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上)》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上)- 第1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只不过是“他们爱国心的表现”。“他们准备为任何有助于国家的公债提供
强有力的支持”。① 1921 年 1 月成立中国银行团,这与他们在政府同意为国
家公共利益而工作的前提下,帮助政府的意愿是一致的。车辆借款、沪造币
厂借款、北京十月借款,都是在银团成立后不久贷与的,都附有严格的条款,
强制性地规定改革币制和整理内债。政府同意银团的要求,指派了一个币制
改革委员会,并公布了一个偿还长期贷款的计划。
银行界作为对北京政府的具有高度警惕性的批评者,当时似乎已成为代
表国家更高利益的发言人。“这是全国人民中一部分人——开始时势必只能
是一部分人——对其统治者的主张,这就意味着民主……从财政繁荣和民主
的立场来看,近来中国银行家们的发展应该受到赞扬”。②但是,为全体人民


④ 蔼庐:《金融界今后之觉悟如何》,《银行月刊》,2。5(1922 年 5 月),《评谈》栏。
① 参看本书第 5 章;并参看安德鲁?J。内森:《北京 1918 至 1923 年的政治斗争:派别活动和宪政的失败》,
第 74—90 页。
② 《全国银行公会之建议案》,《东方杂志》,18。3(1921 年 2 月 10 日);英译文载《密勒氏评论报》,
1921 年 1 月 22 日,第 412—414 页。
① 《密勒氏评论报》,1921 年 1 月 29 日,第 470 页。
② 厄普顿?克洛斯(约瑟夫?W。霍尔的笔名):《中国银行家坚持自己的权利》,《密勒氏评论报》,1921
年 2 月 19 日。



的利益而建立控制与为私人利益而建立控制这两者之间——在民主与财阀统
治之间——界线是非常不明确的。银团在 1922 年贷款给梁士诒内阁时,就把
自己的原则抛在脑后了。在贷款合同中银行家们获得了异常高的利率,他们
就放弃了对政府的控制而宁愿为它效劳,并把赌注押在它的命运上。代替不
彻底的自由主义的只有效果不佳的实用主义。
于是,资产阶级的政治能力成了问题。中国的商人和银行家们是不是应
该像那些失望的皮格梅隆③、那些外国批评者所指责的那样,被认为是缺乏主
动性呢?他们真的“无力作出任何有效的和建设性的集体努力”④吗?真的“总
是宁愿花钱而不愿承担起自己的责任”⑤吗?
毫无疑问,失败的原因部分地在于这个反复无常的资产阶级政治上不成
熟,它有时仓猝行动而不能坚持到底。“在各商会中不乏远见卓识之士……
但不能不令吾人引为焦虑者,即休会之后众人各鸟兽散……谁将为实现此未
竟之业者?”①
这一失败可以更全面地用所采用的方法、所选择的目标和中国政治生活
中一些持久不变的标准来加以解释。方法就是妥协和谈判。商人们相信他们
的宣言和通电能说服军阀放下武器。“谁会相信军阀们会充耳不闻,一如既
往扩充军队呢?”②也有人清楚地认识到这种态度是不现实的。“与军阀政客
谈判遣散军队,不啻与虎谋皮”。③但是难道这一方法不是与所要达的目的不
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吗?难道它不正是所要实现的那种自由主义的不可分
割的一部分吗?难道它不已经是这种自由主义的一种表现吗?
在 20 年代的中国,实现自由主义的机会如何呢?根据历史上反复出现的
实例,包含自治与议会程序的复杂形式的自由主义政权,除非是在一个起码
能容忍各种不同利益互相对立而又不致因分歧而演变为暴力行为,不致引起
永久分裂的社会里,是不能运转的,但是那些想要输出这一模式的人和急于
从这种模式吸取灵感的人,如美国驻华公使雅各布?古尔德?舒尔曼和哲学
家胡适,却不承认这一点。说自由主义无力医治在内战中挣扎、主权正受到
威胁的中国的疾病还不够,应该说这些疾病的严重性使自由主义根本无法在
中国生根。
但是,1920—1923 年期间的自由主义努力却不只是思想史的一种表现。
它与一个勉强够格的城市社会的兴起同时,其基础是大企业和现代工业,而
且集中在条约口岸。这一社会虽然和巨大的内地农业地区相比,享有较多的
自治,在经济上和政治上却都不能离开内地而生存。但是它又无力确保内地
结合成为一个整体,更不能控制它。事实上,要将有数不清的小市镇、村庄
和农民的中国统一起来并使之发展,依靠自由主义,即使是中国化了的自由
主义,也是不可能的;需要自由主义之外的意识形态、官僚机构和军事力量
起作用。中国资产阶级在它的黄金时代虽然在经济上逐渐繁荣,仍然无力克


