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出去。”何俊峰打开车门,很快就响起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约会?”对方调侃道。
“嗯!”他也不否认。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了,约会愉快!”
何俊峰挂断电话后,又拨打了一个号码。
“在哪儿?”
“我已经下班了。”风吹在龙子昕的脸上,宛如刀子般,刮得她脸庞一阵生生的疼,今晚有事,她早已经提前下班,现在准备去医院,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心跳速度急促的跳动着,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抗拒感,手机攥在手里,很紧,手背泛着冷白色。
“在哪儿,我去找你。”何俊峰清雅的声音很轻,也很柔,隐含纵容。
“不了,我和希希在一起逛街。”她微微含笑,只不过笑容里的苦涩多于欢喜。
“逛街?”俊雅男子声音温和,含着诱哄,“我可不可参加?”他没有逛街的爱好,但为了某人,他愿意舍命陪女友。
“……”龙子昕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何俊峰轻叹道,“不让我参加也行,这样吧,等你们逛完街,我请你们吃大餐!”
龙子昕清清浅浅的笑了,“何俊峰,我的手机没电了……抱歉,我挂了……”嘴角的弧度随着关机动作,下沉。
大街上,喧哗人群中,有女子孤傲而行,风衣飘扬,姿态果断决绝。
手机里响起的“嘟嘟……”忙音,何俊峰攥紧手机,眉头紧皱。
华灯初上的街道上,他开着车,试图从喧闹的人群里找到龙子昕,但茫茫人海,夜间出行人潮汹涌,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拿起丢落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何俊峰深深吸了一口气,此刻的他很想发脾气。
“李一航,把邓希玥的手机号给我发过来。”
当邓希玥接到何俊峰的电话时,大吃一惊,“何先生……有事?”背着人家一口一个大灰狼,现在一个电话,就变淑女了,说句自贬的话,自己好像有点怂!
“是这样,小龙女的电话打不通,我想问一下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不得不说,何俊峰这人特狡猾,为了避免邓希玥蒙骗他,问话的时候采用了迂回战术。
邓希玥哪知何俊峰在耍阴谋诡计,自然是实话实说,“她没和我在一起。”
龙子昕在撒谎!何俊峰薄唇微抿,透着紧绷,她为什么要撒谎?她想干什么?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哪里?”他希望能够打探到一点线索。
邓希玥想都没想,说道,“应该在家吧,平时她也不喜欢出门……”
话还没说完,对方挂了电话,莫名其妙!
邓希玥嘟囔着,给龙子昕打电话,被告知关机。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因为小龙女经常忘记充电,但是,当她回到望江阁,看见从电梯里出来的何俊峰,一愣,短暂失神之后,问道,“她不在家?”
何俊峰不答反问,“她会去哪儿?”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邓希玥茫然的摇摇头,不是她故意要隐瞒,而是她真的不知道,正常情况下,小龙女会告诉她的去向。
可是,不正常情况下呢?
小龙女一声不响会去哪儿?
何俊峰眼眸沉敛,“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吗?”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你不是她的男人吗?”邓希玥斗胆反问后,想了想,小声八卦,“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何俊峰看了她一眼,迈步离开。
邓希玥回家后,发现龙子昕回来过,因为她的床上放着大衣和围巾,经常用的包包都在,鞋柜里的靴子也都在,那她……
小龙女有事外出应该会给她说一声的,邓希玥打开她的衣橱,发现里面的厚外套基本上……
她用手一件一件扒着,发现一件样子最普通最土的黑大衣不见了,再打开那个专门放置特殊行头的柜子,里面空空如也,邓希玥跑到玄关处,打开鞋柜,那双坡跟皮鞋也不见了,由此可见,小龙女是伪装过出门的。
她想干嘛?回何家?如果回何家,她理应跟她说一声,为什么不说,还关机?
邓希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拿起车钥匙,出门,直奔何家时,后面一辆宾利紧紧跟上。
龙子昕并没有去何家,而是去了医院。
当她坐上车,向计程车司机报上人民医院的时候,指甲嵌进手心,麻木的痛刺进心里,她却毫无所觉。
她不痛的,品尝了十八年的痛不欲生,这点小痛算得了什么呢?
医院是她不敢碰触的伤痛,这些年,她把自己包裹在恐惧当中,一个人蜷缩在里面,让她觉得很安全,至少现在没有人能够撕裂她的伤口,没有人残忍的逼迫她去面对。
今晚,是她自己要来,这种变相的自虐,感觉就像是伤口溃烂了,于是自己拿着刀生生的把腐肉给切掉,就算是自虐,她也要拉着一些人一起痛。
凭什么她痛了这些年,他们却笑了这些年!
☆、62 她哭,哭他小三没了娃
从车上下来,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龙子昕感觉头昏眼花,摇摇欲坠,感觉身体内蔓延出无尽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灵魂,越是想要逃脱,就越是恐惧惊悚。
好比有无数妖魔鬼怪在她头颅里横冲直撞,似乎在下一瞬间就能把她的头颅给撞裂一般。
又好比有人将她硬生生置入千年冰窖之中,那么冷,冷的她都快没有知觉。
死死咬紧唇,脑海中混乱无比,牙齿厮磨间,她在口里尝到了血腥味。
不怕,不怕的,我是龙子昕,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保护着我,谁也伤害不到我!
