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
偏偏他还要摆长辈的架子，怒气腾腾地指责我：“没教养的女人，你为什么要吓唬她，你没看到她一直在苦苦支撑吗？”
我盯着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突然之间安静下来。
再看向藤君，她也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
自从被腾老头刺中胸口后，她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每天都被药吊着命。
自然而然地，她迅速地苍老下去，整个人也瘦成了干柴，哪里还有第一次见她时的那种雍容华贵，整张脸布满了纹路，看着恐怖极了。
可即便是这样，叶黎明也还是放不下她。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真爱？
只是这种沾染了人命的真爱，一点也打动不了我，我只觉得叫人作呕。
我双手抱胸，倚在叶向远身上，淡淡道：“她是不是被吓唬，跟我有什么关系。话又说回来，如果她心里没鬼，又怎么会因为我的几句玩笑话就害怕成这样？”
叶黎明阴沉着脸，青筋暴起。
我看了眼腾君，道：“真丑。”然后去看叶向远，故意道，“你说对了，你爷爷确实是瞎了眼。”
叶向远刮了下我的鼻子：“调皮。”
我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佯装羞赧道：“你会怪我没教养吗？”
他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怎么会，你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我看到叶黎明的脸色更加阴冷，紧紧抿着嘴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向远顺着我的目光，也瞧了他一眼，忽地拍了拍手掌。
很快叶闻走了进来，将一叠资料交给他。
他直接扔到叶黎明腿边：“你自己看吧，这是你心爱的女人这几十年的所做所为，你仔细看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做亏心事。”
此时的叶黎明跪在地上，半抱着腾君，他眯起眼睛，盯着脚边的文件袋，最终把腾君平放在地板上，拿起资料。
等他看完，他就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立刻就有医生从门外走进来，把他掐醒。
叶黎明喘着粗气，从喉咙里发出嘶吼：“我不信！小畜生，一定是你伪造的！”
叶向远的语气平缓：“其实你早就有猜测，只是不敢去证实，不敢相信你的眼睛确实是瞎了，不敢相信宠爱了几十年的女人是个蛇蝎女人……对不对？”
一字一句，直击人心。
再加上他没有温度和情绪的语调，听着格外渗人。
叶黎明闭了闭眼睛，突然间老泪纵横。
我瞅着他。
这是在懊悔吗？
叶向远道：“我向来信奉以牙还牙，所以不管是我奶奶所遭遇的不公，还是我大伯和我爸被人陷害，我都不会让这些事轻易地翻过去，我必定会百倍地讨回来。”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叶黎明，他忽然睁开眼，紧紧地盯着叶向远：“你想做什么？”
叶向远道：“很简单，我奶奶的孩子被腾君害了，现在当然轮到她的孩子了。”
腾君一直在哭，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但她应该是听见了叶向远的话，浑身一阵抽搐，害怕地蜷曲起身体。
叶黎明沉声道：“我不允许！”
他大概是猜出了叶向远要做什么，所以急切地出声阻拦。
可惜叶向远并不理会他。
他看了眼叶闻。
叶闻转身出去了。
叶黎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腾君趴在他怀里哭泣。
很快叶三爷就被押上来，被保镖按在地上，跪在叶奶奶的排位前。
比起叶黎明和腾君，叶三爷的状态要好得多，起码身上没有伤，脸色也不错。
叶三爷见到叶向远就囔开了：“我就知道你没胆子对我怎么样，就算你把我抓了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好吃好喝地伺候我。”
这么长时间，他一直被关在地下室，估计还不知道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甚至都没有看腾君一眼，他还不知道他的舅舅已经死了，他的妈妈也面临着生命危险。
叶向远笑道：“三叔说得对，我的确不敢把你怎么样，也许我马上就会放了你。”
叶三爷笑得格外得意：“那你快点把我放开，否则你爷爷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禁暗暗摇头。
腾君也算是厉害，心机深不可测，生出的这个儿子却是个缺心眼。
不过叶三爷虽然智商不太行，女人缘却不错，起码黎青青就对他死心塌地。
或许是他成长的环境太过安逸，所有事情都由腾君兜着，所以比起叶向远来，才会显得这样蠢吧。
我有些好奇，腾君的二儿子，也就是叶向远的那个四叔，会是什么性格。
应该比叶三爷聪明不少吧，而且听说他当年还帮过叶向远，品性应该不坏。
只是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叶向远对藤君出手，叶四爷会不会恨上叶向远。