③ 希腊神话人物,塞普路斯国王,他迷恋上自己雕刻的美女像——译者。
④ 《京津时报》,1923 年 4 月 19 日。
⑤ 《密勒氏评论报》,1921 年 10 月 8 日,社论。
① 《“请维持全国商会联合会通过议案力争实行案”:湖北宜都商会提议》,《上海总商会月报》,3。4(1923
年 4 月)。
② 《请分呈各巡阅使各督军息争保民力谋统一案》,《上海总商会月报》,3。6(1923 年 6 月)。
③ (邓)峙冰:《时局杂感》,《上海总商会月报》,3。2(1923 年 2 月)。



服这一矛盾。



从经济危机到政治上的退位,1923—1927 年

1923 年以后,经济奇迹的结束和革命运动的勃兴使资产阶级越来越孤
立。和外国人的合作在瓜分利润时本来就已经很困难,到经济危机袭来时更
变成了殊死竞争。但是资产阶级退到反对帝国主义的立场却不足以使它和激
进的知识界或无产阶级结成同盟,他们的革命民族主义所固有的社会要求对
于雇主阶级来说,和外国的竞争一样危险。资产阶级一方面不肯在其外国伙
伴甚至已不再装出合作样子的合作中妥协,另一方面又不会走上直接威胁其
切身利益的革命道路。它宁愿鼓励传统类型的国家权力的复辟,也就是官僚
主义和军事独裁的复辟,希望这样能够既保证民族解放,又保证社会秩序。
经济危机和帝国主义恢复侵略
资产阶级在政治上失败以后,经济危机又打破了和外国进行合作的迷
梦。华盛顿会议的精神消失了,1923 年,西方列强在谴责日本在中国的扩张
政策的同时,仍然重申和日本保持团结。帝国主义侵略的恢复粉碎了中国资
产阶级建立在外国人“明智”和“善意”之上的希望。
民族工业的危机
在 1920 年以后影响西方和日本经济的复苏危机中,中国的情况比较良
好。丝茶出口商由于外贸受到阻碍而受到打击,出口总值由 1919 年的关银
6.3 亿两降到了 1920 年的 5.4 亿两。但是巨大国内市场的活力阻止了危机的
扩大和价格下降:“本来供出口的货物,外国人不能购买,都在国内消费了”。
①进口商也经历了同样的困难,他们无力提取已经订购的货物(灾难性的银价
下跌导致银两相应贬值),但和 19 世纪以来的多次投机风潮一样,条约口岸
的市场受到震动却并没有引起崩溃。基本情况仍然是,中国工业还在蓬勃发
展并继续获得高额的利润。可是,在 1923 年正当西方和日本市场开始出现转
机的时候,中国却受到了打击。
困难在 1920 年秋季开始,当时棉价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波动,原棉价格上
涨,棉纱价格下跌。1920—1921 年由于气候恶劣,棉花歉收,这时,正在全
速生产中的中国纺纱厂的原棉消耗量,却从 1918 年的 270 万担增至 1922 年
的 630 万担。②中国纱厂不得不进口越来越多的原棉(1922 年达 110 万担,
几乎占其总消耗量的 1/3),因而感受到世界范围价格上涨的影响。1920—
1922 年华北各省的饥荒,1922 年吉林、四川、福建的内战都减少了棉纱的销
售量,1921 年,纱厂每包棉纱尚可获利 25 两,到 1923 年每包要亏本 15 两。
许多纱厂都减产。安装一两年前订购的纱锭增加了生产能力,但停工的机器
数目也随之而增加。但是,与此同时,日本的纱厂却继续日夜开工,付给股
东们 30%的红利。大多数英国纱厂也避开了这次危机。
竞争与控制
中国的实业家们对这次危机作过各种各样的分析。他们责怪“市场不
利”、“资金不足”、“固定资本比例太高”①、“长期负债”②、“经营缺


