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微笑了一下回答。
“是吗……”裴老师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又恳切地说,“但是我发现你最近注意力有点不集中。没事当然最好,但是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直接跟老师说,知道吗?”
“嗯。知道。”
“还有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慕黎汐的事,老师希望到现在,你依然是当初的想法。这点,你能确定吗?”
“嗯。”我应到。
虽然我也经常对人隐瞒自己的心思,即使是像阿姨和小菡一样亲近的人。但每次有所隐瞒,我并无法若无其事地完全掩盖过去。而这次,我说谎的速度连自己都没有料到。就像是留下了蛛丝马迹的犯人,急于掩饰自己的罪责。
“有些话,老师说了,希望你不要觉得老师不相信你,老师是因为担心你才这么说的。
“老师一直都确信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一直以来也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也知道,可以这么说,你是这个学校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以后的前途先不说,至少现在,你想上任何一个体面的大学,绝对是没问题的。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我不希望你因为别的事情而分心。
“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像你们这个年纪,很多东西都还没有体会过,所以很容易错把好感当爱情。但是你们毕竟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情。
“现在的感情都太不实际,即使能在一起,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人生还很长,等以后工作了,一切都稳定了,认识的人多了,经历的也多了,就会发现,现在的想法都太过单纯了。现实中的爱情都是很脆弱的,年少时的那些执着都只是虚妄,根本不是爱情。”
裴老师一边说,一边注意我的情绪,说每句话前都会斟酌一下,怕有些话我会不喜欢听。
我在一旁一直没吭声,只是安静地听着。
“而且,”裴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和他的情况不一样。像他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就算什么事都不干,这辈子也能过着优越奢华的生活。但是像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奋斗才能有一个有保障的生活。所以,老师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
听着裴老师的话,虽然有一些我不认可,我依然安静地听着,也没有觉得不快,因为我知道她说这么是为了我好。但当她这么说慕黎汐的时候,我却开始有些气恼起来。
即使那执着真的是虚妄,即使少不更事,即使那些感觉都太单纯,为什么就不算是爱情呢?
那些流传千古的旷世绝恋,之所以受到人们的追捧,不就是因为那些执着与单纯吗?
十七八岁的我们,会因为一片落叶而伤心不已,甚至因为一个眼神而心跳不止。就是这样一个冲动任性却又敢爱敢恨的年纪,虽然大人们老说我们什么都不懂,但我们却比大人们更冲动、认真、炽热、激烈地活着。
但是,裴老师说得也对,学习、大学、工作是我现在得到一个稳定生活的唯一保障。即使我不为自己,为了放弃婚姻一个人抚养我长大的阿姨,我也一定要谋得一个好出路才行。虽然我现在不能确定我对慕黎汐的感觉是不是所谓的爱情,但我现在确实冒不起这个险。
虽然在这个最该任性的年纪,我也想任性地活着。但安定的生活,才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吧。人首先得生存,才能生活,不是吗?
我想起刚才自己竟浪费自习时间思考人生、梦想、爱好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又不免难过了一下。我现在唯一的念想,不就应该是上一个名牌大学这么简单的事吗。
这么想着,我抬起头对裴老师说道:“老师,我明白。”
放学后,小菡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没什么胃口,便说不去了。
放学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是趴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靠着窗户的位置听音乐,看蓝天白云和黄昏中寂静的校园。操场的绿荫地被黄昏染成了一片橙色。
天快黑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我拿上书包,把椅子推进桌子里,然后去学校商店买面包跟牛奶,顺便去图书馆准备晚上的辅导课。
一出教学楼,一对低年级的情侣骑着自行车,追赶着从身旁驶过,笑声落了一地。我眯着眼睛,望了一眼晚霞,轻轻呼吸了一口夕阳,左边的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爽朗的笑声。
我慢慢扭过头望去,四楼的走廊上,慕黎汐和安宁正在聊天。安宁笑得很开心,而慕黎汐也眯着眼角,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忽然觉得鼻头酸酸的,想打喷嚏。
“阿嘁。”我手捂着鼻子和嘴巴,没有抬头,怕往上看时会碰到他们被我这个喷嚏惊醒的视线,于是便径直往前走掉了。
我想起下午裴老师在办公室说的话,调整了下思绪,决定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再被什么虚无缥缈的感情而影响。
晚上上课的时候,我故意躲得慕黎汐远远的。可能是因为上周的事,范仁良也不怎么找我说话了。
我把书拿出来放好,然后把书包挂在课桌边上开始上课。
回到家的时候不想家里的灯却是亮着的。
我推门进去,只见阿姨在客厅坐着,手里拿着笔,纸摊在腿上,好像在计算着什么。
“阿姨,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我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边放书包边问。
“嗯,老板看我周末工作到很晚,所以今天就放了我几个小时的假。”阿姨仍低着头在纸上写着。
“在写什么呢?”我说着凑到阿姨身边探头看。
“一些东西的清单。这周六是清明节,该回家去祭奠你爸妈。对了,这之前记得跟嘉兰那边请一下假。”
“哦。”趁阿姨还在写着,我应了一声便拿着书包,起身去卧室拿睡衣洗漱了。
躺在浴缸里,浴室里满满当当的全是雾气,我双手搭在浴缸沿上,头往后仰着,只是看着朦胧的天花板发呆,全身懒洋洋的,只觉得思绪很累。
唉,泡在热水里真舒服啊,什么都不用想。
“阿姨,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睡。”我把擦头发的毛巾顺手搭在餐椅靠背上,往卧室走去。
“嗯,知道。你也别看书看得太晚了。”阿姨仍低头写着,手却突然颤动了一下,指尖的笔也顺势滑落到地上,滚了一段距离。
看到此情景,我赶忙跑到茶几边,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包风湿骨痛膏到阿姨身边坐下。一边把膏药贴到阿姨右手腕上,一边心疼地说:“又疼了吗?”