无论腾君做过什么，那始终是他妈。
想到这里，我不由微微皱眉。
第174章 小君，你先去吧
就在我思绪飘远间，叶黎明呵斥了一声：“闭嘴！”
叶三爷这才发现他和腾君的不对劲，立刻变了脸色：“爸，妈，你们怎么了？”
接着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叶奶奶的牌位。
他似乎是吓了一跳，往后跌倒在地上。
然后他看向腾君，大约是发现了腾君胸口的血迹，还有藤君佝偻苍老的样子。
他立刻去看叶黎明：“爸，这是怎么回事？”
叶黎明大概是没力气跟他解释，只道：“好好照顾你妈。”而后看向叶向远，还试图维持他长辈的威严，沉声道，“你已经得到叶家的一切，还想怎么样？”
叶向远蹲到他脚边，笑意盎然地望着他：“我很小的时候，记得大伯和我爸查到了一些事，他们把东西给你，却被你赶出家门，最后牺牲在任务中……是他们太心软，也太过信任你……所以后来大哥一直教育我，不管是亲人还是仇人，只要害了我，就必须以牙还牙……”
听他提起大伯和叶爸他们，虽然他脸上带着笑，可我知道他此刻定然是难受的，连忙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神色温柔地看我一眼，牵着我坐到旁边的椅子里，想必是怕我站着太累。
安顿好我，他这才转向叶三爷，道：“既然我大伯和我爸都是在战场上牺牲的，三叔你也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此话一出，叶三爷立刻白了脸。
叶向远笑着看向叶黎明：“爷爷，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留意了下腾君，她满脸是泪，嘴里啊啊地念叨着什么，手指紧拽着叶黎明的衣袖，做出哀求的姿态。
叶黎明的表情变了变，最后叹口气，道：“你真的要把事情做绝？”
叶向远也叹息一声：“我还叫你一声爷爷，不是尊重你，而是在讽刺。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自己身上流着你的血……你刚才明明看过证据，是腾君害我奶奶在先，你却还一心护着她跟她的孩子……你不是眼瞎，你是没有心。”
叶黎明张了张口，似乎又无话可说，最后沉着脸闭上嘴巴。
我看他这样子，肯定还是在怪叶向远，不禁替叶奶奶感到不值，忍不住冷笑：“阿远，别跟他废话，这种罔顾道德亲情的人，肯定是要下地狱的。当然，死后的世界我们管不到……所以只能在他活着的时候给他折磨……赶紧把叶三爷送走吧，你没有错，错的是藤君那个蛇蝎女人。”
叶黎明的眼睛像把刀子，锐利地投射在我身上。
我压根不怕他，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腾君原本在哀求叶黎明，听了我的话，她突然转身，冲叶向远咚咚咚地磕头，估计是想替叶三爷求情。
她披头散发，瘦得像个骷髅，哭得嗓子都哑了，看上去不知多可怜。
我却一点也不同情她，故意刺她道：“你当初害死叶奶奶和叶大伯他们的时候，就该想到，善恶到头，总会有这么一天。”
腾君没搭理我，继续冲叶向远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
叶向远自然是不为所动。
叶三爷大叫：“妈，我不想死，你快救救我！”
腾君眼里闪着绝望，爬到叶三爷身边，死死地抱着他的脑袋，生怕他被带走。
接着她又转向叶黎明，用眼神求助于他。
不等叶黎明说话，叶向远轻轻勾起嘴角：“好了，爷爷，我给你一个机会救你的儿子。”
叶黎明盯着他。
叶向远微微地笑：“这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所以你得做个选择，是救你心爱的女人，还是救你心爱的儿子。”
这话一出，叶黎明的眼睛瞬间鼓了起来。
他颤抖地指着叶向远，满眼的怒气，嘴皮子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他往后倒去。
这次没有警卫员在场，只有叶闻带着保镖一字排开站在叶向远身后。
没有叶向远点允许，谁都不敢上前去扶叶黎明。
叶黎明整个人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彻底昏死过去。
叶三爷估计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立刻奔过去抱住叶黎明。
而腾君想必也很清楚叶黎明是她的最后的依仗，所以见到叶黎明倒下后，她就嚎啕大哭起来。
叶三爷抱着叶黎明，大喊道：“爸，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你快醒来，不要丢下我们……”
叶向远对叶闻道：“去叫个医生来。”
叶闻领命而去。
很快医生就来了。
叶向远淡淡道：“不管怎么样，吊着他的命。他还没做出选择，还没看着他心爱的人落难，怎么能这么轻易死了。”
医生立刻上去给叶黎明急救。
叶三爷在一旁破口大骂：“叶向远，你还是不是人！他是你爷爷，你怎么能诅咒他！”
叶向远笑了下：“如果他不是我爷爷，他也活不到现在。”
言下之意，以叶黎明的所作所为，早该被他杀了。
或许是叶向远轻飘飘的一句话实在太吓人，叶三爷瞪着眼，哆哆嗦嗦地往后缩了下脖子，却是敢怒不敢言。
十分钟后，叶黎明转醒。
只是他半边身子好像动不了。
医生说他这是中风了。
