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请讲。”薛熙剑礼貌地报以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
“本王听手下士兵回报,说宋王今日当街杀了我手下士兵六人。”赵琛浓眉纠结在一处,眸中凶光毕现,“本王很想听听看,宋王对此有何解释?”
此人倒真是一副义正辞言的样子!慕容雪颜觉得恶心,若是她,她简直连理都不要理这个人了。
“越王既要朕说,朕就如实告诉越王。朕当初身为西宋太子的时候,妻儿被逆贼尽诛,满门上下除了朕一人之外无一生还。朕最恨奸,淫掳掠之事,而今日上午朕看到那六名士兵正在欺凌一个妇女,并且连妇女不到三岁的女儿都不放过!”薛熙剑说着,不免有些动容,慷慨地反问道,“大家都人,谁无父母,谁无妻儿?这座城池已是我军囊中之物,又何须极尽侮辱之能事?”
这一番陈词问得赵琛也答不出话来,南越的各将领们更是无言以对。赵琛正想开口说几句打圆场的话,薛熙剑那里又开了口。
“越王,朕认为,两军交战,兵马人数,固然是先决条件,但军心与民心也是同样重要。越王如此放任手下士兵胡作非为,不仅乱了军心,更扰乱了民心!”
“宋王说得有理,本王这就去好好管束手下士兵。”赵琛心虚,只得勉强塞责道。
“要管束士兵,十分容易。只须将昨日被朕手刃的那六人尸首当街示众,命百姓与士兵齐看,严禁官兵再扰民,若有违者,其罪当诛!”薛熙剑接口道。“既然现在大家都在,晚些用膳也无妨,就照朕所说的去做吧!”
“宋王……”赵琛脸色十分难看。
薛熙剑视而不见,出去取了用于集合士兵的号角,将号角号响。
3
不多时,士兵们差不多都到齐,薛熙剑也懒得问赵琛,直接命士兵们到城中最大的街道列队站好。
街上徒然多了士兵,百姓们均吓得关门关窗,避之不迭。
薛熙剑见人已到齐,命秦桓去知会百姓,又将那六人尸体移来,当街过示众。
“各位父老乡亲,我军自入城以来,因军纪不明,许多士兵均有扰民之举。本王在此谢诸位致歉!这六人昨日在城南欺凌妇儒,被本王就地正,法,本王向大家保证,如再有此举发生,无论是何人所为,与这六人一般,就地正,法!”
此一席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众皆心服口服。薛熙剑又取过一支长箭,当着众人,以手劲掰断,断喝道:“若有违背,当如此箭!”
慕容雪颜站在一旁看着,也对薛熙剑的当机立断敬佩不已。
午膳过后,薛熙剑又命手下士兵加紧巡防,严禁士兵扰民,而看南越士兵的所作所为,倒也忌惮了许多。
城墙上,薛熙剑极目远眺,慕容雪颜在他身旁站着。
“皇上,南越王有没有说何时启程?”
“他的意思是,目前还是休养生息,”薛熙剑目光中不无焦虑,“朕担心……北齐这次会再换将领。”
再换将领?那么,他有没有可能被安排出征?从前,她从来没想过与南宫逸还可能有重逢的一日,但若是他们要以这种方式在战场上重逢——
还不如,不再相见。
这个夜晚,慕容雪颜做了梦。她梦见了南宫逸。他的样子一如当年冷峻,他的武功也如当年一般高超。在战场上,他单枪匹马,有万夫不当之勇……
“南宫逸!”她猝然惊醒,全身被冷汗湿透。
这是怎么了?还在担心他吗?他不是,早就和她没有关系了么?
夜清冷,天未明,慕容雪颜却是再也无法入眠了。
112 若还在
慕容雪颜没有想到,她所预料的会变成现实。
几番轮回之后,北齐果真启用了南宫逸。之前,两军交战,她本着中立的态度,不管不问,但这一次事关南宫逸,她却镇定不起来了。在赵琛的眼里,她是薛熙剑的人,出现在任何地方,均不足为奇。
据探子回报,南宫逸接手军队之后,治军严明,军队正日夜兼程赶来。
“北齐那边换了南宫逸为兵马大元帅,这可是个厉害角色。”赵琛率先开口,“据闻他当年且东魏平定内乱,与叛军交战之时,势如破竹,武功谋略均有过人之处,令人闻风丧胆,且素有‘战神’之名。”
薛熙剑不回答,却是将慕容雪颜一望。南宫逸是什么样的人,她应该再清楚不过吧,怎么说,他们也曾夫妻一场。
想到这一次在战场上,慕容雪颜有可能与南宫逸相见,薛熙剑心下一阵涩然。
“宋王,你可有对策?”赵琛又问一句。
薛熙剑深思片刻,方说道:“老方法,从他的粮草上做手脚。”
“派探子去?只怕没那么容易得手吧。”赵琛不以为然。
“自然不是。那南宫逸岂同寻常将领一般?”薛熙剑也不顾忌慕容雪颜在场,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出,“越王,朕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派几个人,混在城外那些灾民之中,挑起灾民暴,动。想办法让灾民们向南宫逸要粮草……”
“此计真妙!”薛熙剑还没完全说完,赵琛已不由得大赞道,“如此一来,南宫逸手下兵马尚未开战,便损失了粮草,定能让他军心不稳!”
