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赫诚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视线随着田暖玉的身影转动着。
拖地,擦桌子,打热水,收拾垃圾,然后走进卫生间把田赫诚换洗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晾晒在阳台上,这一切是田暖玉每天来都会做的事,这里俨然就像家里一样。
这家健疗中心是田赫诚的一个有着多年交情的老朋友开的,八年前田赫诚发生意外时全身都瘫痪了,老友得知后把他接到了健疗中心,经过这几年的康复治疗,田赫诚腰部以上都已恢复了知觉,现在就是双腿还没有知觉无法行走。
老友特意留了一间房间给田赫诚长年居住,田赫诚一年里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住在这里,田暖玉除了上班,剩下的时间就是在这里照顾田赫诚,她在家里也就是睡几个小时的觉,这里还真就像他们的第二个家。
不过这个房间还真像是家,并不只是简单的一间房间。
房间里除了床,还有衣橱和一个小的双人沙发,还有一个朝南的独立阳台,采光极好。
房间内另外还配有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淋浴间还有洗衣机,卫生间的旁边有一间小的厨房,面积虽不大,不过里面有一个小的冰箱,灶具和炊具等物也都配置的很齐全。
虽然康健中心里有食堂,而且会有护理人员定时将饭菜送到每一个复健病人的房间里,不过田暖玉觉食堂里的饭菜不是很可口,她每次来都会多烧些饭菜,然后放在冰箱里。
她们父女早已是这里的常客,中心里的很多人都认识她们,田暖玉和中心里的护理人员也早已相熟,如果田暖玉不在,到了吃饭时间,护理人员会主动来田赫诚的房间帮他热好饭菜。
田暖玉收拾好了房间,把卫生间和厨房间也打扫了一遍,她来的时候在附近特意多买了一些菜放在了厨房里,一会儿她准备多烧两个菜。
忙完这些,田暖玉把田赫诚推到阳台上,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他对面,轻轻抬起他的腿搁在自己的腿上慢慢按摩起来,几年下来田暖玉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舒活经络的按摩方法,每天她来这里都会给田赫诚按摩一遍。
“玉儿,新换的工作累不累?”
对田暖玉新找的这份家教工作田赫诚有点担心,他知道到有钱人家里去做事并不容易,自己的女儿他很了解,田暖玉做事一直很会掌握分寸,田赫诚并不太担心田暖玉做事出错,而是担心田暖玉受气和受委曲。
田暖玉要去做这份工作,田赫诚太清楚原因,这些年来这个家就是田暖玉在撑着,他已等同一个废人什么事也不能做。
住在这里老友说不要他付费,可是他怎能好意思?在他的再三要求下,老友只收了他三分之一的费用,就是这样每年进行康复治疗和服用药用仍要花去不少的钱,他知道田暖玉在想着办法挣钱,他很心疼,但只能在心里疼。
“不累,很轻松,那个小女孩挺乖巧的,而且她的成绩本来也不是很差”。
早上穆羽馨要先去学校,然后由学校统一安排车辆送她们去机场前往新加坡,田暖玉开车把穆羽馨送到学校后,出了学校后她又把车开回了静雪山庄。
静雪山庄地处城郊,周边全是独栋的别墅,每户人家都有自备车进出,没有公交车可以直达,出了山庄大约要步行半小时才能走到公交车站,田暖玉舍不得叫出租车,半小时的路程她加快脚步用了二十分钟,然后乘坐公交车来到了康健中心。
穆羽馨要周三才回来,穆傲云昨晚对她说今明两天她可以全部自行支配,她明白过来,穆傲云这是在放她假呢!