叶黎明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责问叶向远：“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是不是？”
叶向远：“是啊。”
干脆利落。
我暗暗笑了下，好在他并没有心软。
叶黎明突然瘫痪，确实有点可怜，但不能因此就放过他。
可能是知晓自己没法压制叶向远，叶黎明躺在地上，沉默了几秒，忽然转向腾君，老泪纵横道：“小君，你先去吧……”
我一怔。
他这意思，是打算救叶三爷，放弃藤君吗？
腾君显然也听懂了，惊慌地尖叫起来，不断地摇头。
叶黎明苦笑：“以前也是我太纵容你，当初在发现你的心思时，我就该制止你……如今也算是报应……你放心，等我安排好这边的事，就会去找你……”
我原本还觉得解气，至少是他亲口选择让藤君去死。
但听他说完，我只觉得恶心透顶。
他这是打算和腾君生死相随，连死了也不愿意跟腾君分开……
叶向远声音冰冷：“是啊，当初你明明知道藤君想害奶奶，你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帮藤君打掩护……你和腾君都该得到报应。”
我听得心头震怒。
没想到叶奶奶被害这个事，叶黎明还插了一手。
真是个畜生，害死原配老婆，还纵容小三害死原配的孩子，他就不怕死后连投胎都投不了吗！
叶黎明痛苦地闭上眼睛：“是我对不起你奶奶。”
叶向远勾着嘴角：“用不着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这种话还是留着到地底下见了我奶奶再说吧。”
第175章 腾君之死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奶奶估计是不愿意见你的……你不但偏袒藤君和她儿子，在我爸和大伯的事上，你也脱不了关系……奶奶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情绪有些不稳。
虽然他脸上还有笑意，可我却感觉到他在压抑着什么。
或许他也是因为叶黎明刚刚那番话，心里有怨有恨，又无可奈何，这种情绪折磨着他，所以才会这样吧。
我不免心疼，想安慰他，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黎明颓然地躺着，发出忏悔的叹息。
我冷笑，几十年他都没后悔，又怎么可能在这一刻幡然醒悟，他肯定是做戏给叶向远看。
所幸叶向远不为所动，他抬起下巴。
叶闻会意，走上前，递给叶黎明一把匕首。
叶向远淡然道：“既然爷爷做了选择，那就开始吧，亲手把藤君杀了，我就放过三叔。”
腾君被保镖拖到叶黎明跟前。
叶黎明举着匕首，看了叶向远半晌，最后转向藤君，眼里流露出怜惜和苦涩：“小君，你别怪我，我这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是不是？”
叶三爷这时候也出声道：“妈……我好怕……你就当是重新给我一条命，好不好？”
腾君狰狞着脸，双目赤红。
她突然挣开保镖的桎梏，爬到叶三爷身边，狠狠地甩了叶三爷几个耳光，又转身去抓叶黎明手里的匕首，就要冲叶三爷身上刺去。
叶三爷当然不可能让她得逞，一巴掌把她推开。
母子两个争抢着匕首。
叶黎明估计气到了心肺，剧烈地咳嗽着，喘着粗气，大喊道：“住手！给我住手！”
最后叶三爷抢赢了，把藤君踢倒在地上，骂骂咧咧道：“妈，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是你亲儿子，你居然要我的命！”
这真是一出好戏。
我有些想笑。
自私的人，果然永远只图自己，一个想要亲妈替他去死，一个连儿子的性命也不顾。
真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看向叶黎明，没忍住讥讽道：“你看看你喜欢的女人，眼里只有她自己，连儿子的命都可以舍掉……你的眼光可真好。”
叶黎明鼓起眼睛，咳得更厉害了。
伴随着藤君的尖叫和叶三爷的怒骂，祠堂里一时间闹哄哄的。
叶向远也没阻止，他只是吩咐叶闻，再次把匕首递到叶黎明手里，而后道：“爷爷，我耐性不好，如果你不忍心下手，我就替你代劳了。”
只不过到时候叶三爷的命也得赔上。
藤君再次被押到他跟前，叶黎明闭了闭眼睛，然后用力地挥动匕首，沿着藤君的旧伤口刺进去，直接捅在心脏位置。
腾君立刻翻起白眼，倒在地上打滚。
血汩汩地往外流。
檀木香和血腥味交融在一起，气味说不出的古怪。
藤君此刻就像是恐怖片里的恶鬼，面容惨白扭曲，可怖极了。
我有些不适应，心里翻滚着，连忙捂住嘴巴，忍住想吐的冲动。
这时候一双温热的大掌捂住了我的眼睛：“宝贝，别看。”
我感受着他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的气息，渐渐缓过神来。
等胸口舒服一些，我拿开他的手，轻声道：“没事了。”
他俯身凝视我，温柔地道：“先回去，好不好？”
我摇摇头。
他深深看我一眼，见我坚持，没再多言。
此时的腾君已经完全消停，就像是快要断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砖上。
叶黎明毫不掩饰他眼里的痛苦，就算是半边身子没法动弹，他也要挣扎着爬到她身边。
到这种时候，满心满眼还是只有藤君。
我觉得可笑，却也高看了他两眼。
能把错误坚持到底，也算是他硬气。
总比那些三心二意的男人好。
叶向远并没有阻止叶黎明的行动。
只可惜叶黎明根本爬不动，一米远的距离，他爬了半天，也还是没到。
叶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