不怕的!我是龙子昕!
她压了压棒球帽,扯掉怀中鲜花上的黑色方便袋,走向医院妇产科时,脚步虚浮,但似乎心中有目标,所以走的格外坚定。
脚步声在走廊里寂寞的响起,来往有人在看她,不就是她长得丑吗?但是她视若无睹,她头脑发昏,心在抽紧,脚步虚晃,扶着一旁的墙壁稳住身形,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是你的爸爸,过来看看。
沾满血迹的白布被韩淑珍拉开后,是分不清五官的面目全非……
啊……她的尖叫声几乎划破了喉咙,划破了整个楼层。
——记住了,你的爸爸脑浆迸裂,已经死了。
——那是你的妈妈,现在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她的双腿已经废了,她的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别忘了,你的爸妈都是死在这里的。
——走,我们去医院。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进医院的太平间。
此刻,一道道声音撞击耳膜,龙子昕浑身发抖,恐慌感进驻,她有的只是仓惶和害怕。
她几乎想直接转身走掉,但是她克制了,步伐是虚软的,没走几步,仿佛力气被人抽走一般,忽然跌在地上,灯光太过明亮,她那么一跌倒,地上似有无数的小尘埃在她周围仓惶飞散。
一位医生经过时,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龙子昕睁开眼,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医生再次问道。
“谢谢,我没事。”龙子昕摇头,眼睛里已经汇聚了一层朦胧的湿意。
医生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花,好心提醒,“我们这里是妇产科,没有设太平间。”
“谢谢,我知道了。”龙子昕脸色惨白,眼神里也挤压着浓厚的阴郁。
医生伸手想将她拉起来,她拨开他的手,再一次对他说,“谢谢,我可以……”站了许多次,却也摔倒了许多次。
医生没有再帮她,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看着她。
龙子昕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人生这条路可以有人陪着她一起走,但每一步却需要她自己来走,谁也帮不了她,她可以的,她是龙子昕,不就是医院吗?有什么可怕的!韩淑珍,她都不怕,难不成还怕医院?
她站起来后,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浑身都在发抖,后来走稳了,她的表情早已不复先前崩溃的模样,如今看来更像是冷漠,她一步步的走,立身在稍显昏暗的光线里,身后是伤痛,身前是未知。
走廊上,看到鲜于琴提着包离开,背影凄凉惊惶,龙子昕微微敛眸,将目光收回,眸色沉寂,此刻她该感慨万千吗?
推开在护士站打听到的VTP病房房门,里面站着的何煜身体一僵,刹那间眼中涌起说不出的阴戾。
“你来干什么?”尖厉的声音是汪思仪发出的。
龙子昕手指下意识握紧怀中的花束,死死攥着,“我来看看我那还未出世就已经夭折的……什么呢?应该叫侄儿吧,何煜,是不是?”
何煜眼底拢上了一层阴霾,宛如化不开的寒冬乌云,冷冷的盯着她,“你不是对医院有恐惧症吗?”
闻言,龙子昕心脏似是被人狠狠揪紧,那些有着魑魅魍魉的记忆蜂拥而来,刹那间眼耳口鼻中尽是酸涩湿意,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谢谢,谢谢你还记的这个。”龙子昕从容不迫的声音饱含着无尽的嘲讽和讥诮,奇怪,看到伤害过她的人,对医院的恐惧感竟然消失的无影无终,或许这就是伟大的斗志。
“滚,滚出去,何煜,让她滚……”因为愤怒,汪思仪声音都变调了,她知道龙子昕这个丑八怪是来看她笑话的,她怎么能让她看笑话,要知道,她是凤凰,是白天鹅,龙子昕是什么,是灰头土脸的麻雀,乌鸦。
龙子昕一点儿也不恼,声音依然清清淡淡,“汪大小姐,别这么不懂礼貌,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要赶我走,这要传出去,江州市的市民们该如何谈论此事?”
汪思仪看向龙子昕手中的鲜花,“你这是来看我的吗?”黄色菊花?!只怕是来诅咒她的吧。
“哦,对了,这花是送给我那可怜的侄儿的,真可惜,听说已经成型了,还是一个男孩,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就算是一报还一报,也应该把血债记在始作俑者身上,怎么能牵扯到一个无辜的胎儿身上,真是不公平……”龙子昕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汪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孩子死在腹中呢……你这样让何煜太失望了,呜呜,你知不知道,何煜为了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不惜给我五千万,让我跟他离婚,现在倒好,孩子没了,钱也没了,你这不是让他鸡飞蛋打了吗……呜呜……”
“龙子昕,你给我闭嘴……”何煜咬牙切齿,狠狠看着她,拳头紧握。
汪思婉气的也是浑身发抖,这就是龙子昕,骂人不带脏字,却字字扎人心窝,每一个字眼都难听到了极点。
“我哭哭我那苦命的侄儿,难道不可以吗?”龙子昕哽咽道。
“滚,马上给我滚!”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何煜估计早就把龙子昕给千刀万剐无数次了。
初恋?还初恋?真是玷污了这个美好的词语!