① 《远东商业公报》,1922 年 1 月。
② 玛丽?克莱尔?贝热尔:《民族资本主义与帝国主义:1923 年中国纺织业的危机》。
① 之一:《华商纱厂资金问题与棉业前途之关系》,《华商纱厂联合会季刊》,4。2(1923 年 10 月),第
2 — 8 页。
② 潜园:《纺绩业根本整理之私见》,《华商纱厂联合会季刊》,3。4(1922 年 10 月 20 日),第 2 — 6 页;



乏远见”③、“红利过度膨胀”④。但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同意英国商务
参赞的意见,他认为“日本和英国的纱厂较好地经受住了这场风暴是由于管
理较好和融资健全”。⑤中国企业家们说:即使我们的技术和管理和外国人的
一样好,我们也无法避开他们的竞争。⑥
在他们看来,中国企业明显的弱点在于它的总的环境,即一种受人主宰
的经济;而外国企业的优势则在于它们与世界各地的强有力的联系。根据这
一论点,民族工业的危机主要该由日本负责,日本经济战略被认为是十足的
殖民主义政策。
“我们的纺织业有一个敌人,也只有一个敌人:日本”。①这一指控不仅
仅反映了日本在中国进行领土扩张和攫取政治权利的野心在中国资产阶级中
所引起的敌意。日本商人对中国市场的非比寻常的进攻也引起了焦虑。自
1918 至 1924 年,日本在华纱厂纱锭增加了 388%。②“他们(日本人)以排
山倒海之势冲向中国。”③伴随这些工业投资的还有对中国纱厂的财政卷入。
在 1917 至 1922 年间,中国纱厂所谈判的 19 项外国贷款中,有 14 项是由日
本公司提供的。当 1922 年中国的实业家们不再能偿还债务时,日本的参与就
变成了控制,例如 1923 年的华丰纱厂和 1925 年的宝成纱厂就是例子。④
使中国实业家们惊恐的还不只是这一经济攻势的力量,更重要的是这一
攻势所采取的那种集中而系统的形式。他们从中觉察到一种不折不扣的“纺
织政策”⑤,一种将“吾国棉业扑灭则已”的“阴谋”。⑥他们谴责日本主宰
和独占中国的野心。
1923 年春天实行的原棉禁运表明,这是中日实业家之间的一场力量较
量。原棉价格上涨使中国纱厂主遇到了困难,致使他们要求完全禁止原棉出
口。⑦那时,中国出口的全部棉花几乎全由日本纱厂主收买(1923 年出口的
974000 担中的 803000 担)。①这些出口的原棉只占中国全部产量的 10-13
%,但这取自商品棉(约一半),其结果是中国纱厂失去了传统的纺线、絮
衣剩下的通常供应它们的原棉的 1/4。
虽然中国的分析家们并非不知道棉花生产不足、工业化加速进行和世界


