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之后,纪晚夏手里的勺子忽然掉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破碎声。
脸色有些苍白,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拿稳。”
已经离婚了,他还过来干什么?
纪晚夏俯身想去捡碎在地面上的瓷片,南湾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声音温婉平和,“没事,换把新的就好。”
然后吩咐周姨把残渣扫走,给纪晚夏重新拿了把干净的勺子。
慕瑾桓喝着茶,看了一眼低着头食欲不振的纪晚夏,眸色沉静如初,淡淡对周姨说,“外面那人不用理。”
周姨恭敬的应道,“好的。”
十分钟后,纪晚夏放下了筷子,抬头低声说,“哥,嫂子,我吃饱了,有些累,想先上楼休息。”
她只吃了小半碗米饭,这样下去身体迟早都会出毛病。
慕瑾桓眉头轻皱,但没有勉强她,“去吧。”
看着纪晚夏上楼,关上客卧的门后,南湾才收回视线,开口问,“顾邵之在外面?”
在周姨说外面有个男人之前,纪晚夏的心情看着都还是挺好的,会跟他们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但周姨说完之后她就明显不对劲了。
慕瑾桓眉目不动,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峻坚毅,淡淡回答,“应该是。”
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深情。
“周姨,你帮我热杯牛奶,”因为白若书的事情,南湾今晚也没什么胃口,“我去看看她。”
“嗯。”
……
站在侧卧的窗户旁,正好能看到别墅大门周围。
听到敲门声,纪晚夏收回视线,把米色的窗帘拉好之后,去开门。
南湾把手里的牛奶杯递到她面前,轻轻笑着说,“我睡不着,看你的灯还亮着,能来找你聊会儿天吗?”
纪晚夏把门拉开了一些,接过玻璃杯往旁边挪了一步,把路让出来,“我刚洗完澡,也还没睡呢,嫂子你进来吧。”
吃饭的时候,嫂子就打了两个哈欠,怎么会是睡不着……
她还是添了麻烦。
两人坐在沙发上,南湾侧首看向纪晚夏的小腹,问着,“几个月了?”
听到南湾的话,纪晚夏喝牛奶的动作顿住,呼吸都停了好几秒。
见状,南湾笑了笑,解释道,“你会无意识的去摸肚子,而且你在洗手间干呕的时候,我有听到,我刚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果没有她当初瞒着慕瑾桓的那些艰难的日子,可能都注意不到这些小细节。
不想被人发现,却又抗拒不了身体自然的反应。
好一会儿,纪晚夏才从那僵硬中恢复过来,抿了抿唇,声音带着苦涩的味道,“还不到两个月。”
知道自己的怀孕的那一刻,她满心欢喜的想要告诉他,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南湾低声问,“他不知道吗?”
“这两年里,他总是骗我,他是爱我的,”纪晚夏低着头,长发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嗓音虚散缥缈,“越是美好的梦境,破碎的时候,就越惨烈。”
知不知道,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正文 194。南湾,曾经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南湾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会明白有多痛,安慰的话最是苍白空洞,说多少都没有用。
回到主卧的时候,慕瑾桓不在卧室里。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
南湾在床上躺了十分钟左右他才回来,白色的衬衣带着湿意,深眸一片晦暗。
看着她的时候,脸色缓和了许多,“你先睡,我去洗澡。”
南湾应了一声,“嗯。”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和窗外的雨声交融在一起,本来应该是宁静舒服的,南湾却只觉得烦躁。
半个小时后,慕瑾桓从浴室里出来,关了灯之后,躺进被褥,习惯性的把旁边的女人揽进怀里。
温热的掌心慢慢抚摸着她拢起的肚子,“在想什么?”
