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她就要第二次嫁给南宫逸了——不,应该是第一次,上次的大婚,出嫁的是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真正的慕容雪颜。
那个慕容雪颜,满怀着少女绮丽的瑰梦嫁给梦寐以求的心仪之人,最后却换来了枉死新房的结局。那么她呢?她又要如何自处?
南宫逸……
这个名字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是痛,是恨,还是那一缕似有若无的甜蜜?
“丫头!”过无痕每一次的出现均是那么突兀。
“酒!”慕容雪颜将酒坛子扔过去。
过无痕接酒,先不喝,却说了一句慕容雪颜永远也想不到的话。
他的话是:“边城死了。”
边城?边城怎么会死,那样周身带着杀气,武功卓绝的男子,又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瞧得她目露疑色,过无痕耸耸肩:“若论武功,连我都没把握胜过他。但是他是被毒死的。”
“毒死?”
“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好像来自大内。”过无痕灌下一口酒,继续说道,“后宫之争,不少人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这种毒常被用来灭口。”
过无痕将一枚玉佩与一张字条从袖袋中取出,让慕容雪颜过目。
“明日午时,相国寺外,不见不散。生死相随,浪迹天涯。”慕容雪颜念着字条上的字,脑子里面渐渐有了事情原委的轮廓。
再看那枚玉佩,上面刻一个“云”字,她完全可以肯定,边城之死谁是凶手。
够狠毒,杀人灭口。边城威风一世,最后居然死于“情”字之下。何其讽刺?也许,到死的那一刻,他想的仍然是与那女子双宿双飞之后的生活。
可惜,浪迹天涯,仅仅是个谎言而已。
冷自寒的一只眼睛,边城的一条命,还有更多她看不到的杀戮。她不是想为边城做什么,是要为冷自寒讨回公道。
她决定了,就算会连累了南宫逸,她也要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揭发云妃。至于南宫逸,谁让他有眼无珠,爱上这么个狠毒又虚伪的女人!
027 美新娘
“丫头,怎么办就看你的了,我走了!”过无痕纵身一跃,消失在苍芒夜色之中。
慕容雪颜就着月色,形单影只,再次喝起酒来。来这个时代,除了认识一些繁体字外,她另外的收获便是——她学会了喝酒。高兴的时候,酒能助兴;郁闷的时候,酒可消愁。
举着坛子将酒店灌下,视线渐渐模糊,她恍惚看见有个男人的身影向她靠近……
“堂堂相府千金,太后亲自册封的郡主,喝成这样,成何体统?”那男人一把夺过她的酒坛。
“千金也好,郡主也罢,哪个不是虚名?”慕容雪颜淡淡地笑,“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何必拘泥形式?”
“你什么时候懂佛学了?”那人似乎有点愕然。
慕雪颜头也回,又灌下一口酒,爽朗一笑,目光超脱:“佛家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世界上的东西,有名也罢,无名也罢,又有什么打紧?”
“你对我们的这次大婚也是这么看吧?”来人的口吻带着无名怒火。
慕容雪颜缓缓侧过头,定晴望了望身边的男人。
“你是……南宫逸?!”认出眼前的男人来,她猛地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大半。
“正是本王。”南宫逸声音平平地答道。
慕容雪颜将酒坛迅速搁下,整个人站直,以一丝不苟的状态面对他。
“你刚才和那个家伙的话,我全听到了。”南宫逸直视着慕容雪颜。
慕容雪颜本能地往后一退,语带颤抖:“你,你在说什么?”
“边城死了,死在谁的手上?”南宫逸欺近她,“你们打了半天哑谜,我根本没听懂。”
“我便算告诉你他死在谁手上,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你不会相信的。”慕容雪颜傲然地仰起脸,猛地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喂,你是怎么进来的?”
“本王是飞进来的。”南宫逸咳嗽两声,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听说有个人中了毒,病得快要死了,所以本王特地赶来看看,这个人究竟死了没有?”