“趁他军心不稳之时,咱们再借机发难,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薛熙剑道。
赵琛研判地望了望薛熙剑也慕容雪颜,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不咸不淡地问道:“宋王为何如此恨那南宫逸?”
“难道越王不希望打败敌军吗?”薛熙剑避重就轻地跳开话题。
慕容雪颜在旁边听了许久,却是按捺不住了。他们的计谋若是得逞,南宫逸必定损伤惨重。而她,竟是那么担心他的安危……
无论她有多么不愿意承认,她仍爱着南宫逸,深深牵挂着他,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然而,她受困营中,又丝毫不懂得武功,又能如何呢?
府衙的空气令她觉得沉闷,几欲窒息,她出了大门,来到院中。
这是彬州的府衙,占据这座城池之后,赵琛与薛熙剑便住在府衙之内。
这冷冷清清的院子,因为易了主人,花草无人打理,呈颓败之势。冬天即将来临,空气中有肃杀的寒意。
院门口的树满是枯枝腐叶,风一吹,就刮下大片落叶。
慕容雪颜幽幽地叹了口气。
“雪颜。”薛熙剑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不想面对他灼人的目光,不想在听到了他打算对南宫逸做的一切之后仍装得若无其事。
“这是两军交战,兵不厌诈,我若不如此,就只能为他所灭。”薛熙剑柔声道,“何况,你也应该知道,他负了你,在我的眼里,他就是我最恨的人……”
“若真的有朝一日,他落在你手里,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求他。
“放他一条生路。”慕容雪颜叹道,“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但我希望他活着,平安地活着。”
“好。我答应你。”
这一声声久违的“我”,让慕容雪颜心底无端地触动。
“皇上,谢谢你。”她轻轻地出声道谢。
2
彬州城之外,最近的市镇,便是清河镇。
南宫逸的军队还未来到清河镇,彬州这边就派了几名探子混入镇上,伺机挑起灾民暴,动。
这阵子战火连天,彬州被攻陷当日,不少灾民涌入清河镇,而且赵琛又将清河镇中的粮草征为军粮,这个边陲小镇,本就灾民云集。
这是南宫逸大军到来的几日之前。
“乡亲们,听说朝中又要派兵来打仗了。”一黑瘦男子说道,“这阵子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害得咱们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这笔账咱们要好好和他们算算。”
“咱们是民,怎么与官斗?”一些灾民只是摇头。
“就是,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万一惹怒了官兵,会不会杀了咱们……”另一些人随声附和。
另一矮胖男子开口,打断众人的话音:“大伙听我说,咱们人多,朝廷派来的将军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杀人的,若是官兵有胆量杀那么多人,皇上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
“是啊,当今皇上圣明,对奸臣一向不手软。而且听说这次的主帅是靖王南宫逸。听说是个体恤民情的王爷。”黑瘦男子接口道。
又一男子开口称是:“没错,咱们团结起来,去阻止军队上前线,就不信靖王不交出粮食来!”
“乡亲们,与其在这里啃树皮,等着饿死,不如去拼一拼,头砍下了也就个碗大的疤!”黑瘦男子大声道。
“这位大哥说得有理!”一部分人被说得蠢蠢欲动。
“没错!过几日大军来了咱们去找靖王要粮草去!”更多的人附和道。
这一场由薛熙剑安排,由他手之人策划的灾民暴,动,至此掀开了序幕。
翌日,南宫逸率军经过清河镇,便遭遇了他从军以来的首次灾民暴,动。那些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们,横着排成了一条线,将大军封锁住,满口叫器着要粮草。
“大战在即,恕本帅不能答应。”南宫逸起先是拒绝。
“靖王若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让靖王过去!靖王若要带兵去前线开战,除非踏过我们的尸体!”几日前策动灾民的黑瘦男子率先嚷道。
“没错,除非王爷踩过我们的尸体,否则大军休想上前线御敌!”一些灾民红了眼。
“乡亲们,如今我大齐遭南越与西宋联军进攻,彬州城已经失陷,若本王再不去前线退敌,只怕战火很快就要蔓延至此处,到时候,大家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眼下又何必阻挠本王?”南宫逸耐着性子,分析给众灾民听。
似有一些人被说动,缄默不语。
“王爷这话说得不对!”那矮胖男子反驳道,“几日之后战况会如何,这不是我们大家关心的问题,要是我们现在就要饿死,谁还管得了几日之后的事情?”
