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听林家下人提起过,林菊楠的娘不算特别宽裕,只有一只家传的金钗撑着场面,听说是上好的金器嵌了蓝田玉,其它也就只有两、三枚金耳珰,总共加起来的金首饰不超过五件。”沈铭斐环顾屋子,将自己混迹在县衙仵作中听到的传闻一一说给二人。
“几件金饰果然不是凶徒的主要目的,”裴南歌道,“有没有可能是采花贼?”
“不像,”沈铭斐瞄了眼裴南歌又道,“未见衣衫凌乱或是别的痕迹,只是拿金钗刺心口……等等、我明白了!林菊楠身上能看见的伤痕都是用金钗刺心口刺出来的,所以我推测,凶手是拿金钗刺中她的肺部令的她呼吸不畅,尔后因为气胸涨血窒息而死。”
裴南歌不由自主联想到林菊楠临死之前闷气呼救的样子,顿时冷汗涔涔。
“所以凶手不想让我们找到凶器,应当是凶器上沾染了能指证他身份的重要线索。”李子墟也提出自己的推断。
“但凶器会被藏到哪里去呢?”裴南歌环顾屋内,这间放眼望去一览无余的小屋子甚至没有哪个角落能逃过人们的眼睛,唯有那株开出明丽花朵的佩兰,以它蓬勃的生机衬得这屋子愈发死气沉沉。
“对了,”裴南歌想到那个粉色的香袋,“你在查验尸体之时是否寻到麝香?”
“麝香?”沈铭斐惊讶道,“那倒不曾,怎么?麝香跟她的死有关?”
裴南歌摇头:“也不是,只是林菊楠落在金井阑那里的香袋有麝香的味道,而且听说她在死前几天吐过血,我怀疑她可能麝香中毒。可经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他不大可能是中毒。”
沈铭斐“嗯”了一声却道:“你终于舍得不黏着萧武宥?”
裴南歌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往床榻边上的锦被旁走去:“我这是出师试炼,说了你也不懂。”
“我不懂?”沈铭斐笑道,“是、是,我不懂,要不你来拜我为师,这样我就懂了。”
“呀!”裴南歌一垂下眼帘就瞧见鹅黄锦被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痕迹,她蹲身拿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却不见那痕迹减淡,她又将指尖放在鼻子前轻轻闻了闻,“这一块似乎不是染料,也不是血迹。”
沈铭斐俯身过去看了一眼却笑起来:“我看着像你们姑娘家常用的千层红蔻丹,恰好我在检验林菊楠尸体时发现她有这个喜好。”
裴南歌恍然,刚想接着说些什么就见李子墟朝着她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丝绢包好证物后推着她二人轻手轻脚移步角落,屏住气息听着远处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嗓音略显稚气的女子战战兢兢道:“我、我……我们还是别走这边了,万、万一林姑娘的魂、魂魄回来报仇怎么办?”
却听得又一女子泼辣道:“你怕什么怕,害死她的又不是我们,要报仇也不是找你!”
一旁似乎还有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女子声线沉稳:“算了,林姑娘人都已经死了,我们还是不要再说她的……”
☆、第068章 占尽先机的开局(2)
第068章 占尽先机的开局(2)
沈铭斐俯身过去看了一眼却笑起来:“我看着像你们姑娘家常用的千层红蔻丹,恰好我在检验林菊楠尸体时发现她有这个喜好。”
裴南歌恍然,刚想接着说些什么就见李子墟朝着她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丝绢包好证物后推着她二人轻手轻脚移步角落,屏住气息听着远处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嗓音略显稚气的女子战战兢兢道:“我、我……我们还是别走这边了,万、万一林姑娘的魂、魂魄回来报仇怎么办?”
却听得又一女子泼辣道:“你怕什么怕,害死她的又不是我们,要报仇也不是找你!”