进入静雪山庄已半个月,她还没有完整的休息过一天,每次都是穆羽馨上课的空档时间里她到康健中心看望父亲,而每次最多也只呆上一两个小时就又离开了,现在她终于有两天的休假了,田暖玉的心里欣喜不已。
昨天晚上她对两天的休假就已经做了安排。
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去过超市和商场,夏天快要来了,她该去给她父亲买一些避暑清凉的用品了。
另外她还要去看看小语星和郝奶奶,来到静雪山庄后,她一直没有时间去看望她们,算算日子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她们了。
前几天她们还打电话给她,问她好不好,并让她多去看看她们,她在电话里答应了过几天去看她们,现在正好有了时间,她决定明天去看望她们。
想到小语星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和郝奶奶慈祥的笑容,田暖玉的心头涌起一阵温暖,但同时又泛起一丝酸涩。
以后能见到她们的机会也许会越来越少了,她告诉自己明天必须要去看看她们。
☆、第20章:心通
早上田暖玉把车停回静雪山庄后,搭乘公交车先去了超市,帮父亲买了许多生活用品,然后才来到康健中心。
对于在穆家她所要做的事,田暖玉对父亲只是说她在教一个十六岁的高中小女生学习,因为家里父母经常不在家,所以要住在小女生家里陪着。
“她家里人对你都还客气吗?”田赫诚和声问道,眼里却有着一丝担心。
“她们家里的人对我都挺好的,”田暖玉给了田赫诚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
“你到这里来,跟那个穆先生说过吗?”田赫诚眼里的担心之色并未消除。
“说过了,爸,每次都要问这个问题,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到这里来是经过穆先生同意的,今天我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陪着您,您开不开心啊?”田暖玉冲着田赫诚撒娇道。
只有在田赫诚的面前,田暖玉才会显露出这样的小女儿娇态。
田赫诚微笑着望着田暖玉,眼里却是心疼:“当然开心,只要能看到玉儿,我就开心,”田赫诚停顿了一下,语气一下转成了歉意:“玉儿,辛苦你了,都是爸拖累了你”。
“爸,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我们可有约法三章的,您现在违反了,罚您中午多吃一碗饭,要是以后再听您这么说,那我可就一次性把两天的饭都烧了,让您一顿全吃下去了,”田暖玉故意板起脸嗔怪道。
“好,好,是爸不对,以后不说了,爸的肚子可撑不下那么多的饭,”田赫诚慈爱地望着田暖玉笑道,心里却在心疼地叹息。
“这样才是老好爸,”田暖玉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静雪山庄里的大致情况田暖玉已经跟他说过了一些,可是他知道田暖玉总怕他会担心,从来都对他只报喜不报忧,忧烦的事田暖玉从来都只藏在自己心里,一个人默默地扛着。
自从他出事以后,田暖玉突然间完全变成了一个大人,家里所有的事几乎都由她操心操办,田赫诚觉得亏欠她太多,可是却力不从心,这样的无奈常常让他痛苦万分。
田暖玉仿佛早已体会出他的感受,用尽心思的让他开心,看着女儿用坚强撑起的笑靥,田赫诚心里的愧疚反而加深,但同时又感到些许欣慰。
女儿能坚强地面对困境,独立坦然地生活,他从心底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
“爸,房子已经租出去了,”田暖玉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慢慢隐去,她低下头,双手仍按摩着田赫诚腿。
“噢,”田赫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
“您放心,我把东西全都整理好了,您和妈住的卧室我没有租给别人,我把门上了锁,”田暖玉的脸色有些黯然。
田赫诚的脸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却仍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田暖玉的发顶,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好!”
这么多年来,她们父女就是再苦也从来没有把家里的这套房子出租过,田暖玉明白,那是因为家里留有太多关于母亲的回忆。
母亲出事离开已经十年了,可是家里的摆设几乎没有变过,父亲和母亲所住的卧室里的所有一切,更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母亲虽然不在了,可是对于父亲来说,母亲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对于父亲来说是如此,对于田暖玉来说也同样如此。
母亲离开的太过突然,田暖玉觉得所有关于母亲的一切,都在十年前的那一天里突然戛然而止,但并没有随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仿佛就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这十年来,她和父亲之间很少谈起母亲,不是因为淡忘,而是因为太过悲伤,口还没有开,心已痛的无法呼吸。
田暖玉知道,对母亲的怀念,她和父亲谁都没有淡忘,而是深埋心底,时间越久反而越发深浓。
最好的想念方式,是从来都不曾忘记。
房间里陷入了沉静,只有田暖玉按压在田赫诚腿的双手在轻柔地移动着。
过了许久,田暖玉慢慢抬起头,望了一眼房间里墙上的时钟,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
“爸,您在这里再晒会儿太阳,我去烧饭,今天我烧几个好吃的菜让您好好尝尝,”田暖玉笑着把毛毯盖回田赫诚的腿上,
“好,不过别烧太多菜,两个菜就够了,”田赫诚慈爱地拍了拍田暖玉仍放在他腿上的手。
“您就在这里美美的享受阳光浴吧,我很快就好,”田暖玉说完站起了身来,转身走进了房间。
在跨进房间时田暖玉突然转过身来冲着田赫诚调皮一笑:“爸,您要乖点儿噢,不可以跑到厨房里来偷学我的厨艺!”
