,现在能跑能跳,还爱说话,每日叽里咕噜的,也不晓得自己在和自己说什么。”

    “别,你这一抱孩子出来,我就要给见面礼了,这给多给少都不好。”老友重逢,自是十分欢喜,榛子也笑吟吟地说。

    绿丫啐她一口:“偏不,这见面礼啊,绝不能给少了,还要给双份。”

    “双份?”榛子往绿丫肚子上瞧去,绿丫摇头:“不是我的,是兰花姐的,她又生了个儿子,现在是儿女双全,姐夫成日家只晓得傻乐,两个孩子,都被他宠上了天,兰花姐成日和我抱怨呢。”

    说是抱怨,更多的是欢喜,榛子的手轻轻地敲下额头:“哎呀,我都忘了这事。”小柳条已经抱了小全哥过来,绿丫招手让小全哥过来,教他叫敏姨,小全哥睁圆了眼睛,连叫了好几声,还学着大人样子,跪下来给榛子磕头。

    喜的榛子急忙把他拉起来,瞧了又瞧又抱在手里问东问西,打开桌上一个小匣子,里面是金光灿灿的一个项圈,上面还挂了一个白玉雕就的观音。

    绿丫虽和榛子开玩笑,也晓得榛子出手不会小气,可瞧见那项圈和观音,忙道:“这也太贵重了,这小小孩子,戴这样东西折了他。”榛子已经笑吟吟地给小全哥戴上,小全哥极喜欢这观音,用手拿着这观音瞧了又瞧。

    “这啊,是我离开杭州前,特地去灵隐寺寻高僧开过光的,都说灵隐寺的观音灵,我啊,就盼着他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再说也不止一个,四五个呢,就防着你们一个个都生儿育女,瞧瞧,果然用上了。”榛子把小全哥的手握在手里,这才对绿丫解释。

    “嗯,这么一来,他磕那个头,也不算亏。小全哥,你可要记好了,再大些读书识字的时候,要记得这些。”小全哥听不大懂,但还是拼命点头,绿丫和榛子又逗了他一会儿,绿丫这才让小柳条把孩子抱下去,两人说些别后的话。

    榛子比不得别人,绿丫开口就问:“你逍遥了这么几年,这会儿回来,只怕门槛要被踏破了。”榛子在杭州三年,自然不会是游山玩水或者闭门不出,时常巡查廖老爷在杭州乃至江南的产业,有时也会处理掌柜们处理不了的事,见识比起当初在京城时更广,当然心绪也就更不一样,此时听绿丫这样说就瞥她一眼:“我当你是个开阔的,谁知啊,也是个俗人,见了我也只会问我这事,你该知道,我三年前说过的话到现在都没变。”

    那就是不嫁,绿丫瞧着榛子,不知为什么,那种骄傲又涌上心头,这个女子,这样值得自己仰望的女子,竟是自己的知己,何其幸运。那么,绿丫也笑了:“所以我不会拦你的,榛子,三年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到现在都没变。”

    榛子笑了,脸上的笑容十分舒展喜悦,人生在世,要做与众不同的事,总是会得不到众人称赞,可是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站在自己身边支持自己,何其有幸?上天待自己从来不薄,即便曾经落到那样境地,还能让自己结时绿丫这么一个好友。而且,绿丫也是一直在前进,一直没有把眼界仅仅放在后宅之中,世间得友如此,真好。

    再多的话都不需要说出来,只需要一个眼神已经会意,榛子又给绿丫讲了许多江南那边的事,不光绿丫听的津津有味,连服侍的人也在那竖着耳朵听,等榛子告辞,张谆进房时,绿丫才笑着和张谆说了榛子说的话,最后叹道:“我竟没想到,榛子变成这么开阔的一个人,她的眼界见识,远远比我强,甚至,比你还要强些。”

    张谆本在解衣衫的手停在那里,绿丫抬头瞧见丈夫这样,伸手拍他一下:“你岂不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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