一旁似乎还有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女子声线沉稳:“算了,林姑娘人都已经死了,我们还是不要再说她的……”
“她做得出那龌龊事,难道还不让我们说不成?”说话的是那个泼辣的女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跟某个来路不明的男子暗中厮混,若不是家里上下顾念林县丞的脸面不敢胡言乱语,不然她林菊楠的那些事儿早就传开去了。”
稚声女子惊道:“她们私底下说的都是真的?林、林姑娘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
泼辣女子又道:“她娘本就不是多么体面的人家,女儿做出这些事情来也并不稀奇。”
“可、可是,施秀才的儿子施修不是已经上门提亲了吗?”
“提亲?她早些时候不是抵死也不从嘛?伺候她的丫头婆子都知道她跟外头哪个男人相好,隔三差五就往外跑,常常到天亮才回来,后来林县丞也知道她这点龌龊事,就急急忙忙要把她嫁出去。”
年长的女子咳了几声:“你说话注意些,万一被别人听去……”
“听去就听去,她这点破事谁还不知道呢,”泼辣女子不满道,“后来她突然就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我听有些婆子说她准是被外头那个野男人厌弃才不得不给自己找条后路嫁给施家的小郎君。”
“怎、怎么这样……”稚声女子感叹道,“我还觉着他们很般配呢。”
“呸!般配?你当那姓施的是什么好人?”泼辣女子骂道,“他连姑娘家的闺房也没见避讳过,前几天答应他的求亲之后,他把这屋当自己家似的,这可是陈婶亲眼瞧见的。”
年长的女子叹了口气:“他也确实是……虽然说他确实跟林姑娘定了亲,但实在太招摇,就在林姑娘死前那天他还来了咧。”
“行了,陈婶我们快些走,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留着,实在晦气!”泼辣女子又骂了几声后就听得三人的脚步声走远。
裴南歌松了口气,从躲着的地方走出来后却又大惑不解道:“我们难道不是正大光明走进来查案的吗?为什么要躲?”
李子墟从角落潇洒走出,抬了眉毛看向裴南歌:“不躲怎么听得到这么精彩的闲话?”
裴南歌跟着笑起来:“你才来大理寺多久,还真是……有样学样。”
“我觉得我有必要先同你们说说这个林菊楠,”沈铭斐懒洋洋开口,方才隔着墙听到的对话似乎并没有让他多么吃惊,“林县丞的正妻体弱多病早已过世,嫡出的大女儿也早已远嫁他方,林菊楠的娘是友人送来的琴姬,怀上她后才被纳为妾侍。外面人都说林县丞对亡妻念念不忘,所以对林菊楠母女并不喜爱。”
裴南歌恍然:“难怪方才她们那样说林菊楠,原来是瞧不起她出身。”
沈铭斐点点头:“林家下人都说林菊楠自上元灯节之后渐渐变得神秘又古怪,推拒了不少亲事,更是惹得林县丞勃然大怒,还有下人说曾在灯节之后见到过她与一男子同游。总结起来,她应当就是在上元灯节时与金井阑相识的。”
“花灯时节郎才女貌难道不是一桩美谈吗,”裴南歌眨眨眼不解道,“难道只因为她的娘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女子,所以时候生来就应当被人轻视?”
沈铭斐不知该如何同她接话,只好在旁静静听着。
“人生亦有命,”李子墟状似无所谓地耸耸肩,咏出难得一闻的前人名句,“所以你应当庆幸你生得比她好。”
☆、第069章 对簿公堂探虚实(1)
第069章 对簿公堂探虚实(1)
裴南歌却从李子墟无所谓的神情之下读出难惹的寂寥,她终是想起他凄苦的身世,想要出言说几句安慰话可都噎在了喉头,而他却淡然问道:“接着怎么做?要找施修问话吗?”
他问得如此自然,反倒是裴南歌蓦然一愣,这场景和对话,像极了大理寺办案时等候萧武宥指示一般。她心中有一种腾到极致的满足,仿佛可以穿过悠长的岁月看见阿翁和爹爹在办案时的自豪。
“话是一定要问的,但更重要的是,”她托腮的神情里显出难得一见的骄傲和坚定,那轻浅的笑意比夏日里的微风沁人心脾,“我们得把证物和证人给五哥带回去。既然他说要公平比试,还把你让给我这边,所以我也应当还他一城对不对?”