“放肆!”南宫逸的副将韩玄怒道。
“这位将军,你是要杀了我们吗?”黑瘦男子瑟瑟发抖。
“韩将军,稍安勿躁,让本王再想想办法。”南宫逸道。
南宫逸坐在马上,时而望着前面连成一线的灾民,时而垂首思索。该如何权衡轻重?这些灾民制造暴,动,固然有罪,但他们终究是北齐的子民,而且,这些人本应该是良民,若非狼烟四起,又何以会沦为无家可归的灾民?他沉静地思考着,前方拦截军队的灾民们也铁了心熬着。双方僵持,互不相让。
这一僵持,足足从晌午耗到了午后,一些灾民已是饥饿难忍,仍坚持着。而南宫逸手下的将士,却是不同。大军经过长途跋涉,本就疲累,再饿上这几个时辰,便有不少人因饥饿难忍而精神不济。
“王爷,这些灾民饿惯了,不少人可以撑着三天三夜,但咱们的人可不行。”韩玄轻声道。
要如何应对,方为上策?
对他们晓以大义?这招不管用,先前用过,没半分效果。很明显的,这帮多达百余人的灾民之中还有一些“刁民”,且在灾民中颇得人心。
动手?他做不到,这可是一百多条性命。这段日子的征战,已让北齐损兵折将,血流成河,他不能再杀这一百多人。
那么,他便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韩将军,将粮草的三分之一拨给灾民。”南宫逸沉声下令。
众灾民脸上有了几分喜色,韩玄却是神色不豫,迟疑道:“王爷,这是为何?”
“这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南宫逸涩然道。
想他南宫逸,当年在战场上,曾以一人之力连斩敌军五员大将,曾被流矢所伤,再近一寸便近胸口,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依然笑看风云,睥睨众生,却未曾料到,会有这样一日。
韩玄领命而去,命几名士兵前去搬运粮草。
这还没有正式开战,连敌军的影子都未见着,却让自己人狠狠将了一军。南宫逸无计可施,只得就地写下奏折,命人连夜派送回京,请朝廷再增粮草。
平息了这场灾民暴,动之后,大军继续前行,至入夜时分,彬州城已是遥遥在望。南宫逸命将士就地驻扎,思索着如何出奇制胜。
“王爷,据我方探子来报,那赵琛前阵子刚攻陷彬州之时,对百姓十分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据说,那西宋皇帝看不下去,杀了几个士兵,才镇住了赵琛。”
“薛熙剑……”数年之前,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们还是合作的关系。几年之后,他们却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
人生究竟是个怎样的过程?当年的薛熙剑也曾对慕容雪颜青眼有加,而今她却早不在人世。
“雪儿……若你还在,该多好。”取下头盔,他的一头华发在月光下皎然生辉。
113 又重逢
“估计明日他便要攻城了。”
薛熙剑不指名不道姓,慕容雪颜却深知那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我会在城楼中不出来。”自古以来攻城的战况都是极为惨烈,过墙梯、木桩,城楼下的士兵就是典型的炮灰,被城楼上的弓箭手射死了一拨又一拨。这样的战争,拼的是人力与物力,武功战略什么的,都是虚言。
“那就好,记住,你的平安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阴山的时期。那时候他还不是皇上,那个时候,她叫他“薛大哥”。而今,薛熙剑还能以“我”自称,慕容雪颜却叫不出那声发自肺腑的大哥了。
曾经,她帮他,纯粹是一种欣赏一种鼓励,他对她而言,就像真正的哥哥一样。
而一切,在他登基之后,变了味。他们都不想变的,但是,一切就如覆水难收。
同样的时刻,南宫逸正召集了所有将士,紧密部署着明日攻城的战略。他将军队分为四股力量,第一股兵力,负责登梯、举木桩攻破城门;第二股兵力,排成盾牌阵,抵挡城楼上的弓箭;第三股兵力为主力,进城之后与南越西宋两方的联军交战;第四股兵力,则在城外留守,随时增援。
“王爷,末将愿任先锋之职!”韩玄率先请命。
“好。明日攻城,就由韩将军率兵前往。”南宫逸道。“陈将军,盾牌阵由你统领,主力军由本王亲自统领,木将军,你就负责留守城外。”
“末将等领命!”众将皆领命。
南宫逸又交代了许多细节,方结束了此番部署。
他曾有过五年的戎马生涯,五年的时光里,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从一个士兵被提拔为大将,回京之后更是被封为靖王。在战场上,他因战无不胜,素有“战神”之美名。明日一战,他必要收复城池,给敌方一个重击!
这一夜军队在营帐安歇一日。五更时分,南宫逸便命伙头军做饭,大军用过早饭之后,拔营而起,前去攻打彬州城。
而薛熙剑与赵琛,亦是从凌晨时分便开始备战。
“冲——”大军离彬州城门不下一千米,南宫逸一声令下,千军万马直冲城门。一时之间号角连天,城中军队不敢怠慢,赵琛与薛熙剑按着昨夜议定对策,命大将督率兵马,守御四门。
薛熙剑与赵琛登上城门,一眼望去,只见北齐兵以铺天盖地之地而来,一眼望去,无际无边。
“看来,这次兵马不下十万。”薛熙剑沉吟道,“那南宫逸着实厉害,咱们昨日派去的探子无一生还。”
此时,北齐军队已按照先前的部署,在四方城门展开进攻。每一方城门,均派了一个万人队攻城。一些士兵驾起云梯、另一些士兵并以木桩撞击城门,守城的士兵居高临下,以弓箭垒石相抗,一一破解。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