“那你恐怕要和那个元凶一起失望了,本小姐好得很,现在壮得可以和一头牛打架。”慕容雪颜下起逐客令,她太害怕自己又一次被南宫逸左右了决定。“靖王,请回吧,否则休怪本小姐请动家里的护院来招呼你了。”
“护院?”南宫逸自负地一笑:“凭这些酒囊饭袋也是本王的对手?”
“是吗?但是明天朝野内外便会传闻,说靖王夜闯相府,意图不轨。”
“若是传闻说本王是闯进平安郡主香闺,不知谁的损失比较大?”南宫逸索性豁了出去。
怎料慕容雪颜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我本来就曾是你的下堂妻,也不在乎多丢一次脸。何况,名利于我如浮云,我并不看重。”
这下南宫逸彻底噎住,再也说不出话来,望着慕容雪颜目瞪口呆。
“怎么,靖王真的想与本小姐府上的护院动手么?”慕容雪颜冷笑。
“臭丫头!”暗咒一声,南宫逸斜身飞去,没多久便消失在慕容雪颜的视线里。
没来由地,慕容雪颜幽幽地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慕容雪颜进了宫,未直接去长信宫,先去了杜兰若的漪兰殿,与她商议揭发云妃的事情。
“雪颜,我始终认为,这样仍然证据不足。”杜兰若研判地分析着,“玉佩可以是伪造,书信若是云妃找人代写的,那你拿去指证她,反而会被冠上诬蔑宫妃的罪名。”
“可是……我可以肯定是她。”慕容雪颜恨意难消,“兰若,你知不知道,为了救我,冷自寒失去了一只眼睛……”
“雪颜,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得到云妃的字体,与字条上的字体校对。”杜兰若略一沉吟,已有了对策。
“什么办法?”
“数日前云妃不是去相国寺为她腹中孩儿祈福了么,如今你可以通过太后,让后宫诸妃抄写经书为国祈福。届时你陪着太后检阅,便能得到云妃亲笔书写的字了。”
“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慕容雪颜暗自庆幸事先找了杜兰若,否则以她一人之力,莽撞行事,不但治不了云妃,反而会弄得自己进退两难,在南宫逸眼前也更难做人。
辞别了杜兰若之后,慕容雪颜直奔长信宫,向太后进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的确是不错的主意。雪颜,你留下,一会儿陪哀家一起,顺道与各宫熟悉一下。”太后点头微笑,又命令道,“小路子,翠屏,你们去请各宫娘娘来一趟长信宫。哀家也借机会让长信宫热闹热闹。”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宫中有位份的妃嫔、婕妤、才人,均携一名宫女,齐聚在长信宫。云妃为首,其后是最近新晋的兰妃杜兰若,舞妃,及三位婕妤,四名才人。
“哀家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佛祖向哀家说道:‘大齐现今国力昌盛,但天有不测风云’,尔应当早日积德行善,以化他日之孽。哀家决定明日捐五千两银子给相国寺修葺我佛金身。另外,也希望各宫出一份力,抄写几卷佛经。”
太后和颜悦色地向众人说明了事情始末,旋即命宫女们将经书、纸笔奉上,分给诸位娘娘。
各宫娘娘接过分给自己的经书,同行而来的宫女们各自开始研墨。
慕容雪颜挽着太后,不经意地从其他人身后绕过,最后停在云妃的身后。
“太后娘娘,云妃娘娘的字写得真不错!”慕容雪颜假意赞道,一面靠得更近,细细端详着云妃所写的字。
……这些字,与字条上面的根本不一样。云妃的字,娟秀大气,大概是因为父亲是尚书,家学渊源,而字条上的笔迹,只能勉强算得上端正。
再明显不过了,云妃与边城之间的书信往来,均是由他人代笔的。
所以,她所中所谓的证据,又都不能算证据了……
慕容雪颜垂头丧气,却又无计可施。正沉默着,太后忽然开口问道:“雪颜,你与靖王的婚期定了吗?”