“好,好,不偷学,我就呆在这里闭着眼睛,可以了吧,”田赫诚说完,嘴角含着笑轻轻把眼睛闭上了。
田暖玉抿着嘴角笑了起来,转身走进了厨房。
在田暖玉的身影消失进厨房后,田赫诚慢慢睁开了眼睛,听着厨房里切菜洗碟的声音,他的心头满是浓浓的暖意。
他伸手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腿,却没有任何的知觉传递给他的神经梢,他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酸涩的痛楚。
☆、第21章:习惯
吃完了晚饭,田暖玉和父亲又聊了一会儿才离开康健中心。
她没有马上回静雪山庄,而是先去了一家服装店给郝奶奶买了一件红色的针织开襟毛背心。
郝奶奶最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她说穿在身上喜气。
现在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了,不过早晚还是有一些凉意,田暖玉想着明天去看望郝奶奶时带给她,这样郝奶奶正好可以穿上身了。
从服装店出来后,田暖玉又去了一家儿童玩具店,她给小语星买了一个半人高的咖啡色的泰迪熊。
上次她去看小语星时,看见小语星的床头边放了一个粉色的泰迪熊,小语星叫它小妹妹,她告诉田暖玉这是一个好心的阿姨来看她时送给她的。
不过她对田暖玉说,她好想再有一个小弟弟,这样在她睡着的时候,小妹妹可以和小弟弟一起玩,就不会孤零零一个人了。
田暖玉一直记着,明天这个咖啡色的“小弟弟”就可以陪伴小语星和她的“小妹妹”了。
田暖玉回到静雪山庄已是晚上七点半了,别墅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仲叔和桂嫂昨晚跟穆傲云告了假,前两天他们的孙子生病虽然已经出院接回了家,不过还没有完全康复,他们老夫妻两人今天一早就去儿子那里帮忙照看了。
别墅里没有任何房间的灯是亮着,说明穆傲云还没有回来,田暖玉走进别墅后径直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找一个大些的拎袋,把买给郝奶奶和小语星的礼物放了进去,然后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等她洗好澡把换下来的衣服清洗干净已是半个小时之后,她在床上躺了下来,没有开电视也没有玩电脑,而是从手提包里把两个手机拿了出来。
一个较新的手机是她现在正在使用的,还有一个已经非常陈旧款式也很老的手机她已不使用,但总是会随身带着。
这个老旧的手机陪着她已经有十年了,这是十年前她过生日时母亲送给她的,当时她特别开心,用手机给母亲拍了好几张照片,没想到一个月后母亲就出事了,手机里的照片竟成了母亲留给她的最后影像。
每晚睡觉前她都会拿出手机翻看一遍母亲的照片,照片里的影像已有些模糊,可是当她用手轻轻触摸着屏幕,望着照片里母亲灿若繁星的美丽笑靥时,她觉得母亲就在自己的身边。
这已成了她睡前的一个习惯,没有看过手机,她就无法入睡。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许久后,才把手机放在了枕边,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A4纸大小的画板。
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支铅笔,翻开了画板,在画纸上沙沙地画了起来,只一会儿,母亲的一张笑靥就在她的笔下被勾勒了出来。
她用手轻抚了一下画纸上母亲的容颜,然后轻轻把画纸翻过,在新的一张画纸上又画了起来了。
她只用了廖廖几笔,父亲那张总是严肃着的坚毅的脸就显露了出来。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像皮,把已画好的眼睛和嘴巴擦去,重新用铅笔勾勒了几下,严肃不笑的眼睛变成了慈祥柔和,紧抿着的嘴角弯了起来,舒展开一抹温和的笑容。
“爸,你应该每天都是这个样子,”望着画纸田暖玉轻笑起来。
她把已画好的两张画纸从画板上取下,并排摊在手里,眼睛在两张画纸上来回望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把两张画纸又夹回进了画板里。
她重新翻到新的空白页,用铅笔沙沙地又画了小语星和郝奶奶的画像,然后轻笑道:“明天我就来看你们,今晚祝你们好梦!”
她把画板合起放回枕头下,把铅笔和像皮放回抽屉里,然后关上了灯。
第二天,田暖玉如往常一样,清早七点就起了床,她拉开窗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探出半个头猛猛地吸了几大口清新的空气,仿佛整个肺都被过滤后她才离开了窗户。
在离开窗户时她看到仲叔和桂嫂开车又出去了,可能又去照看小孙子了。
她走进卫生间洗漱完毕后把房间又收拾了一遍,然后拿起包和放着小语星和郝奶奶礼物的拎袋走出了房间。
整个山庄里静悄悄的,田暖玉瞥了一眼穆傲云房间的门,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声,她猜想穆傲云可能已经出门去了公司。
昨晚她睡觉的时候也没有听到穆傲云回来的声音。
她知道他常常会很晚才回来,第二天早上又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公司,今天也应该不会例外。
她轻步下了楼,穿过客厅走到门口,伸手打开房门,却猛地吓了一跳。
☆、第22章:访者
门口站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穿一身米色西服,戴金丝边眼镜,极其文质彬彬,他好像正伸手准备敲门,看到门突然开了有些意外地也被吓了一跳。
“您是?”田暖玉开口问道。
“噢,我叫罗志瀚,是阿穆的家庭医生,我来看看他,”门口男子的声音醇厚而湿润,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阿穆?”田暖玉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脸上露出了疑惑。
“你是?”罗志瀚打量起田暖玉。
“噢,我叫田暖玉,是穆羽馨的家庭教师”。
罗志瀚轻笑起来:“我是穆傲云的家庭医生,看样子我们都是家庭的”。
“您好,”田暖玉也笑了起来。
“我可以进去吗?”罗志瀚客气地笑问道。
“噢,对不起,您请进,”田暖玉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说话却堵住了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敢紧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房门。
“呵呵,穆傲云打电话给我,说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我过来看看他,没想到一到门口却遇到了惊喜,”罗志瀚说着走进了屋内。
“惊喜?”他指的是门口的那一片蓝玫瑰之海吗?田暖玉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