沈铭斐嗤笑道:“我怎么以前没觉着你心地这般好?”
裴南歌睨他一眼后当即推开屋门朝先前那几人说话的方向追了出去。
李子墟轻轻笑着跟往她去的方向:“她只是说要把证人和证物带给萧兄,并没有说要将我们查到的线索告诉他。”
沈铭斐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然变成低沉的笑声:“所以她的意思是让萧兄再去盘查一遍我们得到的线索,我们就在旁边看着?”
“而且也只有交给萧兄或者刑部去处理,才能评断他们说的是否属实,”李子墟徐步走在前头,“或许,她其实就是想要享受一番这种比萧武宥查得快的愉悦感……”
“实话说,你觉得她真能把案子破了?”沈铭斐四下张望寻找方才那几个人的身影。
“为什么不能?”李子墟目不转睛看向前方,“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她。你应当知道,你在南歌的心里敌不过他。”
“我当然知道,”沈铭斐展露出和煦的笑容,“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试什么?”裴南歌拉着位年岁稍长的女人凑到他二人跟前,倒也并不是真的要问出个所以然,“这位就是曾经照顾过林菊楠的陈婶,二位,你们的知心话说完了吗?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去县衙?”
沈铭斐朝着李子墟无奈耸了耸肩,江都的石板路细长祥和,西斜日光里的柔和微风中,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打破这难得的宁静安详。
“你还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小莹?”但往往美好总是稍纵即逝,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就不得不被裴高枢陡然抬高的声线拉回到肃穆的现实,县衙的公堂已近在他们的眼前,端坐在上方的三人除去萧武宥和裴高枢,就只剩一个县衙的人,估摸着应当就是县令。
林县丞刚刚经历丧女之痛,却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没有出现在公堂。跪在地上的女子便是那个逃走的婢女小莹,她又瘦又小,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捏碎。
“是他杀了林姑娘,”小莹战战兢兢指向一旁面色不善的金井阑,“我看见他进了林姑娘里屋,就是他,他一直对我们林姑娘心怀不轨,一直纠缠我们林姑娘,就是他!”
“所以说,你就是因为看清他作案,所以才不得不被逼得逃走?”萧武宥淡淡道。
“我、我……”小莹神情恍惚,既不像要垂泪又不像是愤慨,“是、是这样,没错,我躲在门板后看见他杀了人,是他,我记得他那对银耳坠,我、我很害怕,所以我就逃走了。”
裴南歌蹙眉,刚想发问就听得座上的萧武宥沉稳道:“林菊楠的金饰可是你拿走的?”
小莹慌忙摇摇头:“奴不敢,那些可都是姑娘的嫁妆,姑娘在林家已经如此不幸,为什么还要有他这样的人来侮辱她,害得她连死都不能安生。”
“你撒谎!”裴南歌高脚迈过门前的木槛径直在小莹面前站定,她望向座上衣冠胜雪的萧武宥,内心里翻滚着一种张狂的期待。
☆、第069章 对簿公堂探虚实(2)
第069章 对簿公堂探虚实(2)
“我只问你,你当真看到戴着银耳坠的金井阑拿匕首刺杀林菊楠?”她目光凌厉,逼得小莹无处逃遁。
“我、我……对!我看见了!”吞吞吐吐的回答实在很难让人信服,“我亲眼看见了!”
裴南歌扬唇:“那我不妨告诉你,林菊楠根本就不是被匕首刺死的!”