此言一出,慕容雪颜还未回答,却见云妃手一抖,毛笔掉落,溅得衣袖上满是墨水。
“云妃,你是怎么了?”太后淡然问道。
“臣妾忽感身体不适,故而失仪,还请太后谅解。”云妃俯身下跪,面色苍白如纸。
慕容雪颜望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转念思索,几句有意为之的话便说出:“太后娘娘,雪颜后天便要与靖王再度成婚了。雪颜听说,云妃娘娘与靖王是旧识,不知是否可以斗胆邀娘娘参加婚宴?”
“本宫身怀龙裔,行动多有不便,恐怕不能赴宴。”云妃强笑着拒绝。
“既这样,你便先退下吧,你身子向来娇弱,可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明明是一句劝慰的话,听来听去都有警告的意味,慕容雪颜不禁佩服起太后的口技来。
云妃肃了一肃,便就此退下。
慕容雪颜竟查询无果,十分失望,面上又不好露出来,只得耐着性子陪伴太后。太后却看出了她脸色不耐,体贴地一问:“雪颜,大病初愈,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太后的发问恰巧给了她脱身的机会,她忙跪禀道:“回太后,雪颜来的时候日头正毒,想是中了暑,觉得身上恹恹的有些不耐烦。”
“回去休息吧,后天便要成婚,身子可一定要调养好。”太后关照道,又命路公公取了一株人参,赐给慕容雪颜。
“太后赏赐,雪颜愧不敢受。”慕容雪颜忙俯跪道谢。
“起来吧,哀家既认了你做义女,心中便当你如女儿一般。后天的婚礼,你须按着郡主成婚之礼来办,方不算辱没了你,也挽回了上次大婚失掉的颜面。”太后对她的关心却是情真意切,“你幼时痴愚,必定吃了不少苦头,哀家也是希望从此之后你能否极泰来。”
“太后……”慕容雪颜眼圈一红,几乎要哭了。除了她的父亲慕容睿,这是第二个如此发自内心她的长辈,让她心中顿起孺慕之思。
“下去吧,好好休息两天,为大婚做好准备。哀家相信,雪颜一定是全京城最美的新娘。”
“是。”慕容雪颜肃然退下,满怀感动仍久久不能平息。
028 大婚日
两天的功夫转眼间便过去,纵然慕容雪颜再不情愿,大婚之日如期到来。靖王迎娶平安郡主,轰动京城。
如太后所言,慕容雪颜的大婚之礼按照郡主仪式举行。半夜开始装扮,凌晨之时向丞相辞行,然后入宫向太后辞行,大红鸾轿由宫中行出,向靖王府行去……一面是锣鼓喧哗欲掀天,一面是万般不奈无处去……
与上一次靖王奉旨迎取大不相同,这一次,是太后将平安郡主嫁进了靖王府。大街上人声鼎沸,人人都伸长了脖子,欲一睹平安郡主的风采,哪怕视线所及的只是大红鸾轿的一角。
凤冠礼服加上厚重的喜帕,压得慕容雪颜连脖子都差点直不起来。亲身经历之后,她才知道,电视剧中看到的美好的古代成婚之礼的画面背后意味着什么——何况,这场婚嫁,不过是一场形式,一个交易。
浑浑噩噩间,她觉得自己似乎与南宫逸拜了堂,又被牵进了新房。锦心嫁给了冷自寒,这一次的陪嫁丫环是秀容。除她之外,新房之中另有几名喜娘,若干王府安排来的仆妇。
“请新郎用喜称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娘的声音传入慕容雪颜的耳畔,说不出的刺耳。称心如意?从此之后只怕各自的心中多了一根刺吧?