南湾任由他抱着,暗黑的环境下,耳边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便更加清晰。
开口说道,“白若书的弟弟去世了,她早产,和孩子都在重症监护室里。”
南怀煜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像是魔咒一般,一直在脑子里重复着。
【湾湾,你可要好好保住这个孩子,余清露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慢慢等着看吧。】
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慕瑾桓深邃的五官融在黑暗里,只是揽着女人肩头的手臂紧了紧,淡淡道,“我知道。”
他留在医院的人,第一时间就给他消息。
顿了半分钟后,缓缓的问,“湾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察觉到男人的情绪,南湾主动往他怀抱深处依偎过去,低声喃喃,“我没有,我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抱歉,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用做这些。”
他身上背负着人命,本就孤寂淡漠,如今为了她和南家,不得已用了这样的手段,压在心脏上的内疚和负担便越来越沉重。
忽然想起,那天,她去白水村义诊的那天晚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好像就有些不对劲。
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用烟酒作伴,承受着良心的折磨。
慕瑾桓寻到女人的唇瓣,轻柔辗转,嗓音又低有沉,“我们是夫妻。”
————
一个星期后,纪晚夏离开了北岸别墅,只留下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短:哥,嫂子,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慕瑾桓派人找了两天都没有任何消息,紧皱的眉头没有一刻松懈过。
南湾泡了杯茶,走进书房,“你找不到,顾邵之应该也找不到,晚晚可能只是想一个人找个地方静一静,你别太担心。”
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生命,就肯定不会做傻事。
在南湾推开门的时候,慕瑾桓就已经掐灭了指间的香烟,桌面上的烟灰缸里横横竖竖躺着六七个烟蒂,空气里都是烟草味道。
起身,揽着女人的腰往书房外走,“嗯,不担心,也不找了。”
南湾停下脚步,昂起脑袋,嗓音轻轻浅浅,“我要去一趟医院,你不忙的话,送我去呗?”
说话的同时,还捏着男人衬衣的下摆捏着男人晃了晃。
很小女人的动作。
慕瑾桓冷峻坚毅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但嗓音却有些不悦,“你在休假,去医院干什么?”
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
南湾很无辜的眨了眨眼,“不知道啊,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有些事要了解。”
“我陪你……”慕瑾桓的话刚出口,就听到楼下周姨的声音。
“这位先生,您找哪位?”
顾邵之没有回答周姨的话,抬脚踹开了大门,大步走进,黑眸像是浸了寒冰,从南湾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慕瑾桓身上。
他脸上的表情森冷地吓人,眼睛里黑色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一字一顿的问,“晚、晚、在、什、么、地、方?”
慕瑾桓俊脸无波无澜,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一人站在楼梯上,一人立在客厅中央,形成了对峙的姿态。
顾邵之冷笑了一声,周身都散发着蚀骨的戾气,浓烈的化不开,“我的耐心有限,别逼我端了你的家。”
“顾总真是好大的口气,”慕瑾桓眉目沉静,不紧不慢的说,“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已经离婚了,晚晚去哪儿里都是她的自由,你找不到人,那是你没本事,有什么理由来我家里闹事?”
空气里有无形的刀光剑影,似乎下一秒就会卷起狂风暴雨。
顾邵之似乎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肃杀的气息越积越重,“我再问一遍,晚晚在哪儿?”
慕瑾桓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扶着南湾下楼,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周姨把从书房里拿到信封递到南湾面前,低声问,“太太,您要的是这个吗?”
她在书桌上只看到这一个信封。
南湾点了点头,“给顾先生看看吧。”
周姨应着,转身,走到顾邵之面前,小心翼翼的递过去,“顾先生……”
顾邵之豪无耐心的拿过信封,打开,白纸黑字进入视线,眸底最深的地方开始卷起暗色。
清秀的字体,太过熟悉,他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的笔迹。
南湾看到顾邵之捏着纸张的手指已经开始泛着白色,淡淡的开口,“我们都不知道晚晚去哪儿了,你在这里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作用。”
顾邵之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封信。
关上门,周姨提着的心脏才落了地。
他肃杀的气息,似乎还留在客厅,南湾忍不住去想:他真的,没有爱过纪晚夏吗?