朱仙舫;《整理棉业新议》,《上海总商会月报》,3。5(1923 年 5 月),第 1—12 页。
③ 振德:《民国十一年度各纱厂营业报告》,《上海总商会月报》,3。5(1923 年 5 月)。
④ B。Y。李:《中国棉纺厂的现状》,《密勒氏评论报》,1923 年 10 月 6 日。
⑤ 海外贸易局:《中国 1923 年 6 月工业和经济状况报告》,H。G。布雷特,上海。
⑥ 潜园:《青岛纺绩业之状况与希望》,《华商纱厂联合会季刊》,4。1(1923 年 1 月),第 29—32 页。
① 李寿浵:《关税加增与我国纺织业之前途》,《华商纱厂联合会季刊》,3。2(1922 年 3 月 20 日),第
9—14 页。
② 方显廷:《中国的棉业和贸易》,2 卷,1,第 6 — 7 页;《北华捷报》,1922 年 2 月 25 日,第 518 页。
③ 李寿浵:《关税加增与我国纺织业之前途》。
④ 严中平:《中国棉纺织史稿》,1963 年第 3 版,第 180—185 页。
⑤ 潜园:《纺绩业根本整理之私见》。
⑥ 子明:《世界棉花之需给与中日棉业之关系》,《银行周报》,7。10(1923 年 3 月 20 日),7。11(1923
年 3 月 27 日)。
⑦ 沧水:《禁棉出口与今后中日纱市之感想》,《银行周报》,7。6(1923 年 2 月 6 日),第 14—15 页;
方宗鳌:《禁止棉花出口之我见》,《商学季刊》,1。1(1923 年 2 月),第 1 — 3 页。
① 方显廷:《中国的棉业和贸易》,2,附录 5。



棉价演变在这次危机中所起的作用,他们仍然认为禁止出口是解决原棉价格
上涨问题的关键。②毫无疑问他们是正确的。即令禁止出口不能解决保持农业
发展与工业化之间的平衡问题;即令这并不能阻止日本设在中国的纱厂从本
地市场购买棉花,它仍然能在短期内减轻纱厂主们的困难。中国人自己也说,
这是“暂时解救燃眉之急”,但容易实施并可收速效。
华商纱厂主联合会在 1922 年底提出的禁止棉花出口的请求,得到了北京
政府的批准,并正式颁布。③日本提出抗议,并得到外交团的支持。他们援引
和中国所签订的条约。面对“受惠国”的一致反对,中国政府只得在 1923
年 5 月取消这一禁令。④
就这样,这次为解救中国工业的燃眉之急而禁止棉花出口的努力,导致
了列强共同阵线的再度出现。当警报响起的时候,帝国主义国家的团结战胜
了它们之间的分歧。美国也为日本保卫“条约权利”而帮腔。
危机加剧了经济竞争,使政治上的合作越来越不可能。在 1923 年,许多
外国观察家和侨民感到他们和中国资产阶级的关系恶化——他们认为这种关
系太弱也太死板——要求修改在华盛顿会议上制定的外交路线。除了其他的
原因以外,有一次事件引起了这一政策的转变。
合作进入了死胡同:1923 年的临城事件
1923 年 5 月 6 日,一列快车在山东省临城被土匪拦截,并绑架了许多乘
客,其中有 24 名外国人。这一事件引发了舆论并触怒了外侨,他们要求恢复
武装干涉的老政策。对于那些一直都在谴责他们所谓的“华盛顿错觉”的老
中国通,这次事件提供了一次大举报复的机会:他们觉得必须利用这一机会。
外国政府应该提出尽可能严厉的要求。①
外交团 1923 年 8 月 10 日提出并由全体列强(包括那些并未受到这次事
件直接影响的国家)签署的正式照会除了要求赔偿和惩办以外,还要求建立
一支由外国军官领导的特别铁路警察部队。②
其结果是又回到了帝国主义的最典型的做法。一系列其他事件——传教
士被杀害、商人被绑架——的清单上又加了临城事件,在 19 世纪后半期,这
类事件一直是列强军事和外交惩罚的导火线。
外国人信心十足,以为这一次旧传统的恢复会得到中国资产阶级的谅解
和支持。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只要是商人,不都同样需要安全吗?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