思索间,南宫逸已信手挑去了喜帕。慕容雪颜直起脖子,与他对视。
南宫逸想起上一次的大婚,她的美让他惊喜无限;而这一次,因为婚礼按照郡主之仪,她的妆扮更雅致、更高贵,大红嫁衣映着玉容雪肤堪称绝色,甚至,带着从未有过的……冶艳。不意之下,他竟有些恍神,还没发话,猛听得慕容雪颜说道:“既然盖头都掀了,这个凤冠拿掉吧,再压着我简直受不了了!”
他正要说什么,已见慕容雪颜扬手取下了凤冠,随意将这个珠摇翠动、价值连城的御赐凤冠搁在床沿。
“郡主!……”众人慌作一团,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了,堂也拜完了,南宫逸,你走吧,反正,你我都知道这场婚礼的意义所在。”慕容雪颜不想再维持表面上的平和。折腾了大半天,她实在累得够呛了,并且饿得要命。
“秀容,把那碟子里面的东西拿来给我吃。”对南宫逸的话一说完,她又转头望向秀容。
“是。”秀容起身,便要从喜娘手上的锦盘里面取。
“郡主不可,这是子孙饽饽,须要在郡主与王爷行合卺之礼前才能吃的。”那喜娘忙禀报道。
“什么是‘合卺之礼’?”从未听过的名词让慕容雪颜本能地反问。
几名喜娘掩嘴一笑,其中一名解释道:“禀郡主,这‘合卺’指的就是新婚夫妻圆房。”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不管了,本郡主一整天没吃东西,实在饿极了。秀容,先取来再说。”慕容雪颜并不打算与这些人讲道理。
秀容已将子孙饽饽整盘端来,慕容雪颜拿起来就吃,屋子里面的其他人均傻了眼,望着眼前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南宫逸起身欲走,却被一名喜娘拦住:“王爷,交杯酒还未喝……”
“不必喝了。”慕容雪颜抢在南宫逸之前说道,“王爷与本郡主不挽俗礼,交杯酒就免了吧,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也全部退下,秀容留下。”
“这……”连南宫逸也让她的快人快语说得蒙住,只得随口接道,“你们都退下吧。”一屋子的人均退下之后,自己也离去。
喜乐丝竹仍然不绝于耳,慕容雪颜却再无心于此,一盘子孙饽饽解决完毕,饿了一天的五脏庙才算祭得圆满,又命秀容去倒了茶来。吃饱喝足之后,又让秀容帮着卸了妆,命王府中的丫环准备了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与汗水,自行除去鞋袜,上床睡觉。
这个婚姻既然只是形式,那么她索性连表面文章也不愿意做了。南宫逸如何想,南宫逸的三个小老婆又怎么看她,世人又如何议论、如此诽谤,皆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了。她要做的,是让自己在这个王府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这个王府,她知道自己至少要提防四个人:管家南宫明,侧妃柳湘湘,侍妾陆美与杨丽,看来,想要让自己过得舒服,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脑子里想着,意识渐渐游离,慕空雪颜跌进了睡梦。
睡了一阵子,猛听得门“呯”的一声被推开,慕容雪颜立刻清醒过来,眼睛却不全部睁开,只是睁开一点眼缝,悄悄审视着来人。
是南宫逸,他喝得有七八分醉,酒气熏人,连走路也有些踉跄。慕容雪颜正想着此人来的目的为何,却听他喟然长叹,说道:“你说云儿不似我所看到的那么简单,我又何尝不知。若她还是当初的她,又如何在复杂的宫廷生存下去……”
这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道理,慕容雪颜凝下心神,又听他接着说道:“可是云儿……她是我心中唯一所爱,我不能负她,不能负她……”
“慕容雪颜,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是第一次,她听见他唤她的名字,糅合了奇怪的语意,又是惆怅,又是无奈,还夹着一丝复杂的感情。都说酒后吐真言,这个南宫逸,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慕容雪颜以为他还会再说什么,却见南宫逸步步行业,竟向床榻越走越近。
“这个家伙究竟想干什么?”慕容雪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南宫逸走近她,望了她良久,一语不发,伸手帮她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