虽然不知道阿姨的手受过什么伤,但是从我有记忆以来,阿姨的手腕每到天气变化的时候就会隐隐作痛,而且平时手也不能做重活或过于灵活的手指动作。
“哦,没事。变天了,所以又犯了。不碍事的。”阿姨摸着自己的手腕说,一边准备起身去捡地上的笔。
“我来吧。”我抢先起身去捡笔,然后递给阿姨。
“手疼就别写了。或者你说,我来写。”
“没事,你进去看书吧。”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快进去吧。”阿姨笑了一下,又重新在纸上写了起来。
“那我进去了,晚安。”看着正忙的阿姨,我说完起身。
“晚安。”阿姨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我便回房了。
握着门柄,旋动了一下,我又扭回头来看了一眼阿姨,才依依地打开房门进去。
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我翻开一份理综模拟题开始做。
现在是十点半,做快一点,十二点写完就睡吧。我心想着便着手做起来,可是才把选择题和物理卷做完,便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了。
虽然清楚要努力学习,但明明知道该做什么却总是忍不住去做另一件事,不就是人吗。
我拿过桌上的钟看了一下,十一点十四分。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我把闹钟打开,放在床头,然后走到门口关了灯,钻进被子里睡觉。
辗转了几回,于是睁开眼看着从窗帘里透过来的不知是月光还是隔壁灯光的亮光,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虽然我一直试着不去在意一切有关父母的事,并告诉自己有阿姨就够了,可是每年的这个时候还是会如此不可遏制地觉得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时节雨纷纷(下)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氤氲在黎明的水汽中。我揉了揉眼睛,按下闹钟,伸着懒腰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
我坐起来,掀开被子,拉开窗帘,一缕阳光刚好打在眼睛上。我看着窗外的天空笑了一下,走到镜子前,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打开房门,到盥洗室刷牙洗脸。
换好校服出来的时候,阿姨已经准备好早餐了。简单的吃了一点稀饭和鸡蛋,我便去学校了。
走进校门,混迹在上学的人流中往教学楼走去,左边的一对闺蜜正在讨论着昨天放学看到的帅哥;右边的男生正在对朋友聊一款昨天玩的新电游;前面一个看似高三的学生带着耳机口里振振有词地好像在背单词;左前方一个带着黑框眼睛的高个子瘦男生因为前面走得太慢而躁动不安;右边靠人行道一辆自行车正歪歪扭扭地费劲前进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我来到教室,小菡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一张像明信片一样的东西。
“嘿,看什么呢?”我悄悄地走过去,猛地抽走小菡手里的东西诡笑着说。
小菡被我吓得摸着胸口骂道:“真是的,一大清早,想吓死人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实交代,这是什么?”我一把把书包甩在课桌上,并在座位上坐下,扬着手中的战利品说道。
“一张明信片而已。”
“明信片倒是明信片,倒是看着有点不一般啊。”我看着明信片正面的马尔代夫,右角下清晰的钢笔字迹写着一个好看的英文名字。
“不是叔叔和阿姨寄的……看字迹像个男生啊?”我眯着眼睛笑说。
“也没什么,就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朋友可是分很多种的啊?”