……
“走吧,我送你去医院,”慕瑾桓的嗓音无波无澜,仿佛发生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南湾醒过神,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车内很安静。
四十分钟后,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慕瑾桓公司里有急事,把南湾送上楼就离开了。
敲门声响起,慕瑾谦合上正在看的病例,“请进。”
南湾推开门,走到他办工作前,礼貌的开口,“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管私底下是什么关系,这里是医院,是工作场合,要公司分明。
慕瑾谦让她在会客椅上坐下,然后把桌面上的病例递给她,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说,“南湾,有人匿名举报,你在过去几年的工作期间,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他没有问是否属实。
这份病例,是南湾去看心理医生的记录,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症状,用药。
南湾眉眼清淡,目光落在病例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低声说,“是。”
正文 195。刘安偷偷给慕瑾桓通风报信,“太太和前夫在一起。”
她没有否认,是慕瑾谦早就猜到的结果。
起身,接了杯白开水给她,“我看不太懂,但精神科的同事已经看过了,情况不是特别严重,但是,带病工作,已经违反了医生的职业操守。”
这件事,医院内部人员基本上都知道了,私底下到处都在议论。
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很洒脱的人,心里面都曾有个角落,碎的很彻底。
他很难想象,被南泽护着的南家三小姐,会有那么长时间都被困在昏暗看不到光的世界里。
抑郁症患者,普通人不会懂她们有多痛苦。
于公,慕瑾谦是南湾的顶头上司,于私,南湾是慕瑾谦的弟媳。
医院的领导把这件事交给慕瑾谦处理,是最聪明的做法,不会直接得罪慕家,同时也可以给在职员工一个交代。
病例属于医院的机密文件,除了主治医生和病人本人,旁人没有相关手续是不可能拿到的。
这就说明,匿名举报者的本事不小。
南湾本就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但也不是主动挑事惹事的类型,医院看不惯她的人有是有,但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一二三来。
白色的水气氤氲而上,漫过柔软的长发,漫过精致的五官。
抿了抿唇,声线很低,“对不起,不管医院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她已经快要想不起那些靠药物才能入眠的日子了,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病人,一个病入膏肓的孤独症患者。
想过几千几万次去死,而且还真的实践过,很多时候,晚上都睡不着,开着灯,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从黑夜等到天明,有的时候又被困在噩梦里挣扎不出,精神接近崩溃。
没有知道她病了,也没有人知道她像是行尸走肉般生活。
直到,遇到他。
把她拉出黑暗的深渊,给了她一个家,教会她爱自己。
这是原则问题,慕瑾谦也没办法,只能遵循领导的决定,“医院决定让你停职,什么时候能回来工作,再开会商议。”
她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风头过了就可以把恢复工作,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回家养胎,慕家也不需要她的工资过活。
南湾握着纸杯,温热感传到皮肤,暖暖的。
现在回想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回首,低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慕瑾谦在她旁边坐下,不再是上司的的身份,而是作为她的大哥。
眉头轻皱,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些药,你是什么时候停的,慕桓知道吗?”
如果……用药的时间和怀孕的时期相重合,胎儿肯定会受到影响。
南湾能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仔细回想了半分钟后,回答,“不太记得是哪一天了,大概是去年八九月份吧。”
吃了药依然睡不着,她就懒得吃了。
去年八九月份,那应该没有什么影响。
慕瑾谦放下心来,嗓音温和低润,“别多想,回家好好休息,预产期是在十二月吧,你太瘦了,如果再不把身体调理好,到时候可能会吃些苦头,”
闻言,南湾侧首看着他,轻轻的笑着打趣,“大哥准备往妇产科发展了吗?”
这么好的男人,当年为什么会离婚呢?
感情二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猜不透也看不明白。
“我对外科忠贞不渝,”慕瑾谦挑了挑眉,白大褂衬得整个人更加的沉稳温和,“慕桓是不是还在楼下等你,我送你下去。”
南湾把手里的纸杯放在桌面上,然后扶着桌沿站了起来,精致的眉眼温婉宁静,“没有,他去公司了,大哥你忙着,我自己走走。”
似乎没有受到被停职的影响。
慕瑾谦没有在坚持,送她出门后,嘱咐道,“小心些。”
……
白若书脱离了生命危险,孩子目前的状态也很乐观,南湾只是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进去。
在里面照顾白若书的人,是唐城墨,喂她喝水,念小说给她听,温和体贴,从他脸上再也看不到那副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模样。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世家公子,在一个已婚女人面前如此放低姿态,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转身,准备去乘电梯下楼。
“呦,这不是南医生嘛,好久不见啊。”
一道假模假样故作熟络的嗓音响在耳畔。
南湾是低着头走路的,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进入视线,她不需要抬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她往左,对方就跟着左移,她往右边走,对方也往移,始终挡在她面前。
南湾眉眼清淡,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淡淡开口,“你挡着我了,麻烦让一下。”
高慧环着手臂,并没有把路让出来,眼里的嘲讽和幸灾乐祸不加掩饰,“哦,我怎么忘了呢,南小姐被停职,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医生了。”
世界上碰巧的事情很多,心理咨询师里给南湾看病的的医生是她的朋友,两人聊天的时候对方偶尔提起,就让她抓住了一个这么好的把柄。
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南湾,你不是清高自傲瞧不起人吗?你不是手段过人,能蛊惑陆离去洗白自己的丑闻吗?你不是仗着嫁入慕家无视医院规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凭什么好事都落在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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