裴高枢在堂上紧皱着眉头,他刚想要出声训斥她,却被萧武宥轻声唤来了县衙里的仵差,仵差朝他们几位挨个行了礼后道:“死的那位姑娘只在心口处有被利器刺穿的伤口,但伤口大小深浅绝对不是匕首所为。”
“那、那是我看错了!反正就是金井阑拿着什么东西捅过去的!”小莹忙改口道。
“好罢,”裴南歌状似无奈地笑起来,“我不妨再多告诉你一句,金井阑耳朵上的这对银耳坠是他新近才戴上去的,之前他一直戴着金蛇耳坠。”
小莹脸色惨白,却仍惦记着辩解:“他贪图林姑娘美貌许久,那天他还专门潜进了姑娘屋子里,一直不曾出去,我都看见了!”
李子墟拉着一同前来的陈婶径直来到小莹的面前,裴南歌的笑意渐冷:“这位是带大林姑娘的陈婶,不如让她来告诉大家,林姑娘死之前究竟是谁在她屋里逗留。”
婢女小莹的脸上霎时血色全无,原本就极其瘦小的身躯不住颤抖,似乎再有一阵狂风吹来,就会将她卷向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陈婶双手搭在身前,一时间还有些没缓过劲:“嗯……那天下午,施秀才的儿子施修来找菊楠,一直到傍晚才离开,。”
“你确定一直到傍晚都不曾见到其他人进屋?”裴南歌扬起脸望向座上的萧武宥,此刻她的心中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欢欣,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样的欢欣并不是占尽先机的骄傲,反而更像是一种欣慰,一种以他的立场对她自己产生的欣慰。
陈婶郑重思考了一阵后肯定地点了点头:“从那间屋子出去后必须要经过院子里,我那天下午一直在院子里打扫,小郎君走了之后,我还在外头看见姑娘屋里的灯影来着,只有姑娘一个人的影子在走动。”这样一来,倒是连施修的嫌疑也一并排除了。
萧武宥从座上站起,慢慢走到陈婶跟前:“你提到的施修和林菊楠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施秀才的儿子,前些日子同我们家姑娘定了亲。”陈婶微微皱了皱眉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楚。
裴南歌心下明白她这是担心稍有不慎就毁了林菊楠的名声,却又委实担心她真的就守口如瓶,于是就半是宽慰半是命令地说道:“陈婶你也是懂道理的人,林县丞好歹也是为名做主的父母官,你既是他家里人,又怎能做出违背律法规矩之事让县丞落人口实。”
她斜着眼角悄悄看了眼陈婶的反应,见她表情稍微有些松动,这才放缓语气笑着道:“陈婶你且放心,衙门做事自然有衙门的规矩,该记的他们一句话也不会漏,不该记的他们一个字儿也不会传出去。”
陈婶似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施秀才虽然同林县丞是旧友,但也就是近来两家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才渐渐开始往来,先前施家求过几次亲,但、但姑娘都没有答应。”
话到此处,陈婶偷偷看了眼一脸不悦的金井阑:“施修偶尔会跟菊楠一同出去,或是偶尔到林家来找菊楠,虽然之前并没有答应下来,但他们却并没有因此不相往来。前不久,大概是菊楠终于想明白答应了施家的婚事,施修也就来得更平常一些。”
“啪”一声惊响让原本就战战兢兢的陈婶颤抖打了个哆嗦,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直不耐烦听着对质的金井阑拍碎了他手中的茶盏盖。他绷起的脸像是被揉作一团后好不容易铺展开的草纸:“她竟然答应了!”
简短六个字,同他此刻的脸色一样,愤怒而苍白。
☆、第069章 对簿公堂探虚实(3)
第069章 对簿公堂探虚实(3)
裴南歌很想狠狠嘲笑他此刻的神情,尤其是想起他先前那般轻描淡写理直气壮地推说自己并不打算迎娶林菊楠。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永远蠢蠢欲动。
“所以,”裴南歌轻快眨着眼,“小莹姑娘,你眼下难道还要咬定金井阑杀了林菊楠吗?你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我……”小莹跌坐在地上眼泪直流,“我并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不希望姑娘和他的事情被别人知道,虽然她已经不在人世,但我不想坏掉她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