长得漂亮就是初恋,之后因为变丑,就成了垃圾狗屎。
有人说,男人看女人最先看的是外貌,其次才是内在,此言不假。
一张皮相活生生分割了龙子昕在何煜心中的待遇,是幸,还是不幸?
心中浮起一层说不清楚的窒闷情绪,抬起头,脸庞缺乏情绪,“何煜,别这样,我知道你刚刚失去儿子,心里不好受,我能够理解,对了,你们何家应该将那孩子厚葬才行,不然,如何给汪家一个交代?有时候,做做样子也是应该的,不管怎么说,何家的声誉重要,是吧?”
听到她含沙射影的话,何煜瞳孔瑟缩了一下,在龙子昕冷冷的目光下一步步走过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颗心竟生生的沉了下来,似是秘密被无情揭开,周身发寒。
龙子昕嘴角扬起淡淡的笑,那笑,却是冷笑,“我说,为了让何家得到一个有口皆碑的光辉形象,你们应该在江州市南郊的寿山上,买一块坐南朝北的墓地,将夭折的孩子好好厚葬!”
话音一落,何煜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太多,你想听哪一件?”龙子昕唇角抿成一条清冽的弧线。
“……”汪思仪一动也不动躺在床上,满是雾气的美丽眸子定定看着他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觉得他们在说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
“你们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会陪着你们慢慢想,慢慢算。”龙子昕看着何煜,神情漠然,“慢慢还!”
她把威胁说的那么自然,温和的令人挑不出毛病,眸光落在汪思仪的脸上,“麻烦你替我把这束花送给你的儿子。”
汪思仪张了张嘴,却悲哀的发不出声音来。
放下黄色菊花,迈着迟缓的步子离开时,龙子昕感觉自己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战,表面上看似安然无恙,其实身上的毛衣都已经汗湿。
……
当邓希玥发现龙子昕并没有去何家时,开始有些慌了,伪装出门的龙子昕不来这里,肯定是去了……医院?
呼吸忽然屏住了!
伤人宁愿伤己三分,也要伤人七分,这样的事情,龙子昕绝对会做。
邓希玥刚要启动车子,一辆宾利从她车旁呼啸而去。
何俊峰漆黑无比的眼瞳浮起深邃的抑郁,为了让仇者痛,她……竟然采用自虐的方式!
那一刻在他心中有一种叫疼痛的东西转瞬冲破牢笼,在他心里不负责任的肆意乱窜。
……
原来,恐惧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恐惧症的勇气。
随着电梯数字的快速变化,龙子昕笑了,似是松了一口气。
可在电梯打开的那一刹那,展开的眉头不由自主皱起,只因另一个电梯口站在一个优雅的贵妇。
何承光在看见龙子昕的那一刻,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真巧!”最先打招呼的是龙子昕,看见养父养母,她应该最先打招呼,难道不是吗?
这应该是她和何煜离婚后,第一次和养父母见面。
韩淑珍看见她,眯着那双美艳的丹凤三角眼,将龙子昕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中国有句古话叫,烂泥巴扶不上墙,果然如此,即便拿到五千万,还是一个丑八怪,还是一副穷酸样,嗯,倒是知道戴顶帽子了,不然的话,我还以为你是从太平间里冒出来的。”
“我从太平间出来了,现在请你进去。”龙子昕淡笑着,做了一个请她进电梯的手势。
“你……”这不是诅咒她进太平间吗?韩淑珍眼眸锐利的射向龙子昕,眸光宛如翻涌不息的云,前段时间才知道丑八怪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就算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也会把她给灭了。
“走吧,淑珍。”何承光拉扯着妻子的衣袖,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先上去。”韩淑珍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何承光,后者抿唇,见电梯门打开,走了进去。
龙子昕在一旁看着,没有走开的意思,因为很明显,韩淑珍有话要单独对她说,她岂有不“洗耳恭听”之理?
“什么时候,医院恐惧症没有了?”韩淑珍讥笑的看了她一眼,迈步朝后面一个走廊走去,这条走廊通向医院后面的一个小型花坛,龙子昕都快十八年没来这家医院,自然不知,但韩淑珍往里面走,她岂有不跟上之理?
“就在刚刚,还是托了你那没出世的孙儿之福。要不是为了来给他送束花,我哪敢来呀?”龙子昕眯眼盯着韩淑珍的背影,冷光绰绰,话语里含着迫人的气势,“当然,我的医院恐惧症也是拜你所赐,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因果报应,只是可惜了,一个未出生的胎儿何罪之有?”
韩淑珍压抑着怒气呵斥,“那是你胆小如鼠懦弱!怪不了我。”
“我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