“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小菡的脸开始泛上些许红晕。
看着小菡脸上泛起的红润,我的心中空了一下,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换来了意想不到的羞涩。
原来,初次看到原本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我和慕黎汐在一起的时候,小菡想必也是这个心情吧。看来,真的到了青春期了,大家都有了心动的感觉。
一瞬间的失落之后,我开始为小菡感到开心。虽然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但和慕黎汐在一起的很多时候,我还是很快乐的。我为小菡也将体会像我那种快乐而感到开心。
于是又指着明信片八卦地笑道,“看样子是去马尔代夫旅游了。不错嘛,大老远的在旅途中还记着给你寄这个,看来人家可不把你当‘无关紧要的朋友’哦。”
“我怎么知道啊。”小菡转过身去,羞赧起来。
“咱俩谁跟谁啊,你这会儿是害羞呢?不过,如果你不好意思,那我就不问了。”我别有深意地笑着看起英语书来。
“什么不好意思啊,说的我好像有什么似的。”小菡愠怒地转过身来反驳到。
“对啊,你没什么,就是急了嘛。”我一本正经的用红色中性笔边在生词下做记号边说。
“那也是怪你激我。”
“我哪有啊。”我抬头笑起来。
“你就有!”
“好好好,我错了,行吧。”道歉归道歉,但是这件事我可不会就这么被敷衍过去,我摆出一副“老实交代”的架子看着小菡的眼睛。看着我这样,小菡只好委实道来了。
“好吧,是去年去香港参加钢琴比赛的时候认识的。是香港区的参赛代表。后来交换了MSN,就这样啦。”
“这样是哪样啊?”我不依不饶地问。
“喂……”
“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看着小菡一脸无奈的表情我笑着说,继而问道:“所以,他的英文名叫Charles?”
“嗯。”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数字化时代,竟然依然想着寄明信片,看来是个很会享受人生的人嘛!”我满意地笑了笑,继而看了一眼窗外,转而盯着小菡眯着眼睛说道:“嗯……最近好像真到春天了。”
小菡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直气得过来掐我,我们就这样一直嬉闹到上课。
开始爱上一个人,开始一段新的旅程,青春期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告别的季节,很多关系很多事都会在这段时间改变。但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仍希望我们能尽情享受现在的一切,没有后顾之忧地。
午休的时候,小菡转过身来问我到底爱情是什么。
“不知道啊。”我翻看着最近期的《读者》说道。
“可是,如果我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那当爱情真正来临的时候又怎么能知道那是不是爱情呢?”
“或许当她来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了吧。又或许就这样让她擦肩而过了。”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错过吧。”小菡有些扼腕地撑着下巴说。
“你看我,和你在一起久了也变得什么事都要想个前因后果了?诶,瑛予,你对慕黎汐的感觉,弄清楚了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复又低回头去看手边的书,因为已经决定放下不想了。
但我想爱情终究是美好的吧。就像带着泪水的快乐,伴着酸楚的幸福。刨去痛苦的外表,最后残留在心里的依旧是可以回味一生的味道。
看我没有回答,又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小菡以为我还在为慕黎汐的事烦恼,于是心疼又有些微愠地说:“虽然你是个理科女生,但是你能不能用不那么理性的脑子去面对感情啊。”
“那你呢?那个Charles?”我合上手中的书,看着小菡问。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对他没感觉。”小菡摆出一脸不在乎的态度说道,却急得把自己手中的《青年文摘》连翻了好几页。
“看看你最近像得了病似的。”小菡又接着说,“从我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慕黎汐对你有点不一样。”
“好了,上课了。”我推搡着小菡让她转过身去,一边装作不在意地拿出上课要用的课本。
放学的时候,小菡问起我清明节的事,我只点了点头,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并在公交车来的时候,匆忙地跟小菡道了别,奔上车去。
回到家,我洗了澡,然后随便做了点东西吃,便进房间写作业了。
做了不到半套模拟题,总觉得心烦。于是又翻看起从图书馆借的物理资料。手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我拿起手机看到,是慕黎汐的短信。
“九点到森林公园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转眼看了一下旁边的闹钟,已经八点二十分了。
我握着手机,看着面前的物理资料怔了半天,想起裴老师的话,想起自己的决心,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各种资料书,决定不去理会那条短信。
我重新拿起笔,在看过的地方做标记,但却情不自禁地频繁抬头看闹钟。终于在分钟指到四十五分的时候忍不住放下笔,搁下看到一半的题,赶忙抓起桌上的手机,起身来换衣服,急急忙忙地锁了门跑出去。
即使裴老师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明白,那些利弊我也都懂,但我依旧无法阻止自己去这么做。就像人濒临死亡的时候,大脑停止了运作,心却仍然还跳动着。在理性和感性的较量中,感性大多数时候都占据上风。
出门的时候天空闷闷地打起了几个焦雷。
在森林公园前下了公交车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十五分了。我一下车便朝着慕黎汐说的地方跑去